小说下载尽在http://www.bookben.cn - 手机访问 m.bookben.cn--- 书本网【倚楼看花笑。】整理 附:【本作品来自互联网,本人不做任何负责】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!   快穿之囧异聊斋   作者:书女七七 文案: 当今各平行世界穿越重生者横行,世界崩坏,袁沁作为新晋小主神,‘神’的称号还没捂热,就被总神踹下修补漏洞,可是……这些聊斋妖魔鬼怪的是怎么回事?总神,你玩我呢? 聊斋众鬼怪躲在角落:“怪我咯!” 男主时而温柔、冷酷,时而霸道、粘人,在每个世界都有不同的身份,但他是同一个人。 此文又叫《精分男主的追妻之旅》《论男主的变脸技能》《男主是蛇精病不能愉快的啪啪肿么办?》 总结:这是女主快穿一个个聊斋小世界,最后把自己搭进去的故事。 PS:文有小雷,苏苏,聊斋世界崩得面目全非,主角金手指大开,考据党慎入。每天上午九点更新,望小天使们猛戳收藏哟。感谢茶叶图铺的顾夏,封面很漂亮,么么。 内容标签: 历史剧 搜索关键字:主角:袁沁 ┃ 配角:数不清 ┃ 其它:快穿   聊斋之花姑子(一)   绿竹林随风摇曳,竹叶发出沙沙的响声,一条通体翠绿的蛇懒洋洋的爬在竹枝上,尾巴绕成卷卷的,这条蛇的品种名唤竹叶青,可它的灵魂却是倒霉催的小主神一枚。   袁沁一生任性,死后恰逢主神选拔,堪堪入选成了最末的小主神,接着一路拼杀获得了主神手册,拥有了主神的能力,原本也是极其顺利的事,偏偏穿越重生者百出,破坏了原有的剧情,世界崩坏,她倒霉的被总神选中,要去各世界修补漏洞。   进入这副身体时,袁沁想立刻抹脖子的心都有了,她最怕的就是这种软体动物,偏偏就选了这么个壳子,翠绿小蛇软趴趴的将身体团成一团,主神手册迅速将这个世界的资料传入她的大脑。   原本是一只香獐子修炼成精,报答贡生安幼舆救命之恩的故事,可这个世界的香獐子在虚弱之际被一名现代的女生谢雯星所魂穿。   谢雯星为人好强自私,为了极力避免人妖恋的悲剧,不但没报恩反而陷害安幼舆于不义,她不懂修炼就走捷径,先是学花姑子盗千年蛇精的元丹,后又使计偷得神笔宝箓,最后大boss钟云山来抢夺,她利用竹精陶醉,让他们同归于尽,自此她用宝物在人间横行无忌,追求修为的最高境界。   如今袁沁来了,自然不能再让穿越者破坏剧情,要修补漏洞完成任务就得让原剧情维持下去,而这位穿越者就是唯一的阻碍,可是以她现在这副样子,别说完成任务了,怎么想办法活下去才是最重要的,幸好主神手册还没有显示穿越者的存在,这就证明她还有时间准备。   小蛇甩着尾巴正思考着如何完成任务,寒风拂过,蛇身一僵,像块冰似的‘啪嗒’一声掉落在地。   “咦?”脚步声靠近,接着是软糯的童声,小蛇被拾起放在眼前端详,“蛇不是要冬眠的么,为什么你不睡觉呢?”   因为她是一条勤快的蛇不行吗?袁沁内心吐槽,努力抬起眼皮看向来人,默默感受手心传来的温度,冰冷的血液得以回暖,让它忍不住挨过去蹭蹭。   小孩扎了两个发揪揪,裹了身厚厚的棉衣,长相白嫩可爱,就是好奇心太强了,这可不是什么好事,要知道她现在可是毒蛇。   小孩嬉笑着点了点她的蛇脑袋,又扯扯蛇尾巴,袁沁不耐的亮出毒牙以示威胁,小孩不但不害怕,反而笑得更加灿烂。   “你真好玩,本来要给娘炖蛇羹吃的……”   袁沁的身子僵了僵,不着痕迹的往下溜,却被这倒霉的熊孩子掐着七寸,系在腰围打了个结,袁沁一口老血哽在喉咙,深觉自己主神的威严不保,这次被倒霉孩子捉回去的黑历史,一定要风化在历史的长河中。   熊孩子的家境看起来并不好,住的是阴冷的小草房,却收拾得干干净净、井井有条,袁沁自此变成了白天的宠物、晚上的抱枕,平静的生活算是一去不复返。   接连几天,主神手册还是毫无动静,袁沁开始考虑修炼的可行性,总不能一直维持着蛇的身子,在这条蛇的记忆里好歹还有一些基本的修炼方法,袁沁扭动着长长的尾巴趴在窗沿上,周围的灵气以肉眼看不见的速度,向翠绿的蛇身汇聚而去。   少顷,门外脚步声越来越近,熊孩子鼻青脸肿的进来,熟稔的找到她的所在,将小蛇托在手心,一脸委屈的絮叨:“小绿,他们都说我没有爹,我爹只是上京赶考了,娘说他一定会回来的,他们都不知道才会这么说的,对不对?”   袁沁隐晦的翻个白眼,又是小绿、小绿的,这熊孩子看她长得浑身翠绿就起名小绿,她该庆幸没有叫小翠吗,小孩见她半天不动,皱起小眉头戳了戳,袁沁甩了甩尾巴在他手腕绕了一圈,小孩又高兴起来,接着诉说如何跟小伙伴争辩、如何受委屈、如何想爹的。   熊孩子在第一天就将自己的家世透了个底朝天,也许是看她不会说话,才如此放心的将她当成树洞,什么秘密都跟她倾诉。   在熊孩子的娘还怀有身孕时,他爹就远走他乡,为了功名利禄至今未回,他娘一直坚持等他爹回来给孩子取名,袁沁只知道他爹姓熊,这倒也符合她将他叫熊孩子。   在听了第三十遍关于爹的争斗史,温柔贤惠的娘来唤用膳,袁沁终于获得了解放,耳朵经过了这种唐僧式的轰炸,此时觉得碗筷的相撞声都分外的好听。   席间,熊孩子照例先喂饱小蛇,再自己动筷,他娘对于这条不用冬眠、还喜欢吃生菜的蛇感到极为好奇,倒也不反对这么养个宠物,况且这条小蛇既吃不了多少米粮,又不伤人,她也就乐于让儿子开心。   饭后是母子亲近谈心的时间,温柔的娘帮乖巧的儿子上药,一边忍不住心酸哭泣,而儿子此时会懂事的轻声安慰,小蛇盘踞在熊孩子的腿上,给予无声的赞扬。   熊孩子最喜欢带她去竹林玩耍,运气好的话,袁沁也会发挥蛇的专长,给他捉两只小动物聊以报答,这天一人一蛇满载而归,不料半途杀出个小黑胖挡住去路。   “把你手上的野鸡给我,要不然我就去告诉别人,你是没有爹的孩子,没人教没人养,到时候大家都不愿意跟你做朋友。”小黑胖一脸洋洋得意,像是笃定了熊孩子是吃定这招。   熊孩子紧抿着唇,不情愿的将鸡往后藏,小黑胖哼了哼,直接上手去夺,这可是袁沁千辛万苦找来的,她也是很久没吃肉,眼睛都快饿绿了,现在哪能容得别人抢了去。   “嘶……”由于小蛇藏在熊孩子的怀里,外人并不能发觉,此时一道翠绿的光跃出,蛇信子顷刻间就到了眼前,红色的瞳孔成一条垂直的线,妖异又恐怖。   小黑胖僵直在原地,两眼发愣,双腿不受控制的抖动,裤裆渐渐湿润,一股难闻的骚气蔓延开来,袁沁嫌弃的收回身子,暗暗思忖道:这也太不经吓了些,还没有熊孩子胆大呢,不过这样欺负一个小孩子,还是挺不好意思的。   小蛇晃晃脑袋又藏回熊孩子的衣襟,来个眼不见心为静,熊孩子回过神,向哇哇大哭的小黑胖道声对不起,然后捂着小蛇的藏身处,快速的奔离现场。   经此一吓,小黑胖算是不敢再欺负熊孩子,觉得他居然敢养毒蛇很勇敢,不但将他奉为老大,还发动小伙伴接受他,熊孩子因祸得福,还担心自己是不是闯了祸的袁沁,狠狠松了口气,倒是熊孩子一本正经的对她教训。   “小绿,你以后不许这样吓人了,万一被人发现,要打死你怎么办?”   村民对毒蛇还是挺忌惮的,恨不得除之而后快,幸好这次遇到的是位小孩,袁沁心有余悸的点点头,熊孩子眼睛暴亮,声音瞬间提高八度:“小绿,你听得懂我说话?”   翠绿的小蛇僵了僵,将身子蜷在一起,装傻……   熊孩子嘿嘿一笑,暗道自己多想,随之抛在脑后,抱起小蛇逗弄,袁沁尽力的装成蛇的样子卖蠢。   见熊孩子投入玩耍,渐渐忘记方才的事,袁沁这才松了口气。刚才她差点就暴露了,真是好险,现在她勉强能领悟到修行之法,很快就能化人行了,若是熊孩子知道她能变成人会怎么样?表情一定很精彩。   袁沁乐滋滋的想着,一面配合小孩玩耍,简直跟逗儿子玩没两样,殊不知在熊孩子的心里她才是被养的那个。   跟熊孩子待了一段时间,也算是培养出了革命战友般的友谊,要说袁沁刚开始还想着逃走,现在则是有点乐不思蜀了。熊孩子对她极为细心照顾,就算袁沁再冷血,也不免感动,况且他的身世与袁沁有极为相似之处,颇有种惺惺相惜之感。   熊孩子就像是她在异世的亲人般,一人一蛇配合得越来越默契,时时黏糊在一起,袁沁虽长着毒牙,可一次也没咬伤他,也越来越适应熊孩子的唐僧似的念叨。   不知不觉,已是三年过去,任务没有丝毫进展,主神手册也无提示。   夜幕下,小蛇卷起身子,紧贴着熊孩子圆滚滚的脸颊酣睡,蛇身发着莹莹的绿光,在黑暗中忽闪忽闪,若是有旁人见了,定会发现这条蛇眨眼间变成一名面容可爱清丽的女童,又刹那间恢复原状。   趁着熊孩子没注意时,袁沁偷偷溜到附近的山,最近灵力暴涨,她也不知道这算不算修行成功,就想着在无人处试试能不能化成人形。   按照记忆中的指示,让灵力游走于全身,起初是温润的感觉,后忽的产生一阵剧痛。蛇身激烈颤抖的在地面打滚,扭成麻花状,这种痛苦好似在油锅里煎熬,刀尖上行走,连灵魂都像是要被撕裂,袁沁想要停止却不知如何去做。   度日如年般,待痛苦慢慢消失,袁沁盯着眼前出现的两只白嫩的手,心中涌现出如烟花绽开的狂喜,不可置信的扯扯发丝,头皮传来的疼痛让她确定,她真的成功了,可这种兴奋的心情并没有维持多久。没有脚着地面的感觉,袁沁回头瞥去,翠绿蛇尾傲娇地冲她甩了甩。   不会吧,这人身蛇尾的怪物不会是她吧?再三确定下,袁沁不得不接受这一让人崩溃的事实,略微静下心,听到远处似有脚步声往这来,袁沁瞪大了眼,这方寸之地无处可躲,难道她今天要被人当怪物杀了么?这次真的玩大了……   聊斋之花姑子(二)   脚步声越来越近,袁沁机智的拖着尾巴往树上爬,一双绣花鞋在树底停下,袁沁紧张的咽咽口水,树下的人又开始围着树绕圈,尾巴尖上蓦地袭来一抹冰凉的触感,她吓得将尾巴绷得笔直,一动不敢动。   “呵呵……”妖娆的声音自树底发出,尾巴尖被抓住捏了捏,“蛇尾巴都露出来了,还藏什么?”   袁沁握了握拳,翻身下树,不动声色的打量面前的美艳女子,思酌道:“你不怕我?”   “我水三娘还没怕过谁。”那女子唇边绽开邪魅的笑容,青丝向后甩去,回过身来已变成一条张着血盆大口的蛇。   袁沁惊得挪动蛇尾后退,现实版聊斋在眼前上演,确实让小心肝有些承受不能啊。只是这水三娘不就是被盗了元丹的倒霉蛇么?千辛万苦的修行千年,却被想不劳而获的人盗了,只得沦落到吸食人精气,同是蛇类,白素贞就比她幸运得多。   想罢,她扬起笑脸:“原来是同类中蛇啊,失敬失敬,我名唤袁沁,不知道水姐姐有没有办法,帮我把这蛇尾变成腿啊?”   蛇身再次化成人形,水三娘轻勾笑容,捏起她的下颚,左右翻看:“长得还不错,你要我教你,不如以后都跟着我吧。”   “不行。”袁沁想也不想的回答,“我是偷溜出来的,还要回家呢。”   “胡说,这方圆百里只有我这一处蛇窝,你哪来的家?”水三娘蹙起眉头,欺近闻了闻,尖声道:“你身上沾染了浓烈的人气,你竟与人类为伍?”   袁沁很想说自己曾经也是人,望着逼近的蛇妖,显然她是没有胆子这么说的,扯了扯嘴角僵笑道:“没有,只是刚过冬,我藏在人家里冬眠,蹭点热度罢了。”要是被这妖精知道熊孩子的存在,以她现在的小法力,怕是保不住的。   这个理由说服了水三娘,她以强硬不容反抗的态度,将同类打包带回洞府,袁沁连反对的机会都没有,就到了阴沉沉的山洞,开始了修炼打坐的生活。   袁沁几度试图回去看熊孩子过得如何,都被抓回,水三娘以恨铁不成钢的眼神看她,训斥道:“法力低微,还总想逃出去玩,你知道外面有多少危险潜伏么,降妖人士虎视眈眈的盯着,稍有差池就是万劫不复,我是看在你我同为蛇类的份上,才愿教导你,你怎的如此不知上进?”   直到袁沁的脑袋都快垂到胸口她才愿意放过,水三娘咳了咳,袁沁立马端茶递水外加按摩捶背,技不如人,又感动于水三娘对她的关心,袁沁这一套动作做的极其顺服。   在水三娘的指导下,法力以神速飞增,袁沁结出了人生中第一颗元丹,简直快要对之膜拜。水三娘再三叮嘱道:“元丹对其它妖类是增进法力的补药,你要看好它,万不可被别人盗了去。”   袁沁将元丹捧在手心,兴奋道:“我会保护好的,如今我都结出元丹了,好姐姐,让我出去看看吧。”   水三娘笑点她额头:“去吧,算是给你努力的奖赏,记得要避开那些臭道士,早些回来。”   “恩。”袁沁甩着袖子走出洞府,外面阳光明媚,她高兴的转了一圈,跟着修炼劳模,她已经不知有多少年没有见着太阳了。过了这么久,熊孩子也该长大了吧,当初莫名的离开,不辞而别,她一直心存牵挂,也不知道熊孩子会不会到处找她,会不会哭鼻子。   压下脑袋里的胡思乱想,掐了个诀向记忆中的方向飞去,绿色衣袂化成一道残影。   温馨干净的小草房早已变得破烂不堪,里面灰尘蜘蛛网横生,袁沁心底‘咯噔’一声,浑身如坠冰窖,匆忙现身拉住过路行人询问。   “这户人家除了县太爷早就不在了,房子空了十几年,你要寻人,就去县衙找熊县令。”   袁沁脑袋产生一阵轰鸣声:“什么叫都不在了?”   “唉,熊县令当年高中,原以为这户人家的夫人苦日子熬到了头,谁料是命浅福薄,夫人公子双双遇难,死于林中妖怪之手,我听到的也就这么多,姑娘欲知详情,还是去问县太爷吧。”   袁沁呆立一旁,眼前闪过于熊孩子相处的画面,竟是十分酸楚。她都还没告诉他名字,怎么就没了呢,她不相信。   扭转身形向县衙奔去,得到的答案却依旧如此,再问得仔细些,那些人便不耐烦的赶人。袁沁回到当初两人相遇的地方,化成蛇身盘旋在竹枝上,从远处看颜色几乎溶为一体。   不知过了多久,沉浸在过往的袁沁,被剧烈摇晃的竹枝弄醒,蛇身不堪重负的滑落,掉在一个温暖的怀抱里,对方清俊的脸庞映在蛇瞳里。若是才子佳人以这种英雄救美的方式相抱,旁人定会赞叹,可现在英姿卓越的男子怀抱翠绿的毒蛇,画面就显得不是那么美妙了。   袁沁迅速用蛇尾攻击他的面部,钻个空子溜走。   “小绿……”温润如暖阳的声音唤住了逃跑中的小蛇,袁沁愣愣回身,缓缓用尾巴卷住他的手腕,蛇瞳一眨不眨的注视着,那人眼神温柔,指腹轻轻摩挲着蛇身,激起一阵颤栗。   熟悉的动作,让袁沁知道这就是她要找的人,原来熊孩子长大后是这样啊,棱角分明的脸俊美异常,深邃的眸子含着笑意,一双剑眉,头扎布巾,腰间挂着玉质酒葫芦,袁沁心里蓦然感到极骄傲。   “小绿,你不是修出了元丹么,怎的还不化成人形?”   袁沁惊诧下地,烟雾散后,一名少女出现在面前。肤色几近透明,洁白如玉,眸子如一汪清水,此时正荡着微波,容色清丽,气质绝俗,又带着几分天真稚嫩。旁人若见了,绝不会将她和妖类联系起来。   没想到小绿化为人身是这副模样,远远超过了自己的想象,他不禁微微怔忪。   愣神间,袁沁柔和清脆的声音响起,讶然道:“你怎么知道的?”不对,熊孩子身上没有人味,只有妖气,难道……   他只微微一笑,淡然道:“因为我也是妖。”   如今化名为陶醉的熊孩子,向她讲述了事情的经过,熊爹高中,却成为陈世美,抛弃糟糠之妻不说,还痛下杀手,连幼儿也未放过,尸身被丢到竹林后,千年竹妖见他可怜,就以竹为身,传千年法力渡他成妖,远离孽障。   拥有千年法力,难怪熊孩子一眼就看出她的底细,开挂什么的真讨厌。袁沁愤愤的挥开他的手,哼道:“既然你没事,那我回去修炼了。”   “小绿……”   “我不是小绿。”见熊孩子露出忧伤的表情,袁沁到底是心疼了,喃喃道:“袁沁,我的名字。”   陶醉勾起唇角,摸摸她的脑袋:“知道了,沁儿。”   仿佛时间又回到了原点,两人又和好如初,陶醉不问那时为什么她会突然消失,袁沁也避而不淡,两人极有默契的忽略这一段。虽然多年未见,但仿若只离开一瞬般,两人没有丝毫的生疏感。   托陶醉的福,袁沁见到了花姑子一家,这个时候穿越者还未过来,花姑子还是活泼可爱的香獐子,袁沁十分好奇,这位穿越者是怎么做到不让这些妖精怀疑的,每个人的个性都有所不同,她竟然能瞒过所有的朋友家人。   待翻过主神手册后,恍然大悟,穿越者是在一场狩猎中,趁花姑子中箭虚弱的空档夺舍,以病为借口,家人自然会多加体恤,性情大变也有了借口,袁沁开始思考直接阻止穿越者夺舍的可能性。   “陶哥哥,你都好些日子没来了,我还等着你教我术诀呢。”花姑子笑得可爱,颊边的小梨窝像是装满甜香蜜的坛子。   陶醉瞥眼正神游天外的袁沁,微笑道:“花姑娘,我有要事,不好多加叨扰。”   “哦,我知道了。”花姑子盯着面前的绿衣少女打量,笑得神秘:“你是为了找这个姑娘对不对?”   陶醉瞥向一旁,竟是有些尴尬拘谨,这副与往常迥然不同的模样让花姑子叹为观止,而思考中的袁沁却未注意到。   得到花姑子的消息,事情就好办多了,原以为要一个个妖精洞去找,如今却省了很多麻烦,要怎么才能阻止穿越者夺舍,这是个问题,最要紧的是让花姑子爱上安幼舆,没想到第一次的任务就这么艰难,袁沁苦恼的蹙眉,惹得旁人频频注目。   “你怎么了,见了花姑娘一家回来就闷闷不乐的?”陶醉小心的护着她走路,语气亲昵。   袁沁回神,眼含期待的问道:“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阻止魂魄上身呢?就像阻止妖精附在人身上一样,应该有什么办法可以做到的吧。”   陶醉敛起剑眉,沉思半晌:“这我倒从未听说过,对付妖应该找降妖士,况且妖附人身是要耗损修为的,若不到万不得已,我想不通有哪个妖会这么做。”   袁沁微微泄气,就知道事情不会这么简单,难道非得看着花姑子不成,脑中灵光乍现,她兴冲冲道:“看来我得搬家啦。”   “为何?你不喜欢竹屋吗,我可以回去改。”陶醉紧盯着她,眸中一丝不解和感伤,以前都是住在一起,睡在一起的,既然现在回来了,为什么又要搬走。   “没有,只是今天见到她,觉得很是投缘,就想着跟她比邻而居,日后也好经常见面,就这么决定了,有空我就来看你。”说着化成一道绿光直奔来路而去。   陶醉来不及阻止,半张嘴愣在原地,狂风刮过,将竹林中的身影吹得有些萧索……   袁沁用术法在花姑子家旁搭了个茅棚,陶醉的朋友搬来做新邻居,花姑子一家知晓后欣喜不已,当天就以酒会邻。盛情难却,袁沁多少也得喝一点,回到家迷糊中睡过去时,主神手册突发警报。   【剧情开始,穿越者已至。】   聊斋之花姑子(三)   袁沁一个激灵爬起来,什么酒意睡意都没了,匆匆赶去隔壁,却已不见人影,问了院子里的葵花精才知道,原来章叟见家中无酒,又嘴馋贪杯,出外去寻,花姑子和她娘放心不下,也跟了去。   袁沁暗道糟糕,急忙带着葵花精去找,这边心慌焦虑,那边安幼舆救了遇险的花姑子一家,花姑子对这位书生充满了好感,却还未来得及做什么,就被流箭射中,顿时痛晕过去,化为香獐子的章叟以身相护,叼起花姑子的皮毛甩在背上,驮起逃命。   身后熊县令的儿子熊大成,带领众人依旧穷追不舍,路过竹林时,耳畔响起一阵悠扬婉转的笛声,那声音带着忧郁心伤又洗涤烦恼带来无忧,简直是世所未闻,众人不自觉止住步子去倾听,待回神,猎物已寻不见踪影。   “花姑娘已无大碍,不日便可恢复。”   谢雯星从剧痛中醒来,就听见极好听的男声在说些什么,勉力睁开眼后,立即有一堆穿着古装的人围到她身边。   一老头焦急的凑近询问:“丫头,你醒啦,有没有哪里不舒服?”   根据遍阅小说的经验,这显然是穿越了,她在现代是孤儿,无牵无挂,在社会打磨得多了,此时很快镇定下来,搬出穿越不二法宝——装失忆。   小心的撑起身来,虚弱的扶着额头,装作怯弱道:“我这是怎么了,为什么身上这么痛,你们是谁?”   “啊?”章叟惊慌的转头:“陶老弟,这,这……”   章妪扑到床边,抱起女儿就哭:“丫头,你怎么都不认人了,我是你娘啊。”   装失忆果然有效,谢雯星暗想,继续皱着眉头道:“对不起,我什么都不记得了,这是哪儿啊?”   这下二老彻底慌了,央求陶醉诊治,袁沁急赶回来正撞上最混乱的时候,挥开几人,行至床边不动声色的观察。   这人的目光仿佛能将自己看穿,谢雯星心虚的垂下眼睑,结巴道:“怎,怎么了?我不记得以前的事,我很抱歉,可我一点都想不记得了。”说着还捂着额头装作很痛苦的模样。   “你真的不记得了?”袁沁欺近逼问。   谢雯星摇摇脑袋,神情极为无辜:“我真的什么都想不起来,连名字都忘了,可能是因为发生了什么事而导致的,请你告诉我。”   袁沁轻勾唇角,恶作剧般道:“你是妖,还是一只香獐子。”满意的瞥见穿越者脸色煞白,她接着补充,“哦,忘了说,这里都是妖。”   周围人不明所以,章妪不忍女儿中箭失忆后又受到惊吓,当即脸色不佳的将袁沁等人请出屋外,抱着女儿轻声安慰,讲述事情经过。   被赶出来,袁沁耸了耸肩,她总算是知道,为什么穿越者可以鸠占鹊巢了,碰上这样毫无理智偏袒的父母,女儿的一切都无条件支持,换成是她,估计也能伪装成功吧。本来还想吓吓,让穿越者主动露出尾巴,这下好了,现在就算说出这不是他们的女儿,他们也不会相信。   想罢,不满的用手肘捅捅熊孩子道:“你有没有觉得哪里奇怪?”   陶醉敛眉:“要说奇怪,是有一点……”   袁沁满意点头,眼含骄傲,不愧是从小相处的,就是与别人不一样,熊孩子果然是长大了,袁沁挑挑眉示意他继续,陶醉僵了一瞬,瞥开眼道:“花姑娘并没有伤到头部,应该不至于会丧失记忆,我也不知究竟伤到哪儿才会造成这种状况。”   袁沁瞬间腿软,陶醉赶忙去扶,搭着他的胳膊,袁沁不可置信的抬手喊道:“你就看出这些,没别的?”   “不然呢。”   “……”   袁沁扶额低叹,她果然是不能对熊孩子的智商抱太大希望啊,还是想想怎么补救吧。   此时在里面了解到所有事情的谢雯星,明白自己穿越到了聊斋花姑子的世界里,她的身体就是花姑子本人,对于人妖恋的悲剧,她一点也不想去尝试,虽没有花姑子的记忆。可她知道这个故事的剧情,就等于开了外挂,要躲过悲剧并不是难事。   建立好信心。谢雯星更加不遗余力的套话,完全没有意识到她的终结者早已到来,她所想的美梦注定不能成功。   不得不说谢雯星十分懂得利用自身的优势,扬长避短,不过一日就让二老接受了女儿失忆的事实,对她是疼惜不已,想尽办法要帮女儿恢复记忆。   谢雯星一边面无愧色的让二老急得团团转,一边努力的回忆剧情,她记得花姑子是偷盗元丹才能在白天化成人形,既然她过来了,就要做最成功的妖精,什么人妖恋都与她无关。   夜色下的草屋极为静谧,翠绿的身影躺在屋顶,双手枕在脑后,月光在她周围镀上一层光晕,如明珠般璀璨生辉,灵气化成丝缕钻入体内。   自从袁沁结出元丹,修行就变得更加容易,难怪不管是哪位花姑子都想要得到它,不同的是花姑子想要化人形,而穿越者只是要变强,可笑的是,她们从未想过元丹也是蛇妖辛苦修炼出来的,轻易的窃取别人的劳动成果,她们却毫无愧疚。   “在想什么?”陶醉踏月而来,轻降在她身边。   袁沁淡笑道:“在想我好不容易修出元丹,万一被别的妖精抢去了,所有的努力都功亏一篑,你说,到时候我该不该抢回来?”   陶醉撩起她的发丝,眼含一丝戾气:“不会。”他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,所以别担心。   袁沁沉默不言,迅速在脑海里将主神手册过滤一遍,里面记录了穿越者下一步的行动,效仿花姑子盗元丹,她要做的就是去阻止。   唇边绽开一抹不怀好意的笑容,拍拍熊孩子的肩道:“我现在要回蛇洞,你不要去找我,里面有条蛇最不喜外人到她的地盘,乖,你要好好照顾自己,知道么?”   熊孩子长大了,可在她眼里依旧只是个孩子,说话不自觉就带着诱哄,显然陶醉是不会这样认为的,当即脸色黑了一半,无奈叹息,看着绿光消失在天际。   谢雯星在二老的指导下,总算懂得运用身体里的法术,但只限于黑夜里使用,只是还不熟练。这种心想事成、想变什么就变什么的感觉,让她有些得意忘形,沉迷在里面无法自拔。   知道剧情的她,与院中的小葵打成一片,她知道小葵是葵花精,还对花姑子忠心耿耿,偷元丹有风险,这小葵是真正的妖,跟她这种披着妖皮的人有所不同,必要时还得靠着小葵吸引注意力。   心里想得很美好,又有带有目的地将自己训练,谢雯星对自己可谓更加有信心,准备好东西后,警告小葵不许对外说出去,又搬出是为了治疗自己的失忆之症,才不得已这么做的理由,小葵果然相信,急忙担保自己不会讲出去,以免坏了大事。   袁沁颠颠的赶回蛇洞,守株待兔,她多时未回,水三娘急得在外不知找了多少圈,这会一见着她人,气得不顾形象的揪住她耳朵。   “你究竟跑哪去了,现在还知道回来,我跟你说的都忘了是吧?”   “姐姐,我错了。”   袁沁痛得连连求饶,可怜兮兮的捂住双耳,水三娘发起火来果然是不能惹啊,这么彪悍的美人,居然会因为千年元丹被盗而沦落到吸食人精气,最后死于非命,袁沁是为她疼惜的,人非草木,更何况是这么多年亦师亦友的相处。   “贪玩耽误了修炼,罚你今日打坐九个时辰。”水三娘说着便放开了手。   袁沁乖乖应诺,软绵绵的盘腿而坐,不出半刻就腰酸背痛,对于蛇来说,这种惩罚无疑是被掐住了七寸,同为蛇的水三娘深谙此道。   几日后,忽闻洞外有强烈的人气,水三娘化身妖娆美女出外查探,嘱咐袁沁看好元丹。   藏在隐蔽处的谢雯星浑然不觉,等水三娘按照剧情离开后,她带着小葵进入洞中,蛇洞阴暗,唯有那颗元丹散发着诱人的光芒,香獐子抬起前肢化为人形,双眼目不转睛的盯着,面上露出赞叹的神色。   “姐姐,我们真的要偷么?”小葵怯怯问道,总觉得心底不安。   谢雯星轻声安慰,又劝道:“有了这颗元丹,我的身体就能恢复,法力大增,我们可是好姐妹啊,你想不想帮我?”   小葵颔首,她自然是希望姐姐能好的,自从姐姐失忆,她就感觉怪怪的,可具体哪里怪,她却说不上来,若是能恢复记忆,回到以前,那是再好不过的。   做好思想工作,谢雯星暗自深呼吸,紧盯着元丹,小心翼翼的将手慢慢伸向那里,此时千年元丹在她眼里,丝毫不亚于珍贵稀有的钻石,指尖也越来越接近……   “你确定,这是你的东西吗?”   蓦然出现的声音让谢雯星肃然一惊,伸出的手像被烫伤般收回,回身见一抹绿衣身影缓步自暗处踱出。   聊斋之花姑子(四)   “是你?”谢雯星微微慌乱。   这人她认识,那日刚醒来时,在绿衣少女的眼神下,她就觉得自己的秘密像暴露在阳光之下,无所遁形,又像自己被扒光了衣服,赤身显现在她眼底。那种感觉实在是糟糕透了,想不对她留下深刻的印象都不行。   “我已经等了你很久了。”袁沁围着她绕一圈,“这颗元丹不属于你,不问自取是为贼,我劝你还是老老实实的好。”   谢雯星闻言直冒冷汗:“你在等我,难道你知道我要来?”这不可能,偷取元丹的事没有第三个人知道,莫非是她弄错了,方才出去的不是水三娘,这才是?可水三娘怎么可能去花姑子家里……   她想了一堆,越想越混乱,只得试探道:“水三娘,我只是为了治好自己的病,还望你高抬贵手。”   袁沁笑道:“呵……不好意思,我可不是她,不过,你若是再不走,她可就要回来了。”   谢雯星瞥眼散放着耀眼白光的元丹,快要到手的东西,这个时候要她放手,又怎么能甘心。   “姐姐……我们走吧。”提到水三娘,小葵就禁不住的颤抖,在崂山县方圆百里,所有的妖精都知道这水三娘性子毒辣,平日里退避三舍尚且来不及,又岂会主动去招惹。   袁沁做一个请的姿势,破坏穿越者的计划就等于她的任务同时在完成,没有元丹,对付穿越者就容易得多,只要再想个办法逼出她的魂魄,任务就能完成了一大半。   谢雯星瞥她一眼,假意放弃,刚转身就将一旁的小葵推向她,迅速上前用布包住元丹。   小葵扑向袁沁怀里,傻愣在当地,还未来得及反应就被蛇尾扫出洞外,发出一声惨叫。   谢雯星闻声回头,霎时惊得四肢无法动弹,心如雷鼓,额间瞬息沁出一层虚汗,唇轻颤着,连失声尖叫都不能,眼前的少女已化成一条遍体翠绿的毒蛇,蛇瞳竖长泛着红光。   “留下元丹。”蛇盘旋在面前,张嘴口吐人言。   谢雯星冷汗津津的手摸到腰间的竹筒,霎时镇定不少,冷冷一笑道:“该留下的是你。”说着,拔开竹筒的木塞向她撒去,黄色的粉末激射而出,飘散在空气中。   “啊……”蛇发出绵长的惨叫,触到粉末的蛇身灼热不堪,如坠火炉。   谢雯星冷漠的看着这一切,蛇最怕什么,没人比她更了解,也不枉她早就备好了这些东西,真是一点没浪费。   “你带了雄黄粉。”袁沁悔呀,她万万没想到竟是小瞧了这名穿越者,下起狠手来居然丝毫不手软。   谢雯星得意的收好元丹,趁此机会开溜,袁沁忍着身体的疼痛追在身后,她今天要是不让这穿越者知道花儿为什么这样红,就将名字倒过来写。   远处传来阵悉悉索索的响声,草丛中一只香獐子快速穿过,明明是青天白日,可在香獐子身上,还依稀能看见有道白光在忽闪着。   袁沁浑身焦烫,就是十八层地狱的滚油大抵也不过如此,眼见要追上罪魁祸首了,那倒霉的熊孩子又从天而降,横插一脚,她气急败坏的变回人形,朝香獐子扑过去。   “沁儿……“陶醉再度拦住,将香獐子挡在身后,“这是怎么回事?”   袁沁紧咬后槽牙,绕到他身后将那只掐着脖子拎出来,反手甩出三米远,香獐子‘碰’一声撞在树上,摔得七荤八素,挣扎着爬起来后,眨着无辜湿润的眸子,向陶醉传递着求救的眼神。   实施暴力和可爱的小动物,人们同情的显然是后者,陶醉和花姑子认识多年,这会见她受难,想也不想的便先拦住。   袁沁瞥他一眼,连解释都懒得说,身上的痛楚直接让她失去理智,抓狂得想杀人,撕裂般的感觉一时袭遍全身,她眉头紧蹙,偏首呕出口血来,痛得满地打滚。   陶醉总算觉出不对劲,可她已化为一道残影在眼前消失,待要再追已是来不及。   为弄清真相,陶醉将小獐子送回家,谢雯星就地化人形,可怜兮兮道:“陶哥哥,多亏你救了我,要不然我就被那蛇精给打死了。”   陶醉没有看她,视线只被她身上发光的物事给吸引,指着它道:“那是什么?”   谢雯星垂眸,装作可怜兮兮的样子扯住他的衣袖:“陶哥哥,我只是不想忘记大家,也许是因为上次中箭伤了元气,只要吃了这颗元丹,说不定法力大增,我就能想起一切了,陶哥哥,我知道你对我最好了,帮帮我好不好。”   她知道男配陶醉是竹精,并对花姑子一往情深,只要她好好利用这一点,就再也不用怕那条蛇。   陶醉挥开她的手,眼神冷厉,不可置信道:“你偷了元丹?”   “陶哥哥,我知道你会帮我的。”谢雯星掏出元丹道:“帮我把它敲碎吧,太大了,我吃不了。”谢雯星受故事影响太深,此时竟是极笃定他会按照故事走。   原剧情里,陶醉并没有看出花姑子已被换芯,只剩下一副驱壳,在她盗取元丹后,也尽力帮她处理后续。可剧情在袁沁这个意外出现时,就发生了偏差,陶醉并没有像原剧情那样被爱情迷了心智,冲昏头脑。   “陶哥哥……”见他神色莫测,谢雯星有些忐忑的唤道。   陶醉失望的阖眼,颊边的棱角更显冷峻。他方才是做了什么?不但维护偷盗她元丹的凶手,还差点害她修为尽散。原以为花姑子天真烂漫、活泼可爱,平日里他也当她妹妹般照顾,如今看来却是被宠坏的孩子,自私的抢夺别人的东西竟还敢让他做帮凶。   绿衣少女往日的音容笑貌浮在眼前,令他一阵揪心。   翠绿的长蛇盘在水底,周身冒着咕噜噜的小泡,鱼虾好奇的围过来,又飞快的游远,蛇瞳懊恼的轻眨,今日是她粗心大意太过轻敌才会着了道,早知道这名穿越者不是善茬,她也做好了准备,却没想到会遇上雄黄粉,直接被打回原形。   想起今日熊孩子竟然维护别人就觉得一阵心酸,好歹小时候就认识的,长大了就胳膊肘往外拐,典型的娶了媳妇忘了娘。自从知道熊孩子就是陶醉,她就去翻了主神手册,原来他就是那个被穿越者利用得彻底后抛在一边的倒霉炮灰,这次的事件更是印实了这一点。   就算是为了熊孩子,她也不能让穿越者得逞了,被动挨打实在是丢主神的脸,这次她要主动出击。   等疗好伤势回到蛇洞时,水三娘正叉腰立在洞外,见她回来了又是一番揪耳朵,指着被堵得死死的洞口道:“你能跟我解释解释,为什么我的洞府里会有雄黄?”幸好她闻到味道不对劲躲得快。   袁沁张嘴吐出颗白色珠子递给她:“有人来盗元丹,不过我留了一手,你的还在。”   水三娘愣愣接过,惊诧道:“那你的呢?”   “放心吧。”袁沁微微一笑,眼神忽的凌厉:“我这就去讨回来。”   此时谢雯星正苦恼不已,没有陶醉帮忙,她千辛万苦盗来的元丹就是废品,凭她的本事还没有办法消化一整颗。她不明白为什么陶醉的态度会与剧本不一样,最后只能将这一异象归于蝴蝶效应,而那只蝴蝶就是她。   知道女儿盗回了元丹,二老心情郁郁,章妪更是气得甩她一巴掌,谢雯星再度搬出理由,惹得二老潸然泪下。   女儿也是为了想起家人,若不是他们两个老的没用,保护不好自己女儿,也不会发生这种事,这实在怪不得她。记起女儿受伤刚醒来时,发现忘记了所有人,那种惶惶不安的表情,二老就是一阵心疼,对盗元丹的事也看开了许多。   “爹、娘,蛇妖生性狠毒,若是贸然将元丹还给她,我也难逃一劫,偷都偷了,为什么就不能让我吃了呢?”   “那不是你的。”陶醉走至她身边,伸出手道:“给我。”   谢雯星摇摇头往后躲,急道:“陶哥哥,我是真的很需要,蛇妖没了元丹可以再修,可我就永远都不能记起你们了。”   “哐当……”   袁沁气势汹汹的推门而进,闻言顿时气笑道:“这个借口可真好。”根本就不认识他们的人,居然好意思拿这当理由,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。   “沁儿。”陶醉回身激动的迎上去,拉着她上下查看。当时她痛得满地打滚的场景还历历在目,心下蓦地如针扎一般。现在看她没事,紧绷的心松缓下来,露出一抹笑。   袁沁推开他,嘟起嘴语带怒气道:“我是来要回元丹的。”   陶醉脸上笑容顿失,轻抚她的发丝:“对不起,我未曾弄清原由就出手拦你,可若重来一次,我依旧不后悔。”破了杀戒,修仙也是枉然,只能堕入六道轮回,他怎能让她沦为如此境地。   袁沁瞥他眼,淡然道:“重来一次,我也不会这么冲动,杀了她还嫌脏我手。”况且这还是花姑子的身体,女主角要是死了,她也不用说什么完成任务,直接就可以投胎了。   失主找上门,周围人也不帮她,谢雯星就是再不愿意也得交出来元丹,依依不舍的掏出元丹递过去,还不死心的朝陶醉露出可伶期翼的眼神。   陶醉此时对她失望之极,一颗心只系在袁沁身上,生怕她伤到哪却瞒着自己,故而并没有接到谢雯星的小心思,只牢牢关注着袁沁的神情。   望着穿越者伸过来的元丹,袁沁却不接过,只装作疑惑道:“你不是失去记忆了么,为什么会知道元丹能增进修为,还跑去偷盗呢?”   谢雯星心中倏然一紧,看着旁人疑惑的视线,她强装镇定道:“我忘了是从哪里听来的,只是模糊中记得。”   “那向我撒雄黄粉,也不是你故意的?”   “雄黄粉?”陶醉瞳孔紧缩,眼神如冰锥般刺向谢雯星:“你竟用雄黄粉?”   聊斋之花姑子(五)   原剧情里,谢雯星偷了水三娘的元丹,水三娘打上门来,章叟章妪与女儿一致对外,倒将谁是谁非的问题给忘了,可袁沁是陶醉带来的朋友,这次她一不动手,二是新邻居,他们这边又不占理,形势瞬间扭转。   “我是为了防身,迫不得已才这么做的,陶哥哥,在蛇洞,她可是差点杀了我。”谢雯星努力博取同情,把责任推得一干二净。   陶醉薄唇轻抿,棱角冷硬,失望的不再看她一眼。做错了不要紧,就怕做错了还死不悔改,沁儿的性子没人比他更了解,若人不去犯她,她是断然不会先行下狠手的。忆起当时的场面危急,他只顾救人,倒把这事给忘了,冷静后想想,沁儿定是被惹急了,才会失去理智。   “对了,你忘了朵花在我那里。”看熊孩子不为所动,袁沁轻勾唇角,从袖中捻出一枝向日葵,葵芯显现出张人脸,正是小葵。   谢雯星先是怔愣,后扬起笑脸,关切问道:“小葵,你没事吧,都怪我不该让你陪我去的,看到你被打伤,我却没有能力去救你。”   一句话陷袁沁于不义,证明是她毒辣,所以小葵才会被打伤,以此来摘除自己。   小葵面无笑意,摇摇头道:“袁姑娘力道很轻,只是将我扫出洞外,用术法将我定在原地隐去身形,姐姐……”她声音哽咽,接着道,“你为什么要撒谎,是你先撒雄黄粉的。”   为了盗元丹,姐姐擅自将她推向危险,纵然最后并没有出事,可还是让她觉得心寒,她们在洞内的对话她听得一清二楚,是姐姐动手伤人在先,那狠绝的语气,连她听了也觉害怕,这还是她善良可爱的姐姐的么,难道失去记忆就会变成完全不同的性子,她迷惑了。   谢雯星吱吱呜呜,不知从何解释,明眼人一看便知是她在撒谎,犯了错还妄想推卸责任,冥顽不灵,二老想要袒护女儿却也无言以对。   陶醉眯起眼,冷然道:“够了。”再狡辩只会让丑态毕露,花姑娘失忆后性情也坏了,看来要矫正过来,极为困难。   袁沁睇他一眼,知道原剧情中熊孩子对花姑子一往情深,不忍让他倍受打击,遂道:“元丹我收回,若有下次,就不是简单能了的。”   事情能简单解决,二老是感激涕零,千恩万谢,连声保证以后一定看管好女儿,谢雯星受此羞辱,五指掐进手心,低垂着脑袋看不清神色,双肩微不可见的抖动,袁沁走近她身边,偏首凑到耳畔轻声道:“你惹了我,就得付出代价,谢……雯……星。”   秘密被人轻易道出,谢雯星惊恐的看着她,想要张口询问,却发现自己不能发出声音,嗓子似被东西堵着,眼前人笑得妖艳,这是来到异世后,她第一次觉得害怕,   满意的欣赏完对方担忧恐惧的表情,袁沁笑着告辞,顺便将熊孩子带出去谈话。   河水潺潺,水面波光粼粼倒映出两抹修长的身影,稍矮一些的少女双手环胸,表情严肃道:“今后不许离花姑子太近。”   陶醉眼含笑意:“为何?”   “因为你傻,被人卖了还在帮人数银子,难道你没有发现,花姑子前后简直像变了一个人?”袁沁心气难平,愤愤地伸出一根食指按压他的额头。事关机密,她不能做得太明显,不能完全的透给他听,只能稍稍提点一下,若是这样,他还能一头栽进去,她只能说朽木不可雕也。   陶醉眉头紧锁,仔细回忆这段时间花姑子的行为举止,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,就再难根除。   袁沁还待再训,主神手册突在脑海中浮现。   【发现花姑子本尊,灵魂宿于神笔。】   神笔现在还归安幼舆所有,那是一支能将死物画活的神奇物事,如神笔马良般。   袁沁勾起唇角,暗道总算是找着了,匆匆交代熊孩子不要轻信冒牌货的话,身形一晃,绿光按照主神手册指示的方向奔去。   书生打扮的安幼舆,正坐在窗前聚精会神的画些什么,袁沁一笑,悄悄遁入房中,满屋子的花姑子画像,让她诧异的瞪大了眼。   用术法隐去身形走到安幼舆的身后,神笔发着莹莹白光,肉眼凡胎的安幼舆却丝毫不觉,熟练的在宣纸上渐渐绘出一位女子的身形,形神具备,赫然是花姑子。   “袁姐姐……”白光从神笔钻出,现出如烟雾般飘渺的灵魂。   袁沁看着她,叹气道:“你的身体被旁人占了去,你也不急,还有心思作画。”   “什么,我的身体被人占了?”花姑子震惊不已,见对方肯定的点头后,忧伤的垂眸:“那日我昏迷中,像是被什么东西强行挤出体外,恰好安公子经过,我便附在这支笔上,若不然早就被地府判官给抓了去,之后,我只能围着这支笔,再不能离开,我以为,我已经死了……”   “原来如此。”袁沁想摸摸头安慰她。却从中间穿过,顿了顿道:“我只问一句,你想不想回到自己的身体?”   “我……我能回去么?”花姑子声线颤抖。她还以为生生世世都离不开这支笔了,只是……安公子。   袁沁顺着她的眼神看去,无奈道:“你要想他活命,就听我的,那夺你身体之人已然盯上了这支神笔,为了扫出障碍,势必会对安幼舆下手,这两日你盯紧他,我尽快想办法让你回归原位。”   花姑子乖巧的点头,感激道:“袁姐姐,谢谢你帮我,能不能请你照看一下我爹娘,我爹嗜酒如命,你让他少喝一些,日后,我定结草衔环相报。”   “不必了,我也是为了帮我自己。”袁沁指向呆书生,“真正救你的人是他。”   安幼舆正完成了最后的点睛之笔,眉目含情、温柔的抚摸着画卷,轻声呢喃:“姑娘……”   花姑子朝她一笑,身体化成道烟雾钻入了画中……   看着画中女子由静止变成鲜活的人从画中走出,安幼舆眸色暴亮,扬起笑脸。不知是什么时候,他笔下的东西,最后都会变成一位芳容韶齿的姑娘,这位姑娘从画中走出,也走进他心间,陪他吟诗作画,聊天谈心,可每次都只能维持一个时辰,之后化为无形。   袁沁略看一眼两人,挥挥衣袖离开。   原剧情中,穿越者要夺神笔,无意中发现花姑子的魂魄,她害怕不已,未免留下后患,便在市井撒播谣言,说安幼舆指示妖物作祟,他的那支笔就是妖,县令笃信,花姑子想救却无能为力,他死后,花姑子陪他殉情,将身体暴于阳光之下,灰飞烟灭,遗留下的神笔被穿越者趁乱盗走。   谢雯星这几日都活在恐惧猜测中,又被二老看得死紧,想起花姑子的救命恩人安幼舆有一支神笔,她攥紧拳头,重燃希望,开始思虑周详的计划。毕竟这次元丹的事已经让他们起了疑心,她不能再冒险。   袁沁找到一个人喝闷酒的熊孩子,在他身边坐下,抢过酒葫芦就往嘴里灌,砸吧嘴打个饱嗝道:“为何你只喝竹叶青?不知道我的品种也是吗?”   “你去哪了?”陶醉不答反问,脸色有些阴鸷。   这是熊孩子第一次给她脸色瞧,袁沁眯起眼,心里略不舒服道:“去看一位朋友,怎么了?”   陶醉敛眉,强忍着莫名出现的怒气,回想起他尾随在她身后看到的画面,眉宇间就溢出一团黑气。   跟在她身后,看着她进了间陌生的院子,他疑惑的跟去却不敢离得太近,只远远看见她站在一位书生旁,笑得灿烂。那一刻,他只想出现去拧断那人的脖子,蓦然出现的激烈情绪,让他措手不及,狼狈的逃走。   袁沁未能了解他的心事,只当熊孩子最近比较烦躁,起身拉起他,笑道:“随我来,带你去看件趣事。”   陶醉愣愣看着交握的手,低垂眼睑神色莫名。   两人如鬼魅般出现在一间房内,袁沁松开手上前撩开幔帐,朝里吹口迷烟,让里面的人睡得更熟。   陶醉定睛看去,只见熊县令熟睡在床,胳膊脸全变成绿色,再加上白嫩的肚皮,像极了鼓着肚子的青蛙,他旁边的妻子则彻彻底底变成了狐狸脸,画面滑稽可笑。   袁沁献宝一样,接着在狐狸脸上涂鸦,填上两撇胡子,再画个黑眼圈。   陶醉紧绷着的脸缓和下来,唇边绽开一丝笑意,心中出现股温流,游至四肢百骸,暖了他冰冷失望的心。   “怎么样,是不是解气了很多?”   他上前将她拥入怀中,轻声呢喃:“谢谢你。”   “谢我做什么,要不是杀了他你会不高兴,就凭他狠心毒害你们母子,便得受千刀万剐才解我心头之气。”袁沁瞥他眼,不放心的叮嘱道:“咱们玩归玩,你可不能再接近他们了,有损阴德。”   陶醉偏首看着床上的人,眸中流露出一丝伤感:“我原想问问他,荣华富贵就真的这么重要,值得他下此杀手,娘又究竟有哪里对不住他的,值得他辜负迎娶她人。”   袁沁的声音轻柔,小心翼翼道:“那你现在还想问么?”   “上次在竹林,我见到他儿子,那也是我弟弟。”陶醉苦笑,“往事难追忆,冤冤相报何时了,我既已成妖,又何必干涉凡间事,那些问题即便问了又如何,我娘已经回不来了。”   袁沁爱怜的摸摸他脑袋:“你能这么想,是真的长大了。”   “……”   又被她当成小孩去哄,陶醉沉下脸,心想总有一天要让她知道他究竟有没有长大。   外面鸡鸣声响起,天色亮起曙光,袁沁笑挽着他:“出来这么久,我们快回去吧,等他们醒来看见我们就不好了。”   不久后熊县令昏昏沉醒来,看见妻子变成一副鬼样子,吓得惊声尖叫,瞥见自己手臂全绿又吓得晕过去,待完全清醒后,贴榜招降妖能士,掀起满城风雨。   聊斋之花姑子(六)   “近期城中出现一位癫道人,法力高深,你无事的话最好不要外出,若是碰见了,也不要逞强。”   “知道了。”袁沁晃晃蛇尾,在水中搅起小波浪,若不是没有鱼鳞,打远处一看,跟美人鱼没两样,“你最近怎么越来越嗜酒了,饮酒伤身,瞧你这一身酒味,难闻死了。”   大波水花袭来,陶醉瞬间被淋成落汤鸡,无奈的看着旁边乐不可支的少女,仰首饮尽葫芦中最后一滴酒。   “啊……”一声惊叫,袁沁僵直着身子,表情泫然欲泣。   “怎么了?”陶醉紧张的看着她。   袁沁黑亮的眸子水气盈润,委屈道:“好像有东西在咬我的尾巴,软软的,我不敢动。”   舍不得她露出这种表情,陶醉迅速沉入水底,沿着长蛇尾寻找元凶,原来是一群小蝌蚪好奇的围着尾尖,他哭笑不得的赶走这群捣蛋鬼,回到岸上表情严肃。   看他这样,袁沁心下更忐忑:“该不会是水蛭吧,我是不是要死啦。”   陶醉脸绷不住了,宠溺的刮下她小巧的鼻头,轻笑道:“笨,只是蝌蚪罢了。”   被耍了,袁沁愤愤收起蛇尾,扭过头去不理他。   一直以来她只当他是小孩子般,迁就他、哄他,偶尔她使起小性子,都让他比捡到宝还要开心满足。抬手摸摸她的脑袋,被躲开,他也不生气,只笑道:“你不喜欢我饮酒,那我便将存在竹林的几坛都给花姑娘家送去,章大哥爱喝。”   “不行,你不许喝,他也不能喝。”提到花姑子,袁沁倒是想起答应花姑子照顾她父母的事,受人之托,顺便去看看那穿越者,想个办法将花姑子换回来。   遂拔脚向林中小屋行去,熊孩子一言不发的跟在左右,她也懒得赶。   一进门,就见谢雯星在张纸上写写画画,样子很是投入,她身旁的章妪笑着打趣道:“丫头在写些什么,像是符咒又像是胡编,老婆子是看不懂咯。”   谢雯星刚扬起得意的笑脸,瞥见进门的两人,下意识的收起桌案上的纸张,迎上去笑道:“陶哥哥,你是来看我么?”   陶醉避开她伸来的手,冷着脸坐在一边,谢雯星尴尬的握拳。近日陶醉对她越来越冷漠疏远,无论她怎么讨好,亦不为所动,难道是他察觉到了什么?   陶醉确实感到奇怪,经过袁沁的提点,他这几日努力观察,才发现花姑子似变了个人般,虽然她尽力的跟他装熟稔,但眼神骗不了人,对家人也不似往常的关心,莫非失忆真有如此大的变化,他不相信可又找不到理由解释。   原剧情中,穿越者装作因为受伤导致性情有些不同,并用这个理由给几人洗脑,陶醉虽觉不对,但体谅她受此重创,一心要帮她恢复,并未多想其他的。   “这是你写的?”   身后传来清灵的声音,谢雯星蓦然回首,只见章妪拿着她收起的纸张笑着向袁沁展示,而袁沁似笑非笑的眼神,让她极度不安,心跳一下比一下快。   纸张上的字章妪看不懂情有可原,因为这是现代简体字,大致的意思是:先除掉蛇精再夺神笔。这个‘蛇精’指的自然是她,袁沁这点自知之明还是有的。   谢雯星暗自深呼吸走到她面前道:“我要和你谈谈,就你我两个人。”   袁沁稀奇的瞥她一眼,轻勾唇角,点头……   院子里,两人对面而立,谢雯星直接开门见山、先声夺人:“你到底是谁?”   袁沁微笑:“这句话,难道不是应该问你自己的么?”   “你能喊出我的名字,这就证明你认识我。”谢雯星说到此处,声线有些激动,“你也是穿越来的,是不是?”   “我是真的不认识你,也从未见过你。”   “别再装傻了。”谢雯星尖声道,瞥见不远处屋里的众人,又降低声音:“打一开始我就怀疑你,这个世界根本就不存在一个叫袁沁的蛇妖,我要盗的是水三娘的元丹,为什么会变成你的,其中要是说没有你在做怪,谁信呢。”   “不错,是我换的,如果你没动贪念,我就是换了也碍不着你。”袁沁顿了顿笑道,“你找我出来就是为了问这些?”   谢雯星激恼的脸色突变,笑容温和,诱哄道:“这么说,你承认是穿越来的了,既然我们是来自同一个地方,井水不犯河水,你要是乖乖配合我,以后大家合作有得是甜头,要是你非要跟我作对,就别怪我不客气。”   袁沁无语的看着她,都准备先除掉她了,现在倒说井水不犯河水,就算是为了任务,她们早就是敌对的了,又何谈互不相干。   “你凭什么认为可以威胁到我,别忘了,你不可能时时将雄黄粉带在身上,就比如现在,我只需一根手指就能够碾死你。”   谢雯星骄傲的扬起脑袋,得意道:“你再厉害能斗得过陶哥哥么,他可是爱着花姑子的,你猜他是帮你还是帮我。”   提到熊孩子,袁沁心下微微不舒服,挑眉讽刺道:“你也说他爱的是花姑子,又不是你。”   “你……”谢雯星气极,眼中闪过一丝狠绝,匆匆抛下几句狠话甩袖离去。   夜幕降临、月色如勾,袁沁从安幼舆家走出,刚过拐角,忽有一人影挡在面前,手腕被狠狠攥住,虽说妖有强悍的身体,却也抵不住如此大的力道,袁沁禁不住痛呼出声,前方身影一顿,力道微微减轻却不放手。   “你干什么?抓疼我了。”袁沁止住步子,不满的瞥他一眼。这人给她的感觉太熟悉不过了,是以她才未激烈反抗,若换了别人早动手了。   暗色人影抬起头,月光照在俊逸不凡的脸上,赫然是陶醉,此时他胸腔剧烈起伏,气息不稳,闻言盯着她慢慢松开了手,颓然的靠在一边。   袁沁疑惑的凑近闻闻:“你又喝酒了?”   “我没有……”陶醉表情隐忍,再三深呼吸后,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,“他是谁?”   “什么?”没头没脑的问话,让她不明所以。   陶醉敛眸倾身抱住,下颌磕在她肩窝:“沁儿,人妖结合不会有结果的,你不要爱上他。”   袁沁总算是明白过来,熊孩子口中的‘他‘指的是谁,瞬间无语道:“他叫安幼舆,是花姑子的救命恩人,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。”说着抬手敲敲他的脑袋,“真是瞎担心。”   她过来只是找花姑子商量夺回身体的事,她想了很久,既然穿越者可以强行夺舍,那将花姑子带回去,让她自己去夺回来也应该可行,但这种办法有一定的危险性,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,不到万不得已,就不能轻易尝试,这也需要花姑子本人同意。   说曹操曹操到,一股浓烈的香獐子特有的气息传来,而且就在不远处,她忙拉着刚露出笑容的陶醉跟上。   听说县太爷被妖怪捉弄,招来不少降妖士,那些人没本事就拿百姓开刀,随便拉个人就说是妖,就连过路人都不放过,闹得人心惶惶。深夜里除了客栈的烛火还亮着,各户人家皆闭门不出,夜市也再没开过,往日张灯结彩热闹的街景,如今空无一人,只有打更的提着灯笼战战兢兢的走过。   “哼,有时候人比鬼还可怕。”古朴的屋檐上躺着一人在自言自语,虽是疯疯癫癫,说出的话却有几分道理。   空气中传来一股香气,他蓦然直起身,用力嗅了嗅,惊道:“有妖气。”身形一闪从屋檐飘落而至,横在底下路过的人面前。   此人正是谢雯星,元丹没有拿到手,她无法在白天化人形,只能等晚上才出动,看着突然出现在面前的人,她疑惑的后退两步,待看见他身上的八卦盘和背剑,才明白这就是传说中的癫道人。   “妖精,竟敢游戏人间,还不拿命来。”癫道人确认后,拔出剑就要杀。   “等等。”谢雯星赶忙闪开,急道:“人有好坏,妖也有好坏,蛇妖作恶你不去收,我从未害一条人命,你却要残害无辜,枉为道士。”   “蛇妖?”癫道人来了兴致,“蛇妖在哪里,我先去收了它,至于你,妖就是妖,等收了蛇妖再来收你也不迟。”   谢雯星眸中闪过暗光:“就在郊外的竹林,你一去便知。”这人来的正好,一山不容二虎,这个世界也只能存在一位穿越者,那就是她自己。   “你带我去。”癫道人疯但不傻,未免受骗,到时候寻不着蛇妖又丢了这只妖,聪明的押着她,走远。   暗处,两人现出身形……   带着癫道人寻到竹林,月光下,翠绿色的身影站着竹枝上随风摇曳,发现只余她一人,并不见那竹妖,谢雯星露出冷笑,慢慢隐入黑暗。   闻到漫天的妖气,癫道人提着剑兴奋的吼一声就冲了上去,锋利的剑带着降妖的法力,强大的气流劈向那抹身影,所过之路残枝断叶簌簌落下。   聊斋之花姑子(七)   剑尖毫无阻碍的从头顶划下,却不见鲜血直流、残肢断臂的场景,那抹翠绿的身影开始变得透明,最后化成一根竹竿。   癫道人愣愣上前查看,竹竿瞬时倒下,他耸鼻子闻了闻,浓重的妖气飘来窜入鼻腔。这里确是妖精活动的场所没错,要不然也不会有这么重的妖气。   “哎,你在找我吗?”声音自身后响起,癫道人急速转身,二话不说拿着剑就刺上去,剑尖再次碰到一片虚无,竹竿立在面前,仿佛在嘲笑他的蠢笨。   癫道人额角的青筋抽了抽,将竹竿砍成两半,恼怒的扔出老远,这些都不过是个傀儡罢了,真正的妖还不知隐在何处。他深觉自己被戏弄了,待回头看,那只小妖也已逃跑,气得他大骂妖心险恶、生性狡猾。   谢雯星用力的拨开茂密的草,一步一脚印快速奔跑,她对法术还不是很熟练,现在只会在暗处变成人形,不能像其他妖精一样飞天遁地,任性的想去哪里就去哪里,她只有靠着双腿。   蛇妖明明跟她一样是穿越的,为什么能这么快融入这个世界,还能修出元丹,而她却要小心提防,就怕被人看出来。有蛇妖在,她事事不顺,偷元丹被阻,还让她和小葵关系闹僵,每次看到蛇妖就想起在现代被人打压的时候,她不甘心,她哪里不如别人了,就因为她没背景就能任意欺负。   谢雯星一阵腹诽,想起癫道人的能力,她露出冷笑,十分笃定袁沁打不过癫道人,必定会死在他手上,她只需坐收渔翁之利。   现在对她来说时机正好,少了那个现代穿越人,就再也没人知道她的秘密,只要神笔到手,这个世界就是她说了算,以后再也不用像在现代那样,卑躬屈膝看人脸色行事,所有欺负她的人都不会有好下场。   想罢,更加坚定了谢雯星要盗取神笔和宝箓的决心,像现代那样的日子,她实在是过够了,她不想成为妖精还要整天提心吊胆,就怕被人捉住宰了,既然她穿越了,这就表示老天爷也看不过眼,给她一次重来的机会。   凭借着故事中的场景,一路找到安幼舆家,几间屋子静谧得不同寻常,灯火俱灭,谢雯星满心都是宝物,只以为夜深人们都陷入熟睡。不用被人发现自然最好,她轻舒口气开始沿着院子最边的屋子翻找起来。   找了几间都没有宝物的影子,眼见时间一点点过去,再找不到天都快亮了,她开始着急。   悄声推开最后一扇门,蹑手蹑脚的进去,黑灯瞎火的,只有凭借着从窗口透进的月光,才能勉强能看清面前的摆设。行动间脚不小心撞倒椅腿,发出一声轻响,谢雯星忙矮身蹲下,黑暗中像是有谁在低笑,微不可闻。   她浑然不觉,小心的挪动步子,一点点摸索寻找,靠窗的桌案上摆放着一支发光的毛笔吸引了她的注意,观颜色大小,绝对是神笔无疑,她欣喜的起身过去收入囊中。   接着将桌案翻了个遍,却不见宝箓,眼见窗外黑暗一点点退去,太阳就要升起,她会变回原形,宝箓还是不见踪影。谢雯星咬牙暗暗决定下次再来,想罢,自以为不着痕迹的遁走。   在她走后,屏风后一抹绿色身影信步而出,袖子轻挥,眼前的画面扭曲,渐渐恢复原样,烛火下安幼舆正捧本书在摇头晃脑的默读。   袁沁瞥他一眼,消失在房中,自听了谢雯星要让癫道人去收服她时,她第一反应就想起了那张纸上面的字,按住欲要发怒的熊孩子,让他先行赶回去设两个傀儡。   她知道一旦穿越者知道没有威胁了,就一定会去盗神笔,为了让穿越者能够顺利偷走那支笔,她可是花了很多心思,才上演了方才那幕。既然这么想要,她就索性成全,顺便将计就计,让花姑子回归原位。   原剧情中,花姑子追随安幼舆而去,神笔上再无灵魂栖宿,控制权也就到了谢雯星手上,这也就造成了她日后的成功。现在花姑子的灵魂还被绑在神笔上,此时谢雯星盗去,只要花姑子不离开神笔,她就算拿到也无任何用处。花姑子能令安幼舆画出自己的画像,就能够让谢雯星什么都无法画出。   隐在林中的一处房子,炊烟袅袅,章叟拎着壶酒,喝得满脸通红,章妪嗔怪几句就问起了女儿,章叟睁着微醺的眼:“一大早就没见着,准是贪玩出去逛了。”   “你个老头子,连丫头都看不住,整天就知道喝。”章妪气得拧下他的耳朵,女儿失去记忆,很多事情都不记得,连举止行为都变得不一样了,这要是出去遇到什么事,可要他们两个老的怎么办才好。   “你急什么呀。”瞥见小獐子从结界挤进来,章叟笑指道:“你看,那不就回来了吗。”   谢雯星化成人形,还未开口,陶醉就随后而来,章叟激动道:“陶老弟,你来得正好,上次你送的酒我还没喝完,今日正好陪我畅饮一番。”   “陶哥哥……”谢雯星回身瞧他面色不佳,猜不准是不是因为癫道人将蛇妖杀了的事,便试探道:“幸好你没事,我听说昨晚有位道士在竹林杀妖,还以为是你呢,吓得我赶紧去找,却没看见你,现在看到你没事我就放心了。”   她这番话倒是将自己外出的事摘了个干净,若是以前的陶醉听了这话定会喜不自胜,因为有人会关心他,可现在的他只觉恶心,无比恶心。   为求活命,祸水东引,故意带着癫道人去寻旁人,其中的用意何其明显,若不是他恰好听见,是不是就会让她得逞?一想到沁儿身死的画面,他就止不住的暴怒,心口岩浆喷涌而出,蔓延至四肢骨髓,铺天盖地的都是绝望,那时被沁儿拉住,他才勉强克制住自己没有当场爆发。   花姑子往日里还是位活泼聪明的小姑娘,如今竟变得如此恶毒阴险,他与花姑子相识多年,不忍让她走上歪路,原想只要她承认错误,再让章大哥略加教导,总会好的,谁知她死不悔改,直到现在还敢撒谎。   陶醉眼神凌厉的瞟向她,谢雯星不由得后退两步,心虚的捂住袖口,待感受到神笔的存在后,才镇定下来。   “陶哥哥,你怎么这样看着我,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?”   陶醉并不答,只冷冷道:“你从何处听说,有癫道人去竹林收妖?”   “额。”谢雯星脑袋一片空白,努力寻找理由,“其实我是晚上偷跑出去玩,恰好看见的,我道行不高,不敢贸然出现,还好癫道人也没有发现我,我才能顺利逃脱,等他走后,我担心你,就又去找你了,你也知道爹娘最近看我比较紧,我害怕这件事让他们知道了,又得让他们为我操心,这样多不好。”   人一旦说了谎,就要用更多的谎话去圆这个谎,谎话越说越多,到最后也许连自己都不知道说了些什么。陶醉失望的敛眉,不愿再说。   谢雯星说的话半真半假,见陶醉不再问,还以为是相信她了,可他闭嘴不说那人的消息,她不放心的追问:“袁姑娘呢,我还准备跟她道歉呢,上次元丹的事,我知道错了,以后再也不敢任性妄为了。”   “你要向我道歉?”绿衣袂翻飞,自背光处缓缓走出,尘埃小颗粒浮在光束中围绕在她周边。   谢雯星惊恐的瞪大双眼:“你……你怎么?”   “我怎么没死对吗?”袁沁摊开双手,无辜的耸肩,“我没死,你很失望?”   谢雯星缓过神,压下紊乱的心跳:“你误会我了,最近城里出现很多收妖人,我只是担心你被抓了去。”真是命硬,居然这样都不死,瞥见一直冷着脸的陶醉,自袁沁进来后就缓和不少,两人自动站在一块,陶醉更是亲昵的帮她拍肩上的小灰尘。   谢雯星冷哼,她就说怎么不死呢,原来是勾引了竹精,定是昨晚陶醉出手相帮,陶醉本来是她的,却被别人抢了去。谢雯星陷入了无法自拔的深渊,满脑子皆是恨意,她恨袁沁抢了本属于她的东西,阻碍了她的计划,却不想是她占有了别人的身体,这些原就不属于她。   火药味渐浓,连旁人都感觉不对劲,章妪忙出来打圆场:“都别站在外头了,进屋说话,我准备了早饭,大伙一起用些。”   谢雯星脚下发软,她不想承认,但她确实是有些害怕了,进屋后,袁沁的一句话,让她的恐惧直接上升到了极点。   “花姑子,你还不出来?”   旁人不明所以,谢雯星可是知道的,她惊恐的四处寻找,却没发现自己藏在袖子里的神笔冒出一缕青烟,花姑子的灵魂渐渐显现在眼前。   聊斋之花姑子(八)   灵魂虽是飘渺虚无的,但花姑子能清楚的感觉到自己越来越虚弱,灵魂凝聚的状态也越来越短,她知道自己再也拖不得,若是再不夺回身体,她将会魂飞魄散,再也不能陪伴在安公子身边,可屋子里众人除了袁沁,谁都没有注意到多出了一魂。   谢雯星还以为是同乡找回了花姑子,要逼她退出,心惊胆战的找了一圈却不见任何人,这才想起花姑子没有身体就会成为游魂,必定已被抓去地府,袁沁不过是虚张声势。她轻吐口气,未免自乱阵脚,便主动帮忙端茶递水,只是那手完全不受控制的抖动。   “来来,大家喝茶。”章妪不知道女儿的异常,热情的招呼大家。   章叟不屑的拆台:“喝什么茶,酒才是最好的,是不是,陶老弟。”   陶醉将茶吹凉,小心的递至袁沁手边,对这话不予置评,章妪却是不满的拧起老头的耳朵,与他争辩饮茶的好处。   “爹,娘……”见到久违的双亲,花姑子难掩激动,飘至二人面前,可他们却像是没有感觉般,自顾自的顶嘴吵闹,她在他们面前努力挥手,得到的依旧是漠视。   花姑子转头,语带哭腔道:“袁姐姐,为什么他们都不能看见我,这是怎么回事?”   袁沁静默,一边调出主神手册勘查,剧情什么的都有,可偏偏没有关于灵魂漏洞的记载,她猜测是因为原剧情中,穿越者为取得神笔,花姑子殉情而死。虽然她现在改变了大部分剧情,花姑子的灵魂毕竟已经受到重创,这也是为什么只有她一人可以看见的原因,就是安幼舆也只能通过画中人才能见到。   陶醉一直关注她神色,此时见她有些走神,想起刚才的事,便低声询问道:“ 你方才在屋外说的那话,是什么意思?”花姑娘明明就在旁边,她却说‘还不出来?’问话奇怪,花姑娘的反应也很奇怪,像是在惧怕些什么。   袁沁蓦然抬首,粲然笑道:“我想画一幅画。”   陶醉憋了口气得到的答案竟是这句,他无奈的摸摸她的发顶,满足她的要求,对着这双亮晶晶的眸子和她脸上的笑容,他什么都愿意为她去做且心甘情愿。   见熊孩子迅速腾出桌位,铺上纸张,袁沁摇摇头推开他递来的笔,笑道:“我不喜欢这支,花姑子,向你借支笔,可否?”   谢雯星手中的茶盏歪撒,杯中水沿着桌面滴到裙摆上,见所有人的目光集中到她身上,她手忙脚乱的收拾,僵笑道:“袁姑娘要笔,我房中多得是,你自己去挑就是了。”   “你袖中不是有支吗?随身带着必定是珍品,我倒要见识一下。”   谢雯星往后缩了缩:“你在开玩笑么,我哪来的笔呀。”话音刚落,一支笔就从她的袖口掉出,落地的声音好似啪啪打脸。   袁沁看向花姑子,花姑子点点头表示明白,转身钻入笔中,谢雯星想要捡起,却被抢先一步,袁沁拿着笔,犹如神助般在纸上快速画出一人的身形,形神兼备,丝毫不差。   二老不知内情,见她画出女儿的模样,还大加赞赏。   袁沁轻松画成完工,画中人眨眨眼睛,从纸上坐起,眼前的一切太过诡异,几人僵在原地,目瞪口呆的看着花姑子自画中走出。   “这这……”章叟一时失了言语,章妪愣在原地,不可置信的揉揉眼睛。   花姑子倾身抱住他们,含泪喊道:“爹,娘。”   谢雯星十分清楚神笔的作用,此时见画中人出现,就证实这支笔是真的,欣喜的同时,心底还有莫名的恐慌,她疾步上前,拉开相拥的父女两:“她是从画中走出的,我才是你们的女儿,不过是纸糊的人,只要泼点水她就会恢复原样了。”   章叟懵了,章妪震惊道:“这是怎么回事?”   “爹,娘。”花姑子指着谢雯星道:“那日我被箭矢射伤,她乘虚而入夺了我的身体,致使我灵魂漂泊无依,只能栖身于神笔之中不得离开,连回家看你们都做不到。”   谢雯星失声尖叫:“你胡说,你这个妖精,竟敢跑到我家信口雌黄、胡说八道。”   “究竟是谁信口雌黄。”花姑子流着泪道,“我第一次修成人形时不懂穿鞋,脚底被石尖割伤,现在还留有疤痕在那里。爹爱喝酒,老是把酒坛子藏在花堆底下,说是酒香更醇厚,娘有一根珍藏至今的发簪,因为那是生辰时爹送的,这些,你都知道吗?”   这种事情若非花姑子本人,又怎么会知道,章叟章妪震惊不已,围着花姑子上下打量,陶醉在看见袁沁对他点头的刹那,更是直接确定了。   原来这是假的,怪不得这些日子,花姑子的表现如此奇怪,行为举止完全颠倒,偷盗陷害的手段层出不穷,他还奇怪一个人失去记忆真会有翻天覆地的变化,现在这一切就解释得通了,因为这根本就不是同一人。   “你们可别被她给骗了,她是神笔画出来的,是假的。”见几人开始质疑,谢雯星崩溃的大喊,像是得了失心疯般端起茶水就往花姑子身上泼。   袁沁及时将她拉开,茶水泼洒一地,看见如此陌生的谢雯星,章叟章妪更加肯定从画中走出的才是他们真正的女儿,也肯定了这个来历不明的妖物夺了自己女儿的身体,霎时惊恐的拉开了与谢雯星的距离。   见到袁沁,谢雯星心底的仇恨彻底爆发。若不是这人,她就能得到元丹,修为大增,再加上神笔,就算是要成为当世霸主也是轻而易举的,可是为什么既然让她穿越了,却还要人来阻挡她,穿越一人就够了,又何必再多一个。   几人还未反应过来,她已面目狰狞的向袁沁扑去:“是你,是你害了我。”   一把扇子隔开她的攻击,将袁沁拉至身后,冷冽的目光向她刺去:“自作孽不可活,还不快快离开花姑娘的身体。”   谢雯星讽刺的笑道:“你们要她回来就是让我死,我是不会让你们得逞的,你们越是想要,我就偏不让出身体,就凭你们又能拿我怎样?”   “你这个怪物,还我女儿。”章妪老泪纵横的擒住她的肩膀狂摇,“你还我女儿。”   谢雯星冷冷推开她:“是你认不出自己的女儿,能怪谁?”   此时花姑子的魂魄更显虚弱,画的驱壳不到一刻钟就化为无形,二老看不见女儿,急得满屋子寻找,袁沁上前劝慰:“花姑子还在,只是她现在很虚弱,必须回到身体里才行。”   “哼。”谢雯星不动声色的瞟向门边,“想要我让出身体,你们休想。”说着快速蹿出门。   几人迅速追出,白色衣袂从天而降挡在她面前,清俊的面庞结上一层寒霜。   “陶哥哥……”见到是他,谢雯星止住脚步,神情迷离的抚上他的胸膛,脸上笑容妩媚,“你要想清楚,若花姑子真的回来了,她爱的不是你,你这一辈子都得不到她的心,可我不一样,只要你放了我,到时候做一对神仙眷侣、逍遥快活,岂不是最妙?”   陶醉狠狠甩开她的手:“让出身体,或可免你一死。”   谢雯星收起笑容,狠厉的瞥向他:“你不要后悔。”话落,从袖中掏出雄黄粉,向她身后追来的袁沁撒去,又想要故技重施。   袁沁望着铺天盖地朝她而来的粉末,冷哼一声,刚准备用术法挡一挡,就见熊孩子傻乎乎的扑过来,将她的脑袋按在胸口,遮了个严实,耳畔响起他扑通扑通的心跳声,雄黄粉盖了他一身,胸口的温度竟是有些烫人,袁沁回过神来,急忙推开他。   再次望向谢雯星,只能看见她香獐子的小尾巴在院门一闪而过,章二老也追了出去。   袁沁气得抓狂,指着他道:“你傻呀,同样的伎俩,我会上当两次吗?”   陶醉见她无恙,乱蹦跶的一颗心总算回到原位,毫不介意被她说傻,反而带着甜蜜,只要她无事就好了,那一刻他这样想着。   少顷,二老气喘吁吁的跑回来,说谢雯星被一阵黑雾带走了,袁沁诧异的赶出去查看,确实不见了谢雯星的踪影,要煮熟的鸭子就这么飞了。   谢雯星被黑雾带到一座华贵的院子里,四肢跪地跌在一棵巨型大树边,愣愣的看着面前的长胡子大叔。   “你是谁,为什么要救我?”   大叔摸着胡子,眸中掠过一丝暗芒:“救你自然是有我的用处,我希望你能老实告诉我,本门的宝物神笔在哪?”   能自称本门的只有癫道人和大boss钟云山,眼前这人显然是后者,谢雯星一下就听出内情,惊恐道:“你是钟云山?”   论起狠辣绝情,无人能比得上钟云山,他可是为了达到目的,不择手段的人,且他又最会伪装,只要他自己不想,就没人知道他伪善的外表下是怎样肮脏的灵魂。   聊斋之花姑子(九)   身份被道破,钟云山厉眼瞥向她,出手狠辣的掐住她的脖子:“你如何知道我的?”   窒息的感觉来得如此强烈,喉咙处被勒得生疼,谢雯星急忙求饶:“别杀我,我知道神笔在哪里,我可以帮你得到。”   钟云山蓦地松手,算是同意她的建议,谢雯星跌落在地大口的呼吸,暗想,这人就最后的大boss,他的野心绝情程度非常人可比,甚至是为了变强,连亲生女儿都利用的,跟他合作不亚于与虎谋皮,可她已经被逼入绝路,就算是虎口,她也得闯一闯。   另一边,袁沁安抚好花姑子,暂时保证她的灵魂无大碍,但时间紧迫,必须找到谢雯星。   在溪边寻到熊孩子,袁沁无语的看着他身上遍布的雄黄粉,要不是她不能接近,真想敲敲他的脑门看是不是进水了,陶醉冷静的脱下外衣,用水清洗头发上沾染的粉末。   想起那惊心动魄的瞬间,他无法预料她是否能躲开,一心只想着千万不能让她受伤,就算是让他付出生命的代价,他也能毫不犹豫的挡上去,等回过神,身体已经比脑子还快行动了。   袁沁叹口气,革命尚未成功,这会谢雯星又不知道跑到哪去了,心底隐隐有个方向,但不敢确认,想到她完成任务后,主神手册必须遵守的规定,她垂眸,犹豫道:“以后你可不要再乱捡蛇回家了,不是所有的蛇都像我一样不咬人的。”   陶醉清洗的动作一顿:“我只捡了你。”   袁沁笑着撩起水花泼向他,陶醉一动不动的任水泼一身,想起心中的疑惑,眯眼道:“你知道这个‘花姑子’是假的,在什么时候?”   “早就知道了,在安幼舆的房间我见到满屋子的花姑子画像,很是壮观呢。”说到这里,她不动声色的瞥他一眼,“看来安幼舆是爱惨了花姑子,你说,花姑子回到身体后会不会去找他?”   原剧情中这个笨蛋可是为了谢雯星傻傻的去送死,千年修为化为齑粉,她分不清这是他对花姑子的感情还是对谢雯星的,若是对谢雯星则不值得,而花姑子对安幼舆一往情深,熊孩子注定会心伤。   “你既然知道,为什么不告诉我?”陶醉的神情带着一丝气恼,这种被她排斥在外的感觉,让他极度不爽,就像是她从没有将他放在心上一般。   袁沁瞄他一眼,还以为他在为花姑子的事责怪她,陶醉无疑是站着也躺枪了。   “你确定我告诉你之后,你会相信?你可是为了维护那个假冒的,致使我元丹被盗,还差点被雄黄粉给打回原形,损耗修为,你说,我怎敢告诉你?”在为熊孩子的态度感到生气,袁沁的语气自然也不好。   陶醉顷刻奄了,那件事是他心头的痛,每每想起,心里的自责、心疼都会将他淹没,他庆幸当时没让‘花姑子’吃掉元丹,事情得已弥补,要不然铸成大错,恐怕想挽回难如登天,他也无颜再站在她的面前。   但忆起她就因为这事不告诉他,就算发现了危险也宁愿一个人去解决,不由得愤懑道:“发现她是假的,你总该告诉我们,她能盗你元丹,不顾你的死活撒雄黄粉,还有什么是她干不出来的,如此危险的事,你怎能将我蒙在鼓里,独自一人去面对。”   看来熊孩子对谢雯星也没有什么好感嘛,袁沁乐了,正要说话,主神手册在脑中突现警报。   【警告,穿越者与钟云山联盟,正向此处接近。】   呵,袁沁轻笑一声,她没去找反倒对方自己送上门,这样也好,还免得大海捞针,就是不知道钟云山如今的实力怎么样。   想罢,她催促道:“快点洗,我们还有场硬仗要打呢。”   闻言,陶醉快速将水份拧干,一道白光罩下,外衣霎时穿得妥妥帖帖,墨发用玉冠挽起,剑眉下一双深邃的眼眸,袁沁单手杵着下颚,歪头欣赏他这副模样,直将陶醉看得不好意思的转过头去。   袁沁眼尖的瞄见他红了耳根,顿时稀奇道:“你不会是害羞了吧?”   喉结上下滚动,紧张的咽了咽口水,耳尖的红晕更是窜到脖子处,陶醉敛眉不敢看她,结巴道:“你……你看错了。”   “呵呵。”袁沁盯着他,禁不住掩嘴一笑。没想到熊孩子面对女生的打量居然还会害羞,这样的男人在现代简直是珍品。   谢雯星带着钟云山来到这里时,正好碰见两人在河边嬉笑,看着陶醉脸上宠溺的表情,她紧咬后槽牙,拳头狠狠握起,指关节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。   这些原本就是属于她的,包括陶醉,袁沁处处与她作对,这也不能怪她手下不留情了,钟云山已经按照她的指示吸取了千年树的精华,现在法力大增,这些人都不会是他的对手。   为了方便带路,给他当帮手,她也得到些小利,三个时辰的变人身的时间,已经足够她报仇的了,想到袁沁将会被她踩在脚下,苦苦哀求,就止不住的要仰天长啸。   钟云山不耐的打断她的幻想:“神笔究竟在何处?”   “就在她的身上。”谢雯星指着不远处的袁沁,脸上的表情隐在暗处,冷笑道:“我偷了神笔后,就被她给抢了去。”   钟云山当年为了玄真派的三件宝物不择手段,做了门派的孽徒,却在最后关头事迹败露,宝物也不知所踪,他找了多年,终于得知园丁安幼舆有一支笔,画出的东西活灵活现。他寻到安家,才发现神笔早已被盗,旁敲侧击了一番,安幼舆也不知宝箓在哪里,现在宝物就在眼前,多年的心愿在此时就要成真了。   这样想着,手上立时发动攻击,一条树鞭夹杂着法力向两人甩去,陶醉敏锐的感到来势汹汹的武器,揽起袁沁的纤腰,脚尖轻踏,拔地三尺,树鞭从脚底击向水面,发出‘砰’的响声,水花溅起形成一道水帘,隔绝了两边人的视线。   来了,袁沁眯起眼睛。原剧情里,水三娘元丹被盗,迫不得已和钟云山合作,最后被钟云山吸取了妖力,死于非命。如今水三娘还在蛇洞潜心修炼,闲来无事时还来教她术法,钟云山的法力自然没有原剧情那样逆天。   待水帘落下,陶醉松开揽住她腰间的手,将她推至一旁,施展法力迎上前,与钟云山战在一处,不同的法力相撞,迸出耀眼的火花。   此时癫道人带着安幼舆,按照他身上沾染的妖气寻到这里,见此情形,兴奋吼一声:“妖孽,拿命来。”提剑就加入了混战。   “姑娘……”安幼舆见到一旁观战的谢雯星,急急忙忙奔过去,这容貌就是他朝思暮想的佳人,自从他的那支笔被盗,他不能画画,已经很久没能再见着她了。   袁沁见势挡在他面前,劝告道:“安幼舆,你离她远一点,她是……”话未说完便被打断。   谢雯星一见来人就知道是谁,当然不能让袁沁拆穿自己,眼珠子一转,计上心头,脸上表情变得楚楚可怜道:“安公子,她是蛇妖,她要取我性命,你快救救我。”   “什么?”安幼舆诧异的盯着面前清丽的少女看了半晌,这样通透的气质怎么看也不像是妖啊。   “我没功夫跟你解释了。”袁沁回身,平静道:“谢雯星,你该回去了。”话落从袖中展出条长绫,谢雯星还未来得急掏出雄黄粉,就被捆了个结实。   “安公子,救救我。”谢雯星垂死挣扎。   见心爱的姑娘受难,安幼舆不管不顾的就冲上去解长绫,还一边安慰道:“姑娘你别怕,我拼死都会救你的。”   “蠢死了。”袁沁摇摇头,不过也是这份善心才让花姑子倾心的吧。   不想再看他继续蠢,她手起劈下,谢雯星后脑重创,顿时晕了过去,安幼舆惊叫着抱起她,怎么都唤不醒。   袁沁用术法变出把伞撑开,再掏出神笔,花姑子的灵魂钻出。   “她已经被我打晕了,事不宜迟,快去夺回你的身体。”   “袁姐姐。”花姑子感激一笑,“谢谢你。”说着化成一道光进入了自己的身体。   已经晕过去的谢雯星自然是斗不过花姑子的,灵魂被强行逼出体外,她再想进去却是难了。   “不会的,不会的,我才是花姑子,我才是……”谢雯星看着自己灵魂的状态,崩溃的尖叫,可除了袁沁,谁都看不见她。   眼见阳光下她开始有化为烟雾的迹象,谢雯星情急之下钻入了旁边路过小兔子的身体。   袁沁无语的提溜起挣扎不歇的兔子,默默思考着烤兔子的可能性,自己很记仇,被她用雄黄粉差点害死的事,可是记得很清楚。   显然小兔子也知道她眼光不善,小短腿使劲扑腾着,还好那边的混战吸引了袁沁,她将兔子交给安幼舆,交代他要吃要烤随便。   安幼舆错愕的接过,搂着清醒过来的花姑子,喜极而泣,殊不知他们还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……   袁沁解决完这边的事,立刻加入战局,钟云山看见她手中的神笔,每每向她攻击都被陶醉挡下,癫道人原本是两不相帮、两边都打,待看见钟云山似乎妖气更重,便帮助陶醉先收拾他再说,钟云山寡不敌众,被癫道人一掌击下。   聊斋之花姑子(十)   “燕天翔,二十年前的事,你都忘了吗?”钟云山捂着胸口喷出一口血,戟指怒目道:“当年的事,可是有你参与的,如今岂是你说遗忘就遗忘的,想装作疯癫忘却一切,来逃避所有的过错,你手上沾染的罪孽是洗脱不掉的。”   癫道人高举的剑霎时定在他脑门上,剑锋离头皮咫尺近,钟云山面不改色,神情冷硬的盯着他。   癫道人原名燕天翔,当年玄真派掌门天机子要传位于排位最小的徒弟安天平,钟云山嫉妒不平,蛊惑大师兄癫道人去盗宝箓和神笔,不料被师弟安天平发现。   双方对持的时候,钟云山在背后推了一把,癫道人不受控制的向前栽去,手中的剑插入了师弟的心口,最后神笔沾染了安天平的心头血,大开杀戒,癫道人逃出生天后,自此忘了前事,变得疯疯癫癫。   如今钟云山旧事重提,癫道人一手按着疼痛不已的脑袋,眼前不断闪现着往日的片段。   “啊……”剑落地,他不堪重负的跪地双手抱头,发出痛苦的嚎叫,脑中犹如针扎一般难忍。   钟云山冷笑,继续添油加醋道:“是你杀了师弟,他临死前的眼神你应该不会忘记吧,那带着伤心、愤恨、不可置信的眼睛死死的盯着你,你都忘了吗?”   “你别说了,别说了。”癫道人摇着头,神色癫狂,“不是我杀的,我不是故意的。”说着疯疯癫癫的蹿出老远。   钟云山打得好算盘,少了癫道人的助力,形势再次变得严峻,章叟章妪赶来加入战局,却都不敌,顷刻间被甩出三尺远。   紧接着,泛着黑气的强大术法向陶醉攻去,袁沁挥剑替他挡去一击,两人配合默契,一人负责守卫,一人攻击。   钟云山虚晃一招,错开陶醉,掌力带着低气压引起一阵旋风向袁沁而去。   袁沁虽修行多时,但实战经验为零,此时见杀招扑面而来,以自身实力硬接一掌,她这点修为又怎能比得上,瞬间被拍倒在地,只能眼睁睁看着钟云山用术法袭来。   她害怕的闭眼,想象中的疼痛却迟迟未来,有什么温热的东西喷洒在她颈窝,眼睫轻颤,她缓缓睁开一条缝隙,立即有只手捂住她的眼睛,温润的声音在耳畔响起。   “别看……”   她的脑袋霎时一片空白,心中仿若在敲着一面鼓,‘咚咚咚’的响个不停,嗓子眼也像被东西堵着,嘴巴不停的颤抖,脖子上的温热直烫在心底。   钟云山还想在背后下杀手,幸好水三娘今日偶感坐立不安,赶来瞧瞧,撞见这一幕后与钟云山缠斗在一起。   “陶哥哥。”花姑子惊叫着冲上来,安幼舆尾随在后。   袁沁坚定地拉开捂住眼睛的手,定睛看去,只见陶醉朝她露出苦笑,鲜血不停从嘴角溢出,模样狼狈极了却也极度吸引人。   眸中渐渐湿润泛着水光,她伸手去接、去捂住他的薄唇,却怎么都止不住那抹刺眼的红。   望着赶来的两人,袁沁坚定的将神笔交给安幼舆,神笔已经沾染了安家的心头血,也只有安家的后人才能够发挥它最大的效用。方才太过混乱,她倒是把这茬给忘了。   安幼舆迟疑的接过,袁沁接着道:“钟云山是你的杀父仇人,当年他就是为了抢夺这支笔和宝箓而害了你爹,如今他又修炼了歪门邪道,这支笔沾了你爹的心头血,加上只有你看过宝箓,你应该懂得怎么运用它。”   安幼舆没想到他一直想要找到的杀父仇人就在眼前,他咬牙握紧了手中的笔。   水三娘撑不了多久,又差点被打伤,与安幼舆错身而过时,趁机推了一把,神笔以雷霆之势插入了钟云山的心口,华光大盛,钟云山抑制不住神物,身体顿时爆裂开来,好似一场盛事烟花。   因果报应,有因就有果,钟云山二十年前在背后下黑手,现在死于安家后人手里,也算是还了他的孽障。   【任务完成,主角花姑子归位,即将进入下一个世界,一刻钟后抹除所有人对主神的记忆和存在的痕迹。】   脑中蓦地浮现出这一句,袁沁心下一紧,下意识地看向他。   “陶醉……”   这是沁儿第一次唤他的名字,往日生气了也只是熊孩子的叫唤,陶醉强忍着心中的悸动缓缓起身望去,只见她粲然一笑,笑容纯净美好,眸中夹杂着淡淡的忧伤,身体从脚底开始变得透明。   再见了,熊孩子。   陶醉惊恐的扑过去,却只搂住了她变空的衣衫。   “沁儿……”陶醉喉中发出破碎的嘶吼,愣愣的将翠绿衣衫往怀里揉,仿佛这样就能将她也融入骨血一般,空荡荡的触感让他心如刀割、痛不欲生,离了她就犹如剥肤之痛。   ……   小绿是他捡来的一条小蛇,起初只觉颜色漂亮可爱,还有些笨,哪有蛇宁愿冻着也不冬眠的,养着养着,便喜欢上这条愿意听他倾诉苦恼的特殊朋友。   自懂事起他就没见过爹,也不知道爹长什么模样,周围的小伙伴都不愿意跟他玩,只有小绿愿意逗他开心,不会伤害他,去竹林时还会用尾巴缠住些小猎物,动作可爱而笨拙,还有些贪吃。   他很喜欢小绿,那时他想,就算以后再穷,他也要养着它,不让它饿着,直到一天夜里他突然内急,月光下小绿的蛇身开始起了变化,取而代之的是一名长相清丽可爱的小姑娘,那时的他不懂得欣赏,只觉得每一根汗毛都竖了起来,僵在床上一动也不敢动,连内急也给吓了回去。   可是第二天,小绿不见了,而且再也没有回来,他找遍了各处,哭了整整三天,此后的每天他都陷入了无限的自责,想着是不是他太胆小,小绿以为他是嫌弃它,所以它要离开他,再也不理他了。   后来再想起那晚的情景,连月光都变得可爱起来,小绿就是小绿,就算是妖是人那都是她,再想起自己的反应,他就恨不得扇自己一巴掌。   之后找了无数个地方,翠绿的蛇很多,却再不是他那条。   进京赶考的爹衣锦还乡,原本是光宗耀祖的喜事,可是娘却不怎么开心,日日以泪洗面,爹在京城已另娶了妻子,那位有财有势的妻子容不下他们母子两,爹也不顾亲情,痛下杀手,濒临死前,他遗憾的想,小绿……他是再也见不到了。   千年竹妖怜他命苦,渡他成妖,其中要经历莫大的痛苦,他咬着牙挺过来,却救不了娘,从此他就以竹妖的身份活了下来,化名陶醉,结识了花姑子一家,对小绿的思念却没有随着时间的流逝变淡,反而愈演愈烈。   他时常不自觉的走到当初捡起小绿的那颗竹枝下,直到一日,他抬头望去,竹叶掩映下透出如翡翠般可爱的翠绿色,小脑袋奄奄的垂着,一滴水落在他的唇间,他伸舌舔去,微咸带着苦涩。   那刹那,他无比确定,这就是他的那条蛇,炽热的岩浆从心口喷撒而出,仿若连灵魂都在为之颤抖,带着小小的恶作剧,他将竹枝剧烈摇晃,她果然不出所料的掉在他怀里,他就像抱着全世界般满足,心间的缺口在此时被补上。   他的小绿终究是回到了他的身边……   一刻钟后,所有的人都忘却了关于袁沁的所有事情,陶醉怔忪的看着手中的翠绿衣衫,他不明白怎么好端端的,自己会搂着女子的裙衫,可是要丢弃却舍不得,直觉告诉他,这是对他极重要的东西,可到底是谁的,他却想不起来了。   在那之后,花姑子仍是选择跟安幼舆成亲,身边还跟着一只兔子,不久之后这只兔子得急病而死,夫妇两将它掩埋在自家院子里,时间久了也便忘了。   陶醉在婚礼上送出贺礼就开始云游四海,他不知道自己要找些什么,可心底有个声音一直在呼唤着他,他也有了个奇怪的毛病,每看见一抹翠绿色的身影都要上前瞧瞧,然后便是失望。   深夜风穿过绿竹林,呼呼声犹如鬼哭狼嚎,成片的竹叶交织着托起一抹身影,酒葫芦从叶间落下,接着便是已醉倒的酒鬼。   聊斋之小翠(一)   袁沁虽是掌管一部分小世界的主神,却始终被主神手册所约束着,完成任务就会立即被送往下一个世界,从上个世界的状况来看,就足以证明这一点。   再睁开眼时,她已经身处于一间古色豪华绚丽的房间,满目的艳色,红的、绿的、黄的都凑在一块,极为扎人眼球。她身上盖的锦被绣着大片的牡丹,不远处的小丫鬟正趴在桌案上打盹。   身上烧得慌,脸上紧巴巴的还有些黏腻,极不舒服,她伸手摸了摸,揩下来一层胭脂粉,也不知这身体的原主擦了多少。   袁沁嘴角抽搐,迅速阅览主神手册。   这又是一个报恩的故事,灵狐为报救命之恩,将女儿嫁给恩人的傻儿子王元丰。这个世界的穿越者是富二代沈翔宇,他占据了王元丰的一半身体,白日里是他,正常、精明、能干,到了晚上又变成痴傻的王元丰。   其实这种现象在现代有一种解释,俗称精神分裂症,王太常可谓是为这个独生子操碎了心,因儿子白天晚上判若两人,他请了无数大夫皆看不出病症,只好求助于曾经救过的灵狐。   灵狐表示自己无能为力,但可以让王元丰娶到媳妇,王太常失望离去,过两日果然有妇人带着女儿小翠上门。   王太常正想拒绝,只因儿子虽晚上痴傻,但白日里却是个聪明绝顶的正常人,可儿子一听说来人是小翠,立即就应了下来,王太常见儿子喜欢,这姑娘也伶俐漂亮,便也未说什么。   袁沁来的时间有点晚,这会沈翔宇已经开始在发展他的种马事业了,风度翩翩、英俊潇洒的他,赢得了京城无数少女的芳心,袁沁这副身体的原主就是如此。   原主与她同名,都叫袁沁,是袁家的嫡女,为人有些嚣张任性,在大街上遇见沈翔宇勇救美人的帅气场景后,不可自拔的深深陷了进去,哭爹喊娘的要嫁给他,可沈翔宇看不上花痴女,多番恶整她。   袁沁来之前,沈翔宇让原主大冷天的跳入池水为他捡玉佩,原主也傻傻的跳进去了,这会正发热着。   摸摸已经汗湿透的里衣,袁沁撑起身子下床,踢踏着鞋子至桌案旁摇醒趴睡中的小丫鬟。   丫鬟绿意从梦中惊醒,一抬眼就见小姐杵在跟前,吓得她扑通一声跪地:“小姐,奴婢不是故意睡着的……”   “好了。”袁沁打断她的话,给自己倒了杯冷茶,“你去找人给我抬热水进来,我要沐浴。”   绿意应诺,忙不迭的去了。   袁沁小啜一口,瞬间从外面凉到了胃里,牙齿直打颤,她放下冷茶,开始怀念有术法的日子,只要掐个诀,就是把冰块煮成温泉都没问题。   这样想着,隐隐感到身体里熟悉的灵气流动,她怔忪了一瞬,抱着试试的态度,伸出食指轻点,面前的杯中水蒸腾起热气,不一会就咕噜咕噜冒起了泡。   她惊奇的看着手指,眸中泛着惊喜的亮光,原来上个世界的修为也随着她过来了。还以为完成任务没有奖励,原来还是有惊喜的,主神手册也适时解惑。   【主神完成任务,有随机奖励,由于上个世界任务完成优秀,奖励法力随灵魂所有】   所以不管她的灵魂到哪,这身法力就会跟到哪了?恩,她喜欢这个奖励,还想试试法力效果是否减弱,不料下人们抬着热水推门而进,恭敬的向她行礼。   她收起指尖的青光,绿意拿着一堆衣衫给她挑选,袁沁只能勉强从中选出一件滚金百褶裙,委婉的辞去绿意的伺候,在雕花屏风后褪去黏糊糊的里衣,舒服的泡在水里。   洗去一身铅华后,她坐在梳妆台前,绿意乖巧的站在身后,拿着绢巾为她擦干头发,妆奁里堆满了珠宝首饰,样样璀璨夺目,面前的大铜镜映出她现在的模样。   皮肤白皙,柳叶弯眉,外加一双似花瓣勾人的桃花眼,其实原主的底子还是不错的,只是她原先擦太多脂粉,堆砌太多珠宝,让人一眼便只觉艳俗。袁沁可不是会委屈自己的人,如今既然暂居这副身体,自然要按照自己的活法。   推开绿意欲要给她擦口脂的手,只轻轻沾了点,简单润润色,脸上也不施粉黛,墨发梳成髻只插一根红玉簪,就这么改了改装扮,已经变得完全不同。原主往日里浓妆艳抹遮去了姣好的面容,就是到睡觉歇息时都不卸妆,如今露出白嫩的脸庞,桃花眼只微微瞥来都会让人失了魂。   绿意呆呆的看着小姐,她从没想过小姐会有这样的一面,若是平日里也这样,这京都第一美人的称号哪容得了别人来当。   “哈哈,好啊。”走进一位华贵妇人,亲热的拉着袁沁上下打量,“我儿天生丽质,就该这么打扮。”   “夫人……”绿意矮身行礼,在妇人的示意下退了下去。   知道这是原主的母亲,袁沁不好意思的微笑:“娘。”既然已经占了人家的身子,自然要扮演好她的角色。   袁夫人收起笑容,佯怒道:“你还知道叫娘,差点没把我给气死,那王元丰就这么好,值得你为他大冷天的跳水?人家那是在故意刁难你,难道你看不出来?”   “女儿是为了给他找玉佩,王公子文采斐然,才不是故意为难我的。”袁沁微嘟嘴,垂下眼眸看向别处,将为情郎辩解的形象饰演得入木三分。   看着女儿这副傻傻被人骗的样子,袁夫人更气了,幸好这次女儿是没出什么事,要不然她非得找王家人算账不可。   想罢,她无奈的点点女儿的额头,嗔道:“收拾好了就出来吧,听说你病了一场,你表哥专程带着礼物来看你。”   原主的表哥?那不是原剧情中的小炮灰陈良吗?袁沁应声,跟着袁夫人来到花园的石亭,冬日的暖阳照在身上,舒服得让人昏昏欲睡,亭中立着一位文质彬彬的男子,见袁沁施施然前来,立马笑着迎上去。   “表妹,听说你病了,现在没大碍了吧?”见袁沁摇摇头,松了口气,转而向袁夫人问安,“姨母,多时未见,你身体可还好?家母也时常念叨着,若是有时间可要一叙。”   袁夫人满意的笑道:“我身体硬朗得很,这次远途而来,可要在我这里多住几天。”   “多谢姨母款待,适逢朝廷选拔文武状元,我也是来参考的。”   袁沁默了,她知道在原剧情中是沈翔宇拔得头筹,沈翔宇是养尊处优的富二代,只懂得三脚猫的功夫,不可能参加武试。但他自幼过目不忘,很有些聪明,靠着剽窃上下几千年的诗词,加上暗中打点,这文状元的位置愣是被他给抢了去,陈良多年的苦读一朝化为流水,自此一病不起,身体也垮了。   “男儿志在四方,你有这志气,姨母也为你感到骄傲。”袁夫人略夸赞了几句,就将空间留给了小辈的。   “表妹。”陈良从怀中掏出一方手帕,递给她,“这是华儿亲自绣给你的,听说我要来,她也吵着要跟着,被娘拦下后,就让我带来交给你。”   袁沁接过手帕,展开一看,噗嗤笑开了。   只见上面绣了大片的红色花朵,但看不出是什么品种,还独具匠心的绣了两只缠绵的小蜜蜂,给帕面填了几分趣味热闹,真不愧是原主的闺中密友,这么了解原主的喜好。   桃花眼弯成月牙状,冁然笑道:“替我谢谢她,就说我很喜欢。”   “你喜欢就好。”陈良低眸,踌躇的掏出一根发簪,“这是我偶然见到的,觉得很适合表妹你,就买了下来。”   袁沁愣愣盯着发簪上的垂丝红宝石,陈良这番作为明摆着是看上了原主啊,可是原主一心扑到了沈翔宇的身上,陈良情场失意又功名未成,再不提表妹的亲事,两人就这么错过了。   “表哥,你有没有觉得我有什么变化?”   陈良听闻此言也顾不得害羞了,凝眸看去,颇为认真的答道:“表妹是变得越来越漂亮了,可在我心里,表妹就是表妹。”   袁沁点点头,笑道:“谢表哥夸赞,只是这根发簪我不能收。”   “为什么,只是普通礼物罢了,表妹?”陈良急了。   “表哥还是收起来吧,如今你最重要的是要高中,这个礼物待日后再给也不迟。”至少要等她完成任务,将身体还给原主才行啊,她不是原主,不能替她做主,到时将沈翔宇送走后,原主和他或许能有结果吧。   “好,待我考取功名……”陈良未尽的语言都隐在深情的眸子里。   没想到原主还是有人真心相待的,袁沁也为她感到欣慰。   由于得到表妹的支持,陈良更加卖力的苦读,每每到深夜屋子里还点着灯,直让袁夫人赞赏不已,对他的招待也更加精心。   袁沁悠闲的过了几天小日子,搬着卧榻到走廊晒太阳时,远远走来一位娇弱女子,白衣无瑕,眸含春水、顾盼生辉。   绿意摇摇半眯眼的小姐,唤道:“小姐,是二小姐来了。”   袁沁应了一声,袁家二小姐是沈翔宇种马后宫中的一员,这个时候两人应该已经勾搭到了一起才对,怎么有时间来她这儿。   “姐姐。”袁梦萱走近时微微诧异,等回神轻声道,“你已经有好几日未去看王公子了,今日他在书斋招办书画会,你去不去?”   不过几日未见,她怎么变了个样子,满是沉静淡然之气,不见了往日的浮躁,这样的装扮更是将自己给比了下去,袁梦萱此时有些后悔开口邀她了。原想找个衬托自己美貌的,此时倒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,但说出的话又不能收回。难道是溺水受刺激了,才如此大变样?   一看她的表情,袁沁瞬间了然,原来是找替罪羊啊,以前她也是如此做的,有原主顶着,就是被家人责怪,她也能推到原主身上,以原主的性子,做出什么出格的事,家人也是毫不怀疑。   “既然妹妹相邀,我自然是去的。”趁此机会,她也正好会一会这名种马渣男。   袁梦萱僵笑道:“姐姐还是换身衣裳吧,这也太素雅了些,王公子一定不会喜欢的,就是这首饰怎的只戴了一件,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我们袁府家道中落了,才导致如此寒酸。”   若是原主听了,怕是惊恐的戴满钗环,涂脂抹粉,打扮成一棵圣诞树来衬托旁人的美。袁沁可没有这样的心思,但让人吃瘪,她还是很乐意去做的。   懒洋洋的起身笑道:“那妹妹等我一会,姐姐去梳洗打扮,确实不能这样出去见人。”   袁梦萱松口气,催促道:“那姐姐快些,别让王公子久等了。”   袁沁瞥她一眼,意味不明的进去,绿意连忙跟上。一刻钟后,门开,她款款走出,身着粉色纱衣,层层叠叠,行动间犹如花海浪翻,纱衣上綉有白梅,墨发梳成一个繁复的发式,用丝带捆绑,白珍珠点缀,桃花眼勾人的上挑,粉唇含笑,颇有倾世之资。   袁梦萱彻底傻了,若说方才只是感觉略漂亮,现在却是怎么都不能比了。   “走吧。”袁沁不给她时间反应,挽着胳膊,强拉出去。   沈翔宇知道今日他举行书画会,袁大小姐必定会来凑热闹,周围的友人也心知肚明,竟拿她开起了赌局。赌她会死皮赖脸的追在王公子身后不走,只有小部分人认为袁大小姐日前溺水,必定心伤不已,不会前来。   聊斋之小翠(二)   如意斋是沈翔宇为了显摆自己的聪明才干所创办的,楼分两层,第一层布置得像现代的图书馆,一排排的书架,还有排列整齐的桌案,椅子是镂空雕花三脚凳,门梁上挂着铜铃,风吹铃动,倒是别有一番韵味。   二楼是雅间,分为竹、荷、枫、梅四间,每一间都各具特色,颇具现代风格的装修,吸引了不少文人学子,连闺中小姐都有慕名前来。   袁沁跟着袁梦萱进门时,一群人正围在一起在热烈讨论些什么,等注意到她的到来,皆停下动作顿时鸦雀无声,脸上都挂着等看好戏的笑容。   京都谁人不知袁家大小姐在猛烈追求王家公子,都说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,在这段时间袁大小姐可谓是丢人到家。王元丰家里有一娇妻,她还能如此不顾廉耻的往上扑,说是给他当妾也甘愿,却也不照照镜子,她那副样子王元丰怎可能看得上。   沈翔宇之所以不打发原主,一直吊着她的胃口,无非是因为原主极大的满足了他的虚荣心,让他觉得有个女人对他死心塌地的,足以证明自己的魅力无穷。   可袁沁不是原主,等看到焕然一新的袁大小姐,周围人不淡定了,这哪里是癞蛤蟆,简直是最完美的白天鹅呀,在场的男子看王元丰的眼神也变了,无一不是羡慕嫉妒恨。   这小子也太好命了些,家境优渥、脑子聪明、家有娇妻,连爱慕者都如此漂亮,什么好事都让他给摊上了。   沈翔宇本是不屑的,待看见她的真容,手上顿松,所持的毛笔掉下晕染了一片。   终于见到这名穿越者,袁沁很想按照上个世界的做法,直接将他打晕,然后让王元丰将他的魂魄挤出来,但王元丰的智商显然不足以完成。唯一的好处是,两人共身体一白天一黑夜,她不用费心的再去找王元丰的存在。   旁边一娇媚女子看王公子眼睛都发愣了,顿时含着嫉恨,不高兴地呛声道:“我当是谁来了呢,原来是商贾之女,商乃是最低级的,你一贱民跑到这来干什么?”   “你说商低级。”袁沁浅笑道,“那你所穿所用所食,那样不是从商家手中买来的,若你真的高尚,尽可以不吃不穿,可我看小姐身上所穿的料子是最时兴的,怕是花了不少银子吧。”   “你……好一副尖牙利嘴,看你能嘴硬到几时。”女子气极,看旁人对她开始指指点点,恼怒的甩袖离去。平日里袁沁可是一点就炸的性子,她原本是打算让所有人看看袁大小姐的丑态,却没想到竟被反将一军。   “沁儿来啦。”沈翔宇挂着自以为英俊的笑容,以骄傲自满的姿态凑近,惹得一干男士羡慕嫉妒恨。   要换了平时他定是要帮女伴出头的,可今天这袁大小姐出乎意料的妆容倒是激起他一丝兴味,开始觉得有趣起来。   袁沁不着痕迹的退后两步,眉头微微蹙起,熊孩子这么叫,她只觉得说不出的舒服甜蜜,可等面前的人叫出来,只觉得像是吞下了一块恶心的东西,吐也吐不出。   “王公子。”袁梦萱挡上前来,声音娇柔的唤道。   “萱萱。”沈翔宇笑容收敛不少,“前些日子你不是要看我题诗吗,最近我想出一新作,你和沁儿一块来看看。”   说着,走至桌边摆出一副泼墨挥毫的架势,唰唰的写完,袁沁探头望去,愣了。   幽兰芳草回眸笑,嫣然婉媚如月明,美目盼兮眉柳叶,巧笑倩兮若吹笙;   以玉为骨雪为肤,秋水为姿诗为心,燕语莺声花为貌,以鸟为声月为神。   将诗词东拼西凑的弄一块,说成是自己的新作,这沈翔宇为了回想这些句子也是真心不容易,剽窃的东西很快就会用完,到时候他将会如何呢,袁沁表示很期待。   可这些人全然不知,只当真是他所作,顿时叹服道:“好诗,好诗啊……”   “不错,王公子真乃高才。”   “此次文状元,定非王公子莫属。”   被夸得飘飘然,沈翔宇向身旁的美人询问:“你看,这首诗如何?”   “王公子,你的这首诗用词可真美。”袁梦萱表情娇羞,让沈翔宇的大男子心爆棚。   “诗美,人更美。”沈翔宇眼含春意,“沁儿,你说是不是?”   袁沁强忍着不适,笑道:“王公子以前都是叫我袁小姐的,一时变了称呼我还真不适应,只有我过世的祖母才会这么叫。”   被美人与一个死人相提并论,沈翔宇自然是不满意的,立马将称呼给改了。   二楼竹间,卷帘半开着,正好能将楼下的情形尽收眼底,萧赫汇报了半天,不见主子有任何指示,斗胆抬首望去,只见他愣愣盯着帘外,脸色柔和得不可思议,带着丝丝疑惑。   这还是他那冷面铁血的主子吗,萧赫震惊了,颤抖着唤道:“主子,我收集的受贿名单都在这里了,你看……”   被声音打断,男子不悦的回头,眼神锐利的刺向他,薄唇轻抿,身上散发着嗜血冷傲的强势,萧赫跟了他多年,却也受不住这种威压,脑袋压得更低了。   “送与刑部,严惩。”男子徐徐开口,“朝廷选拔在即,若有徇私舞弊的,一律剥夺终身进考权力。”   语毕,视线再次挪到楼下,这次萧赫不敢再打扰,顺着主子的目光望去,只能见到一群人在讨论诗画,除此之外什么也没有。   深邃的眸子始终映着一抹倩影,随她而动,莫名的熟悉感让他控制不住的紧盯着,连一刻的移开都舍不得,他自小习武,耳力自然比旁人灵敏,底下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。   少女不动声色的回击,得胜后可爱的嘟嘴小动作,都让他心软得一塌糊涂,这是从未有过的感觉,陌生又带着熟悉,仿若前世见过一般。   见有人接近她,他克制不住突生的怒气,差点不顾身份冲出去,幸好少女十分聪明的制止了那人的靠近,他轻吐口浊气,紧绷的弦蓦地放松。   袁沁瞥眼围着的众人,悄悄退至一旁的书架后,翻起了藏书,却总感觉有人在盯着她,若有所感的望去,帘后影子晃动。   少女的那双桃花眼扫来,眼尾轻挑,他首次狼狈的缩回,连面对敌人时都未有的无措。   这偷看得也太明显的了些,袁沁手指轻捻,一道诀袭去,男子所坐的椅子轰然倒塌,事情来得太措不及防。   “主子……”萧赫惊叫,忙过去扶起,男子将他推开,脸阴沉得吓人。   萧赫从未见过自家主子如此狼狈的模样,这家书斋的椅子也太豆腐渣了些,他当然不敢想是主子太用力,只能怪罪道店家的头上。   恶作剧成功,袁沁掩嘴一笑,沈翔宇又写了一首诗,颠颠跑过来献宝。袁沁略瞄眼就知道又是借鉴抄袭的,她也懒得给自己惹麻烦,遂夸了一通,况且这些诗词是古人的文化精髓,确实是难得的好句子。   沈翔宇再次得到周围人的肯定,满满都是骄傲,自从知道自己穿越到聊斋故事中的时候起,他就幻想着要在这里干出一番大事业,可他在现代只知吃喝玩乐,那些诗词还是作为国学教授的爷爷在他小时候逼他学的。   但他所记的诗词就已经足够碾压这些古代人了,他的才华渐渐得到肯定,家人都说他是当之无愧的才子。他很满意这种现状,唯一美中不足的是,他要与个傻子同一副身体,只能白日里出来,等到晚上灵魂就会陷入混沌。   第二天醒来得知傻子在晚上干的事情,他既觉羞愤又极其不甘心,凭什么他要为这个傻子赚名声,而傻子却可以什么都不做的坐享其成,甚至是破坏。他努力尝试着改变,却始终不行。   “王公子……”娇柔的声音在旁响起,袁梦萱立在面前对他温柔一笑,暗示道:“书画会就要结束了。”   沈翔宇回神,并没有理会她,而是扬起笑脸对她身后的袁沁道:“袁小姐可要随我去游湖,船上备有小点心,我们可以边吃边聊。”   袁沁还未有所表示,袁梦萱立时以手帕拭泪,柔弱的表情最容易激起男人的保护欲。   沈翔宇很是受用,当下软着嗓子道:“这是怎么了,谁惹你了?”   “没有。”袁梦萱摇头,露出一双雾蒙蒙的眼睛,“只是想起姐姐对王公子情深似海,如今好不容易得公子看重,我是为姐姐感到高兴。”   若是原主定会被她感动,可此时的袁沁眼睁睁看着面前这两货在惺惺作态,抚着身上抖出的鸡皮疙瘩,摆出更为虚假的表情道:“我前些日子掉水受风寒,还未好全,就不去游湖了,妹妹这么为了我着想,姐姐很是感动,不如你就陪着王公子去吧。”   沈翔宇还想挽留,但想起是自己故意让她跳入冰冷的湖水,才导致人家生病的,那时他也没想到整天打扮得像‘如花’的人,卸了浓厚的妆,底下竟是如此天姿国色。现在已是后悔莫及,自然不敢再让她想起那些不好的事,顿时不敢强求。   聊斋之小翠(三)   袁沁步出书斋,隐隐觉出有人在不远处跟着,待回头望去又空无一人,只得疑惑的继续往前走。   萧赫尴尬的趴伏在瓦砾上,瞥见主子用整个羽林卫都望尘莫及的轻功,来做跟踪的登徒子,若是被师傅徐老爷子知道会不会气得背过去?   男子踏水无痕,身姿飘逸,跟踪更是不再话下,待到一处拐角,少女却突然失去踪迹,他敛眉四处寻找,皆不见她的身影。   “主子,这?”萧赫弱弱询问。没人能从主子的眼皮底下消失不见,今日却是破了例,他心情可想而知。   男子脸色沉得如墨一般,厉声道:“查……”   袁沁有法力在身,对方的脚步声虽轻不可闻,却瞒不过她,启用主神手册都无法勘查对方的身份,待掐诀隐去身形后,果然见两人急冲冲的寻找开来,她冁然而笑,施施然向袁府而去。   袁夫人听闻女儿又去找王元丰,忍着怒气端坐在她房间等着,袁沁一回房正好撞上。   “说,去哪啦?”袁夫人将桌子拍得震天响,不等她回答便道,“你是女儿家,成天的去找男人,像什么话?”   袁沁端起茶轻啜一口:“我只是去看看王公子,他文采出众,今日还写了首诗来赞扬女子的美貌呢。”   听闻此言,袁夫人是更加看不上王元丰,这哪是什么才子,不过是勾引良家女子的败类,只会点哄人的小伎俩,就把这些闺阁女子迷得团团转。   正想训斥女儿,门外进来一小丫鬟凑到她耳边说了些什么,袁夫人脸色露出惊惶的神色。   “娘知道现在说什么你也不会听的,但我现在可以告诉你,我是绝不可能将自己的女儿嫁给那个王元丰的。”撂下此话,袁夫人甩帕匆匆而去。   若是原主听了这话大抵会伤心,然后大肆胡闹一番,可这正是袁沁想要的效果,只有袁家人对王元丰的印象坏到极点,才能保证她日后的行动不会给自己招惹麻烦。因为必要时原主对他的一片真心是个很好的掩饰,也只有这样才能接近任务完成的目标。   冬季的夜间,蒙着一层霜雾,一抹黑色的身影快速穿梭,终于停在座府宅前,此人正是趁着黑夜来探访的袁沁。   拉下蒙脸的黑巾,喘息着哈出串白气,衬得脸蛋如梦似幻,艳丽中增添了几分飘渺感,看着竟毫不违和。   袁沁使劲搓了搓手,睫毛上挂着凝结的小冰晶。她今日也不知是哪根筋搭错了,突然想尝试一下当飞贼的滋味,现在好了,这身粗制滥造的夜行衣可是让她难受极了,却又不能现在脱下来。   院子里传来嬉戏的声音,她拉起面巾蒙上,脚尖轻点,越墙而过。   “小翠,好冷哦,我们现在不要玩了,等天亮再玩好不好?”院中两人对立,开口的明明是位人高马大的男人,说出的话却像是三岁稚童。   长相机灵漂亮的姑娘将手中的绣球扔给他,笑道:“元丰,你不是一直吵着要吗,可是白天我又没有办法陪你,只好晚上了。”   “小翠你真好。”王元丰笑嘻嘻的,后又困惑道:“为什么元丰白天不可以玩呢,我好想出去,听说街上很热闹的,还有冰糖葫芦。”   小翠脸上的表情僵住,喏喏道:“因为到了白天,元丰就不爱跟小翠玩游戏了。”   白天和晚上的元丰就像是两个人,白日的那个只知道出去跟人作诗、开书斋,跟她说话也是油嘴滑舌的,而晚上的元丰有着一片赤子之心,待人坦诚。   “不会的,不会的。”王元丰急忙摆手,“元丰喜欢小翠,元丰爱跟小翠玩游戏。”   “那你要记住今天说的话,知道吗?”小翠蓦地眉开眼笑。   “恩……”王元丰笑着大声保证,两人又嬉闹在一处。   袁沁躲在屋檐下,碍于小翠是妖,她并不敢靠得太近,远远观察了许久,见小翠似乎并没有因为沈翔宇而轻视王元丰,反而更加珍惜跟他在一起的时间。   在原剧情中,沈翔宇最后完全侵占了王元丰的身体,小翠不知道发生什么事,只知道王元丰待她越来越差,伤心下回到狐山,而沈翔宇则娶了一个又一个。   见此情景,袁沁初步可以判断,小翠喜欢的还是王元丰本身,也许正是因为王元丰是个呆傻,一心待人,才更能让她放在心上。   观察完自己想要知道的,袁沁快速脱身,谁料刚出府,就被人当贼给拦住了。   “天子脚下,你竟敢入府行窃。”   袁沁瞥眼身上的黑衣,摊开双手无辜道:“我手上可没有任何东西。”   “女人?“男子皱眉,听声音像是在哪里见过此人,带着疑问,迅速出手向她的面巾袭去。   袁沁运用术法躲过,男子只觉眼前一晃,人已站在身后,居然能有人在他手里躲过,他丝毫不觉挫败,反而踊跃出一丝兴味。   “有趣。”男子暗笑,身子如鬼魅般攻去,衣服下的肌肉充满着爆发力。   迅猛的拳风来到面前,袁沁急忙避开,额角与铁拳点擦而过,待停稳步伐,她摸了摸灼痛处,知道那处定然红紫一片,不由眯了眯眼。   可接下来他的攻势越来越猛,她险些招架不住,每次都只能靠术法才能抵抗住,激得她差点要直接飞天遁地。   对了,她不是蒙着面吗,反正也不认识,就算在他面前展现非人的一面,日后碰着了也不能拿她怎么样。   等意识到这点的时候,蒙脸的黑巾已然被摘下,青丝飞扬,一张白嫩的脸蛋暴露在空气中。   “是你?”男子诧异的盯着她看。   袁沁退后两步,抬脚就想跑,被男子一把擒住,牢牢压在墙上。   “大侠。”反抗不了,袁沁双手合十求饶道,“我又不认识你,我也没偷东西,你能放了我么?”   可怜兮兮的表情,眼眸微弯,眉头蹙在一起,既让人怜惜又有些逗乐,男子脸上冷峻的表情差点绷不住,想起她身为女子,孤身一人无缘无故出现在这里,又忍不住敛眉冒出一股怒火。   近在咫尺,袁沁可以清楚的看见他的面容,棱角分明,因薄怒而更显冷硬,高挺的鼻梁,蕴藏着锐利的眸子正紧紧盯着她,这是一张极为傲气冷峻的脸。   她微微怔住,认出这是白日跟踪她两人里的其中一个。   他敛眉打量了半晌:“深更半夜的,你穿成这副模样是要做什么?”能在他手下过招,难怪那时能在眼前消失不见。   听语气,这人倒像是认识原主,可袁沁翻了半天记忆,也没有任何关于面前这人的,遂道:“你认识我?”   男子语气强硬,十分理直气壮道:“不认识。”   袁沁咽了咽口水:“那麻烦你离我远点。”   他冷哼一声压得更近了,袁沁咬牙,好脾气在今日告消:“喂,你不是问我大半夜的来这干嘛么,只要你现在放开,我就告诉你。”   “你说,我听着。”手下却并未放松,发现她额角的一块红肿,眉头蓦地蹙起,想起是自己下手而为,心下顿是懊恼不已。   眼前这人突然露出后悔的神色,怜惜的摩挲她的伤痛处,袁沁隐晦的翻个白眼,狠狠的将他手拍掉,不悦道:“我是来会情郎的,这户人家的公子我可是喜欢了好久,碍于家人不同意才偷偷摸摸晚上相会,一解相思之苦,看你也不像是多管闲事的人,棒打鸳鸯的事,应该做不出来的吧。”   原主喜欢沈翔宇的事人尽皆知,就算这人去打探,也查不出什么,所以袁沁才能面不改色的说出这话。   男子微微一愣,观察她的神态亦不像作伪,便松开了制压。既然已有心上人,这抢夺他人之妻的事,他还不屑去做,极力去忽略心中的不舒服,背过身。   “你走吧……”   袁沁算是死里逃生了一回,朗声道:“多谢大侠手下留情,后会无期。”   男子轻哼,待回身已没有了人影。   袁沁回家进入熟睡时,她还想着幸好自己当时机智,却不想某人正为了她彻夜不眠。   书房的烛火一直到天亮还点着,满府的人都感受到主子的低气压,皆悄声屏气,唯恐惹得主子不快。   萧赫整晚都出去收集情报,带着满身的疲惫,守卫向他挤眉弄眼,瞥瞥书房的方向,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,他冷汗津津,开始努力回想自己有没有哪里做了错事。   带着查出的资料来到书房,一进门就吓得头也不敢抬。主子这副模样就差个引火源,一点就炸。   单膝跪下将册子高高捧起,势要将功补过:“主子,这是你让属下所查的结果,事无巨细皆列在册。”   接过册子,男子的脸色更是阴沉得能滴出水来,没得到资料前,他还能抱有一丝侥幸,也许她只是为了逃走在骗他。   可得到的结果,却是袁府经商,袁大小姐对王元丰一见钟情,死缠烂打,终于感动有情郎,于如意斋内相会,王元丰笑脸相迎、款款而谈。   时间地点恰恰对得上,他昨晚遇见她的地点,正好也是在王太常府外,看来果真是如她所说。   萧赫原本以为主子很紧张这位姑娘,要不然也不会让他去查,可是接连几天,主子慢慢恢复平常,只是与卫兵对练时下手更狠了些,连对自己也是如此,直到每次看到主子到武场,众人皆心惊胆战的,就怕选到自己。   几日后,男子又反应过来,将萧赫召入书房。   “你再去查探,务必要她所有的资料,包括每日见过什么人。”   那日过手,她明显是懂得武艺的,并且不亚于他,只是那时他利用身高力量的优势先占一成,所得的情报里,只说她是闺阁女子,一个普通人为何会习得高深的武艺,他被恼怒冲昏头脑,竟一时未想起。   萧赫略一思量便知主子口中的她是谁,心道主子果然放不下,忙去打探。   聊斋之小翠(四)   自书斋相见之后,沈翔宇就对袁沁念念不忘,他自喻文采风流,多次私送书信递情诗,袁沁看也不看,只让人拿去烧了,沈翔宇写这么多都没有得到回信,又不好贸然去袁府打探。   几番被甩脸,又见不到人,他只有拐个弯寻找别的办法,暗地邀袁梦萱书斋相聚。袁梦萱接到消息,兴奋的美美打扮一番,欣然前往。   面对俊逸不凡、风流倜傥的心上人,袁梦萱低垂着脑袋,不甚娇羞:“王公子,今日你邀梦萱前来,可有要事?”   沈翔宇笑瞄她一眼,执起她的纤手:“怎么,萱萱不想和我在一起?”   “不。”袁梦萱赶紧抬头,望见他戏谑的目光,又低下头去,“王公子,你……”   沈翔宇笑道:“我一直觉得,萱萱是位聪明善解人意的好姑娘。”说道此处,拍拍她的手,又接着道,“实不相瞒,自那次相见,我就对令姐魂牵梦绕,茶饭不思,我希望你能帮帮我。”   他对自己抱有绝对的信心,只要是他看中的姑娘,就逃不过他的五指山,让心仪他的姑娘帮助他去追另外一个人,这种事旁人或许做不出,可他却能理直气壮。   袁梦萱诧异抬首,眼泪唰的落下:“王公子能看上姐姐,也不枉姐姐一片芳心,这样的好事,我本该开心的,可是……”   美人带泪别有一番韵味,沈翔宇心软了,安慰道:“我知道你是舍不得我,在我心中萱萱才是最重要的,你自认识起就一直为我着想,一心一意待我,如此的可人儿,我怎舍得不要呢,男子三妻四妾的不是很平常吗,待我娶了你姐姐,再将你也迎进门,让你们平起平坐,岂不更好?”   在现代是一夫一妻制,他想要左拥右抱还得受到道德法律的约束,现在穿越到古代,他自然要好好享受自己的福利。   袁梦萱在他的甜言蜜语攻势下,破泣为笑,答应为他牵线搭桥,可女人心海底针,一个女人怎么真的可能容忍另一个人来抢她的男人,袁梦萱回到府中,并没有依照约定去找袁沁,反而闷在房里,对此事不闻不问。   几日后,沈翔宇又找她出去,她只把过错全部推倒袁沁身上。   “姐姐不愿理我,那日我看见她把公子写给她的信全给烧了,是不是姐姐知道我也对公子一见倾心,所以生我气了?”   “不关你的事。”沈翔宇冷哼,觉得自己的脸面正被人放在地上踩,这让他极不舒服:“她这是跟我耍欲拒还迎的把戏呢。”   当初追在他屁股后面,赶也赶不走,现在变漂亮了,就端起架子,无非是想让他去哄罢了,女人的这些小伎俩他可清楚得很,不过是个玩物,还给他耍起了脾气。   “她不想见我,我就偏让她见,明日你约她出来,只说去聚宝斋看最新的首饰,旁的不要说,我自有办法。”   见袁梦萱有些害怕的样子,他忙收起阴狠的表情,笑容和曦道,“萱萱最懂事了,这次也不会让我失望的,对不对?等我考上状元,这状元夫人的位置可是你的了。”   袁梦萱知道这次无论如何都推脱不掉,只得弱弱应下,沈翔宇高兴的买下一套镶金首饰赠与她,作为褒奖,得到心上人看重,为此她更是卖力,保证一定会将姐姐带来。   而被两人惦记上的正主此时躺在软塌上,悠哉悠哉吃着水果,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廊外的竹林。   这片竹林是她填了池塘所种,只有看着这片翠绿的场景,才会有种家的归属感,仿若竹林深处随时会有人走出来,笑着唤她“沁儿”   正愣神中,绿意端着茶点走来,硬塞给她暖手炉,担忧道:“小姐,外面天凉,还是进去暖暖吧。”   “不用了,要是冻僵了,没准还能被捡回去养养呢。”   “小姐,你说什么?”绿意挠挠脑袋,完全不明白她说的什么意思。   袁沁一笑:“没什么,你进去吧,我再躺会。”语落,牵起的嘴角慢慢抹平。   这世上再不会有那样的人了……   少女只简简单单挽个髻,一身青裳因侧卧拉扯,显出曲线优美的身姿,腿上搭了块毛毯,桃花眼尾向上挑,表情像是只慵懒的猫。眉骨上垂下一红玉石额饰,摇摆间微露出一抹红印,却因为额饰的颜色而掩盖,轻易不能发觉。   袁梦萱来时,正看到此情此景,以前袁沁在外出丑时,人们的目光便会看向她,都说可怜袁二小姐貌美善良,却摊上这么个姐姐,惹来更多人对她的疼惜,让她满是优越感。   可是现在,袁沁突然之间换了装扮,变得愈发出色,人也不爱刁蛮闹事了,还让王公子对她刮目相看、另眼相待,她不服,明明王公子只喜欢她的。   不管心中如何嫉恨,面上却依旧笑容甜美:“姐姐,这些日子怎么也不见你出去了,可是天太冷?”   “二小姐。”绿意屈膝行礼,端着盘子退至一边。   原主以前对这个妹妹颇为依赖,什么事都告诉她,将她视为知己,有什么好玩好用的都会分给她一份,却没想到是养了个白眼狼,背地里撬人墙角,原主追在沈翔宇背后跑时,她一边打着维护姐姐的名义,转身就去勾引,与沈翔宇可谓是天生地造的一对。   “你怎么来了,又是来找我去什么书斋?”袁沁吐出枣核,又扔颗进嘴。   袁梦萱讪笑道:“姐姐不是很喜欢王公子的么,为何近日突然变得爱搭不理?”   看她这副样子,袁沁心底的小恶魔又起,恶劣的哄骗道:“那是因为……”   说到此处欲言又止,勾起袁梦萱的好奇心后,她将脑袋凑近,左右看看,表情颇为神秘,一手拢在嘴边低声道:“我也是最近才知道的,我问你,你可见过王元丰有晚上出来过么,大家都知道他有位正妻在家,那你可有见过他娘子?”   袁梦萱努力回想,事情好像是有些奇怪,每到太阳快落山时,王公子总会火急火燎的要赶回家,有人约他出来看灯会,他也从不参加,她原以为他是急着回家陪娘子,还吃醋好久,现在想来,若是真爱他娘子,为何从不见他带着娇妻出现,这其中处处充满着不解和诡异。   “为,为什么?”她的声音微颤。连一旁的绿意都抱紧了盘子。   “因为啊……”袁沁以一种讲鬼故事的架势,语气悠悠道,“王元丰得了种怪病,王家人从不让他晚上出现,就怕吓着别人,那妻子也是他们捏造出来,安抚人心的。”   袁梦萱冷汗直冒:“你骗人,王公子怎么可能得什么怪病呢,他作的诗在京都无人能比,如此才华横溢又勇于冒险救人,若是真的得病了,王家是官,只要愿意花银子,有什么病是治不好的?”   虽是嘴上这样说,可心底的鼓却一直在敲打,都快从嗓子眼跳出来。   袁沁悠闲的饮茶:“姐姐也不愿意看见你往火坑跳,王元丰确实有病,你若不信,大可以晚上约他出来,看他敢不敢应约。”   袁梦萱微微镇定下来,暗暗思忖道,也许袁沁只是看不惯她与公子在一起,所以故意编造谎言,好让她离开王公子,自己坐收渔翁之利,王太常严肃律己,对儿子管教严厉,已经是早有耳闻的了,王公子只是受他父亲的影响,才不敢在晚上花街柳巷。   想通理由,她松了口气,暗自庆幸自己没有上当。   “姐姐,我们不淡这个了。”袁梦萱笑道,“我听说,聚宝斋最近来了很多精致漂亮的珠花项链,我知道姐姐最喜欢这些了,特地邀你去看看的。”   “珠花项链?”袁沁再次躺回去,抱着软枕蹭蹭,“不去。”   原主的匣子里有一堆,戴在头上她还嫌重,与其浪费时间出去,还不如留在家里躺着舒服。   袁梦萱急了,她可是答应了王公子一定会做到的,若是失约了,公子大概再不愿意理她,这怎么可以。   “就算是妹妹求求你了,陪我去看看吧,娘生辰在即,我想要给她个惊喜,姐姐难道不想让娘开心吗?”   提到袁夫人,袁沁才终于点头同意,既然占了原主的身体,自然要尽到为人子女的义务。   街上人来人往、熙熙攘攘的,找个理由支走了身边跟着的丫鬟,还未走至聚宝斋,袁梦萱突然捂着肚子,脸上浮出痛苦的神色:“姐姐,我肚子好疼啊,不远处有个茅房,你在此处稍等片刻,我去去就来。”   待她走远,袁沁眼尖的发现有人鬼鬼祟祟的靠近,看她回头又装作买东西,她挪动位置又会立即跟上,联想到方才袁梦萱的表现,这些人显然是早有预谋。她轻笑着双手环胸,主动朝偏僻的巷子里踱去。   后面两人对视一眼,欣喜的匆匆跟上。猎物居然主动入套,这可是天降馅饼,待行至人烟全无处,青衣姑娘停下步子,站在原处一动不动。   这姑娘莫不是傻子吧,两人都怀着同样的念头,但拿人钱财替人消灾,大好的机会就在眼前,他们自然要珍惜。   悄无声息的走到身后,一人随手抄起棍子向脑袋击去,青影闷哼一声晕倒在地,另一人麻溜的掏出麻袋,两人合作熟练的将人装起,用绳系好,见左右无人,合力扛起袋子,快速出巷子,有辆马车赶来等在巷口,几人上了车,绝尘而去。   聊斋之小翠(五)   破庙里,沈翔宇已久候多时,多番被耍后,他再也不能忍受,自从穿越而来,哪次不是被人捧上天,围绕着他夸赞,凭他英俊的容貌及过人的才华,谁不是对他钦慕不已,又何曾有人这么对他不屑过。   不多时,两人抬着麻袋进来,一人笑嘻嘻道:“公子,你要的人我可带来了,这报酬嘛……”   沈翔宇冷哼,掏出一袋银子丢在地上:“既然办好了事,就少不了你们的好处,拿走快滚。”   两人捡起银子,清点好,喜滋滋的退下。   沈翔宇搓搓手,急走两步,迫不及待解开袋子,袋中人睁着眼睛正与他对上,他像是见了鬼一般跌坐在地,只因袋中人是一名少年,虽与女子般细嫩诱人,可凸起的喉结骗不了人。   沈翔宇虽爱处处留情,却是个不折不扣的直男,对于别的男人丝毫没有想法,现在绑错了人,他没往别处想,只以为是那两人拿钱办了错事。   “你是什么人,竟敢将我绑在此处?”少年明明害怕的往后缩,却还是勇敢的质问。   沈翔宇总算回过神来:“误会误会,我并未有意要绑你,是手下人弄错了。”   “哪里有误会,你跟那人的对话,我听得清清楚楚。”少年泫然欲泣,他从小就娇生惯养,没人敢这么对他的。   见他一副要放声大哭的模样,沈翔宇忙捂住他的嘴,拉扯间,少年的衣服散乱,情形暧昧,沈翔宇皱起眉头还未开口,庙外呼啦啦涌进来一群小厮婆子,凶狠的将他推开。   “小少爷,你没事吧?”一小厮将少年从麻袋中扶起,拍拍身上的灰尘。另一帮人将沈翔宇团团围住。   “原来就是你把我们家少爷绑走的。”   “你竟敢绑架丞相公子,就等着吃官司吧。”   其中一人认出他,尖声喊道:“这不是王太常家的公子,王元丰吗?”   沈翔宇想要抬起袖子遮住脸,被人拔开,这张脸曝于大众之下,吵闹的声音招来不少乡民来观看。   “还真是,没想到有名的才子,竟然也会做这种下流勾当。”   “知人知面不知心。”有人不屑的朝他吐口唾沫,“还好有人看见去告诉我们,不然小少爷就被这等小人给糟蹋了。”   沈翔宇活了这么久,从未如此难堪过,面对众人的指点,他几欲崩溃,王太常也因为此事被丞相训话,憋着一肚子气回府,接着就让人将沈翔宇关入祠堂,不许送饭。   街面上的传言悄然流转开来,说王元丰有分桃断袖之癖,平日里以才子之名隐藏自己,这次狼性按捺不住,绑了丞相公子欲要施暴,被人当场捉住。   王太常闻言,直叹家门不幸,生了这么个禽兽,王夫人心疼儿子,偷偷摸摸送过几次吃的,小翠得知消息气得不想理他。   绑架的事竟然也干得出,对象还是丞相公子,一个男人,他就这么重欲?平时在外面招惹桃花也就算了,现在竟连男人也不放过,气了半晌,还是心疼不知世事的傻元丰,半夜里偷偷去陪他。   这一市井流言自然也传入了袁府,只是袁府近日正遭逢大难,袁夫人为这事愁眉苦脸的,也没了心思过问,袁沁多番打听之下才知是家里的生意出了问题。   袁老爷在外运送布匹回来,在城门被官差扣下,搜出私盐,用贩卖私盐的理由,将东西全部扣押充公,人虽没事,但这些布匹是商户早就预订好的,若是没有及时交出,袁家的声誉必将毁于一旦。   她虽然可以用术法将布匹全部运出来,但毕竟名不正言不顺,难保不会给家里招黑,袁沁也犯了难,但可以肯定的是,袁父没有运私盐,这就证明有人要陷害袁家,而且绝对有内奸相帮。   袁梦萱不知道袁家即将大难临头,还在为坊间的传言而愁恼,那天的事没人能比她更清楚,王公子明明要绑袁沁给她个教训,怎么会变成丞相公子,心上人被污蔑,她却无计可施。   看袁沁像没事人般悠闲自在,她扭着帕子找上门去。   “姐姐,那日你去哪了,我收拾好去原地找你,却无论如何都找不到,可苦了我了。”   袁沁用眼尾扫她,慢条斯里道:“我本也想在原地等你的,可我突然看见有人公然在大街上实施绑架,实在是太不安全,便先行回家了。”再一次感谢熊孩子,若不是他,障眼法她也学不会,这可是居家旅行必备的绝技。   提起绑架案,袁梦萱心虚道:“是吗,幸好姐姐未曾就久留,若是出了什么事,妹妹可是于心难安。”这件事果然不干王公子的事,要怪只怪公子手下的蠢货,眼睛瞎了男女不分,连人都能绑错。   袁沁似笑非笑的瞥她一眼,将手中的橘瓣扔进嘴里,酸涩得舌尖发麻,蹙眉吐了出来:“这橘子可真酸,妹妹要是喜欢就拿去吧。”   “姐姐玩笑了,这么酸的东西,妹妹怎么会喜欢呢?”   “哦?”袁沁冷哼,“这‘拈酸吃醋’的把戏不是你惯爱的么?为了外人将自己的亲姐姐推入险境可都是你做的吧?”   袁梦萱下意识的捏紧帕子,明明天冷的很,额上却沁出热热的汗,顺着颊边淌下,她的声音微颤:“姐姐这是什么意思?”   “我什么意思你心知肚明,若这次王元丰绑去的是我,可称了你的心了?”袁沁猛地挥落矮桌上的茶盏,噼里啪啦碎一地,茶盖滚一圈撞到袁梦萱的绣鞋,打个旋停下。   袁梦萱压下慌乱的心思,帕子一甩眼泪唰唰的掉:“姐姐,你可是听哪个碎嘴的胡说八道了?我一心待姐姐,怎么可能做出有违姐妹情深的事,王公子不过是遭人陷害,姐姐你也是知道王公子为人的,不帮他也就罢了,如今竟这般想我。”   屋子里的动静太大,一干丫鬟急忙去请老爷夫人,绿意去府外买了小姐爱吃的糕点,一回来就听说两位小姐在吵架,匆匆赶回劝道:“小姐,这老爷才回府,您要是惹得他不高兴又该吃苦头了。”   听闻此言,袁梦萱啜泣的声音愈发大,颇有种不哭不休的架势,袁沁也不去理她,自己换了个白玉杯盏冲泡热茶,看茶叶在热水中浮浮沉沉,很快弥漫出上好的茶清香。   看她这副满不在乎的模样,绿意急了:”小姐……”   “绿意。”袁沁打断她的话,“你去看衙门的人到了没?”   “啊?”   “……”   绿意傻了,袁梦萱也停止假哭,皆不明所以的看着她。   “那日,我回来时正碰上两个鬼鬼祟祟的人,因我是一孤身女子,故而不敢声张,只找了衙门的衙差帮忙,那二人拿了银子正要出城刚好被抓个正着,严刑拷打下问出了一些东西。”说到此处,袁沁眼尾扫去,“相信你会感兴趣的。”   袁梦萱霎时头脑一片空白,心如雷鼓,扑通一声跪地,膝盖磕在碎渣上,她忍着疼,苦苦哀求:“姐姐我错了,我不该听信王公子的话,他只说小小的给你个教训,又许了我状元夫人的位置,是我鬼迷心窍,你饶了我这次,别让衙门的人进家,爹要是知道这事,我万万没有活着的可能了。”   “再说姐姐你也无恙,王公子也绑错了人,此事若再追究下去,大家都不会安生了,看在我是你妹妹的份上,求姐姐大人不计小人过,日后我再也不敢了。”   绿意看得目瞪口呆,瞧自家小姐笑得像只狐狸,朝外甜甜喊道:“爹,娘……”   袁梦萱身子一僵,缓缓回过头去,一道劲风夹着耳光狠扇而来。   “你这不孝女。”袁老爷气得直喘,“上不敬嫡姐,下不顾家门,帮外人算计自己姐姐也是你能做得出来的?”   袁夫人立在一边帮他顺气,眼神瞥向跪在地上的袁梦萱又扭过头去,并不插手。   “爹,女儿错了,是女儿错了……”袁梦萱痛哭,面容惨淡。   “闭门思过吧!”袁老爷阖上眼睑,“等过了些日子,让你娘给定门亲事,便嫁了。”   要是以前再不济,凭袁家的家财,她也能嫁个好人家,可如今……却是不可能了。袁梦萱颓然跪坐,现在才真正的觉出后悔的滋味来。   因家中之事还未了结,袁老爷只安抚大女儿两句,便召集人脉商量对策。   几日后,袁沁查出是管家利用职务之便,暗中将私盐塞入布匹中,为的是帮助死对头夺取袁家的绸缎庄,人为财死鸟为食亡,管家得了银子在京都买下大宅子,就等着袁家败落后带着一家老小去享清福。   管家自以为别人不知,却不想纸是包不住火,这凭空得来的房子哪是一个管家有能力支付的,袁沁就抓住这只狐狸尾巴,在正堂找到袁父,准备带他去报官拿回布匹。   还没来得及说明,急促的脚步声靠近,只见管家哭着跌跌撞撞跑进来,扑通一声跪地:“老爷,是小人的错,是小人不该见利忘义,忘了老爷您对小人的栽培,小人实在是罪该万死,即便是千刀万剐也难以抵消小人犯下的错事。”   “你这是做什么?”袁父稀里糊涂,忙去拉起他,“快,快起来。”   管家老泪纵横,摇摇头道:“小人不起来,小人对不起袁家,对不起您。”   这是良心发现了?袁沁微微诧异,接着就听见管家道:“我一时昏了头了,才会在货里放私盐……”   “什么,竟然是你?”袁父打断他的话,咬牙切齿道:“老夫自问待你不薄,你为何要这么做?”   管家膝行过去,抱住他的大腿,痛哭流涕道:“小人愿意去官府认罪,只求老爷不要让官府收回小人的宅子,可怜小人一家老小吧。”   那里面还有他毕生的积蓄,没有房子,他和家人今后就得露宿街头,过着穷困潦倒的生活,今早有人闯进来将他带去问话,还签字画押,老爷一向对跟随的老人心软,若是他先发制人,主动认错,也许就不用受牢狱之灾。   袁父还没理出个头绪,就见死对头李牧极其狼狈的进来负荆请罪,还愿意赔偿袁家所有的损失,巡抚更是亲自上门将布匹全数送回,说已经查明了真相,来还袁家清白,态度极为恭敬。   这一切都太诡异了,袁父扶着昏呼呼的脑袋,袁沁直言询问,巡抚朗笑道:“应将军有所交代,下官自然要尽心办到,既然已经物归原主,这造事者,本官就带走了。”   管家被官差架着,这才意识到事情真的不妙了,哭喊着求饶,袁父不忍的别过脸去,待一行人走远,他颓然坐下,仿若苍老了十岁。   袁沁给他捶背,低声道:“爹,那个应将军,你认识啊?”   袁父摆摆手,疲惫道:“他乃是太后的侄子,从边疆回来就掌管朝廷官员调动,有先斩后奏的权力,为父在朝中一无人脉,二无亲友,至今无缘得见将军,大概是他偶然得知冤情,为民做主罢。”   袁沁点点头,也只能这么解释了,将军府的某人还指望着这次帮了大忙,让她自动送上门,谁知等来等去,就是不见影子,萧赫顶着压力,默默流泪。   科考选拔在即,王太常将沈翔宇叫到书房谈话,这个儿子再不成器,可学问却是毋庸置疑的,能不能为王家争气也在此一举。   沈翔宇拍着胸脯保证:“爹,你放心吧,我找人打探过了,往年的卷题都是以七律诗和当年政事见解,这些我都有信心,文状元的位置非我莫属。”   诗随便找一首就是了,至于政事见解,到时他自有办法,他不会的,自然有人会。   对于学问这点,王太常还是对儿子有信心的,再三叮嘱几句就让他回去温习诗书。   沈翔宇回房,对小翠漠不关心,埋头回想以前学过的诗句,随手记下来。   当初他愿意留下这个妖精,不过是想让她必要时发挥妖力帮他一把,后来他也看上她的那张脸蛋,愿意假戏真做,可是她居然如此不解风情,宁愿等夜里陪那个傻子玩耍,也不愿在白日里与他行鱼水之欢。   他若是想要,会有大把的女人送上门来,她不愿意,他也不屑去要,不过最主要的原因是他害怕不小心被这个妖精吸了阳气,好不容易得来的命,怎能轻易丢掉呢。   众学子正紧锣密鼓的备考,点灯夜战,袁沁瞥眼深夜造访的某人,眨眨困顿的眼睛,水汪汪的眸子盯着他。   “来者何人?”   黑影欺近,壮硕的身躯罩下,以不容反抗的姿态抬起她的下巴,声音低沉道:“记住,应衡,我的名字。”   聊斋之小翠(六)   应衡是谁?袁沁半点不知道,可这个声音却是极为熟悉的,手上凝结的术诀悄然掐断,不解道:“你怎么又来了?我想,我并没有哪里惹到你吧。”   来人的视线紧紧盯着她,袁沁受不住这种炽热,微微别开脸,又被用力掰回,深邃的眸子直视她眼底,语含质问:“袁家大小姐从不会武功,你究竟是谁?”   “我就是袁沁。”她勾唇一笑,语气诚恳道:“我就是我,还能是谁,再说,你深夜闯进女子闺房,可是不太好吧?”   应衡撩起她额前的发,放在鼻端轻嗅,表情柔和下来:“不管你是谁,我只告诉你,今后……我是你的了。”   什么有心上人就放她走,都是狗屁,他强自按捺了半天,只想杀了那个叫王元丰的。尤其是知道她竟敢一心追在王元丰的身后,不谓流言蜚语,就让他嫉妒得想将她牢牢绑在身边,拆吃入腹,连同血液骨头也一块融入身体里。   袁沁活了这么久,就没听过这种话,还是位可称得上是陌生人口中说出,顿时用种看蛇精病的眼神瞧他,好笑道:“难道你说是我的,就是我的了?你也太高看自己了些,而且,我要你做什么?”   说着,伸出手去推拒,可他却纹丝不动,甚至一手扣住她的手腕置于头顶,强势压倒在锦被上,态度虽强硬,可一直小心的控制着力道不伤害到她。   “你的我的无甚分别,只要你想要。”   擦,袁沁咬牙暗骂,还是蛇的身子方便啊,必要的时候拿来吓唬人也是好的。武力斗不过,又不能明目张胆的用术法,这人一看就不简单,万一将她当妖给杀了,连累原主不说还得害袁家满门丧命,她什么时候招惹了这么个倒霉蛋,真是夭寿哟。   少女脸上的表情可谓是缤彩纷呈,一会咬牙切齿,一会苦恼的蹙眉。粉嫩的唇瓣轻轻抿起,桃花眼尾瞥进他心底,引起一阵阵瘙痒,似被羽毛划过。   应衡好好的欣赏了个够,不禁凑过去含住她的耳垂,冰凉凉的仿佛一含就化。   眼前人的相貌虽是极为漂亮,但他自小在宫中进出,什么样的美人没见过,就是官场自动送上门的也不计其数,可偏偏只有她入了自己的眼,如此莫名之妙却又本该如此,仿若天注定一般。   袁沁愤愤偏脑袋躲,气恼的斜瞪他一眼:“我说,你要压到什么时候,再不让开我叫人了啊。”   “恩。”应衡轻笑,掰回她的脑袋,在额上印下一吻,“叫来也好,你不介意让旁人看了去,我自然也不会,也正好坐实我俩的关系。”   这人油盐不进,袁沁耐心告消,曲腿向上顶去,同时指尖青光闪过挣脱钳制,向他后脑袭去。   应衡毫无防备,闷哼一声,多年征战经验让他迅速躲过袭击,反钳住她,以长腿压制,俯身欺近耳畔,声音喑哑道:“你若再不乖些,我可不敢保证会做些什么。”说着用硬挺的某处蹭了蹭,至于做什么不言而喻。   色胚子,流氓……   袁沁恼道:“我又不认识你,你究竟看上我哪点?”说了她改还不行么。   应衡摩挲着她脸颊,眉宇间有丝困惑。看上她哪点,他也不清楚,只知道拥她入怀的刹那,就像是丢失多年的珍宝终于找回来的满足感,连灵魂都为之颤动。当然这个理由是不能跟她说的。   “我挽救了你家这次的危机,难道不该找回点报酬吗?”   袁沁诧异的睁大眼:“所以你就是巡抚大人口中的应将军?”   他轻“嗯”一声,笑道:“这个理由,你可还满意?”   袁沁面上很平静,实则心底已经发出一连串的尖叫。满意个头啊,她又不是用来抵债的,他确定是要‘报酬’而不是‘报仇’吗?为什么她会有一种事上辈子欠了他,现在他来找回的感觉。   “身为将军,这样翻墙入户的做梁上君子,你不觉得羞耻吗?”   应衡淡淡道:“羞耻?那是什么东西,我是来找自己未来娘子,有什么好羞耻的。”他在军营待得久了,不知道如何让去追求女子,但追媳妇自然要皮厚耐操,旁的什么事都得靠后。   袁沁挣脱不了反倒出了一身的汗,喘着气冷静下来,语重心长道:“其实我已经有了心上人,上次不也告诉你了吗,宁毁十座庙不拆一桩婚,将军大人有大量,何必跟民女计较呢。”   他瞥一眼,放开了擒制的手,缓缓起身,袁沁刚松口气,就听他道:“那我就杀了他,再来求亲。”   “啊?”袁沁忙扑上去拉住他的衣摆,“不行,不能杀他。”那可是这个世界的主角啊,如果杀了他可以完成任务,她早就动手了好吗。   “你就这么在乎他?”应衡面容阴鸷,手背青筋暴起。   “他生我生,他死我死。”主神若是完不成任务,就会被卷入小黑屋关上千年,会活活憋死的。   这话听在应衡耳里已经是另一番意思。她居然爱他人到如此地步,就算陪王元丰去死也无怨无悔。心底的嫉妒和恼恨快要将他淹没,他强忍着怒气,拂开她的手,翻窗而去。   袁沁抹去额上惊出的冷汗,睡意全无,趿着鞋去书房。   在原剧情中,沈翔宇就是靠着一首抄袭诗,和请来枪手所写的策国论而夺得头名状元,既然他这么喜欢借用别人的东西,她就让这个名声坐全了。   趁着夜色,几封匿名书信,悄无声息的出现在主考官柳正康的桌案上,信中指明有人要在考场作弊,更附加了试题答案。   考题是极为机密的,由现在掌管六部之首的应将军亲自书写,并密封于檀木盒内,连主考官也不得打开,现在竟然有人已经知道题目,信中所写有理有据,让人反驳不得。   最近朝堂正严打,这次的主考官都是经过严格考察才能上任,如今竟有人顶风作案要在他的眼皮子底下作弊,连答案都已经出来,考题泄露,他身为主考官难辞其咎。   事关朝廷选拔有能之士,他不敢怠慢,又不能开盒对题,只好将此事上报。   上面看过信件,冷笑一声,只说考题照旧发下,若是谁的答案与信件中一样,皆扣下严审。   另一边,沈翔宇做好了万全的准备,摩拳擦掌的准备在这里闯出一番大事业,穿越者原本就是上天的宠儿,他们能知道事情的发展,掌握最先进的知识,有最开阔的视野,比闭塞的古人要强得多。   要不是王家老头子不同意他经商,认为商是最低级的,损害王家的脸面,他早就是这世界上最有钱的大富翁,过着有钱挥霍的潇洒日子,哪用得着作什么酸诗来赚取名声。   因为上次绑错的事件,虽然丞相最后没有追究,但他在坊间的名声已经不太好了,姑娘们看了他都害怕的退后两步,聚在一起窃窃私语,他就靠着这次一举夺冠,到时候有了新科状元的身份保驾护航,那些不愉快的东西很快就会被人抛之脑后。   小翠拿着亲手做的风筝进来,打断了他美滋滋的幻想。   “元丰。”她晃晃手中的东西,兴奋道,“今日天气很好,我们出去玩吧。”   沈翔宇不屑的瞥眼她手上的粉色风筝,不满道:“你当我是三岁小孩么,拿着种东西来污我的眼。”   小翠僵在原地,愣愣道:“因为你昨晚说想出去放风筝,我做了一晚上才做好的。”辛辛苦苦做好东西来讨好他,却被说成是什么脏东西一般,她低头,心瞬间变得酸疼酸疼的。   “那是昨晚。”沈翔宇一把抢过风筝,当着她的面撕得粉碎,“我可不傻。”   什么都是傻子王元丰,他哪点不比王元丰强,那个傻子只知道做些丑事,然后让他来收尾,他真是受够了。   小翠来不及抢回,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心血在眼前粉碎,她眼眶泛红的蹲在地上,一点一点拾起,想要重新拼凑起来。若是那个痴傻的元丰在,此时必定会安慰她,然后说出童言童语来逗她开心。   沈翔宇冷笑着,用鞋底碾了碾,碎片上印下了脏脚印,变得更加破碎不堪,完全没有再修复的可能。   小翠心底压抑的火苗霎时变成滔天怒火,站起来斥道:“你为何要这么做,平日里在外沾花惹草也就罢了,我不是你亲口应下,八抬大轿娶进门的娘子吗,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?就是傻子也比你好,你就是比不上他。”   在这一刻,小翠的心里才真正的将王元丰分成两个人,且更靠近傻元丰。   “啪……”一声狠厉的巴掌响,她的脑袋被打偏,嘴角沁出血。   “别跟我提什么娘子,你尽到娘子的义务了吗,要跟你亲热还推三阻四。”沈翔宇五官狰狞,“那个傻子哪里比我好,我能去做官,他能吗,没给王家丢人现眼就不错了,有了我,王家才能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。”   王元丰就是哽在他心口的一根刺,谁碰都不行,这次小翠无疑是触到他的逆鳞,若不是他知道小翠是妖,怕是早就动手强上了,哪能忍到今天才只给了一巴掌。   太阳降下水平线,屋子里的两人都没注意到,沈翔宇的瞳孔开始涣散,而后重新汇聚。小翠垂眸泣不成声,一只手伸来,心疼的摸摸她的脸,她怔住,缓缓抬头望去。   聊斋之小翠(七)   一直以来,傻元丰虽是小孩心性,却善良至诚,待小翠也是体贴不已,这会见到他,小翠心底的委屈全都冒了出来。   “小翠……谁打你了,元丰帮你去教训他。”   “元丰。”小翠流下两行清泪,扑进他怀里,“若你一直这般该有多好。”就算是傻傻的,那又如何?   王元丰愣愣抱住她,笨拙的拍拍她的后背,以此安慰她。屋内一时静谧,夜幕渐渐拉开,相拥在一起的两人却从未松手。   翌日,大考开始,沈翔宇带着全家人的期望奔赴考场,用趾高气昂的态度傲视众赶考学子,惹得一干人等不悦。   袁沁跟着家人来送表哥入场,经过一段时间的苦读,陈良整个气质沉稳不少,优雅的抱拳作揖:“谢姨母姨父多日来的款待,小侄必将尽力考取功名,以报大恩。”   “好孩子。”袁夫人慈爱的拍拍他的肩膀,“快进去吧。”   陈良颔首,慢走两步,回身眼含深情的盯着袁沁,不过一瞬,又坚定的出发。   沈翔宇正好看见这一幕,满心不悦、怒火高涨。他多次请她,可她却一直不理不踩,就是欲拒还迎也太过了些,现在还与别人眉目传情,他感到自己的脸面正被那贱人狠狠放在地上踩。   袁家人同时也发现了他,袁沁勾唇,朝他挑衅一笑,袁夫人直接将女儿拉到身后。袁老爷早前还对他的印象颇好,经过掳走丞相公子的事后对他大打折扣,这会见他表情凶狠的瞪着自家女儿,更是不悦,回家后半晌缓不过气。   “这王元丰怎的变成如此模样,老夫还以为是个可造之才,却原来是个纨绔子弟,幸好……”   “幸好你未曾将女儿嫁给他。”袁夫人一脸气恼的打断,将巾帕放在温水里搓洗,拧干,“若不是我一直拦着,只怕你早就拿女儿去讨好王家了吧,什么饱读诗书满腹经纶,不过是个斯文败类,整日的勾引良家姑娘,也就老爷你看好他。”   袁老爷自知理亏,接过她递来的帕子擦脸,叹道:“这次委实是我看走了眼,女儿的婚事我必定会挑门好的,由夫人先过目,这样可好?”   袁夫人这才笑起来,嗔道:“我瞧着良儿就不错,他俩自小一处长大,又是个有抱负的,两家知根知底也好亲上加亲。”   “这……”   “怎么?方才老爷还说依着我的,这会又要变卦了?”   “夫人莫气,且听为夫解释。”袁老爷讨好的将她拉过来,执起手,“如今科考已在进行,良儿若真能取得好名次,咱们再考虑不迟,总归要给女儿一个好去处。”   这是为了女儿着想,袁夫人自然不会有意见,遂点点头不再提。   沈翔宇进了考场,见陈良拘谨的坐着,闭着眼摇头晃脑,口中还念念有词,明显就是个书呆子,顿时嘴角含着不屑,慢悠悠走到自己位置上。抬起下巴示意带来的书童铺好座垫,又清理一番,这才满怀信心的坐下。   来赶考的学子中,哪个人还带了书童?这人哪里是来参考的,分明是将这当作自己的家,视旁人如无物。一旁的考生不满的瞪他一眼,他只不理睬,直到巡考官下来提醒,考场中不得带家眷,他这才稍加收敛。   沈翔宇摆了摆手,书童恭敬的泡好茶,放好茶果点心,才躬身离去。这番大爷的做派,连巡考官都看不下去。   “此番是朝廷选拔,场内需保持庄严肃穆,怎能容许你胡来,快快将东西收了。”   沈翔宇冷哼道:“那朝廷可规定了考生不许带吃喝用品,若是我半途饿了渴了,无法一心去答卷,那朝廷岂不是损失了一国之栋梁。”   朝廷确实未曾规定,但为了体谅学子,答卷的时间只有三个时辰,卷题也大量缩小,这么短的时间根本用不着准备这些,抢着答题都来不及了。   众考生无不是抱着恭敬的态度来的,谁人会像他一般藐视。考官被呛,嘴皮子哆嗦着半天说不出话,幸好主考官带着卷子前来解救了他。   瞄一眼信心爆棚的沈翔宇,主考官大手一挥,只要不作弊,这些小事就随他去。一般有真材实料、才高八斗的人,性情都比较古怪,主考官也是见过世面的人,为了朝廷选拔更多的能人志士,这点容人的肚量他还是有的。   得到允许,待看到卷题,沈翔宇更加得意放肆。都说千防万防家贼难防,主考官大概死也想不到,卷题就是从他那儿泄露出去的。   主考官女儿柳文芝一向心悦他,他只要许点甜头,再花言巧语一番,小姑娘就心甘情愿的替他办事。看来她还是有些用的,考题丝毫不差。   沈翔宇一笑,提笔开始书写,他的记忆力一向很好,凡是看过的东西都不会忘,得到题目的时候,他不会的都已找人答了,他只要牢牢记住,然后再默写出来就是。   整个考场,唯有他一人始终轻松,其余人莫不扎耳挠腮、冥思苦想,更有甚者悄悄掏出小抄,考官巡场严厉,凡是捉到的,一律收卷赶出去。   沈翔宇早早答完题,却又不去交卷,开始悠闲的喝茶吃东西,还故意吧唧嘴,弄出声响。看见有人作弊哭丧着脸被官差拖出去的,他就会哈哈大笑,考官让他禁声,他才勉勉强强停下,弄得众考生怨念四起。   像他这种人有两种可能,一是满腹经纶的怪才,二是纨绔子弟、胸无点墨,但听闻京都里关于他文采的评价,主考官宁愿相信这是第一种可能。   时间很快过去,钟响收卷,有的考生满脸大汗,趁着考官还未过来时,赶紧的添上几笔。沈翔宇环视一周,得意的交卷。   陈良唇角轻扬,抹去额间和颈脖的汗,这次的卷题他极有信心,应该能夺得魁首,待看到一直等在场外的表妹,他的笑容更是怎么都止不住。   “表妹……”跃上马车,陈良心情放松。想起表妹就在他身边,这份放松又变成了忐忑与激动。   袁沁礼貌笑应,视线瞥向车窗外,正对上一双沉如墨的眼睛,怔愣一瞬,偏首移开,顺手将窗帘放下。   等所有考生出去后,众考官开始阅卷,翻阅了不少卷子,看得他们直摇头。   “妙,妙……”一考官举着卷子,兴奋的笑道,“此人无论诗词和策论都极为独到。”待一看名字,陈良。   几位考官争相借阅,其中一人笑道:“你这还不算什么,我手上这份可称得上是绝妙,一篇‘策国论’可谓针针见血,见解非凡,再看这首七律,我敢说在场的考生无一人能比得过他。”   考官们不服,待看过后皆为之惊叹,可谓是当世大才,主考官柳正康略瞄一眼,怔愣当地,这答案莫不与告密书信上的答案一模一样。   他原先看过答案后也为此人的惊才绝艳而叹服,待知道这是考题泄露而得出的,就只剩可惜憎恶。他生平最讨厌不劳而获、投机取巧之人,这人可是全占。他也希望这只是一个玩笑,并不会有这人出现,但显然这只是他的妄想。   “王元丰?”一考官念出卷上的名,“我早已听说他的文才不凡,今日一见,果真名不虚传,看来这头名状元定是他了。”   柳正康讽刺一笑:“是名不虚传还是徒有虚名,此时下定论还是为之过早,这件事我们都管不了,若看到还有类似的答案通通交于我,该是收网的时候了。”   考官们面面相觑,其中一人斗胆问道:“大人,莫不是有人舞弊?”   柳正康摇摇头,并不作答,几人不敢再问,忙低头阅卷,待看完所有的卷子,只有王元丰这张涉嫌舞弊,柳正康黑着脸带着卷子,禀报上去。   袁沁回去后,陪家人用了晚膳,泡在水里洗个澡,然后往床铺上一滚,舒服得直哼哼。在考场外等这么久,气温又高,待在马车里就像个蒸笼,连个纳凉的位置都没有,但袁夫人有所交代,她只好应从。   “这么高兴?”男子从窗外翻进,眨眼间就到了面前。   袁沁此时还只着一件单衣,闻声忙将被子扯过来遮住,饶是她在现代再开放,也禁不住这么火辣辣的眼神。   “你就不会先敲门吗?不懂规矩。”   应衡莞尔:“我是走的窗户,不会敲门。”   默默翻个白眼,她没好气道:“敢问大人这次来有何贵干?”上次不是气走了吗,看他像是心高气傲的人,应该不屑于抢别人的妻子才对,怎么又来了。   但袁沁却不知道,他也是极为固执的人,凡是他认定的事,不择手段也要得到,更何况,她还未嫁给别人。   “看你今日在外苦等,那副弱不禁风,一吹就倒的模样,特来带你去补补。”应衡一张脸掩映在烛光跳跃处,眸中晦暗莫名。   “不用了,承蒙大人错爱,小女子福薄怕承受不起。”   应衡眯眼,语露威胁:“你表哥的卷子,我看过了,略有几分过人之处。”   袁沁咬牙僵笑道:“大人盛情邀约,小女子再不去,可就是不识抬举了,还请大人转过身去,我要更衣。”   应衡勾唇转身,强忍着笑意,肩膀还是止不住的微微颤动。袁沁探脑袋盯了半晌,见他并无异动,忙裹着被子躲到屏风后。   少顷,应衡听见响动转身,正对上一双燃着小火苗的眼睛,袁沁扯扯衣服,秀发披散着,皮肤白得近乎透明,唇瓣娇艳的微嘟,像是愤怒又像是撒娇。   应衡不由自主的跨上前两步,将她按坐在妆台前,拿起木梳撩起一缕秀发,轻轻的、极细心的自上梳下。   他从没有做过这样的事,此时却像是做过千万遍般熟练。袁沁透过铜镜看向身后人,神情恍惚,心扑通扑通响,一声比一声大,像是要从嗓子眼跳出来似的,紧张得揪在一块。   待他用白玉发簪固定好头发,立在一旁满意的端详。她转身,声线不稳,微颤道:“你怎么知道我的习惯?”   因为不习惯有太长的头发,在上个世界时,她每每要剪掉,都被熊孩子拦下,说什么身体发肤受之父母,以后她的发都归他打理。她也乐于跟熊孩子多待一些时间,并未推辞。   熊孩子也由最处的笨拙变为熟练的挽好,最后创造出独属于她的技法,那就是将一缕发结成辫子藏在另一发髻里,再用簪子固定,这样既不容易散乱,在外观上也看不出,十分方便。   可这些隐秘的事情,眼前这人怎么会知道,袁沁身体紧绷着,桃花眼不眨不眨的等答案。应衡微愣,脑中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,待想到抓住却又不见痕迹。   “只是本能罢了。”大手将她拉起,听闻有脚步声往这来,沉声道,“跟我走。”   袁沁急跳的心还未归于原处,就被拦腰抱起,从窗口直接跃到屋顶,且未发出一点响声。虽说她也曾飞来飞去的,但从没有被这样抱着,就好比自己开车和坐着看别人开车的心情是不一样的。   瞥见她葱白的手指紧紧抓住他肩上的衣襟,应衡勾唇而笑,发而更加快了速度。   聊斋之小翠(八)   街面上点缀着灯盏,五颜六色的流光闪耀,辛苦劳作的人们直到晚上才出来放松自己,孩童提着小灯笼穿梭于小摊贩之间,嘻嘻哈哈的呼唤伙伴。   与底下的热闹不同,袁沁胆战心惊的被带到一处僻静的小面摊。面摊只有一个顶棚遮着,看起来十分简陋。见到从天而将的两人,店家先是一愣,待看清是何人,忙欣喜的迎上来,将凳子擦得干干净净。   “公子,又来吃面了,今天是否和往日的一样?”   应衡颔首,熟稔的坐下,顺手将袁沁拉过来:“多加一份鸡汤面,要放些菜。”   “好嘞。”店家把汗巾甩在肩上,先端上一坛酒,接着动作快速的煮面。   应衡揭开酒塞,倒上一碗,瞥见袁沁好奇张望的模样,轻笑道:“这家店的酒最是合我胃口,就是琼浆玉液也比不上,只是饮酒伤身,你是不可喝的。”   酒香四溢,袁沁伸脑袋凑近,纤手放在鼻端扇了扇,待闻出味道,诧异道:“是竹叶青?”   应衡一愣:“没想到你也识得此酒,满京都只有这一家才能酿出最纯正的竹叶青,因隐在市井中,所以鲜有人知晓。”   袁沁垂下眼睑,隐去眸中的一抹忧思,垂在两侧的双手紧紧攥着绣兰裙摆。   她怎么可能不认识这种酒呢,熊孩子酗酒,却只喝这一种,从不变花样,明明比这酒要好的多的到处都是,可他却始终固执的不肯变。   因想起往事,她略显消沉,应衡的视线一直伴随着她,自然也能感受到,虽不知是因为何事,但见她这副与往常不符的丧气模样,还是忍不住揪心一下。待店家上了面,他用筷子挑了挑,推至她面前,柔声道:“快吃,凉了对肠胃不好。”   晚膳用得不多,此时还真是有些饿了,闻到香喷喷的味道,肚子也跟着咕咕叫,袁沁便也不推辞,一口一口的吃下去。美食在民间,这句话说得真没错,她现在算是体会到了这话的真谛,就这碗面的水平,怕是比御膳房的还要好。   看她吃得香甜,应衡也略尝几口,然后抱起酒坛子猛灌。袁沁几次张口想拦,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,归根究底这人跟她又不熟,犯不著惹别人不快。却不知她那欲言又止的可爱模样,让应衡几度忍笑。   酒足饭饱,应衡欲又要将她抱起,袁沁忙伸手推拒:“吃得太饱,再飞檐走壁的,我怕会吐。”   “那就走走。”大手向她伸来,眼神柔和。   袁沁一直没有将手搭上去,在他等得不耐烦,要直接动手时,只听她浅声道:“多谢你帮了我家,这顿饭菜算是我请客,孤男寡女的,日后就别再见面了。”话落掏出一锭银子放在桌上,抬脚便走。   在这人的身上,她有时能看到熊孩子的影子,虽然知道那是绝不可能的,可还是让她有些难受。她注定要完成任务离开,主神手册会抹去他们的记忆,可她却一直记得,也不知道这算不算是成为主神的一种代价。   身后急促的脚步追来,一只手擒住她的胳膊扯回,接着纳入宽广、结实的胸膛,按在后颈的手心有着灼烫的温度,脑袋被迫仰起,唇被封上。   舌尖撬开她的齿缝,在里面强硬的扫荡,交换着呼吸。她的唇瓣软甜得让人无法自拔,只一个吻就让他几近失控,想要的更多。   “够了……唔……”袁沁抽空喘息,又被堵上。   不够,还不够,薄唇离开软嫩的唇瓣,向颈部袭去。幸而这处无人影,只有不远处的店家,应衡高大的身影挡住了店家的目光,故店家只能看见他的背部,只以为两人在交谈。也正因为如此,他才更加放肆。   “我说够了。”袁沁小使术法推开,第一次不知所措的落荒而逃。   被人强吻也就算了,她生气的是自己竟然没有丝毫恶心不悦的感觉,反而差点沉浸他怀里,一定是他让自己想起了熊孩子,所以才放松了警惕,一定是。   努力给自己找好理由,可临睡时,这两人的脸还是交替着在眼前出现,袁沁烦躁的用被子闷住脑袋,一夜无眠。   沈翔宇考完,信誓旦旦的跟王太常保证,文状元已是他囊中之物,待到翌日,宫中来人宣旨,召沈翔宇入宫。   王家众人欣喜若狂,以为定是考上了,王太常悄悄塞些银子到小太监手里,原想打听一下这次入宫事宜,可小太监将银子推回,一脸难色道:“咱家只是来宣旨,其它一概不知,还请王公子立即随咱家进宫。”   王太常忙应诺,叫人把儿子一番拾掇,亲自送到宫门,待看见他进去才转回家,王夫人已是被喜悦冲昏了头脑,一见丈夫回来,笑道:“我儿这次定是高中了,老爷,是该着手备宴,也好请亲戚朋友们来沾沾喜气。”   王太常隐隐觉得不妥,但并未多想,儿子一向有天赋,从小背书都只看一遍,实在是天资聪慧,只是到了晚上犯傻病时,颇让人头疼。   他与王夫人的想法一样,也觉得满京都里,只有自己的儿子才有能力担起文状元的位置。故而王夫人此番提议,他略一思酌便同意下来,早些备下也至于到时手忙脚乱的失礼于人。   这边满府欢天喜地的准备宴会,那边沈翔宇第一次进宫,看见金碧辉煌、威严雄伟的场景,心中想着自己着官袍气宇轩昂的走在宫中,引起侍女惊声尖叫的样子。   他径自沉迷在自己的幻想里,未曾注意到带路太监嘴角的不屑。带到金銮殿前,小太监才躬身退下。接着便有人宣他进殿,沈翔宇整理下着装,昂首挺胸的迈步进去。   皇帝昏庸,整日沉迷酒色,不理朝政,太后无奈下不忍看江山社稷毁于一旦,特设帘帐,垂帘听政。起初朝臣反对,太后直接召回远在边疆的侄儿,手持大军,以雷霆手段肃清朝堂,便再无反对之声。   看到竟有人在此次朝廷选拔中欺上瞒下,妄图舞弊,太后出离的愤怒,就是因为处理贪官污吏,致使朝廷急需人才,现在居然还有人敢弄虚作假,查,一定要彻查。   沈翔宇着身蓝袍,看起来一表人才,但想起他的人品,太后就不怎么欣赏了。   垂帘下,满朝文武大臣皆敛声屏气的站着,唯有一人坐在金制座椅上,其身份地位不言而喻,沈翔宇只略瞄一眼,便在他凌厉的视线下喘不过气,不止他,大臣们更是头都不敢抬。   “下者,可是王元丰?”帘后传来充满威严的女性声音。   沈翔宇深吸口气,半跪行礼:“正是草民,参见太后娘娘,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。”   “你可知召你来所谓何事?”   “草民不知。”沈翔宇极力压下微翘的嘴角。   “瞧你做的好事。”怒喝声起,一叠卷宗扔下,正落在他脚跟前,“胆敢舞弊,这人你可认识?”   沈翔宇愣愣不语,脑子一片茫然,待看见他请的代笔也出现在殿内,只以为是自己请人写答案的事情败露了。他既然敢请人,自然早就想好了对策。   故而,他装作一脸惊色的磕头:“太后明鉴,这人日前拿一题来向我讨教,我也是等卷子发下,才知那道题就是朝廷选拔的卷题,草民是被人冤枉的。”   这倒打一耙的功力可谓是高深之极,那人气得指向他,义愤填膺道:“你胡说,明明是你让我写出答案的,还说事后会给我一笔银子,现在怎么翻脸不认人了呢?”   “我三岁便能作诗,何用你来替我。”沈翔宇语气不屑,说着抱拳恭敬道:“如若太后不信,我可当堂作出七步诗,以证清白。”   “七步诗?”说话的是坐在金椅上的男子,他摸了摸下颚,冷然道:“那就以七步为限,开始吧。”   “是。”沈翔宇得意一笑,他脑中的诗一堆,何用七步,随便一首就已经足够了。装模作样的走了两步,作冥思苦想状,快速的将学过的好诗回顾一遍,然后在第七步时停下。   “天地有正气,杂然赋流行。下则为河岳,上则为日星。于人曰浩然,沛乎塞苍冥。皇路当清夷,含和吐明庭。”   语毕,满朝惊叹。“七步成诗,奇才,奇才。”   就是太后也和缓了神色。既然能七步成诗,那他的才能也就不用怀疑了。   “老臣今日真是大开眼界。”一臣子走出,“启禀太后,王元丰此举完全能为自己证明,望太后颁布文状元所属。”   “此诗可是你方才亲自所作?”金椅上男子再度开口。   沈翔宇得意道:“自然是我所作。”   “没旁人知晓?”   “没……”   “很好。”应衡眯起眼睛,“自然没别人知道,你又是刚刚才作出此诗,那请问为何早有人密告,并且与你刚作的诗分字不差。”话落,从袖中拿出一封信。   沈翔宇不可置信的瞪大眼,太后接了信看过后,更是怒不可遏。   “来人哪,将王元丰打入天牢,交由大理寺审理。”   聊斋之小翠(九)   王家众人欢呼雀跃的聚在一起,兴高采烈、翘首以盼的等待着,他们笃定王元丰会带回至高无上的荣耀,给王家一门争光。   得到消息的亲戚朋友带着名贵物品争先赶来道贺,王太常谦虚的推辞,嘴角却是怎么都止不住的笑容。   “哒哒……”一连串奔驰的马蹄声自远而近,身着宫服的太监拿着圣旨跃下,王太常见状在一群人的簇拥下迎出门外。   见此情景,身旁之人无不抢着拍马屁,朝廷日前大清洗,裁下去不少臣子,若是入了新科状元的眼,何愁日后不飞黄腾达。   “恭喜王大人,令公子定是殿试过了。”   “是啊是啊,内侍来宣旨,此事八-九不离十了,您就等着光耀门楣,享享清福吧。”   王太常连连摆手,待内侍走到跟前,脸上笑成一堆褶子,抱拳热情道:“公公辛苦了,还请移驾里屋一坐。”   小太监摆摆手,面瘫着脸道:“不必了,咱家有公务在身,待会还得回去复旨呢。”   王太常不再多言,率先跪下领旨,其余众人皆俯首贴地。   太监清了清嗓,展开圣旨:“奉天承运,皇帝诏曰,今闻科考王姓子弟大肆舞弊,朕心甚怒,责令大理寺审理,今后不得从考,王太常管教不严,罚三年俸禄,钦此。”   众人哗然,原本笃定的喜事转眼间变成了滔天的祸事。这王元丰不是自喻文采过人吗,就是王大人也是经常炫耀儿子如何聪慧,三岁能诗,四岁能文,号称不世奇才,如今怎会被抓科场舞弊,一生仕途毁于一旦。   王太常深埋着脑袋,额上沁出大粒汗珠,手指神经质的痉挛。若是禁止终生从考也就罢了,偏偏交予大理寺,那可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,咬住了人轻易不会松口,这个儿子怕是要废了。   此时王太常内心是极度的崩溃,若早知如此,还不如让儿子痴痴傻傻的好,他统共就这么一个儿子。功名利禄固然重要,可若是在他这儿断了王家的香火,就是下了十八层地狱,他也无颜去见列祖列宗。   太监宣完圣旨,瞥眼跪在地上身体僵硬着一动不动的王大人,摇了摇头,将圣旨塞进他手里,叹息一声,扬长而去。   待宫中人走后,众人皆找理由告辞,王家已是是非之地,他们不走又更待何时,有道是树倒猢狲散,人走茶凉。更有甚者厚着脸皮将原先带来的贺礼也给要回去,完全不管主人家悲创的心情。   “老爷。”王夫人等在内室,得知消息,踉跄着赶来,小翠在她身旁小心的搀扶着,亦是神色惶然。   “老爷,救救我们的儿子,救救他。”   王夫人声泪俱下,王太常疲惫不堪的起身,一字不言。他又何尝不想救,只是大理寺办事一向狠绝,管你什么王孙贵族照杀不误。更何况他在朝中只能算是中等官衔,压在他上面的大有人在,更何况这次圣上的意思,他有何权利去反驳,若是抗旨,便是满门抄斩。   也许有人能救,他蓦地想起年轻时所救的灵狐,元丰能娶到媳妇也是她的功劳,若是他再去求一求,心许儿子就能得救了。有了希望,他忙准备行装往狐山去。   小翠的想法与他不谋而合,同样是往狐山赶,小翠是妖,行程较为快速,先他一步赶到。   “娘亲。”小翠双膝跪地,面容凄苦,“元丰遭此大难,只有娘亲你能救他,还请你看在女儿的面上,帮他这一次。”   见辛苦养大的女儿这副模样,灵狐亦是不忍,只是此事非同小可,她无可奈何道:“小翠,娘亲为报恩私自将你嫁给王元丰,现下想来却是对不起你,待此事了了,你便离开王家回来灵狐山吧。”   小翠诧异的睁大眼,白色狐毛发饰飘至眼尾处,沾惹了一抹湿意:“娘亲,为什么最开始你不这样想,女儿一直以为自己在娘亲的心目中不过是用来报恩的物品,一个可有可无的存在,可是……你现在却告诉我,你对不起我。”   灵魂收起打坐盘着的腿,上前拉起她,却被猛的挥掉。   “娘亲……”小翠痛哭不已,眼泪如断了线的珍珠,“女儿已经回不了头了,元丰痴痴傻傻的,要是没有我在身边,他定是要被旁人欺负的。”   说着膝行两步,扯着灵狐的衣摆:“娘亲,只要你帮我去救他,不管你说什么,女儿都去做,只要你去救他,只要救他。”   “这不可能。”灵狐推不开她,狠心撕断一截衣料,见她可怜兮兮的跪坐一旁,闭了闭眼道,“王元丰是犯了王法,我们灵畜类最忌讳的地方就是人界的皇宫,一旦触及便是杀生之祸,面临万劫不复的境界。”   “娘亲……”   “你不必再说了,我做的决定不会改变。”   救人也就罢了,只是宫中之人都是不好惹的,更何况天子有金光罩顶,若是救了王元丰,她们母女也是在劫难逃。   等王太常来时,她接待恩人,只说无能为力,但可以让他再生一个儿子,王太常苦求无用,绝望离去。   小翠不甘心,见母亲铁石心肠,不顾女儿的辛福,当下决定要劫天牢。灵狐太了解自己的女儿,自然不能让她去冒险,挥袖设了个结界,将她困在里面,任她哭喊。   【主角王元丰陷入生命危机,若无法解除,则视为任务失败,启动小黑屋。】   袁沁一口茶水喷出,剧烈的咳嗽,惹来绿意不停的拍抚背部。   不是吧?事关千年自由,袁沁不得不重视,忙打发绿意出去准备小点心,迅速在脑中将主神手册过滤一遍。   她只是想要沈翔宇自食恶果,没料到事情竟到了这么严重的地步,只是舞弊而已,最多不过是名誉扫地,赶出宫外,应该不用涉及性命才对,什么时候朝廷这么严厉了。   这其中自然是少不了某人的推波助澜,只能说男人有时候嫉妒起来,比女人更可怕。袁沁显然不知道其中的曲折,当即为这事愁白了头。   袁梦萱关了禁闭些时日,这会听见王元丰的消息,只哼了一声,拿过针线绣嫁衣。她已经定了亲,夫家是名不见经传的书香子弟,为人有些木讷,但胜在刻苦用功,这会再想起以前的自己,竟恍若隔梦。   袁夫人每日里跑来袁沁的房里劝告,生怕这傻丫头又屁颠屁颠的跑去跟人同生共死,实在是先前原主傻傻的跳水吓着她了,虽然女儿性子变了不少,但还是让她放心不下。袁沁一边应诺,一边趁着夜色潜入牢里。   开玩笑,沈翔宇想死,她还不想陪着呢,要不是他占据了王元丰的身体,她才懒得管他的生死,现在他们就是被绑在一条线上的蚂蚱,她也是很无奈,做个任务罢了,犯不着把自己搭进去。   天牢十八号房关得都是必死之人,狱卒也就无所谓打理,因此一靠近便是臭气轰天,关押的犯人逼不得已随地大小便,也无人收拾,那酸爽,没点承受能力的人进去都得疯。   沈翔宇自出生以来就是含着金汤匙,养尊处优、备受关注,那里受过这种苦,他疯了般的叫喊着冤枉,只有狱友被他吵得不耐烦,暴揍一顿,连苍蝇蟑螂都懒得理他。   他不明白自己屡试不爽的办法,会突然行不通,按说这里没有人知道那首诗。难道那个告密人和他一样是穿越者?不会的,他猛的摇头,否定这个想法,他才是这个世界独一无二的存在。   那就是有人故意要陷害他,想来想去,能拿到他默写出的诗,又有此能力的,除了小翠,再没有别人。那个贱人,定是被他打了一巴掌,怀恨在心,伺机报复。都说最毒妇人心,果然他当初就不该惹这妖物进门,如今追悔莫及。   而背了黑锅的小翠也和他一样,正被结界困住,不得其法。   十八号牢房有最坚固的铁门,再加上条件太差,连狱卒都懒得看守,袁沁很轻易的绕过层层看守,直达最底层。臭气夹着湿气扑面而来,她忙一手掩鼻。   牢中昏暗,努力睁眼辨认半晌,才看见一人披头散发的蹲坐在墙角,两眼无神,愣愣的盯着面前方寸地,身上的衣服早已破损不堪,脏兮兮的还散发着难闻的臭味。   这还像是那个随时准备发情的孔雀么,袁沁表示很震惊。未免惊动旁人,她施法让其他的犯人陷入熟睡。拎着饭菜盒子,轻咳一声,唤道:“王元丰?”   傻元丰缓缓抬头,还没等看清她的脸,就哭得像个孩子般扑上来:“小翠,小翠你终于来接元丰了,元丰好怕。”   待走到近前,又失望的垂下脸,还挂着两行眼泪:“你不是小翠,小翠去哪里了,为什么她不来看元丰,是不是元丰不听话,惹她生气了?元丰以后会乖乖的,你叫她不要丢下我好不好?”   “元丰没有错,是小翠很忙,没有时间来看你,我是替她来给你带些好吃的,喏……”话落,她将手中饭菜递过去,在心底默默道句对不起。这件事与王元丰无关,却让他跟着受着无妄之灾,事情演变成这样是她万万没想到的。   王元丰思想单纯,他饿了半天,牢里吃的东西都是馊掉的,此时见到有美食,自然是开心不已,拿起好吃的就往嘴里塞,连筷子都顾不上了。袁沁忍俊不禁,轻声叮嘱他慢些。   这副温馨的画面落下另一人的眼里就显得不那么愉快了。   “你到是本事,擅闯天牢的罪名,你可知晓?”他从暗处走出,语气冷然,还带着浓浓的醋意。   姑娘家的就应该待在闺房里绣花,学武功只会跟着别人跑。应衡浑身上下都透着怨念,脸比墨汁还黑。   “心上人快要死了,我也要随他而去,特地来为自己送行的,不行吗?”一见他,袁沁就想起那一吻,立即火气上涌,呛声回去。   “你再说随他而去的话,我会让他死得更快。”   袁沁蹙眉,语气里带着自己没有察觉到的撒娇:“他真的不能死,你一定有办法救他的,我求求你了,拜托。”   应衡瞥开眼,喉结耸动,声音黯哑道:“要我救他不难,你要保证今后再不许见他,若你心底还有别人的存在,我不敢保证说出的话,还算不算数。”   “好,一言为定。”袁沁眉开眼笑,与他击掌为誓。   应衡愣愣看着自己的手,这种把戏还从未有人跟他玩过,他向来一诺千金,旁人更是不敢质疑。只是对于她,却破了不少先例。   “王元丰……哎……”她原想再安慰几句,就被听不下去的他强势拉走。   应衡黑着脸,手上的力道却掌握得恰到好处,出了牢房,便将她按在墙上,薄唇含住唇瓣吸允,一手在身上摸索,炽热的温度迅速飙升,灵魂饥渴的轻颤,叫嚣着要将眼前人吞吃入腹。   聊斋之小翠(十)   唇齿交缠间砸砸作响,太过强硬地力道让袁沁的舌尖一阵酸麻,双腿酥软几欲站不住,狼狈的挂在他臂间,腰部被紧搂着才不至于倒下去。   “说,你从今往后再不见他。”应衡稍稍离开些许,贴着唇逼问。   袁沁一时未从激吻中回神,脑袋像装了一团浆糊,愣愣道:“什么?”   “哼!”眼前人迷糊的样子很是让人怜惜,可一想到她为了救别的男人而求他,应衡就不禁恼怒,一手抚上她脸颊,拇指揉弄着唇瓣,低眸咬了下去。   袁沁来不急呼痛便被吞噬,淹没在他口中,血腥味在彼此间蔓延开来,她忍不住倒吸口气,丝丝凉风灌进嘴里,痛得一个瑟缩。   应衡狂风暴雨般的侵袭立即改为温柔眷恋的舔抵,环住腰间的手一用力,让她更贴近自己怀里,一双饱含不舍及深邃感情的眸子紧紧盯着她,不曾放松半分。   他的眼神太过熟悉,以至于袁沁一时未曾反应过来,曾经有名温雅俊秀的少年便是用这双眼睛看着她,直至她离开前的那刻。   桃花潋滟的眼睛悄然蒙上一层水雾,使劲用力推开他,紧张的问道:“你可知道陶醉这个名?”   应衡粗喘着分开,从她的口中听到其他男人的名字,这让他极其不悦,立时沉下脸,闷声道:“他是谁?”   袁沁并没有回答,只颓然苦笑,心中暗道,怎么可能会有这么巧的事,各个小世界并无联系,且各自发展,要不是有人破坏了剧情,导致世界崩塌,她也不会来,可这些世界中人却不能跟她一样穿梭,他又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里,莫不是最近糟心事太多,她多想了吧。   想罢,侧过身,低声道:“我先回去了,你答应的事,请一定要做到。”   瞧着她有些不对劲,应衡不放心的跟着,心中微微有些不安,随后想起障碍已经清除,她早晚是自己的,又把这些微的不适给压了下去。   回去后,袁沁用主神手册查阅上个世界的结果,却发现只有一片空白,连身为主神的她都不能看到的,会是什么样的惊天秘密。她隐隐觉得自己抓到了小苗头,却想不通为什么会这样。   翌日,关于王元丰舞弊一案,大理寺开堂重审,有人递上诉状,说民间早便出现了卷题,王元丰并非首例,卷题泄露是主考官之女所为。此事牵连甚广,未免涉及无辜,大理寺向上请示后决定从宽处理。   柳文芝泄露考题,罚三年禁闭,名声尽毁,再无人登门求亲。王元丰打三十大板,永生不得入仕途。   沈翔宇被按在长凳上,还不忘语出威胁:“我可是王太常的儿子,新科状元,将来有享不尽的温柔乡,就是荣华富贵也随我挑,你们要是敢打我,将来就是求到我门前,我也不会理。”   “呸……”一衙差嘲讽鄙视的朝他吐口唾沫,该打还是打,且下手更重专挑一个地方打。   沈翔宇养尊处优惯了,只一板子便让他痛得哇哇大叫,他哪受过一丁点的皮肉伤,这下突然被打,不亚于是用铁锤砸豆腐,鸡蛋碰石头,到最后皮开肉绽,神志不清的喊道:“我是穿越的,我是天之骄子,我还有金手指,你们这些古人都注定会被我踩到脚底下……”   衙差们不明所以,只当他被打傻了发疯而已,待板子够数后,只差两人用板车拉着送往王家,此时王家众人还在为这事发愁,并不知道大理寺已经雷厉风行处理完送回来了。   这一路上相当于游街示众,沈翔宇惨白着脸已昏厥过去,屁股上鲜红一片,破损的外袍已经遮不住臀部,打烂的肉翻露在世人眼前,连遮掩的东西都没有,沿途的板车底下滴下一行血迹。血腥味混合着疼出的汗臭,引来了不少苍蝇叮咬,拉板车的衙役嫌弃的用布纱蒙面,掩去口鼻。   听说这是在考场舞弊的人,众多停留在京都的考生闻讯前来,其中不乏名落孙山的,他们都把错处归于王元丰头上,认为是他舞弊才导致他们落第,还让科考要重办,皆都愤恨的看着他,唾沫星子横飞。   稍有涵养的顶多暗骂两句,大多数的直接动手砸,什么萝卜青菜鸡蛋满天飞,小商贩趁机卖起东西,场面十分热闹。   姑娘家见此情景,聚在一起窃窃私语,皱着眉,看向他的目光带着厌恶、不堪,全不似以往的崇拜与欢喜,更有甚者厌恶的别过脑袋,像是连看一眼都嫌难受,其中有很多还是他曾经的老相好。   沈翔宇一直是聚光灯底下的焦点,上天的宠儿,走到哪都有大堆的姑娘家追求,他享受这种让人环绕的感觉,变得更加善于讨巧,就是最难的冰山美人都逃不过他的甜言蜜语攻势,久而久之,他就认为别人爱他是应该的。   生平第一次让姑娘家用看臭虫的眼光看他,沈翔宇刚清醒又被重重打击,身上的痛跟精神上重击,都让他几度站在崩溃边缘,待到王家门前,衙役立即扔下他,连通知一声都不去。好歹也到了王太常的地盘,周围看热闹的人才收敛了渐渐散去,只余下几名小孩围着他扮鬼脸吐舌头。   他趴在板车上哼哼唧唧的,连赶这些孩子走都做不到,整个下身已经痛得没知觉了,可偏偏意识清醒,眼前浮过一幕幕他以前在现代灯红酒绿的日子,和现在的境地成天壤之别。   王太常得下人禀报,跌跌撞撞的出来,一张脸衰老了十岁,白发丛生:“元丰……我儿啊。”   孩童们看到他瞬间作鸟兽散,听到他饱含父爱的呼唤,沈翔宇想哭却哭不出来,五官扭曲到一起,胸口闷疼,咳出一口血来,浓重的血腥气让赶来的下人们也离他远远的,不想靠近。王夫人一见他就抹眼泪,急得晕厥过去。   王太常统共就这么一个儿子,花了大价钱请来无数名医去诊治,外伤好了,只是沈翔宇的生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。活得太压抑,精神上开始出现问题,看谁都觉得是要害他,整天的胡言乱语发脾气,在家里大吵大闹,时而痴痴傻傻的找小翠。   一日,他梦到原本属于他的命运轨迹。   梦中的他并没有因为舞弊而被处罚,而是顺风顺水的考上了新科状元,受封一品大员,掌管吏部,因为和王元丰共用一身,很多事情他都不方便去做。   可是上天都助他,让他得到机遇捡到一本御魂书,只要每天都按照书上去做,灵魂就会变得越来越强大。他坚持了一段时间,慢慢的他能掌控的时间越来越长,直到最后,晚上的时间也全由他出现,而傻王元丰彻底的消失。   小翠一心惦记那个傻子,她又是妖,他也开始不耐烦,故意将青楼姑娘带回家,小翠果然被气走,自此他便放开了胆来。   娶了三位娇妻后,公主在御花园为他的文才所倾倒,不顾他已有妻室,硬要嫁过来。他是现代人,家里所有的妻子都不分彼此,没有贵贱之分,这也使得她们更加对他倾心,不离不弃。   皇帝与他是同道中人,皆喜欢如花美眷,渐渐成为知心好友,共在民间寻找美色。他过着比玉皇大帝还美的日子,美人在怀、美酒相伴,左拥右抱。   他还梦到那个当初苦苦追在身后的袁大小姐,梦中的她没有变得冷淡,依旧对他异常热情,甚至还愿意以死相逼也要嫁给他,可在梦中,他极为不屑的屡屡作弄她,甚至告诉她,只要她愿意真的为他死,他就愿意娶她,谁知她竟真的抽刀自杀。   他搂着新婚妻子公主,冷冷的看着她躺在地上,周围盛开一朵血花,直至绝了气息,从头到尾他只冷眼旁观,袁家人来讨个说法,他用驸马爷的身份直接打出去,袁家人的惨叫声不绝于耳,他在后院和妻妾们吟诗作乐。   最后,他从梦中惊醒,大汗淋漓,所有的前尘往事犹如黄粱一梦。   浑浑噩噩的踏出房门,看见下人们聚在一起,他凑近一听,才知应将军带着奇珍异宝去袁府求亲,娶的是袁家大小姐。他脑袋懵了一下,轰然作响,梦中那片血花在脑海中飘过,他疯了般跑去看。   应衡骑在汗血俊骑上,手持缰绳,冰山脸今日终有了喜色,唇角抑制不住的向上扬起,一身蓝白相间的锦袍,金冠束发,俊逸不凡,惹来不少姑娘家陶醉的表情,恨不得他要娶的就是自己。   他后面跟着抬聘礼的队伍,蜿蜒至街尾,随行丫鬟提着篮子,遍撒金箔花瓣,让老百姓沾沾喜气。   其实按应衡的脾气,早就请一道圣旨,到时她不嫁也得嫁,可事到临头,他却犹豫了,害怕凭她的倔性子容易弄巧成拙,他要让她心甘情愿的嫁过来,这才上演了求亲这一出。   袁沁以为救出了沈翔宇,任务也该完成了一大半,主神手册却一直没动静,连下一步的指示都没有。奈何队友不给力,也不能将他的灵魂直接逼出来,又不能干脆灭了他。   “唉……”碰到如此棘手的难题,她只能愤愤咬下糕点,瞬间被甜腻充满口腔,连灌了好几口碧螺春才缓过来。   屋外急促的脚步声越来越近,绿意慌慌张张的跑进来,捂着胸口气喘吁吁道:“小……小姐,有人上门求亲。”   “求亲?”袁沁被呛了一下,咳嗽半晌,诧异的指着自己,“向我?”   绿意忙不迭的点头:“是啊小姐,有好多聘礼呢,奴婢悄悄看了一眼,都望不到头,进来的人络绎不绝都排到街尾了。”   “这么大排场?莫不是朝廷科考结果出来,表哥高中了?”袁沁不禁暗叹,这陈良动作真快啊,她还没完成任务去下个世界呢,就迫不及待的迎娶原主了。   也不怪她这样想,沈翔宇舞弊被罚,陈良又是有真材实料的,这次状元的头衔自然是落到他头上,功名有成,接着便是成家了。   “小姐,求亲的是应将军,老爷战战兢兢的出去迎接了,现在夫人正与他一同在外周旋。”绿意说完,小心翼翼的观察她的脸色,补上一句,“应将军如今乃是京都最有权势的男子,真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,长得俊逸不凡,可比那王元丰强上千百倍,小姐您可千万别犯糊涂。”   袁沁一脸黑线,刚要说什么,主神手册在脑中突然浮现。   【任务完成,奖励还魂丹一颗,即将进入下个世界。】   【嘟嘟……警报警报,有重生者临世,启用紧急隧道,快速前往。】   什么情况?袁沁还未反应过来,眼前一黑,卷入了隧道。   绿意正等待着小姐的回答,她蓦地闭眼向前倒下,绿意惊恐的赶忙扶住,大声喊人。   沈翔宇跟着求亲队伍,摇摇晃晃的游走在街面上,听路边看客说着应将军的生平事迹,然后将他扯出来对比,说他们一个是天上繁星,一个是地上牛粪。   此时的他披头散发,神情麻木,与疯子无异,小孩嘻嘻哈哈追着他用石子打,大声喊着:“傻子,傻子……”路人们也指指点点。   傻子王元丰是他最为不耻的,这无疑是击垮他内心的最后一道防线,压倒他最后一根稻草。   “我好痛苦。”沈翔宇抱着头,慢慢蹲下身,崩溃的自言自语,声音越来越大,歇斯底里的狂吼,双手疯狂的挠着头发。   “我不是傻子,我不要在这里,我要回去,我不要这傻子的身体,我不要,不要……”   灵魂在摇摆,下意识的脱离这副身体,可他忘了,时空大门不是说开就开的,彻底脱离的刹那,他的灵魂受不了阳光暴晒冲击,立即燃起一团火,从头颅开始直至全身,灰飞烟灭的痛苦,连上刀山下油锅也比不上这分毫。   “啊……”嘶吼声响彻九霄,灵魂化为齑粉,可这世间的凡人却无一人瞧见。   躺在地上的王元丰悠悠转醒,愣愣的看着亮堂堂的街道,还有略显刺眼的阳光,他下意识的抬起袖子遮眼,一双毛绒绣花鞋停在他面前,他望去,咧嘴笑道:“小翠……”   小姐突然晕过去,这使得袁家乱成一团,应衡本端坐在大堂,闻言立马往闺房赶,行至半路,脑中突然一阵剧痛,像是有什么东西强制剥除,其他人只是有一阵恍惚,随即恢复。   “恩……”应衡闷哼,以拳砸脑门,想要抑制这种如针扎般的痛苦。   少顷后,痛苦慢慢消失,他出了一身冷汗,心也似空了一块。   “主子,你怎么了?”萧赫只觉眼前一晃,迷糊了会,揉完眼就见自家主子这副失魂落魄、痛苦不堪的表情,顿时担忧不已,就是刮骨疗伤也未见主子呼过一声痛,这会定是发生了什么大事。   应衡缓缓抬眸盯着他,薄唇轻颤:“你可记得,我们来这里,是做什么?”   萧赫一愣:“不是来求亲的么?”说完好似恍然大悟。对呀,主子怎么会来这求亲,这袁家小姐与主子素无来往。   想罢,他颤抖着道:“主子,我们莫不是种了什么邪术了吧?”在边疆领兵对阵时,敌方就有一人会幻术,造成的假象困了士兵们足有十天,若不是将军识破,大军就在折在战场上了,该不会是有敌国奸细潜入了京都?   “是吗?”应衡转身。幻术皆是假象,这明明是真实存在的,可为什么他觉得少了些什么?   疾行的步子蓦地停下,望着身后的方向,他顺从心底的声音,走了过去。萧赫不明白主人来来回回的在干嘛,挠挠头发,还是选择跟在身后。   等看见昏迷中的少女,应衡敛眉看了半晌,掩去心底莫名的失望,甩袖离去。   萧赫为了主子的安危调查了袁家,发现一切都诡异极了,谁也不知道为什么应衡会出现在袁家,还是带着聘礼前去的,这中间像是漏掉了什么,可连他的记忆里都没有一段,莫名其妙的就和主子一起在袁家。   待袁大小姐醒来,发现她也不记得这一切,反而吵着闹着就去找王元丰,等发现心目中的夫君变成个傻子后,消沉了一段时间,便断了念头改嫁给自己表哥,一心一意做个贤妻良母。   调查了这么多,越理越乱,萧赫索性禀告了主子拿主意,谁知他竟不甚在意,命令不许再查,可萧赫明显感觉到主子越来越冷漠铁血。   过了段日子,边疆又起战事,应衡主动请缨,其手段令敌人闻风丧胆、退避三舍,得胜后,太后几次召回,他皆不理会,从此驻扎在边疆,再未回京。   21   袁沁从急速的漩涡中坠到身体,灵魂要与之融合,长时间处于眩晕的状态,眼神僵直的看着前方,待适应过来,呆滞的眸子慢慢变得明亮,眼前迷雾散开露出清晰的人物场景。   一双金丝牡丹的绣鞋映入眼帘,她顺着向上望去,暗红花团锦簇的裙摆,镶有夜明珠的挂饰,顶端雕刻了一朵粉珠花,接着是一张不怒自威的面孔。略显风霜的脸上用脂粉掩盖,柳叶吊梢眉,形状美丽的眼睛透着精明事故,能看出这妇人年轻时该是何等美貌。   锦衣华服的妇人怀抱一只毛色光亮白猫,手一下一下摸着,看向她的眼神极为不满也极为不屑,只略瞥一眼就别过头去。   袁沁正在猜测这妇人的身份,猝不及防被旁人踢了一脚,喝道:“还不给夫人请安?”   大约是她的反应太愣,同她跪着一起的胡子男拼命给她使眼色,袁沁这才发现自己是跪着的,膝盖的酸疼感让她迅速明白自己所在,原主这副身体比脑子还快,迅速躬身磕地,配上她后知后觉的表情,显得极为怪异。   妇人漫不经心的饮茶,放下茶盏,捋了捋鬓发,斜睇一眼正朝袁沁挤眉弄眼的胡子男道:“你女儿入府也有三年了,买丫鬟图的就是你情我愿,尽心侍奉,若是人心不足蛇吞象,妄想一朝飞上枝头,我这儿可不敢用。”语落,她怀中的白猫应景的朝袁沁瞄瞄两声,像是在附和主人说的话。   “不敢不敢。”胡子男忙摆手解释,“小人这女儿性子有些木讷,可借她天大的胆子也不敢乱起什么心思啊,还请夫人调查清楚,若果真是她怀了不该有的想法,小人也饶不了她。”   妇人身边的粉衣丫鬟呸道:“还要如何调查,青竹趁少爷喝醉爬床是事实,她不知廉耻的扒光自己衣服搂着少爷,这可是我亲眼瞧见的,也不看看自己的身份,少爷岂是你们能沾惹的。”   袁沁还没反应呢,胡子男倒激动了,猛地抬头,两撇胡子飞快上扬。   “夫人,既然青竹已经跟少爷……”顿了顿,瞥一眼妇人的神色,眼珠子乱转,“我这丫头不但干活却是最勤快的,家里的农活也能做得很好,尤其煮得一手好饭菜,这三年在府中想必夫人也了解她,就有劳夫人收下她,就是给少爷做妾那也是她的福分。”   这是要给人做小的节奏啊!袁沁内心崩溃,膝盖跪在冰冷的地面上愈发刺骨。   妇人低眸思量,又仔细上下打量了半晌,见少女身量娇小,皮肤因长年做粗活显得有些粗糙,但胜在五官精致,双眼像是黑葡萄,圆溜溜的煞是喜人。看起来倒是挺老实,她一直忙着生意上的事,这丫头又不起眼,若不是这次的事,她也注意不到。   好歹这丫头也在府里待了三年,也算是知根知底,她早有意为儿子挑选通房丫鬟,却不想竟有丫头先爬上了床,得知消息后,她是又气又恼,一怒下叫来这丫头的爹,也意在敲打一番。谁知父女两人皆是一路货色,妄想进蒋家的门。   妇人眯起眼睛,手上一用力,揪下一撮白毛,懒洋洋的白猫瞬间炸毛,尖叫着跳下她怀里,一溜烟跑出门。   “若是我焃儿污了她清白,我自会让她进府,只这次乃是她自己作践,怨不得别人,你竟还想要求她做妾,也不掂量掂量自己的斤两?”她拍桌而起,怒指跪地的两人。   胡子男惊恐的匍匐在地:“夫人说的是,是小的妄想了,只是小的丫头已经是少爷的人了,要是少爷不要她,可还怎么嫁得出去……”   妇人瞥一眼无动于衷的袁沁,对她的怒气消减了几分,接过粉衣丫鬟递来的缠丝暖炉捧在手中,悠悠道:“也罢,原先她签的是三年活契,既然木已成舟,便改成死契吧,也算是变成我蒋家的人。”   说完一挥手,粉衣丫鬟见状颔首,走至胡子男身边递给他一张契约以及一袋银子:“这是夫人给的,今后青竹就是蒋家的丫头,你不必再来了。”   “多谢夫人,夫人的大恩大德小的没齿难忘……”胡子男猛地磕头,动作飞快的签字画押,喜滋滋的收好银子。转而想要叮嘱几句要听夫人吩咐,努力干活的话,见袁沁黑黝的眼眸望过来,才算有了点父爱的不舍,摸摸她的脑袋,叹息着离去。   于是在袁沁还未想好对策的时候,已经被原主亲爹彻底卖给人家了。   妇人瞟她一眼,悠然道:“既然你已经改了死契,今后若是再犯错,我定然不饶。”   袁沁隐晦的抽了抽嘴角,低声应是,妇人略说了下规矩,便让名唤红梅的领她下去。等出了屋子,她忙揉揉酸痛难忍的膝盖,也不知原主跪了多久。   红梅瞧她这样,冷哼道:“方才看你跪得笔直,还以为你没有知觉呢,原来是在强撑着。”   袁沁僵笑,一边跟着走,一边快速接收主神手册传来的资料。   这是一个穷屌-丝迎娶白富美走向人生巅峰的故事。   掖县毛纪,后人称宰相毛公,家境贫困、门第低微,他自幼帮父亲放牛,当时县城有个世代为官的张姓人家,张老爷慧眼识英雄,料定毛纪日后定会有番作为,当下决定将女儿许配给他。   姐姐张素花看不起毛家的贫寒,不愿意嫁过去,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,既已定下亲事就不容退婚,可直到出嫁之日,张素花还是哭闹不休,妹妹张素梅在一旁苦苦相劝,姐姐不但不领情,反说出:“既然你说得那么好听,为何自己不去嫁?”   妹妹很欣赏毛纪的担当,当即回答:“若不是咱爹没将我许配给毛公子,若是让我嫁,何需姐姐劝。”   张素花巴不得妹妹替她嫁,当即将这番话告诉了爹娘,张家父母听闻此言,叫来二女儿谈话,得知她心甘情愿嫁给毛纪,并且不嫌弃他出生寒微,又对大女儿毫无办法,花轿临门,迫不得已下只能让妹妹代替姐姐出嫁。   张素梅出嫁后,小两口和睦融洽,相敬如宾,毛纪得知姐妹易嫁,感动于妹妹待他的感情,待她更为体贴。   婚后张素梅将毛家收拾得井井有条,极为贤惠,毛纪素有才干,考取秀才后,官路畅通,直至宰相。   姐姐挑了不少人家,最后嫁给了一个富户,自以为比妹妹嫁得好,趾高气扬的低眼看人,可好景不长,她的丈夫是个纨绔子弟,惯爱赌博戏拳,家境渐渐衰败。   此时得知毛纪考中了进士,接着又官封宰相,妹妹成为了宰相夫人,再对比她眼下的情行,她开始后悔,后悔当初为什么自己不懂事,若是嫁给了毛纪,不让给妹妹,她就不会是这种下场,宰相夫人的位置那就是属于她的。   待富户彻底一贫如洗后,她受不了生活压力,削去头发做了尼姑,整日里活在悔恨中,直到死后重生,回到待字闺中的时候,她发誓,今生一定要活得更好,纠正她曾经犯下的错。   主神手册探测到重生者,立即将袁沁送了过来,关于张素花今生的做法,她用脚趾头都能想得到,无非是选择嫁给将来的宰相,坐享前世她妹妹的幸福,想着犯了错事利用重生就能够抹平一切,张素花后悔的不过是她选择错了方向,而不是真心爱上毛纪。   袁沁还发现一个更操蛋的事实,她卖身的人家就是姐姐张素花前世嫁的那个富户,至于那个纨绔公子,她还未见着,不过已经有所耳闻。   夫人为了惩罚,特地将她从一个三等丫鬟发配到厨房打杂,这里的活是全府最紧张最累的,就是半夜主子们要吃甜嘴,也得要爬起来做。这里也是最能考验人的,一旦手脚不好,做事不利索,十几双眼睛盯着,那也就不用再在府里混下去了。   袁沁刚发配来,管事的便让她负责洗菜摘菜外加洗碗筷,旁的不用管,算是最没有技术含量的工作,比起那些受油烟熏陶的人要好得多,只是冬季的水如冰冷的刀子,几日下来一双手就红肿不堪,皮肤皲裂。   厨房里的人也是最八卦的,尤其以出外采买的人为甚,他们总能得到市井小道的最新消息,并且大公无私的向其他人分享,光同一件事,袁沁就听了三遍,无非是关于街头柳寡妇的姘头,街尾小姑娘的嫁妆。   最近流传的消息则是张府要将大女儿嫁给放牛郎,都说张老爷莫不是瞎了眼,好好的鲜花插到了牛粪上,又说毛纪是捡了大便宜,得了贵人相中,此后难保不会飞黄腾达,翻身做主。   袁沁默默听着,并不参与进去,该干什么还干什么,红梅几次来看,她都认认真真的干活,从不偷懒,也不好鸡蛋里挑骨头,夫人得知后,暗自点头,印象好了不少。   刚开春,天气微凉,身材娇小的小丫鬟蹲在木盆前,穿着略显单薄的衣服,衬得身量更加消瘦,袖子高高挽起,露出两条纤细的手臂,边拆开白菜叶清洗,轻声哼唱着:洗刷刷啊、洗刷刷……   袁沁之所以如此努力的选择留下来,一是厨房的伙食太好,纵然是主子吃剩下的,那也比外面闹饥荒强得多,养了一阵子,原主的身体总算不像原来那样有些营养不良;二是这户人家与张素花息息相关,能快速的得到最新消息,只要留下来,就一定能钻着空子,一举完成任务。   要维持原本的故事轨迹,就必须帮助主角张素梅嫁给毛纪,但感情的事由不得旁人来操纵,毛纪今生会不会爱上姐姐,还是未知数。   她在后厨洗菜,呼啦啦一群人端着残羹剩菜、破碎的盘子过来,脸上皆挂着如丧考妣的苦逼表情,她叹气,习以为常的收拾残局,将剩菜通通倒掉,碎盘子也一个都不能用。   “竹丫头。”一对她颇为关照的老婆子留下来,左右看看,悄声道:“少爷又大发脾气,逮谁就炸,你可莫去前院,能躲就躲。”   袁沁同样降低声音:“那你知不知道,少爷为什么发脾气?”   “听说是因为与人斗蟋蟀输了,足足有三百两,这会正气着呢,老爷夫人也没说什么,咱们下人就更加不好管,只别触他霉头就是了。”   “我知道了,谢谢婆婆。”   果然不愧是有名的纨绔,这样的身家也能被他输光,万贯家财毁于一旦,前世的妻子都想嫁给别人,他也算是作死中的战斗机。   袁沁停下擦洗的动作,回顾一遍剧情,唇角绽开一抹笑容。也许……他会是个意外。   张素花重回一世,是铁了心的要嫁给毛纪,张家父母得知女儿愿意自然是高兴,哪里还会阻止,婚期越来越近,这段时间张素花一心备嫁,满怀憧憬,想起只要妹妹还在,她将要到手的幸福就不稳固,她越想越害怕。   前世的梦魇像是一座大山压在她头上,容不得她片刻喘息,对待妹妹也不能像什么都未发生那样自然。她只要一见着自己妹妹那张其貌不扬的脸,就会想起前世自己剃光三千发,看她光芒万丈。   她不甘心旧事重演,辗转反侧了一夜,决定调换两人的命运,让妹妹也体会一下她前世的苦果。   爹娘房中,打着关心妹妹的旗号,张素花抹着眼泪道:“女儿害怕自己出嫁后,舍不得妹妹,若是妹妹未找到归宿,我不嫁也罢。”   张老爷急了:“已经答应好人家的,你哪能不嫁,你妹妹早晚会找到好人家,你又婚期将至,这一时半会的到哪能替你妹妹找到一门好亲事?快别乱思乱想了,安心待嫁。”   “是啊。”张夫人跟着劝道:“你也是要做新妇的人了,可不能再耍小孩子脾气。”   张素花扶着娘亲坐下,给她理了理衣襟上的褶皱,蹙着眉头,像是极为担忧:“女儿与妹妹从小形影不离的,从未分开过,这会突然要嫁往别处,心中甚是不舍也甚是不安,女儿前几日梦魇,梦中妹妹一生未嫁,还剃了头发去做姑子。”   说到此处,她挤出两滴眼泪,红通着眼接着道:“女儿问过了玄苦寺的大师,说此梦若不破解必然应验,劝赶紧给妹妹定亲事,女儿听后实在是放心不下,就是嫁了人,也惦记着,还不如安排好妹妹的终身大事,我才能安心嫁去。”   古人向来是有些迷信的,况且还有姐妹连心一说,妹妹出了事,姐姐就能感应到,反之亦然。张家二老对此深信不疑,二女儿前途堪忧,张夫人为之伤心不已,泪湿罗帕。   张素花这时提起蒋家有万贯家财,家底殷实,若妹妹嫁过去,官商两家联姻,岂不是美事一桩。   说得张家两老微有心动,打听了一番,蒋家确实如她所说的那样,张家虽有官衔,但因一直两袖清风从不贪百姓钱财,如今已是入不敷出,若能够与蒋家结为亲家,两相合宜,也称得上是天赐良缘。   张素梅不知姐姐要在出嫁前将她先许出去以解后患。她对毛纪颇有好感,但还不到超过姐妹情的地步,姐姐要嫁给他,她也高高兴兴的送上祝福,亲自为姐姐绣福袋。   22   府里少爷脾气暴躁,稍有不顺心便是砸东西,尤其喜欢砸人,丫鬟小厮送饭过去,往往头破血流的回来。到了上饭菜的时间,厨房内众人你推我,我推你,就是不愿接受少爷房里的工作。   袁沁作为新人,被迫无证上岗,由后厨调往前线,顶着压力迎风而上。   老婆子见不得他们为难人,油腻腻的手在围裙上擦了擦,挡在袁沁面前,一把抢过托盘:“这厨房向来是各司其职,什么人做什么事,竹丫头只负责洗碗洗菜,这送饭的活是该谁干的,就谁去。”   “哟!”一负责上菜的丫鬟听了这话不愿意了,冷嘲热讽道,“她爬上爷床时怎么没想到自己身为丫鬟的本分,这会跟我们谈各司其职,要不是她做错了事,又怎么会被罚到这里,既然来了,还摆什么三等丫鬟的臭架子,就跟我们有多欺负人似的。”   “你们欺负她还嫌少么,我老婆子就是看不惯。”   “别仗着年纪大,就给我倚老卖老,你看不惯又关我们什么事,再说你那点破事谁不知道啊,果然什么样的人就喜欢跟什么样的人聚在一起,你要再说,小心我给你好看。”   “你……”老婆子被气得直喘,一手哆哆嗦嗦的指着她,半晌说不出话来。   袁沁忙扶她坐下,转头冷笑道:“原本我送一送也没什么,既然你说起架子了,那我不摆一摆,岂不是白瞎了你安的罪名。”说着,将托盘硬塞进那丫鬟手中。   那丫鬟还没见过这么不按常理出牌的,傻愣着瞪眼,见管事的来了,忙撒娇跺脚:“管事,你瞧青竹,不过是送个饭菜而已,这会已经误了时辰了,再不送去少爷该发火了,可她还在这端着架子耍脾气。”   管事对她的撒娇十分受用,色眯眯的眼绕着她丰盈的身材转一圈,以拳抵唇干咳一声道:“那个……青竹,少爷近几日胃口不佳,又不愿去大堂用饭,夫人为此担忧不已,嘱咐我们厨房用心伺候,你在主子们跟前伺候过,比较了解主子的脾性,还是你去吧。”   “管事,这可怎么行啊。”老婆子知道事情的重要性,忙出来阻拦,“竹丫头惹得夫人不高兴,你这会让她去少爷房里,就不怕夫人怪罪么?”   “这……”想起这一茬,管事出了一身冷汗,心想他差点糊涂犯了大错。夫人因为那次的事,严厉警告府中丫鬟,不得接近少爷半步,若青竹真去了少爷房里,还是他让去的,那夫人铁定是要抽皮扒筋的了。   袁沁这会也想起了要会会这名纨绔公子,遂一改态度,笑道:“婆婆别担心,我不会有事的,只是送饭而已,就算我不去别人也会去,想必夫人不会责怪,少爷要是发脾气,我躲开就是了。”说着,端着饭菜毅然决然的踏上征途。   老婆子愣在原地,喃喃自语:“这竹丫头怎么还怪高兴的?”说着摇摇头,心道看来是老婆子多管闲事咯。   管事的擦去一头冷汗,一晃神的功夫追出去,人就不见了,那丫鬟也跟了出来,被他一巴掌甩过去:“你这小贱蹄子,送个饭怎么了,要是夫人问罪,你我担待得起么,还不快去少爷那看看,争取在半道上把她给截下来。”   那丫鬟被他一通吼,委屈的瘪嘴,捂着红肿的脸,跌跌撞撞的朝少爷院子里跑。   袁沁不知自己又得罪了个人,就算是知道了,她也不甚在意,端着饭菜悠哉悠哉的观赏沿途建筑,她这些日子一直待在后厨,还从未好好看过蒋家。   蒋家此时确实富足,整个府邸装修就可见一斑,正屋顶上镶嵌着偌大的明珠,也不怕贼人惦记,玛瑙青石用来铺路,假山石雕更是数不胜数,从厨房至少爷的院子,一路上栽种着奇花异草,弥漫着醉人的芬香。   袁沁第一次来却能够准确的找到院子,不过是因为只有少爷的院子里有蟋蟀的声音,而且不只一只,是成千上万只凑到一块,只远远听见那声音就足够让人头皮发麻的了。   刚踏进屋门,一只花瓶迎面而来,她侧身让开,花瓶碎在脚边,从纹路上看,是只上好的白瓷雕花,随之而来的是一声厉喝:“都死了吗?现在才送饭菜来,想饿死本少爷吗?”   她蹙了蹙眉,将拖盘高举头顶,低眉顺目的进去,又一只花瓶砸来,她轻松避开,行至桌边,放下饭菜,道:“少爷,饭菜来了。”说着,抬眸偷觑一眼。   还来不及瞧仔细,一碗热腾腾的白米饭劈头盖脸扣下,随之而来的是恶狠狠的威胁:“看什么看,再看本少爷挖了你的眼睛。”   袁沁胸口剧烈起伏两下,米饭与她的发丝黏在一块,欲落不落全堆在一起,眉心间还黏了一粒,脸蛋因为热气一烫晕红一片。这小暴脾气,饶是袁沁也恨不得揍他一顿,这会也不稀得看他了,转身便走。   “站住。”   身后一声喝止,她气呼呼的停下脚步,咬牙道:“少爷还有什么事,饭菜奴婢已经送来了。”   蒋焃斜靠坐在沉香椅上,嫌弃的挑了挑菜:“你就拿这么个东西给我吃?连猪都看不上。”   袁沁不满的回身,刚想应付两句,竟发现他与自己想象的纨绔子弟的形象相去甚远,想起不务正业的任性少爷,脑中浮出的形象就是长相猥琐,也许还脸上带斑,自古以来小炮灰都是这样的,眼前这人却打破了她的三观并且重组。   一双剑眉紧拧,丹凤眼微透着火光,显得精神气十足,鼻挺唇薄,黑发披散着也不束起,只着一身白里衣,衣襟敞开,露出健壮的胸肌,颜值直接爆表。   张素花今生居然能放下这张脸,改投别人的怀抱,看来此人真是败家到一定程度了,连颜值都拯救不了。   此时他也是一愣,眼神先是厌恶又变为不解,半晌后收回看向她的视线,皱眉捂着额头,像是在忍受痛苦般,整个人都冒着火气,烦躁的将筷子一扔。   “怎么是你来,本少爷不是说过再不想见到你这张脸么。”   “是。”袁沁瞥瞥嘴,隐晦的翻个白眼,“少爷不想见,奴婢这就走,保证不碍着少爷的眼。”   蒋焃怔住,欲摔盘子的手停下,心里不知怎的忽然不舒服,眼珠子瞟一会,唤住她:“等会……”   说着起身走到她身边,开始故意刁难:“你回去让人端些好东西来,少爷我吃过的通通不许上,热的不要,冷的也不要,不许加盐,也不能没有味道,红烧鱼不要甜的,辣子鸡不许加辣,就这些了,等我想到什么再加。”说完大少爷挥了挥手,一副我很讲理的样子。   袁沁额角青筋抽了抽:“这些要求怕是很难办到。”他怎么不要三两清风,四两云?这不是明摆着故意为难人么。   “我不管。”蒋焃扬起下颚,嚣张道:“限你一个时辰做出来,要是少爷我不满意,就等着厨房人都跟着你倒霉吧。”   袁沁深吸一口气,蓦地邪笑道:“好,少爷的要求,奴婢一定办到。”   一双眼灿若星辰,让平凡的容颜焕发出不一样的光彩,蒋焃看得呆愣,一时忘了言语。   这下厨房里可算彻底炸开了锅,一群人急得抓耳挠腮、上窜下跳。   少爷的脾气他们再了解不过了,要是没答应这些无理的要求还好,顶多就是被骂,再不然就是受点皮肉之苦。可要是答应了,那就完了,没脱层皮,少爷是不会放过的,达到这些要求,可比登天摘星星都难。   那丫鬟正是因为袁沁而挨了巴掌,等她追到院中看到少爷大发脾气,遂幸灾乐祸的躲至一边,就等着看青竹出丑,这下正合她意,双手环胸讽刺道:“有人没有能力,瞎逞强,这下好了,要是少爷不满意,我们也得跟着遭殃。”   此话一处,袁沁成为了众矢之的,众人纷纷将矛头对准她。主厨出来主持公道,安抚大家,看向袁沁问道:“既然是你答应了少爷,那你可有什么办法?”   “有。”袁沁展颜而笑,神秘兮兮道:“不过我需要的食材这里没有,我得去外面找找,保证不出半个时辰就做好。”   那丫鬟又刺道:“你在做梦不成,蒋府什么东西没有,还需要你出去找,别是在找借口逃跑吧,还半个时辰呢,这么短的时间能出什么像样的菜,你一农家女,怕是连吃都没吃过。”   袁沁一笑:“既然你不相信,等着看便是了,我可没有时间做无聊的游戏。”   那丫鬟自然不相信,冷冷抛下一句:“我等着,看看你能做出什么东西。”语毕,气哼哼的退至一边,就等着看她翻出什么幺蛾子。   主厨要帮着找食材,被袁沁婉言拒绝。开玩笑,要是让他们知道自己要找的是什么,这菜怎么可能做得了。   听她的话,众人也懒得插手,不少人是抱着看好戏的心态。不出半刻,她便已回来,还提溜着一袋东西,谁也不给看,只说是祖传的秘方,招呼大家退出了屋外,将空间留给了自己。   一群人焦急的在外来回踱步,只听在屋内一阵乒呤乓啷响,少顷,屋门大开,他们忙进去观看,瞬时目瞪口呆。   眼前一道道精致菜肴,萝卜雕花刻字,形状各异,摆盘漂亮精致,肉食散发着勾人食欲的香味,让人垂涎欲滴,主厨忍不住伸出筷子,夹一点边角品尝,其他人只有眼巴巴望着的份。   “没想到竹丫头还有这本事,有些人就是狗眼看人低。”老婆子笑着夸赞,后一句话对谁说的显而易见,那丫鬟吸了吸口水,略尴尬的冷哼一声,又气恼的跑出去。   袁沁一面笑着,一面快速将饭菜放在托盘上,端起就走。待她走后,其余众人围着愣神的主厨,紧张的问味道如何。   主厨从刺激的味觉中苏醒,见已没了袁沁的身影,流下眼泪狂喊道:“那可不能送给少爷啊。”可她已经走远听不见。   再次回到这个院子,袁沁摆好盘子,笑道:“少爷,请尝尝吧。”   蒋焃看看她又闻闻菜香,抱着怀疑的态度试了试,然后一口喷出来,狂拿茶水漱口。   瞪着丹凤眼,指着菜,吼道:“为什么这是苦的?”而且是苦到舌尖发麻,连头发丝都能感受到,犹如被雷电击中一般,让他差点说不出话。   “这些都是按照少爷的吩咐来的。”袁沁委屈道,“不要加盐,不要辣和甜,又要有味道,所以只加了苦味,不要热的和冷的,这些菜我炒熟后又用冷水过一遍,所以是温的,而且我保证这些菜少爷都没有吃过。”   “什么山珍海味我没吃过,就你这么普通的食材,我可能没吃过吗?”   袁沁坏笑,夹起一筷子肉凑到他嘴边:“这耗子肉,少爷可曾吃过?这食材可是独一无二的,我专程从稻田里捉来,营养价值高,少爷可以再尝尝。”   闻言,蒋焃瞳孔紧缩,脸色开始发紫,胃中酸气上涌,发出阵阵干呕。   袁沁还不知死活的加油添醋:“不止是耗子肉,什么蟑螂、蛤蟆,舴艋啊,连蛐蛐都在里面呢,都被我扒了壳剁成肉泥,怎么样,味道好不好?”   “你……你竟敢给本少爷吃这个。”听到自己心爱的蛐蛐也在里面,蒋焃的脸色直接由紫转黑。   “这都是少爷你要求的,奴婢也没有办法。”说着耸耸肩,样子十分欠扁。   蒋焃怒指她,一双漂亮的丹凤眼烧起一簇簇火苗:“你竟敢这么戏耍本少爷,本少爷要让你求生不能,求死不得。”   他生平第一次吃憋,还是败在一个小丫头手上,到底心气不顺,开始扔东西,每每砸向袁沁的菜盘,她都能顺利避开,连油渍都没让沾身,反倒是他袖口脏了大片,惹得他肝火大盛。   “站住,不许动。”说着又扔一碗。   袁沁一边让开,一边暗暗吐糟。不躲难道要站那让他砸么,收拾这么个败家子,她还是绰绰有余的。   两人在你砸我躲中玩得挺欢,幸好家仆都知道少爷的脾气,这段时间都躲得远远的,袁沁躲了两下便厌烦了,挪动步子到他身后,蒋焃还未反应过来,只觉后脑勺遭受重击,眼前陷入黑暗。   瞥着眼前的残局,袁沁叹口气,敲了敲他脑袋:“真是败家,这么多东西,说扔就扔。”   掐诀,一道青光从指间跃出,待光华散后,眼前的一切都恢复原样,菜肴摆在桌上原封不动,地面上也干干净净。   袁沁拍拍手,满意的颔首。还是这样看舒服多了,为免他醒过来后感到奇怪,她将饭菜通通处理掉,端起空盘回到厨房。   主厨诡异的盯着空盘,颤抖着问道:“少爷都吃完了?”居然没有砸东西,没有生气,这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么,他怎么觉得有点小激动呢。   袁沁面不改色,点点头:“是,都吃完了,因为少爷口味有些特殊,别的他都不喜欢,以后就按照这样的来就行了。”   众人恍然大悟,难怪少爷总是挑剔,原来是不符合胃口,找到原因,大家都松了口气,主厨都恨不得抱住袁沁的大腿哭诉,他身为主厨,自从摊上少爷这么个鸡骨头里挑刺的,信心毁得一塌糊涂,天天想着法应付这小祖宗,头发都愁白了。   蒋焃醒来后大发雷霆,扬言一定要把这不知天高地厚,胆敢偷袭主子的小丫鬟找出来,扒皮抽筋、挫骨扬灰。   厨房忙得热火朝天的准备晚膳,今晚老爷要宴客,据说是多年好友,夫人极为重视,吩咐了要拿出最好的佳肴,他们也不敢慢待。   正是这紧急关头,大少爷跑来,一副要杀人的样子,咬牙切齿道:“给本少爷送午膳的臭丫头呢,叫她给我滚出来。”还不待人回答,就开始急躁不耐烦,逮着身量相仿的丫鬟,掰过身来看脸,发现不是后又推至一边。   众人面面相觑,主厨不明所以,还以为少爷是有要事找她,遂拦住他,指了指后边的小院:“青竹在后边洗菜呢,少爷您找她有什么事么?”   难道是青竹做菜太符合少爷口味,让他念念不忘?瞧这样子,还不到晚膳就急红了眼,迫不及待找来了。   有时候脑洞太大也是种病,蒋焃顺着他指的方向,一路自带火花,气势汹汹的寻了过去。   袁沁突觉背后一阵阴嗖嗖的冷风,打了个哆嗦。   23   后厨小院一直是袁沁的天下,平日里不会有人踏足这里,就算有人进来也是吆五喝六的,送脏兮兮的碗和盘子给她,还会加上句大声的叮嘱,诸如:要洗干净点;盘子不能有任何脏东西;昨天上街买了点心分你一块,等等……   故而一听见身后有奔跑的脚步声,稍微靠近后又突然变得蹑手蹑脚,却并没有人大声说话,跟她打招呼的声音,便知来着不善。   袁沁一边装作不知继续洗菜,一边竖起耳朵听,待身后一阵劲风袭来,身体快速让开,同时端起面前的污水,转身泼去,动作一气呵成,不见停顿。   “哗……”一盆冷水兜头罩下,蒋焃偷鸡不成蚀把米,浑身湿透不说,头发上还沾了不少菜碎叶,整个人僵愣愣的站在那里,晚风拂过,身上寒气直冒。还不等他反应过来,又见小丫鬟冲过来,举起笤帚一顿狂揍,口中还念念有词。   “打死你个小偷,竟敢跑到我这偷东西,打死你,打死你。”   “住手。”蒋焃连忙伸双臂去挡,被打出几道红痕后,也急红了眼,“我是少爷,快住手。”   “啊?少爷?”袁沁停下,状似吃惊的模样,一手捂嘴,掩去微微上翘的唇角。   蒋焃摩挲着疼痛的手臂,嘴里发出“嘶哦,嘶哦”的声音,不一会手臂上便出现了一条条青紫的痕迹,可想而知袁沁下手是半点没留情。   “少爷,你怎么来这儿了呀,我还以为你小偷光顾了呢,一时害怕才没注意到,真是抱歉啊。”说是抱歉,可她的语气里丝毫没有歉疚的意思,反倒幸灾乐祸的成分居多。   “你敢打我,本少爷定饶不了你,你给我等着。”蒋焃指着她,手还直哆嗦,显然气得不轻。   袁沁叉腰:“奴婢等着呢,只要少爷自认为有这个能耐。”   以往人们敬畏他,也只不过是因为他的身份地位而已。现在官商勾结,不管惹了什么事,只要有银子,官府就大行方便之门,一般的平民百姓哪里敢惹。   可袁沁不一样,她留下来就是为了完成任务,他是少爷没错,但她打的就是少爷,被扣了一脑袋的粒饭,她可没那么大方可以轻易饶过他。   蒋焃再看不出她是故意报复的,这么多年的饭也就白吃了。被一个女人耍弄,还是两次,是可忍孰不可忍,他身为男人的尊严正被人踩在脚底下,这怎么能行。就是丢了自己的脸,也不能丢了天下大老爷们的脸,这场子,必须找回来。   一双丹凤眼眯起,杀气毕现,五指紧握成拳,后槽牙咬得咯吱咯吱响,此时满身狼狈并未有损他的容貌,反而因为怒气更加诱人,颜值可谓逆天。   身为男人却长得如此漂亮,纵然袁沁并没有爱美之心也被他吸引了一瞬,忍不住吹了个口哨。   小丫头眼里的欣赏躲不过蒋焃的眼睛,心里稍稍舒服了些,可接下来她竟然对自己吹口哨,脸上挂着色嘻嘻的表情,与街边调戏良家妇女的混混无异。这下他可算是彻底被激怒,管她是男是女照打不误。   可他却错算了面前的丫头,她可是在应大将军手下过了几个回合的人。在拳挥出去的一瞬,袁沁轻轻松松截住,捏住他腕部反手一掰,杀猪般的尖叫响起,又一拳挥来,她侧头躲过,青丝在空中扬过一个绚丽的弧度,手上瞬间加大道。   “该死的,你快放手,快放手……”可怜蒋焃五官都扭曲了,手腕的骨头好似被捏碎一般,又憋着不敢叫人。要是被人看见他被一小丫头给欺负成这副样子,还不如死了算了,也不知道这丫头哪来这么大的劲,真是疼死了。   袁沁眸中闪过笑意,故作无辜道:“这可是你先动手的,我不过是自我保护罢了,要是放了手,你要再找我麻烦怎么办?”   “我错了,这事一笔勾销总行了吧?”蒋焃心不甘情不愿的低头,心中却是将她祖宗十八代问候了个遍,想要他吃这个闷亏,门都没有。   待松了手,他忙捂着疼痛不堪的腕部,恶狠狠的瞪视,袁沁也不甘示弱的回瞪,眼神厮杀中迸裂出耀眼的火花。   厨房里笃笃笃的切菜声以及人们跑来跑去的喧闹噪杂,配上此时后院的寂静成鲜明的对比,渐渐饭菜香飘来,蒋焃轻嗅,肚子开始咕咕叫,湿透的衣服已经被自己的体温烘了个半干,站在凉风中打了个喷嚏。   袁沁低笑,被他瞪一眼又收起笑容,蹲身收拾地上的菜叶:“少爷,这乃是厨房重地,你还是快快离开吧。”   这方圆几百里,只有蒋家可称得上是富户,小商户公子巴结着他,蒋家就这么一根独苗,老爷夫人也宠着。渐渐就养成这副纨绔浪荡公子的模样,整天就知道斗蟋赌鸡,花天酒地。   因此这还是第一人敢这么跟他呛声对打,并且不畏惧他的身份。   怒极反笑,此时他反倒不生气了,屈膝跟着蹲下,一手抬起她下巴,嘴唇轻撇:“你该不会是用这招来引起本少爷的注意吧,真真好胆量,那晚还趁着我喝醉偷爬上床,那干瘪的身材,啧啧……”说着上下扫视,眼中的鄙夷不言而喻。   袁沁抬眸与他直视,忽而粲然一笑:“奴婢身材不好也难为少爷吃得下去,莫不是你荤素不拘,任谁都下得去口?”   “你……”蒋焃愤愤甩手,“你竟敢诬赖我,旁人不知,你我还不清楚么,不过是你趁我意识不清时,厚颜无耻的扑上来,本少爷何曾动过你分毫,要想用这招赖上我,你可打错了算盘,你这种女人,我可见得多了。”   得知原主并没有跟他滚床单,袁沁轻舒口气,脸上表情松缓许多,笑眯眯的赶人:“我知道了,少爷慢走。”   蒋焃一刀砍在豆腐上,噎了一噎,别扭道:“切,以退为进,别以为这点小把戏本少爷看不出来,告诉你,想要让我看上你这臭丫头,等下辈子吧。”   这娃不会是有被害妄想症吧,真是自恋到极点,袁沁默默翻个白眼。   她今天打他一顿,一方面是为报仇,另一方面也是她故意所为。她想要这位纨绔公子成为一个变数,她想看看,若是重生者知道今生所抛弃的丈夫,变得强大,甚至超过宰相,表情会是怎样的精彩。没错,她就是这么的恶趣味。   可蒋焃却并不知道这些,瞧见小丫鬟用极为诡异的眼神看他,他脑中那根名为男子汉的的弦彻底断掉,咬牙道:“你叫什么名?”   袁沁眨眨眼睛:“青竹。”   “我不是问你这个。”蒋焃烦躁的挠挠半干的发,揪下一根菜叶,“你进府前的名字?”   “袁沁。”她很想吼句行不更名坐不改姓,然后将原主名字报出,可原主只是名不见经传的炮灰级小土灰,主神手册里并无记载,原主的记忆她也没有,那个便宜爹也是见了一面就被卖了。   “嘶。”脑中突然一阵钻疼,蒋焃皱着眉头,用力敲打。   “哎哎,你没事吧?”莫不是刚才下手太猛,大少爷承受不了?这也太弱了些。袁沁一边嫌弃,一边却还动手替他揉,手指间青光一闪即逝。   疼痛瞬间缓解了许多,蒋焃闭着眼睛享受她的按压,感觉整个身体都放松了,以前他也没有什么头痛病啊,为何近日老犯头疾,看来是该找个大夫看看了。   “小丫头,你按捏的手艺不错嘛,以后专门伺候少爷我,可比待在这里舒服多了,怎么样?”   袁沁没好气的一巴掌拍去,给个杆子就往上爬,放才还跟她有死仇似的,现在有了享受就什么都忘了,此时她深深的对自己的计划感到绝望,这人就是扶不起的阿斗,指望他有朝一日成功,还不如指望母猪会爬树。   好心让她做轻松点的活,不领情便罢了,还被打,蒋焃既感到委屈又窝一肚子火。   此时,红梅奉夫人之命出来寻人,多番打听后才知少爷在这里,一进门就看见两相对持的画面,少年衣服上一块块脏兮兮的痕迹,发冠歪在一边,尾端挂了根葱,墨发上还添加了碎菜叶子装饰,这副狼狈的模样不比门外的乞丐好哪去。   眼见客人已经来齐,席宴也已备好,老爷指名要少爷到,眼下这个样子如何能够去见人。   红梅急道:“祖宗唉,你怎么还在这儿,快跟奴婢回去梳洗换衣吧,今日要是慢待了客人,老爷发起火来,您是没事,倒霉的可是咱们下人,求求您大发慈悲,就饶了咱们这些做奴婢的。”   蒋焃哼了哼,指着袁沁道:“我要让她跟着,寸步不离的跟着。”后一句还加重了语气,以示强调。她不是不愿意么,他有的是办法让她哭着喊着要伺候他。   “行行行,只要您喜欢,什么都行。”红梅急着哄他去换衣,也顾不得许多了,擦擦急出的冷汗,对袁沁语气颇为轻蔑道,“少爷就交给你了,半个时辰内,一定要带他去正堂,我去回禀夫人。”   来时就听说少年迷上了一丫鬟的厨艺,她道是谁,原来是前些日子受罚的丫鬟青竹,这小贱人果然有些本事,只让少爷吃过一次她做的饭菜就眼巴巴追来。现在看来少爷不单单只是迷上厨艺这么简单,还想将人时时刻刻带在身边,若是少爷真看上青竹了,那……不行,她得去禀告夫人。   带着小丫头,享受一路目光洗礼的回到住所,伺候的小厮被少爷带着火气一通吼,吓得飞奔去准备浴汤。   蒋焃走到浴桶前,迅速脱衣,随手乱扔,等全身泡在水里才感觉到四肢百骸都舒爽了,瞥见珠帘后一抹娇小的影子,他支起上半身,露出健硕的腹肌,命令道:“进来,给本少爷搓背。”   影子晃了两下,掀帘进来,蒋焃故意不去看她,撩起水搓洗自己胸前的肌肉,毫不掩饰的将自己身材展现出来,想让这丫头羞涩难当,谁知一抬眼,就见她大刺刺的盯着自己的身体看,还一边点头。   蒋焃一个大男人都被看得有些不安,下意识缩进水里,兴许是感觉自己落了下风,在她眼里就像个跳梁小丑般,顿时怒道:“亏你还是个姑娘,这么盯着男人看,还知不知道羞耻心?”   “你不是也看过我了么,我看回来,你也不吃亏。”袁沁回答得理直气壮,眼神更加放肆。啧啧,看这脸蛋这身材,放在现代绝对是风靡一时的人物,小鲜肉一枚啊。   蒋焃也没了戏弄她的心思了,喊着要她滚出去,看她毫不留恋的转身出去,又气极。   红梅回禀完便来催促,重新换了一身衣服的蒋焃,看起来俊美华贵,若不是知道他的本性,连袁沁也差点被骗了过去。   蒋老爷会见多年好友,几人好不容易凑到一块,还各带了家眷,其中一人之子与蒋焃颇为相像,都是有名的纨绔,并且对蟋蟀也是极为入魔。不过袁沁对比了一下两人,发现少爷在颜值上完胜,那位陈公子才符合她心目中的纨绔形象,长得一副纵欲过度,随时准备休克的模样。   “蒋兄,我远道而来就是想与你斗蟀,你瞧。”陈志豪宝贝似的献上,“我可将自己珍藏的常胜法宝给带来了。”   关在罐中的蟋蟀雄纠纠气昂昂的,蹦跶个不停,看起来很有斗志,就是跟袁沁一样不懂此道的人,都能看出这是一只价值不菲的珍贵蟋蟀。   见到同道中人,蒋焃很是兴奋,当即将上次输给别人的惨痛经历给忘了,哥两好的邀请对方去自己的院落,还说要好好切磋一番。   临走时还不忘将袁沁给拉上,此举引起了陈志豪的注意,想起少爷房里总有那么几个通房丫鬟,他自己也纳了几个小妾,便抛给蒋兄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。   蒋焃只顾着埋头赶路,并没有接到他的暗示,却被袁沁看得正着,于是一路上便看见他不停的跌倒。蒋焃还疑惑自己家路挺平的,怎么还能绊到呢,最终归为智商问题。   24   蟋蟀打斗的方式是以头部相撞进行的,因此,蟋蟀的优劣也在于头部的颜色以及大小,陈志豪的这只蟋蟀头部呈凸起状,透着青金色,属于上品。   相比较之下,蒋焃这只就稍显逊色得多。只因上次与人打赌,他输了最上品的那只,因此才心情不畅,回家后发了顿火,现在能拿得出手的只有稍次一些的。今日见到与输掉的那只不相上下的上品蟋蟀,心情甚是激动,如果不能与之一较高下的话,他是不会甘心的。   陈志豪一路从正堂走来,早已摔了个鼻青脸肿,导致他那张脸更加惨不忍睹,到底是纨绔中的战斗机,摔成这样他也不介意,一心只想斗蟀。   “蒋兄,你这院子里的东西怕是花了不少银子吧。”陈志豪背着手弯下腰,目不转睛地看挂在院子里的蟋蟀笼,因他里面穿着白锦衣,外面是件大绿褂,远处一看活像只癞蛤-蟆。   袁沁略瞥一眼就扭过头,掩嘴而笑,肩膀微微抖动。   蒋焃看看她又看看陈志豪,不悦的蹙眉:“臭丫头,傻站着干嘛,还不去给本少爷沏茶。”   “哦。”袁沁奄奄应着,用肩膀撞开他,颠颠去了。   “臭丫头,下手没轻没重的。”蒋焃揉揉被撞疼的胸膛,气得直咬牙。   陈志豪颇感有趣的盯着他们,忽而笑道:“蒋兄,你这丫头有点意思,哪像我家的那些,呆板无趣,就像只死鱼。”   “她?”蒋焃冷哼,拿根草逗弄罐子里的蟋蟀,“不过是个没大没小、没上没下的臭丫头,这一天光顾着跟她斗气顶嘴去了,整得我什么东西都没吃便已经饱了。”说着手下一用力,蟋蟀被他戳得一翻,吱吱直叫。   这下给陈志豪心疼的,连忙将蟋蟀从他手中救下来,埋怨道:“你为何下手如此重,要弄坏了我的宝贝,你从哪赔我,莫不是你怕输给我,才下如此狠心的吧。”   “哼。”蒋焃将自己的宝贝蟋蟀倒出,“谁输谁赢还不一定呢,我要是输了,甘愿给你纹银五百两,如何?”   “蒋兄,你也太小瞧我了些,就拿这么弱的跟我的‘杀四方’斗,别说五百两,就是上万两你都不够给我的。”陈志豪指着那只小蟋蟀,语气很是张狂不屑。   “你要多少就赌多少,只要你赢了我。”   袁沁端着茶来就听见这么一句豪言壮语,差点被活活呛死,无奈摇摇头,恨铁不成钢的看着他。这个败家子,家产万贯也不够他这样败得呀,难怪原剧情里会落得一朝落魄的下场,五百两银子已经足够一户普通人家吃穿不愁的了,他眼也不眨的就往外扔,还任别人要价,分明没把金钱当回事。   “好,还是蒋兄爽快,那我就不客气了。”陈志豪将两只蟋蟀放在一起,战局一触即发。   两人的脑袋围到了一起,眼睛死死的盯着罐里的蟋蟀,一开始,蒋焃的蟋蟀便落了下风,杀四方来势凶猛,速度惊人,一把咬住黑蟋蟀的腿,黑蟋蟀几番挣扎侥幸逃出,杀四方乘胜追击。   “哈哈,好啊,杀四方干得好,咬死它。”陈志豪得意的在一旁大声叫喊,大腿拍得震天响。   蒋焃此时两眼狠狠的盯着那两只,也不甘示弱道:“黑子,快上,亮出你的本事。”   黑蟋蟀并不能感受到他的焦急,依然只是处于防守的状态,面对杀四方的强势进攻,他步步后退,直至边缘,眼见杀四方做出了扑杀的姿势,两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,其中以蒋焃为甚,他急红了眼,一边厉声叫喊着,恨不得以身替之。   袁沁瞥一眼,在心中默默叹气。这哪是兴趣而已,分明是将蟋蟀看得比命还重,怨不得家产会被他给败光,这要被有心人知道,随便弄点极品的蟋蟀来,这家伙怕是双手将财产奉上,还对人家感激涕零。   “蒋兄,你就承认吧,我的杀四方就是强,我原以为蒋兄是个难得的对手,没想到今日一见也不过如此嘛。”   说罢,陈志豪将目光对向了袁沁,仔细一看,这姑娘竟有几分可爱,精致的五官组在一起,很是耐看,尤其是那双滴溜溜的大眼睛,灵气十足,要再养一养绝对是个美人胚子。   他摸了摸下颚,色眯眼道:“这丫鬟倒是合我胃口,银子我不要了,不若将赌注改为她如何。”   此言一出,不止蒋焃心火蓦起,就是袁沁也难得的给了他一个正眼。   “不行。”蒋焃一双丹凤眼蓦地眯起,言辞拒绝,“你换一个,只要我府中有的。”   “可我只想要她,这有什么不妥么,还是蒋兄不敢?”陈志豪原先经常与人斗蟀,以侍妾通房为赌注的比比皆是,只是玩物而已,大家玩腻了就会换着玩玩,这有什么大不了的。   蒋焃此时看他的眼神不再是什么哥俩好了,而是深深的怒火。他也不知自己为什么会生气,不过是个丫鬟,还是与他有过节的丫鬟,可一想到她要去别人的身边,就是有种浓浓的不爽,更何况拿个女人做堵住,他还没下作到那个地步。   那边陈志豪还不知死的叫嚷着:“一个女人罢了,蒋兄这都舍不得?大不了我将杀四方一块送你好了。”   视蟋蟀如命的蒋焃,这次却没答应,甚至愤怒到一拳挥去,却被人半途拦下,只见袁沁抓住他的手臂,笑得异常甜美。   蒋焃气恼的扯回手:“你是少爷我的丫鬟,竟敢帮着外人,给我一边去。”   “少爷你看,咱们这不是快赢了么?”袁沁笑着挡在他面前,指向罐中被咬得半残的黑蟋蟀,杀四方绕着它转圈,好似猫戏弄耗子般。   另外两人一脸黑线,陈志豪一愣,正准备大肆嘲笑。   一道青光以肉眼看不见的速度附在黑蟋蟀的身上,形式陡然逆转,只见黑蟋蟀像是磕了药般英勇无比,速度奇快的咬住杀四方的前肢,死命的不松口,杀四方顽强反抗,又被利齿咬住脑袋扯下,彻底分尸。   黑蟋蟀舔了舔爪子,像是得胜将军,迈着悠闲的步子,视旁人于无物。   两人目瞪口呆,陈志豪惊到下巴掉地,哭丧着脸扑过去,抱起罐子就嚎啕:“这不可能,我的杀四方啊,怎么可能这么轻易的就死了呢。”   蒋焃立在一旁哈哈大笑,还刺道:“什么杀四方,就是个没用的玩意,陈兄不会连这么个东西也舍不得吧,蟋蟀我可多得是,大不了,我让你在这儿再选个回去。”   陈志豪涕泗横流,有苦难言,掏出身上仅有的五百两银子递过去,算是受了这亏。   蒋焃并不接过,反倒沉下脸道:“陈兄方才改了赌注,不会以为区区五百两就可以打发我吧。”   “好。”陈志豪咬牙,“等回家后,我立即将最漂亮的小妾送来。”   “什么脏东西,你也敢给我?”蒋焃嫌弃的皱眉,仿佛看见了什么恶心的东西。   陈志豪气极:“那你想怎么样?”   “我要你给我磕头认错,我的人,你也敢肖想?”   “蒋焃,你别太过分。”   “我就是这么过分,你奈我何?”   这副小人得志的样子,看得袁沁极想捂脸。也不知帮了他这把,算不算好事,关键是姓陈惹到她头上来,自己忍不了才出手而已,帮他赢比赛算是顺便。   “好了,好了,和气生财,都别吵了。”赶来寻人的家眷连忙阻拦。   孩子们玩闹而已,几位老友也犯不着较真,见势不好,各自家人急忙将自己儿子给扯回来,再打个圆场,此事也算是揭过去,还是开开心心的相聚。   饭桌上,两人相看生厌,离得远远的,袁沁被命令陪在一旁倒酒,眼睁睁看着美食在眼前却无法享用。   状如猫瞳的黑眸一眨不眨的盯着眼前的盘子,舌尖探出舔舔下唇又快速收回,偷偷咽着口水,她可爱的馋猫样取悦了蒋焃,心情瞬间从阴雨转晴,夹起一块肉,放在她面前晃晃,然后得意的放进自己嘴里,挑了挑眉。   袁沁冷哼一声,不想理会这种小人,给他倒了满满一杯酒,希望他最好醉死。   蒋焃失笑,端起酒杯一口饮进,随后尽数吐出,怒吼道:“谁拿的酒?难喝死了,不知道本少爷不喝别的么,来人哪,拿我酒来。”   如此任性的少爷也只有蒋老爷夫人能够忍受得了,蒋夫人当即不悦的蹙眉,却不是因为儿子的失礼,而是责怪下人办事不利。   新的酒很快上来,这次蒋焃没有再闹,揭开酒塞的刹那,竹叶青特有的香味弥漫了整个屋子。   袁沁微诧异的看了他一眼。虽说竹叶青很普遍,可是唯独只喝这一样的却是少有,除了熊孩子和上个世界的应衡,只有眼前这人如此。   这又是巧合么,那未免也太多了些,一次两次也就罢了,接连三个世界都出现,这就不是巧合能解释得了的。难道熊孩子也会轮回,才会在每个世界看到与他相似的人么。想到这,袁沁不淡定了。   饭后,孩子们都出去,几位好友聚在一起聊天谈话,趁着气氛正好,一好友提起儿女们的亲事,谈起张家女儿,张素梅。   “哦,这位姑娘我倒是有所耳闻。”蒋老爷捋着胡子,“她姐姐不是许配给一位放牛郎了么?”   “谁说不是呢,张家信守诺言,姐姐也是有情有义,不舍妹妹独身一人,非要妹妹定了亲事,自己才肯出嫁。”   顿了顿,见蒋老爷有些兴趣,接着道,“这张素梅也是位标致姑娘,又极为心灵手巧,若是将她娶回家,既能让焃儿定定性子,得此佳媳,嫂夫人也能轻松许多,不必再为家事烦忧。”   蒋老爷反应过来,大笑道:“李老,你莫不是来做媒的吧?”他还说李老怎的一反常态,竭力的去夸赞人姑娘家,原是打的这个主意。   李老的妻子见丈夫说得太急,怕起了反效果,忙接过话茬:“是这样的,张家和我沾亲带故,愿是一房表亲,近些年才渐渐走动。那张二小姐性子我最是了解,平日里说话温声吞气,待家人孝顺恭敬,是个难得的佳媳。只因张大小姐放心不下妹妹,张老这才急着给她挑一门亲事,让我帮忙相看。”   “那你这是相中我儿子了?”不待她回答,蒋老爷苦笑道,“不怕你们笑话,我这儿子最是顽劣,都怪我宠得太过,让他不知天高地厚,无法无天,实在不敢去祸害别人家的好姑娘。”   “你这话便错了,男儿顽劣实属常见,待成家立业了,有份牵挂,这心自然就定下来,说句不好听的话,难道你还准备让儿子一生不娶不成,不孝有三无后为大,列祖列宗都看着,你可不能让焃儿担负着不孝的罪名啊。”   要论说理,女人总有一千条理由等着,饶是生意场上的常胜将军也斗不过她的嘴皮子,蒋老爷沉吟半晌,同意让儿子相看相看,若张二小姐果真如所说的那样,便亲自上门提亲又如何。   25   每到一个小世界,主神手册就会自动消除上个世界的记录,这本是不应该出现的情况,主神手册隶属于主神,同时也是约束主神的规范,主神有权力去查看,必要时启动神的能力。可迄今为止,手册屡屡约束着袁沁的行动。   当她要去查看关于熊孩子与蒋焃的共通之处时,却呈现一片空白,那就是有两种可能,一是这两人没有任何关系;二是有什么人在阻止她知道什么。   在上个世界,应衡给她的感觉极为熟悉,总能看见一丝熊孩子的影子,现在又发现蒋焃与他们有着很相像的一点,她不得不怀疑。若说是巧合,也未免太多,难道熊孩子果真在轮回着,她遇到的相似之人也会是他。   可除了只爱喝竹叶青这个共同点外,他们与熊孩子没有任何相像的地方。想到这,袁沁又有些不确定,单凭这一点就肯定他们是同一个人,未免也太草率了。   正想着,一小厮急匆匆跑来后厨,气喘吁吁道:“竹青姑娘,少爷正大发脾气的找你呢,你快去看看吧。”   他对与自己身份地位同等的丫鬟以姑娘相称,这显然不符合等级规定,可谁叫眼前这位主目前正得少爷喜欢,连夫人都不得已妥协了,他们这些下人更不敢不敬。   又来了,袁沁暗叹,将擦拭干净的碗筷放置篮中,用粗布盖好,无奈道:“我知道了。”   自上次让她寸步不离的跟着后,这大少爷脾气说来就来,还爱专挑她不在的时候发火,然后调动满府的人去找,等她去了,大少爷得意的吩咐任务,就等着看她出洋相,只可惜每次都让他失望了。   袁沁一进门便看见他交叠着腿,身着最华贵的服饰,头戴玉冠,狭长的眸子自她进来就紧盯着。原本长相就够俊美的了,这下又填了三分气场,可这一身暴发户的装扮……   她满头黑线,见红梅还在往腰带上挂佩饰,蒋夫人端着茶盏在旁指点,势要将儿子打扮成最夺目的模样。   袁沁十分敬业的扮好丫鬟的角色,行了礼乖乖站在一边,可就是有人看不得她清闲。   蒋焃不满的撇嘴:“你还知道来,不是让你以后都跟着我么,怎么还老往厨房跑?”说起这个他就火大,小丫鬟不把他放在眼里也就罢了,他只小小的为难下,希望她肯老实认个错,然后乖乖伺候他这个少爷,可她就是犟,死都不肯低头。   袁沁不说话,偷偷向他吐舌头翻白眼,看得蒋焃一阵咬牙。这赤果果的挑衅,明摆着不将他放在眼里啊。   “好了好了,收拾完了就走吧,可别让人久等。”蒋夫人把两人的互动看在眼里,对于儿子她总是无条件纵容。   她原先对这丫头极为不喜,小小年纪不知自爱,但相处下来却也不乏可爱,聪明机灵,最重要的是,她发现,儿子近些日子也不出去找人斗蟀了,整日里想着法刁难人家,她不过说了这丫头两句,他立马甩袖走人,还说不许她干涉,但对于儿子来说,这未尝不是一件好事。   只是这丫头总归是个丫鬟,上不得台面,也许真该给焃儿找门亲事定定性子了,听闻张家也有此意,两户人家一拍即合,约定今日让两小辈远远见上一面,心里留个底。   在前世时,张素花也是这般相看,见蒋焃长相丰神俊朗,又有万贯家财、家底颇丰,她甚是满意,不料嫁过来后,才知丈夫是个不懂怜香惜玉的,只知与人赌混,时常不着家。直至万贯家财一朝散,公婆不堪重负染急病去世,蒋焃敛葬完也不知流浪至何处,张素花直至重生前也再未见过他。   与蒋府约好,张家二老告知地点,张素花主动请求陪妹妹同去,二老欣慰答应,也让两个女儿互相有个照应。   张素梅静坐着任丫鬟梳妆打扮,手浸在飘满花瓣的铜匜中,微有些紧张的搓弄,听一旁姐姐说着蒋家的好处,心底却隐隐有些不安。   “蒋公子一表人才,与妹妹定然极为般配,日后有蒋家照应着,姐姐嫁给毛郎也就放心了……”   “姐姐。”张素梅打断她的话,蹙眉道:“说是相看,这要是万一不成,传了出去,怕是两家都不好看,不若还是算了吧,一切随缘才好。”   “傻妹妹。”张素花笑嗔,“这点蒋夫人早就想到了,要不然咱们爹娘也不会同意,到时你们隔着帘子,若是满意自可见面,你啊,就把心搁到肚子里,此事只有你知我知,爹娘知,若是你看不上蒋公子,也不会有损你的闺誉的。”   说着拿支玲珑点翠步摇插入她梳好的鬓间,双手搭着肩,亲密的贴着脸颊,对着铜镜中的两张脸,骄傲道:“我妹妹打扮得如此清丽可人,他怎么可能看不上呢,而且爹娘都已经跟人家说好了,若是失约岂非不孝。”   张素梅再找不到理由,只得按下心中的不安,点点头,扯出一抹笑,垂眸整理外衣。   在她看不见的角落,张素花翘起的唇角一点点压平,眸中闪过淡淡冷光。   另一边,袁沁被强拉着出门,像是要跟着去见什么人,她紧追两步,疑惑问道:“少爷,我们这是去哪啊?”   蒋焃摇着扇子,瞥她一眼,步子稍稍放缓,哼道:“谁让你总是不听使唤到处乱跑的,找你都来不及了,我哪里还顾得上问这些,只隐约听娘说是生意场上的人要来,爹不在家,让我去会会。”   说话间,一行人到达酒楼,上了雅间,蒋夫人并未跟着,她深了解儿子,若说是来相亲的,他指定立马翻脸,遂只派红梅随身伺候着。一来,若是有长辈在场难免尴尬,二来也是怕引起儿子的警觉,到时闹得翻天覆地。   红梅一向对袁沁毫无好感,认为她是冲着蒋府的钱财而接近少爷的,对她与少爷的情况也看在眼里,少爷虽是时常刁难她,却不容旁人去欺负,一时不见,便开始暴躁。现在蒋家要与张家定亲,红梅看不惯她黏在少爷身边,借口去端茶点,想将她拉出去敲打一番。   袁沁了然,刚想随她去,一手蓦地被紧紧拽住,回首见大少爷黑着脸,不悦道:“端个茶点而已,要这么多人做什么,店小二是摆设吗,你走了,谁来伺候我。”说着,目光不善的瞥向红梅。   红梅打了个哆嗦,结巴道:“奴,奴婢去就可以了。”少爷果然是被青竹迷了心丢了窍,端个茶点又不是重活,这都舍不得。她一边暗忖着,一边迈出门去。   屋内只剩下两人,蒋焃并未放手,将她拉至身边坐好,杵着下颚看着她,道:“小丫头,在你进府前,我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你?”   袁沁心底‘咯噔’一声,蓦地抬眼看他,紧张问道:“你有觉得我很熟悉吗?”此时她心中绷着一根弦,随时欲断,眼巴巴的等着他回答,对她来说这个答案极为重要。   “也不是熟悉。”蒋焃瞥眼,忽而笑了,灿若流光,袁沁呆呆望着,表情有些怔忪。   他欺近,撩起她颊边的发,狭长的眸子微眯,紧盯着她的五官容貌:“虽是不熟,倒是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,似曾相识又极为陌生,偶然一见,仿若过了许久的时间,历劫艰辛,才终于寻见一般。”   袁沁一颗心大起大落,最后定格在最后一句上。   若真的是他,哪止上辈子,上上辈子也是认识的,在这一刻,她开始感觉眼前这人就是自己一直放不下的——她唯一所欠的人。   当日熊孩子为她挡去致命一击的画面,一直缠绕在脑海里,哪怕经过了两个世界,她依旧不能忘怀。   小丫头黑亮的眸子一眨不眨的盯着他,慢慢蓄起了泪水,欲落不落,粉唇倔强的抿着,经过多日来的食补,脸颊上也长出了嘟嘟的肉,此时这番可怜巴巴的样子,着实让蒋焃心疼不已,如针扎一般。   “好了,乖……”抬手摩挲着小丫头的发顶,轻声安慰,望着她眼眶中盈盈的水光,他蓦地起了一股冲动,若是用唇吸允去,该是何等滋味,这般想着,脑袋也越靠越近。   “少爷,茶点……”红梅推门而进,看着眼前的场景,愣愣的吐出最后两个字,“来了。”   薄唇在咫尺之近的地方停下,彼此间的呼吸拂在面上,蒋焃猛地睁大眼,撤回身子,为自己刚才的举动惊诧不已。袁沁从低落的情绪中反应过来,将眼泪逼退,瞬间离他远远的。   见小丫头跟见瘟神似的远离他,蒋焃又不爽了,气呼呼端起茶猛灌一口。   红梅冷汗津津的低下头。如果她方才没看错的话,少爷是要吻青竹的对吧,九天神佛啊,她真的是无心之失,不是故意要来打断少爷好事的。作为一个尽职尽责的丫鬟,这件事事告诉夫人还是不告诉呢,夫人定不会让青竹来坐少夫人之位,要不然也不会瞒着少爷,做此安排。   想到这,她看向袁沁的目光减去些微不喜,充满了同情,纵使机关算尽,与少爷一夜又如何,下人到底是下人,永远翻不了身,再联想自己的身份处境,红梅低叹,同时丫鬟,她也是可怜人。   想起方才的场景,袁沁咬牙道:“少爷没事的话,我就先回去了,厨房还有一堆事等着我做呢。”语毕起身,动作太大以至于椅子倒塌。   “砰”的震天响,让急于逃窜的步子蓦地停下,她还从未如此失态过,当下既觉丢脸又带着委屈,小脑袋奄奄的垂着,不敢去看旁人的反应。   蒋焃被她这一闹,心中的不满、火气顿消,差点乐出声,临到嘴边又强忍住,只是上扬的唇角却怎么都掩不住,佯装怒道:“我这个少爷还没发话,你这小丫头倒是比主子的脾气还大,看来是少爷我平日里对你太好,才养出你这无法无天的性子了是吧,眼里还有没有尊卑?”   这番话没吓到袁沁,反倒是红梅惊了一下,忍不住求情:“少爷,青竹是急于回府做事,您可千万别跟她计较。”   袁沁稀奇的瞟她眼,想不到她竟会为自己求情,转而对上蒋焃的眼睛,哼一声,扭过头去。   ”咳……本少爷自然不会跟她计较。”有人给个台阶,蒋焃自然顺着下来,先前只不过是想看小丫头紧张求饶罢了,并没有真的要惩罚她的意思,更不想惹恼她,万一性子来了,可是连他都敢打的。   红梅这才舒口气,曾经也有人不将少爷放在眼里,在他眼皮子底下耍滑,妄想不分尊卑,少爷最恨的也是下人爬到他头上,结果那人自然是惨烈无比。也正因为如此,这件事也在府中众人的心里留下了深刻的印象,自此小心翼翼,这也是她刚才听到这话才如此紧张的原因。   可她却忘了,这一切在袁沁到来时便已悄然不同。   红梅添好茶,悄悄给她使了个眼色,示意她去给少爷赔个不是,然后将托盘上的点心一样样摆好,立在一边。   蒋焃执起块色泽晶莹的水晶糕,递到袁沁面前,见她迟迟不接,蹙眉道:“怎么,少爷我都不计较了,你还生气?”说着将她拉过来坐好,强势塞进手里,攥住手腕递往唇边。   袁沁无奈咬一口,他这才高兴起来,并且勾起了投喂的恶趣味,一块接着一块。   酒楼得到蒋夫人的吩咐,特地为雅间做了改装,两间屋子中间的墙被打通,只用竹帘隔着,并设有屏风,透过竹帘缝隙能清楚的看到对面人的行动,而这一切,没有靠近帘子是不会发现的,只以为这是分隔开来的两间房,无人知道内有乾坤,这也是为了姑娘家的声誉考虑。   张家两姐妹到时,蒋焃身上不见暴躁怒气,有的是脉脉温情,饶有兴趣的逗弄小丫头吃糕点,虽然对方不太配合。倒是红梅在旁急得不行,少爷没弄清内情,她可是知道的,万一张家小姐到了,看到少爷和丫鬟这样亲密,误会了可怎么办,可她又不敢劝,少爷一个眼刀过来她就缩了。   张素花前世嫁给蒋焃,自持万贯家财横行无忌、目指气使,成天跟人炫耀,丈夫出外胡混,她只知道哭闹,日子久了也遭了嫌弃,夫妻俩同床异梦。   其实前世她与蒋焃相处不多,对他印象也一直停留在挥霍无忌的浪荡子,且脾气暴烈,这会见他温情的喂养别的女人,当即冷笑一声。他就是这般,婚后还在外鬼混,以至于被人下了圈套,夺去家财,今生她再不会重蹈覆辙。这样空有一副好皮囊,骨子里却是臭的,又怎能配得上她。   见妹妹脸色有些不好,张素花再看看对面的场景,瞬间了然,扬起笑脸道:“妹妹可别误会,蒋公子一表人才、气宇轩昂,看那女子的穿着应是个丫鬟,这足以证明蒋公子是个温柔体贴之人,连对丫鬟都不忍苛责。”   张素梅不言,紧紧盯着竹帘那边的人影。   男子确实长相俊美,在城中怕是没人比得过他,只是这真的是对一个丫鬟该有的态度吗?那炽热的眼神,旁若无人的态度,怕是没那么简单。   张素梅一向心细,观察入微,因此并未同意姐姐的说辞,她性子虽温吞,却也倔强,未来的丈夫不求如何有财有势,却定要一心待她。不求完美,但求夫妻同心。   房间统共就这么大,张素花的声音虽小,但还是能让袁沁等人听得一清二楚。   蒋焃放在持糕点的手,敛眉不悦的大步走去,绕过屏风,唰的掀起帘子,姐妹两人无所遁形,尴尬的站在原地,还是张素梅先反应过来,蹲身行礼。   在远处还不觉得如何,离得近了再看他的样子,还是忍不住红了脸。确实太英俊了些。   一对上前世的丈夫,张素花忍不住紧握拳头,脸色青白一阵,不停暗示自己,她已经重生了,这人在今世再不会影响她,她要嫁的是毛纪……半晌后,才镇定下来。   张素梅以为姐姐是吓着了,伸出手拉住她的,给予无声安慰。   前世,张素花相看时躲在帘后,一见他的相貌,可谓是小鹿乱撞,羞涩尚且不及,哪还会评头论足,闹出声响,因此并未发生这一出。   “这是什么雅间,怎还有外人在这,红梅去叫掌柜的来,问问他这生意还要不要做?”   见势不好,红梅忙出来解释:“少爷,这就是您今天要见的人。”   “开什么玩笑?”蒋焃怒指她俩:“我等的不是生意之人吗,这两个女人又是怎么回事?”   红梅喃喃无语,不知从何解释。   张素花想起他前世对自己的态度,当下恨得牙痒痒,毕竟是前世相处过的,还是有些了解他的性子,虽然脾气暴躁,顺着毛摸却也无事,随即站出来,温声道:“蒋公子,我们姐妹也是奉父母之命前来,今一见公子丰神俊朗,我这妹妹不免害羞激动了些,还望公子勿见怪。”   怕引起他的兴趣,张素花最后一句还不忘扯上妹妹,惹得张素梅诧异相看。   蒋焃听到此言,哪还不明白,想起自己也是被忽悠来的,也不好再与她们计较,沉下脸道:“既然如此,就请回去禀告令尊,不管我母亲应了什么,一切作废,今日的事我就当没发生过。”说着睨向红梅,眼中透着浓浓的火光。   红梅自知少爷定是生气了,忙开门请姐妹两出去。被人这般强赶,毕竟是女孩子脸皮薄,张素梅脸噌的红了,拉着姐姐掩面而奔。   袁沁免费欣赏了一场闹剧,经过主神手册勘查身份,才知重生者就在其中,对于张家姐妹出现在这里,她也感到奇怪。按理说重生者应该是对蒋焃避之不及才对,又怎么会主动找来,再一看红梅的反应,便知道蒋夫人定也参与其中。   “说吧,怎么回事。”蒋焃拍桌坐下,怒目而视。   一见这架势,红梅腿软了,老老实实将前因后果给交代清楚,并且发誓自己也是听从夫人之命,不是故意瞒他的。   蒋焃弄清原由,原以为自己已经将她们赶走,此事也就了结了,哪知还没两天,街头巷尾就传遍了蒋公子与张二小姐两情相悦之事。蒋夫人自然乐见其成,也为了姑娘家的闺誉,她第一次不顾儿子的意愿,敲锣打鼓的上门正式提亲,张家也欣然应允。   在两个当事人都没有同意的情况下,被人凑成了对,张素花计谋得逞,解了心中的大石,又怕夜长梦多,当即提出要嫁给毛纪,毛家贫苦,并没有铺张的去准备婚礼,只请了邻里之间,张素花虽不快,但想起毛纪日后的作为也就释然了。   一切都按着她所期望的方向进行着,出嫁那天,妹妹憔悴着脸,失望的对她道:“姐姐,你为什么要传出流言蜚语,蒋公子并非我想要的良人。”爹娘已经答应了人家,她不嫁怕是也得嫁,她没想到自己最敬爱的姐姐会如此对待她,若不是旁人相告,只怕她现在还蒙在鼓里。   张素花此时也懒得扮演姐妹情深的把戏,冷笑道:“你当然看不上他,只是木已成舟,姐姐我可是为你谋了门好亲事。”   亲爱的妹妹,好好体验一下她曾经的生活吧,那样绝望、痛苦的生活。   她眼中的冷光,让张素梅不寒而栗,看着眼前陌生的姐姐,她手中的福袋最终未送出去,张素花也未曾注意到这些,抱着对未来美好生活的幻想,她踏入了简陋的花轿,得意的上扬唇角,一路吹吹打打。   另一边,蒋焃得知娘给他定了亲事,第一反应是去看小丫头的表情,待看她懵懂淡然的样子,又是一阵心火蓦起。不知从何时起,心情起伏皆随她而走,再加上在酒楼那次未得逞的吻,他烦恼了几天,问及身边的朋友,得知自己这般不正常,只是因为……喜欢上这丫头了。   喜欢?他居然会喜欢这么个臭丫头?他嗤笑。   黄昏下的院落,暖洋洋的微风拂过一缕缕青丝,少女趴伏在石桌上,睡容恬静,手上攥着未缝完的衣物,指尖捻着根绣花针,丝线绕着手腕转了一圈,一直拖到地面……   蒋焃的心脏在此刻扑通扑通的剧烈跳动,一声一声,清晰可闻。   喜欢?也许吧……   26   眼前一片烟雾缭绕,拨开浓雾,赫然露出茂林深篁,竹烟波月,犹如人间仙境,见到此情此景,袁沁无法抑制心中的悸动,仿若有人在不远处召唤着她,唇轻颤,绕过一根根青翠的竹子,紧张的四处寻找……   “沁儿……”清润的声音自身后响起,带着强烈的喜悦与数不尽的柔情,“你回来了。”   袁沁蓦然回首,那人立在面前,一袭白衣淡蓝罩衫,手持玉笛腰悬玉壶,她还来不及欣喜,就见他从脚部开始化为一阵烟雾。   “不!”袁沁惊呼出声,快速向那奔去,伸手想要留住他。   烟雾并未散去,丝丝汇聚成缕,围在她指尖缠绕,温柔且眷恋,骤然一人出现,自身后拥住她,霸道宣言:“你是我的。”   袁沁再度凝神望去,见他一点点变成熊孩子的模样,两张面孔不断转换,却又奇异的融合,最后变成蒋焃的笑脸,低眸吻下。   她诧异睁大眼,周围蓦地卷起了狂风,雷电交加中,天空出现巨大的黑洞,轰隆隆的席卷一切,身体失重,不由自主的向上飘,她向后伸去,想要拉住他,却抓住一片虚无,惊惶回头,哪还有他的影子。   无边天际飘来呼唤:“主神归位……”一声一声,回荡在耳边,犹如魔咒。   “不要……”惊叫着猝然从梦中惊醒。   袁沁胸口剧烈起伏,一阵阵闷疼,额上汗珠滴落,眼前黑雾散去,正对上淡蓝床帐,一如梦中陶醉的罩衫,她怔忪,一时分不清梦境和现实,两眼无神显得呆呆的。直到额上袭来一抹暖意,温柔拭去汗珠,她愣愣转头,神情迷迷瞪瞪,正对上一赤-裸、宽广的胸膛,还有他来不及收回的手,视线往上移,一张俊惑的面庞出现,柔和宠溺。   “呵……”蒋焃莞尔,丹凤眼愉悦的眯起,更显狭长,“你总算是醒了,梦到了什么,恩?”   他万没想到小丫头刚醒时这般迷糊可爱,眼睛圆溜溜的,含着懵懂的水光,让他直想抱进怀里揉揉。   想罢,身体比脑袋更快的行动了,倾身熊抱住,下颚放在颈窝蹭蹭,薄唇靠近肌肤最近的地方,望着眼前这抹玉白,忍不住凑上去轻舔。   酥麻如电击的感觉总算让袁沁从恍惚中回神,这才发现自己外衣已经不见了,只着白里衣,因磨蹭领子微微下拉,露出细瘦的肩膀和漂亮的锁骨,这人正凑到颈脖处吸允。   她瞳孔蓦地紧缩:“你为什么……在我床上?”最后四字从齿缝中挤出,语毕,一记旋风腿,‘碰咚’一声重物落地,紧接着痛苦的嚎叫声自床底响起。   “你这臭丫头,嘶哦,哦哦哦……”蒋焃蜷缩在地上,捂着裆部,五官皱成一团,痛得左右打滚。   袁沁寻到外衣,径自穿好,施施然跨过他,突然被抱住小腿,她低眸,见他生不如死的表情上,竟还有些委屈。   “你干什么?松手。”   “就不松,还不扶少爷我起来,哼哼……”蒋焃带着颤音的哼唧声,成功勾起了袁沁的罪恶感,再看看周围,这显然是他的房间。   明白自己闹了乌龙,干咳两声,颇不好意思的蹲身扶他起来,蒋焃软绵绵的靠在她身上,压得她半弯腰,蒋焃微微咧嘴,整个身子完全依靠过去。   “你够了啊。”袁沁瞥眼,咬牙撑起他,“踢你一脚怎样,有本事你就打回来,再说我还没跟你算账呢,我怎么会跑到你房间来,别告诉我是自己走过来的。”   蒋焃把身子压低,无辜道:“是你自己趴在石桌上睡着的,怎么都叫不醒,未免让你受凉,是本少爷好心把你抱回房间,让你舒服睡到天亮。”说着,一脸还不快感激我的表情。   袁沁羞愤的闭眼,蓦地反手将他推倒床上。   “听着,以后遇到这种情况,请叫人把我带回自己的房间,明白了吗?”   “哦。”蒋焃四肢瘫软的躺在床上,神情颇像受尽凌-辱的小媳妇。   袁沁嘴角抽搐,转身疾走,猛地拉开门,排队到达门外的丫鬟一见她皆傻眼,打碎洗浴用品的声音此起彼伏。   因少爷昨晚交代,不必在辰时唤醒他,亦不许任何人打扰,谁知日上三竿了还不见人影,夫人早膳时已问过一次,这才派人过来,以防少爷睡久了伤身,孰料竟看见这一幕。   青竹姑娘头发散乱,衣衫褶皱,颈脖处还有暧-昧的红印,正从少爷房中出来,两人昨夜发生了什么,一目了然,难怪少爷昨日特意吩咐不要让人打扰他休息。几位丫鬟皆红着脸,低头恭顺的收拾打碎的东西。   被一行人撞见,袁沁更加羞恼,气冲冲甩袖而去。   几位丫鬟望着她的背影交头接耳,不出半刻,满府皆知少爷和青竹昨夜睡在了一起。蒋夫人听闻,手中琉璃祥云杯碎成两半。   “我日前才威胁他要把那丫头赶出府去,只要他好好给我娶亲,这下又闹得人尽皆知,他这是在跟我挑衅么?”   蒋老爷哈哈大笑,说道:“儿子不输老夫当年风范,这一手釜底抽薪玩得好,玩得妙。”   蒋夫人无语的睇他一眼,不想理这为老不尊的。   “我看儿子是真的对那丫头动心了,你何曾见过他这样待过别人。”蒋老爷递给她一支涮好的笔,笑道:“难得儿子喜欢,我们又何必阻拦呢,这门户之见也该摈弃了,当年我身无分文,你不一样嫁给我,多年来,这偌大家财不也创出了么。”   蒋夫人叹道:“我又何尝不知,看焃儿平日对青竹宠溺有加,就是我说一句都不成,那丫头一句话,比什么都管用,焃儿虽时常被她惹得跳脚,却不曾打骂过,只是……”   笔尖润上朱砂,在账册上勾出,接着道:“只是,焃儿性子桀骜不顺,家里的生意也从来不碰,要是没有个贤妻来帮他,我怕等咱两百年之后,必然生活潦倒,这才想找个门当户对的,青竹虽好,却是小门小户出来的,这偌大的府邸她哪管得过来?”   “呵……”蒋老爷笑着摇摇头:“我看这丫头未必管不了,瞧她行事作风,浑身气度,哪有一点小门小户的吝啬拘谨,就凭她能让儿子乖乖听话,这点就不简单啊。”   “相公的意思是……”   “你拿出一部分账本让她管,看看再说,上次是丫鬟不守规矩,这次可是你宝贝儿子自个的主意,要是他不愿意,早就暴跳如雷了,哪还会平静到现在。”   话虽这么说,可蒋夫人还是不甘心,气恼道:“这事必不能让张家知道,好不容易得来的亲事,我可不想打水飘。”   蒋老爷自背后握住她的手,在纸上写出行云流水的四字——万事随缘。   蒋夫人不解,他笑道:“纸是包不住火的,张家那边跟人道清原由,虽说男子三妻四妾实属平常,但张大人必然不愿让他千金委屈,这亲事若是不成,那也是造化。”   “早知如此,我便不该这般张扬的去提亲,平白害张家小姐受委屈了。”蒋夫人垂眸道。   蒋老爷叹口气,拍拍她的肩膀,浅声安慰。   接连两天早上醒来都是在他床上,袁沁气得直揍他,把蒋焃的抗打击能力迅速提高,夜幕降临,她仔细检查清楚,确定门窗关好,也是躺在自己的房间才放心睡下,谁知翌日一睁眼,依旧是熟悉的淡蓝床帐。   夜里睡得好好的,她又不会梦游,怎么会出现在这里,等丫鬟们退出去后,袁沁忙爬起穿衣服,回想起丫鬟们一个个诡异暧昧的眼神,心里万分憋屈,瞧蒋焃一脸春风得意的模样,她气得一拳挥去。   蒋焃猝不及防挨了一拳,下意识的想要还手,又堪堪停住,转而委屈的摸着变得青紫的地方揉揉。心想这小丫头定是上天派来克他的,怎么每次碰见她,自己都不忍心呢,哪有人敢向她一般向他动手啊,换作别人,早被他乱棍打出去了。   见他还敢露出委屈的表情,袁沁瞪一眼,怒道:“说,你到底对我干什么了,是不是用了迷烟?”她昨晚特意提高警惕,居然都没有丝毫反应,连怎么跑他房里的都不知道。   “迷烟这么下三滥的东西,我怎么会用呢。”蒋焃昂首,骄傲道:“那可是上好的‘醉香’,功效是以助睡眠,清香宜人,不会对身体有任何的伤害,多少人想要还找不到呢。”   “这么说,我该谢谢你咯?”眸中燃起两簇小火苗,心情正在崩溃的边缘。用这种下三烂的手段也就罢了,竟然还敢强词夺理。她没发现自己心中的位置已一点一点被他占据,潜意识里早已把眼前这人当作熊孩子看待了。   蒋焃笑道:“谢谢就不用了,你这样直勾勾的看着我,莫不是为本少爷的俊容所倾倒了吧,本少爷也不是小气之人,就任你看个够,如何?”   说着,将脸凑到跟前,贴得更近,一副任君采撷的模样,自恋程度简直令人发指。   袁沁一把推开他,利落的穿好外衣,套好鞋子,将长发挽成一个发揪,用青带绑好。回头见他一手杵着脑袋,好整以暇的欣赏,拥有健硕腹肌的好身材就这么大刺刺的敞着。   无奈扶额叹息,袁沁觉得跟他在一起的这段日子,自己的脾气是越来越暴躁了,耐心也越来越少,就像是被他给传染了一样,并且是深入骨髓、病入膏肓的那种。   从橱中找件衣裳扔过去,罩住他,没好气道:“快把衣服穿好,给我出去解释。”   “解释什么?”蒋焃扯下衣服,坏笑道:“满府皆知你已是我的人了,就算我去说,又有谁会相信呢,岂不是越抹越黑?”   他可是想了好久,才想出这个一劳永逸、两全其美的法子,既能让小丫头永远留在他身边,又能让张家知难而退。官家好脸面,越是自命清高就越是注重这些乱七八糟的名声,未婚丈夫在婚前与别的女人在一起,这般打脸,张家是铁定会退婚的,他就是想要所有人都知道,小丫头是他的,任何人都夺不走。   袁沁瞥他一眼,冷静下来,事到如今怎么解释都是枉然,况且知道他有可能是熊孩子,她也硬不起心肠,还好他与剧情无关,只是炮灰一枚,要不然真不知怎么收拾残局才好。   见她没有出言反对,蒋焃腆着脸凑过去:“好娘子,婚事也该商量商量了,我这就去找爹娘主持公道,必不会委屈你的。”   “何用你说,夫人心里定然有数了,我们就等着挨批吧,张家那边看你怎么解释。”说到此处,她忽然想起,此次与蒋焃定亲的乃是张素梅,若是能借由这事解除这门婚事,未尝不是件好事。   想罢,不动声色的提醒道:“你这性子,还是别去祸害人姑娘家,就算成不了亲,也要寻个妥善解决的方法,可不能让人丢脸。”   话虽如此,蒋焃还是从她脸上看出些微的喜悦。暗道,小丫头果然是喜欢他的,心情倍感愉悦的同时,也带着强烈的满足。   两人都抱着各自的小心思,气氛融洽,而张府那边却没有这么好的心情。在某个少爷的刻意纵容以及宣扬下,这个消息借由市井八卦,还未到午时便已传遍了整个掖县。   大户人家的少爷有几个通房丫鬟也很正常,可架不住主人公是刚与张家定亲的蒋少爷,这两家结亲也是有讲究的,男方提亲后,所有妾室通房皆不能同床,以示对未来妻子的敬重。蒋少爷前脚刚定亲,后脚就将丫鬟拉上床,可不是对这门婚事毫不在意吗。   张家的脸面都被丢到五湖四海,只觉脸颊剧痛,连出门见人都觉面上无光。原以为是寻了门好亲事,谁知转眼间就变成了丢人现眼,连带着最先提起这门亲事的张素花也糟了牵连。   张素花三朝回门的大喜日子,变成了全家人的讨伐,张老爷责怪她为妹妹选了这门烂亲,害得张家名声扫地,张夫人抱着小女儿哭泣不止,张素梅只默默擦眼泪。   毛纪陪着新婚妻子回门,路上也听说了这事,还在为张素梅感到惋惜,叹她遇到薄情郎,谁知这门亲事竟是自己的妻子提出来的,毛纪说不出心里是个什么滋味,既愧疚又怜惜。   娶亲前,妻子多番推脱,延迟时辰嫁于他,问明原由,得知她们姐妹情深,妹妹不定亲事,姐姐也不舍嫁人,当时他极为钦佩,为自己娶了个好娘子感到骄傲。乃至今日才知,她姐妹情深下,精挑细选的亲事竟是这样的人家,那蒋焃有一副好皮囊,家世显赫,却原来不过是好色之徒。   正想着,张素花上前安慰道:“妹妹,你可别哭了,蒋公子乃是人中龙凤,有丫鬟仰慕他,爬床勾引也不是什么奇事,这亲事已经定了,退亲两家都不好看,你日后也难寻到好人家,只要妹妹嫁过去后牢牢将他握在手心,就是再多的丫鬟也不足为惧。”   此言一出,张素梅哭得更伤心,张老爷怒道:“快快止住你的嘴,那蒋家如此羞辱我们,简直欺人太甚,梅儿嫁过去岂有好日子过,这亲事还是早退的好,免得泥潭深陷、难以自拔。”   张素花还待再说,毛纪摇摇头制止她,瞥见他略带失望的眼神,张素花低眸不语,手中的帕子绞成一团。凡事过犹不及,今日她说得太多,已是引起了反感,虽然不甘心就此罢手,却不能再多做干涉。   张家虽将守信放在第一位,只这次是蒋家有错在先,被人欺辱上门,饶是张老爷再好的性子,也不忍将女儿推进火坑。毛纪虽只是放牛郎,为人却极有担当,家境贫寒还能饱读诗书,实属难得,比家财万贯的蒋焃不知强到哪里去。   经此一事,张老爷悔得肠子都青了,等蒋家来人赔礼道歉,他沉着脸将人赶出去,竟是见都不愿意见。蒋家原是想私底下将婚事和谈了,亲家做不成也不能做仇家,岂料连门都未进就被拒绝,只好返回择日再去。   张素花回去后,越想越不放心。妹妹的亲事要是退了,目前爹所能入眼中意的青年才俊只有毛纪一人,依他的性子,很有可能让姐妹共侍一夫,早晚会找到毛纪的头上。到时候又会回到前世的原点,妹妹仍然是高高在上的宰相夫人,她今日的举动已是给自己抹黑,难保不会遭了厌弃。   难道她就永远争不过妹妹么?连重来一生都不行?不,不会的,既然她能重生,就证明上天是厚待她的,这门亲事不能退。   想罢,张素花嘴角绽开一丝冷笑,欲进房的毛纪撞得正着,立在门外半晌才缓步而入。   他一走近,身上的牛粪臭味扑鼻而来,张素花下意识的用帕子捂住,拧眉望去,见他穿一身粗布衣服,汗透过了布料,形成一条条沟壑的痕迹,头发也凌乱不堪。   见她眉宇间透着厌恶,毛纪暗自深呼吸,才平静道:“娘子,我要去收割牧料,晚膳可能无法赶回来,娘的饭菜就劳烦你给她热一热了。”   “我知道了,你放心去吧。”张素花急忙应答,迫不及待的挥手。待他走后,打开窗户,在屋里洒上许多花露,直到处处弥漫着花香才缓下来。   新婚这几天,毛纪都是自己做饭洗衣,从未让她动手,俗话说男主外女主内,这娶了媳妇,家中琐事总该要交给她才是。可张素花哪里干过这些,生火做饭她一样不会,等毛纪踏着月光回家时,老母躺在床上饿得直哼哼,小灶房也似被火烧过,一切都乱七八糟。   疲惫不堪的毛纪,只好挽起袖子,将灶房收拾好,简单做点饭菜端给老母亲,一口口喂完才回房。屋子里却没有张素花身影,他等了一会,才见她高高兴兴的拎着两包点心回来。   “相公,你用过饭了没,这儿有一品斋的糕点,你快来尝尝。”   毛纪压抑着怒火,冷冷道:“你既吃过了,为什么娘还饿着?”   “这个……”张素花笑容消失不见,解释道:“我实在不会用灶台,柴火也点不着,我自己也饿得不行,才出去买点吃的,你不要生气嘛,我错了,下次不会了。”   想起她是千金小姐,定然从没有接触过这些粗活,毛纪暗叹自己太过粗心大意,忘记了这些,但心底却还是有些疙瘩,好些日子没缓过来。   彻底明白了自己的心意,蒋焃变得更加粘人,一刻不见就是翻天覆地的找,黏在一起时,就厚着脸皮,想尽办法吃豆腐,脾气依旧很大,却在看袁沁时,如火遇见水,自动消停。   蒋夫人考虑再三,决定将家中小本生意的账册都交给袁沁,一则是考量她的能耐,二则也是为了儿子的将来考虑,希望袁沁能够快速成长起来,日后好帮助儿子。天下所有的父母都是有私心的,只要是为了自己孩子好,无论付出什么,他们都愿意。   府中众人在少爷的示意下,也对袁沁也改了称呼,直接唤作少夫人,袁沁虽未过门,但在众人心中已是名正言顺的了,况且有少爷虎视眈眈的盯着,他们也不敢说半个不字。   几日后,掖县来了一位从京都来的孙姓商人,在城中开了一间最大的斗蟀赌坊,设赌局,赢到最后的人将获得黄金百两以及蟋蟀王的封号,各路爱好此道中人皆闻讯而来,汇聚一堂,也开阔了广大的蟋蟀市场。   27   由于掌管了一部分账册,袁沁变得忙碌起来,时常不见人影。账册中许多明文细节需要查看核对,对不上号的账目需要去纠正。她是忙得不亦乐乎,倒苦了府中一干人等,少爷的脾气愈发大了,动不动就火冒三丈,犹如炮仗一点就炸。   袁沁一边要查账,一边要应付他的死缠烂打,颇有些烦乱,可接下来几天突然没人在旁边缠着她,耳根也清净不少,她却不适应起来,去他院子也寻不到人,便随手抓住一小厮询问。   那小厮战战兢兢道:“少爷出府与人斗蟀去了,他吩咐过不许告诉您,您可千万别说是小人说的。”   斗蟀?袁沁蓦地眯眼,这个败家子,果然没多久就心痒痒了。   望着她自带火花的背影,小厮望天泪奔,少爷,真不是我出卖你,实在是少夫人的眼神太吓人了,小的扛不住啊。   掖县最大的斗蟀坊,自设赌局以来客源不断,为了争夺‘蟋蟀王’的称号以及那百两黄金,是各种手段层出不穷,更多的人却是为了那百年一见的奇蟀,传闻这奇蟀战无不胜,百年不死,而它的主人就是这间赌坊的东家——孙敖天。   他从京都而来,屈就这掖县城,为的是将这奇蟀寻个主顾,这次举办赌局也是为了在中挑选有缘人。听闻有这么个宝贝,各世家商户公子趋之若鹜,就为了得到孙敖天的慧眼识中。   袁沁到达斗蟀坊,一见她手上捧着的蟋蟀罐,门口便有人乐呵呵的将她迎进去。   “姑娘,你要玩多大一注的,这儿从一文到一百两银子的都有,本赌坊还可先赊帐,若是你银两不够,可先签下欠条,赌坊会资助您银子,不管您需要多少在这儿都能办到……”   耳边的声音聒噪不止,望着这人龙混杂、乌烟瘴气的场所,袁沁只感觉这是个无底洞,一旦卷入进去便再也爬不出来,一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。   这里不乏文质彬彬的读书人,也不缺浑噩度日的酒鬼,更多的是迷失自我忘情投入进斗蟀激情中的公子少爷,他们有的是大把的时间金钱,他们追求的便是这种胜败一瞬的刺激。人生的大起大落、天堂地狱在这里体现得淋漓尽致,他们或哭或笑亦或者癫狂,皆在那成败的一瞬间。   其中有一人例外,他只是丧心病狂的喜欢看撕咬的场面,且还是长久的撕咬,蟋蟀好斗,这点十分入他眼,他喜欢斗蟀时这其中漫长的等待过程,当然,胜利也是必须的。   袁沁寻了一圈,正看见这败家子脚踏凳子,临于人上,手拿着大把银子潇洒扔桌的欠扁模样。   有位相貌艳丽的女子注意到他,娇羞的靠近,一不小心碰倒了他凳边的罐子,踩死一只蟋蟀,他立马怒目而视,猛砸一锭银子,正中脑门,那艳丽女子两眼一翻,当场砸晕,被堵场人连忙抬走,他却跟没事人似的,接着斗蟀,整个人死死盯着。   袁沁一手捂脸,极想装作不认识他。   上次勇猛斗胜的黑蟋蟀,这次却焉了吧唧的,蒋焃也不知输了多少,输了这把就接着来,他这副挥金如土,豪爽无畏的模样引起了东家的关注。孙敖天盯了半晌,朝身边人点点头,那人领命躬身退下。   好不容易胜了一把,蒋焃哈哈大笑,眼角瞥见一抹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熟悉倩影,笑容僵在脸上,脚下趔趄摔下凳去,瞬间起身拍拍灰,大步走过去,表情凶狠。   “小丫头,少爷我就是来过过瘾,这是你来的地方么?”不知道这里有很多男人虎视眈眈么,他的女人岂容旁人看了去,原本还想教训两句,却在她的瞪视下自动消音,顷刻奄了,连忙垂头认错。   不管在外面多嚣张跋扈,一见了她,就像猫见了耗子,整就是一怂货,还是个心甘情愿的怂货。   他这副与方才截然不同的态度惊掉一众下巴,蒋焃可是在掖县赫赫有名的人物,只要有斗蟀随叫随到,砸钱丝毫不手软。就是有一点,若是在他没尽兴前有人打扰,那便如海啸席卷,寸草不留,对斗蟀可谓是入魔之极,眼下居然有人能令他毫不留恋的抛弃战局,实在令人叹为观止。   蒋焃以为小丫头定然是生气了,忐忑不安的偷觑一眼,却见她蓦地展颜一笑,天真烂漫道:“少爷,我也是来过过瘾的。”说着颠颠手中的小黑罐子。   深知她个性的蒋焃,硬生生打了个寒颤。   战局再次开始,不过斗蟀的人变成了袁沁,蒋焃一脸苦逼的守在她身边,碰见有人盯着小丫头看的,便一记眼刀杀过去,还差点跟人撸袖子干起来,直到袁沁不满的敲打,才老老实实待在原地。   似乎是运气不佳,她一直在输,手上连同蒋焃的银子全部输光,赌场的人出面给她签了一千两的欠条。   作为她的对手的男人,脸上长满了麻子,此时好不得意,简直当她是冤大头来宰。   “怎么样,再输下去,你们可出不了这赌坊了。”   袁沁扬起脑袋,唇微微嘟起:“谁怕谁,大不了我把家里的银子都给你,就怕你不敢。”她就像是刚踏入赌圈的新手,被这赌局急了眼,迫不及待的要赢回来。   麻子男笃定她什么都不会,她身边的蒋焃也是无用的富家少爷,当即大手一挥压上全部身家,连同田地房产。   谁知刚才还一直输的蟋蟀,瞬间变得精神抖擞、雄纠纠气昂昂,咬下对手坚硬的脑袋,这一切只在瞬息间,麻子男兴奋的表情还僵在脸上,最后输得只剩这一身衣服,哭爹喊娘的被扔出赌坊。   “小丫头,你赢了,哈哈哈……”全程无反应的蒋焃,此刻却比自己赢了还要高兴,激动的将她抱起转圈。   “东家,小的打听清楚了,他乃是掖县蒋府的独子,更是这方圆百里的纨绔子弟,最好斗蟀酗酒,蒋府的产业多不可数,这块肥肉要是被咱们吞下了,那……”   孙敖天望着赌坊中央,那纨绔抱着个容貌秀丽的丫头狂笑不止,他露出势在必得的邪笑,缓缓转动手上的翠玉扳指。   秀丽的丫头略有所感的回头朝他瞥来,唇轻勾,又转回头去。   赌坊闷热,他不知为何,后背竟冒出一层冷汗。   前世,蒋焃日夜沉迷斗蟀,每天靠饮酒度日,最后得知有奇蟀存在,并且赌坊东家看上他的能力,决定以三万两银子卖给他,这点银子在蒋焃看来并不多,想也没想便签订契约。   孰料这奇蟀拿回家后不出一夜便死透了,还不待他寻上门去,赌坊东家倒带着官差找来,说他已经把蒋府的产业全部输给了赌坊,并有字据为证。   他懵了,自知受骗,到官府力争,以前县太爷受到蒋府不少好处,此时却理也不理,不过是因为孙敖天许下承诺,侵吞完蒋家后两人三七分成,他在京都又有背景,县太爷不敢得罪。   案子判下后,蒋府所有的钱财皆归赌坊所有,蒋家人被赶出府,靠仅剩的存银找了处房子,蒋老爷染上疫病后,苦于无银治病,不治身亡,不久后蒋夫人也随他而去。张素花作为蒋家媳妇只为自己考虑,在蒋老爷得病时便已早早收拾包袱另寻住所,唯恐自己被传染,蒋焃仿佛一夜间失去所有,埋葬双亲后,他孤身一人游荡四方,不知去往何处。   袁沁身为主神,这些前尘往事自然了解得一清二楚。   可怜孙敖天还来不急实施计划,便被掐死摇篮,莫名其妙的,赌坊一夜间烧得精光,他带来的所有财物皆葬身火海,紧挨赌坊的房屋却一丝损坏也无,人们便说这是赌坊做了黑心生意,被上天降下天火惩罚。   多年的积蓄打了水飘,孙敖天原先在京都开设黑赌坊敛财,只要在里面赢的人就会遭遇暴打,然后归还所有银子,赌坊内做了不少见不得人的勾当,天子脚下,新帝当政,进行大清洗。孙敖天的赌坊被官差查封,本人也被压进大牢,他叔父在宫中当差,到处打点托关系才将他放了出来,京都也待不下去了,他这才来到掖县,想着东山再起。   这下东山再起的筹码也没了,孙敖天岂能甘心,崩溃中,他想到了那日在赌坊出现的纨绔,自以为只要他带着奇蟀找上门,自会有大量的银子奉上,谁知一到前门,刚禀报大名,便被人打出去,说什么少夫人交代不许闲杂人等进门。   他咬牙思忖半晌,决定另辟新径。   袁沁一向奉行斩草除根,否则春风吹又生,对此结果她十分满意。   对于蒋焃的调-教也被她提上了日程,虐得他苦不堪言,拿笔写字看书简直是要了他命般,又不敢惹她不快,只有咬牙撑下去。   蒋家旗下开了绸缎庄、酒楼、客栈,其中最大的产业是佃户租佣。袁沁目前掌管的是客栈的账目,掌柜们每月定时将账目送往蒋府核对,她正好碰上校对期,花了整整一天一夜的时间看完所有的账本,倒还真看出不少问题。   有一笔银子所去无踪,平白无故的少了,这笔账目隐在一堆碎银记录中间,若不是她连一分一豪都算在内,怕是也发现不了。唯恐是主人家默许的藏银,袁沁拿上账本去问蒋夫人,这才发现事情并不简单。   “好啊,身为蒋府聘请的掌柜,竟大胆贪银,我和老爷又何曾亏待过他们,一群蛀虫,这家业早晚都得被他们从内里掏空了。”茶盏猛的摔出,碎在一丫鬟脚边,茶水沾湿绣鞋,还有细碎的渣子,那丫鬟双肩直抖,头低到胸前,大气都不敢出。   蒋夫人气得捂着胸口拍抚,想起家里养了群这么个东西便是一阵后怕。因平时她与老爷看太多账目,总有顾不过来的地方,一般核对的时候,都是算整银,那些零七琐碎的并未放在眼里。   如今得知有数目不对,立即查看旧时账本,一看却是吓一跳,多年下来,零零总总累积一块,竟有足足一百多万两不知所踪,占据了蒋府总家产的十分之一。   “好孩子。”蒋夫人一脸感激的拍拍她的手,庆幸道:“这次多亏有你,此事就交给你去办,必要让那等不知感恩的狗东西好看,有什么事,我给担着。”   袁沁笑着点头,当即告退。不管是为了蒋焃还是完成任务,蒋府都不能毁了,不但不能毁,还得要蒸蒸日上。   一出门,忽有人影出现将她熊抱,蒋夫人看得真切,笑着摇摇头,只当看不见。   老爷说这丫头并非池中物,如今看来果真不凡,她竟在短短的时间算出所有账目不说,还能找出多年的蛀虫。原以为她是农家女并不懂这些,自己不去教也是存了刁难的意思,没想到却是自己低眼看人,错把珍珠当鱼目,记得这丫头有一叔父满腹经纶,看来是耳濡目染下,才有此才干。   想罢,蒋夫人更加羞愧,这才算是正式承认了这儿媳妇,儿子能有这丫头在身边,就是她与老爷下了九泉之下,也能瞑目了。   “你为什么都不理我?”蒋焃自身后拥住,下颚磕在她颈窝,语气像是深闺怨妇般,“难道账册还比我好看么?”   周围小丫鬟们掩嘴低低而笑,袁沁瞪他,蒋焃弱弱松手,表情沮丧,见她刚迈出两步,又停下,回手攥住他。   蒋焃盯着紧紧相牵的手,不受控制的咧嘴笑,脸上洋溢的幸福简直要闪瞎人眼。丫鬟们不由感叹,少爷这次是彻底栽了,府中丫鬟有姿色的不在少数,可唯有她入了少爷的眼。   府中谣传,少爷是因为尝过青竹姑娘的一次厨艺而爱上她的,不少人觉得自己真相了,此后,厨房里争先恐后的端上黑暗料理,皆只有一种苦味,蒋焃尝过一口,发火将盘子砸了,将所有人的月例银子扣完,才彻底消停。   丫鬟们顿悟,原来喜欢一个人,不管她做什么都是好的,若是不喜欢,就是做再多,少爷也只有发脾气的份。妄想做少夫人的女人不再少数,别人爬床只会落得被少爷踢断肋骨,或赶出府的下场,只有她轻而易举的获得少爷青睐。   夜里照例有迷烟吹进,窗棂响动两下,被熟练的撬开,袁沁躺着假寐,被他乐此不疲的精神打败,也懒得拆穿他,反正只是换个地方睡觉罢了,半晌后不见动静,她疑惑睁眼,见他躺在身边,一双丹凤眼深不见底。   两相对视,黑瞳映出自己的身影,仿佛自己就是她的全世界,这是认知令蒋焃浑身战栗,一阵失神,喃喃道:“沁儿……”   袁沁一愣,心蓦地紧缩:“你唤我什么?”   “沁儿。”蒋焃再唤一声,用指腹摩挲她的脸颊,动作轻柔,带起一阵瘙痒。   这个称呼一唤出声,心底顿松口气,仿若长期的枷锁被解开,找到了本属于自己的东西,浑身说不出的轻松,四肢百骸都像被泡在清泉里,沁人心脾,前所未有的舒坦。   袁沁的感觉比他更为强烈,在他的眼眸里,她能够看见自己的灵魂,而不是这身皮相。如熊孩子唤她一般,只觉甜蜜轻松,这一刻,她无比肯定,兜兜转转了一圈,陶醉始终陪伴在自己身边,只是她不敢相信罢了。   翌日,袁沁以蒋府少夫人的身份召集各位掌柜。   私贪银子不是小事,更遑论这么大笔的数目,多年下来,其中牵扯的人已不在少数,各掌柜都包含之内,有动贪念的,也有大势所趋、迫不得已跟随的,不管如何,这已是关系到蒋府的家底,既然如此,那便要严惩。   28   少夫人召见,各位掌柜的却姗姗来迟,显然未曾将她放在眼里,袁沁也不派人催促,等了将近一个半时辰,他们才结伴成群前来。   为首的长胡子男瞥了上座的少女一眼,微微弯腰道:“我等俗事缠身,故而来迟,还请少夫人恕罪。”   袁沁抬眼笑道:“各位掌柜尽心为蒋府办事,我岂会怪罪,请坐。”   众人皆毫不客气的坐下,在他们看来这不过是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,敬重他们是应该的。唯长胡子男多看了一眼,他乃是福来客栈的掌柜赵世通,也是暗中做假账,企图贪掉蒋家财产的始作俑者。   开始原只有他一人,渐渐越贪越多,他害怕自己一人目标太大容易暴露,便将旁人拉下水,先是利诱再是威逼,其余各大掌柜原先不肯,奈何身处污潭,日子久了难免沾黑。赵世通称账本做得天衣无缝,一直以来也平安无事,他们做梦也想不到就是眼前这个小丫头给查了出来。   前世蒋焃能将家产败光,这些蛀虫怕也出了不少力,蒋府的富裕之家早已名存实亡,只能维持表面的辉煌,内里却是被啃食了个干净,前世的蒋焃被人陷害,无疑是摧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。如今补救尚且来的及,难得是如何安置这群人,这些掌柜的在蒋家工作多年,了解所有的运作,若是贸然辞退,那这条产业无疑会陷入瘫痪。   “不知少夫人找我们来所为何事?”众人坐下后,她却一直不开口,反倒在那悠闲饮茶,一掌柜憋不住了,率先发问。   袁沁斜眼瞟他,手中茶盏放置紫檀木桌面,‘嗒’的一声脆响,待看见背光进来的某人,才露出喜色。   “少爷……”各掌柜起身行礼,他看也不看,直直走向上座。   端起她喝过的茶盏,丝毫不嫌弃的猛灌一口,谄媚道:“沁儿,你找我来是不是要我做什么?无论什么事尽管吩咐。”说着猛拍胸脯。小丫头实在太能干了,往往让他有无用之感,害怕有天会被她远远抛在身后,故而一听见她有事找,立马飞奔前来,心中喜不自胜。   “找你来自然是有事的。”袁沁拿掉他发上沾染的树叶,语气亲昵,“你是这家的少爷,有权利知道目前的财物状况,你且来听听。”   语毕,环视底下神态各异的掌柜们,嗤笑道:“想必各位心中已有数了,既然如此,我长话短说,往年账本中有一百万两不知所踪,望各位掌柜交代清楚银子的去向。”   蒋焃诧异的看她一眼,他在外挥霍惯了,竟不知家中已出现问题,如今竟还要小丫头劳心劳力的为府里办事,这般想着略自责的垂下脑袋。袁沁叫他来便是为了让他明白这其中的利害,便给他从头到尾讲明。   各掌柜面面相觑,这件事是他们自己做的,自然再清楚不过,让他们没想到的是,眼下居然让这小丫头全部抖了出来,且字字见血。   因蒋焃在旁震慑,对这个混世魔王,赵世通不得不把面子给足了,当下端起笑脸道:“少爷,此事实属冤枉,客栈往来账目众多,一些碎银记不过来也是有的,老爷夫人也未多说什么,我们也是照规矩办事。”   言下之意就是袁沁多管闲事,在他口中将大事化小,小事化了,累积起来的一百多万两,变成了记不过来的碎银而已。   蒋焃已经了解事情利害关系,听到此言,冷冷道:“这事我不干涉,一切听我娘子的,少夫人怎么说的,你们只需要点头即可,多问一句,打断你的牙。”   袁沁好笑的瞥他一眼,捏捏他的拇指,转头板起脸道:“夫人已经查看了旧账,将此事交由我处理,希望众掌柜能给个交代,若不然只有请官府做主了。”   这下算是捅了马蜂窝,一下子炸开,方才还闲适的众人,此时满面惶恐,出声讨伐。多年吃蒋府漏下来的油水,已将他们养得白白胖胖,眼下有人要将油水揩得干干净净,他们岂能善罢甘休。   眼见底下混乱不堪,嗡嗡的吵得脑袋疼,蒋焃猛地掷出茶盏,顿时满室寂静,看向头破血流的某掌柜,众人不约而同的做了个吞咽的动作,夹着尾巴,老老实实的坐下。   赵世通冷笑一声道:“少夫人这是什么意思,难不成诬陷我们私吞银子不成,我们可都是蒋府的老人了,这么做未免太让人心寒,既然东家已不相信我们,那我就先起表率,就此退出蒋府,日后蒋府的兴荣皆与我无关。”   有他带头,众掌柜群起响应,纷纷叫嚷着不干了,俗话说法不责众,他们笃定只要团结一致,少夫人便不能拿自己怎么样。   “啪啪啪……”袁沁双手鼓掌,笑道:“好一出大义凛然的戏码,只是你们是不是忘了,这失踪的银两谁来担,大家不会以为只要不干了,就能够推卸掉所有的责任吧?你们不还没关系,相信各位的家人和家中的不义之财很乐意帮你们还,也希望各位能在牢中欢度晚年。”   说着,起身便走。蒋焃快走两步牵住她的手,才满足的松口气。   “站住。”赵世通制止她,不安道:“这是何意?少夫人没有证据,岂可随意污蔑我们。”   袁沁止步,却未回头:“是不是污蔑,各位心中有数,我也是看在多年来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上,才没有对你们做绝,既然各位这么不珍惜机会,那我只好依法办事了,若是没有证据,我岂会前来对峙,别忘了,账本可在我手里。”   她说得有理有据,这些掌柜的皆被吓得不轻,赵世通也是一头冷汗。没想到自己小心谨慎了多年,还是栽到了一黄毛丫头的手上。苦心经营的钱财也要一朝散,想到若是等官府干涉了,就是不进牢房也得脱层皮,老了还得受这样的罪,都是自己贪心的后果。   其余人与他想到一处,皆一脸后悔莫及的苦逼表情。   “蒋家可有亏待你们?可有克扣工银?每年是谁给你们家送油粮?天灾时又是谁给你们雪中送炭?只顾眼前利益,却不知唇亡齿寒,实属目光短浅。”   这一句犹如醍醐灌顶,直敲进几人心底。蒋府确实不曾亏待他们,反而是十足的好东家,他们也是依靠蒋府生存的,若是依附的大树倒了,他们这些人又该如何?这么一想,几人惊出一身冷汗。   “少夫人。”赵世通这次称呼极为恭敬,再没有轻视不屑之意,“账本出错,银钱丢失是我赵某人的过错,我愿意补上所有银两。”此话一出,也算间接承认了自己的罪行,由他带领的众人也不得已交出贪来的银子。   也有人不舍到手的钱财就这样交出去,奋身狡辩,袁沁再不愿跟他们打口水战,那些不服气的,一律通知官府带走。有银子拿,官差很是积极,镣铐牢房备得齐齐的,这下那些人想要后悔都来不及了,陪伴他们的只有潮湿的牢房、蟑螂鼠蚁。   “我知道你们也不容易,那一百多万两,我便做主,只需归还一半,剩下的算是你们为蒋家的辛苦费,大家齐心合力,何愁没有银子花,这样的事,老爷夫人都希望不会再发生。”   她这般轻易的就放过了,大起大落下,几人心底竟生出了感激,日后再不敢暗中贪索,尽心办事,把蒋府的生意推上了另一个高峰。   解决一桩难事,袁沁甚是轻松,寻个小酒馆便坐下,叫了份面和竹叶青,蒋焃坐在这个与他身上的锦衣华服格格不入的地方,没有丝毫不适。给小丫头擦了双筷子,拿起酒壶便喝。   “等一下。”袁沁抬手挡住壶口,嗔道:“空腹饮酒伤身。”   蒋焃停顿了一瞬,就着壶口吻在她手背上,含起嫩肉,轻轻咬了咬,道:“这下不是空腹的了,我可以喝了吧。”   感情这是把她当吃的了呀,袁沁哭笑不得,将面推向他那里,故作凶狠道:“把这个吃了才准喝。”   蒋焃笑着挑了挑面,夹起一块肉食送到她嘴边:“你先吃一口,我才吃。”   袁沁无奈张嘴咬一口,鼓着腮帮子用眼神示意他自己吃。蒋焃却是爱上了这种喂养的游戏,看小丫头像是小猫咪咀嚼的样子,心里涨得满满的,充满幸福感,只觉怎么都看不够。   毛纪出来给母亲买药,正碰上两人脉脉温情的场面,同样身为男人,他对蒋焃的眼神再了解不过,想起那日张素梅伤心哭泣的脸,两相一对比,更显得蒋焃薄情寡义、辜负芳心,立时为妻妹感到不值。   这样的男子怎能嫁?回到家中煎好药,他提出要劝岳丈大人早日退亲,张素花闻言,惊恐道:“你胡说什么,若是退亲了,对妹妹的闺誉多少会有影响,你要她日后如何嫁人,爹糊涂了,你也跟着糊涂不成?”   “此事是蒋少爷有错在先,不干她事,旁人也说不得什么,再说,她是你妹妹,你总该为她的幸福着想。”   “她是幸福了,那我呢?”张素花失控吼道:“你就是想将她也娶回来,一享齐人之福,对不对?”   毛纪愣在原地。他不知自己妻子心里竟有这种想法,咋一听,竟有些痛心。他只是为妻妹感到惋惜罢了,况且这门亲事,是妻子一手促成的,于情于理,他都有责任去挽回这个悲剧。   “我并没有……”   “够了。”张素花打断他的话,撂下狠话,“总之,这个家有她没我,有我没她,若你劝爹退掉她的亲事,便是想抛弃糟糠之妻,你若不怕,就尽管去。”   毛纪虽是放牛郎,却也饱读诗书,艰难困苦的环境并没有击垮他,反而让他茁壮成长,变得更加坚韧。人尽皆知,入仕途需保持身家清白,毛纪有志向,若是朝廷知道有抛妻一事,必然仕途受阻。   张素花此举给了他两难的抉择,无论选择哪个都于心不安,最终他并没有去张府,只偷偷递了封书信,道明蒋焃的行为。   张老爷看过信,当即命人将彩礼送回蒋家,此婚事作罢。   上次出事后,他派人去细细查探蒋家少爷,得知他乃是好赌成性的酒肉之徒,原想着只要他和女儿定亲后浪子回头,蒋家再来赔礼道歉也就罢了,如今蒋府内竟突然有了个少夫人,这不是打他这张老脸么,退,这门亲事无论如何都得退。   张素梅本就不爱蒋焃,原本已是认命待嫁,却遭逢变故,她伤心的不过是受到折辱,现在婚约解除,她反而松了口气,就算日后再也嫁不出去,那也是她心甘情愿的。   袁沁处理掌柜们一事,得到蒋家二老一致认同,此法甚为妥当,既给了处罚又不影响生意,实在是两全其美。蒋夫人劳苦甚久,身体一直在勉强支撑着,这下有了帮手,在看到袁沁的能力后,她极为满意。   故而张家来退亲,蒋夫人只遗憾的叹声,并未强求,派人送上厚礼以示补偿。   夏季炎热,就算躲在清凉的树下尚嫌燥热,天气沉闷得人喘不过气来,树下摆了张桌案,蒋焃单手杵着脑袋,一手拿着扇子摇得欢畅。身旁扇来阵阵凉风,让袁沁一阵舒坦,算起账目来更加快速。   近日来蒋夫人不耐暑热,将佃户租佣也交给她管理,这下更是繁忙,恨不得将自己分成两半才好。   “沁儿,我们出去游湖吧,荷花开得正好。”盯着那碍眼的账本,蒋焃急恼道。手上的扇速却不停。   “不行啊。”袁沁头也不回,“在我走之前这些都得处理好,从今天起,你要跟我学管账,要不然日后该怎么办。”   她不可能一直待在这里,这些东西早晚都得交给他处理,所以他必须要尽快学会,若不然又会重蹈覆辙。   蒋焃的关注点显然跟她不一样,眯眼阴测测道:“你还想走到哪里去?都是我的人了,你要是敢跑,我就拿着卖身契去官府要人。”说着,将账本抽掉,攥着手回屋。   提起卖身契,袁沁哼道:“哪有做少夫人的还有卖身契?”蒋夫人明明将契约归还,言明她再不是蒋府的丫鬟,却被他抢了去,说什么卖身契就放在他那儿,一辈子就是他的人了。   蒋焃不说话,一进门便将她困在门板与胸膛之间,如此近距离,袁沁能够清楚的听到他急促的心跳声,炽热的鼻息喷洒在她脸颊,他像是忍受不住般,懊恼的低首含住她的唇瓣吸允。   “唔……”袁沁有些不知所措的推拒,更多的是有些酸涩,这个吻是这么的熟悉,连力道感觉也分毫不差。   眸中蕴满水光,要问什么时候爱上他的,她也不知道,也许是他润物细无声般,悄然渗透了自己所有的生活,强行在心中占据了一寸之地,慢慢发展成难舍难弃。若是不能爱他,试问,她还能爱谁?   眼前的蒋焃慢慢与前两个世界的人重合,一如梦中,踏过重重迷障,终于云开雾散,两人得以见面……   袁沁心底压抑的思念破土而出,眨眨湿润的眸子,双手慢慢环住他的颈脖,依偎在他怀里,尝试着回吻。舌尖刚一探出,就被推进檀口,搅弄、反复吸允,力道大得令她一阵生疼,忍不住瑟缩了一下。   蒋焃立即放轻,舔了舔她红肿的下唇,在她额上郑重的印下一吻,倾身抱住,有些难耐道:“沁儿,我想要……”说着两腿夹紧磨蹭,胯间灼烫的物事直顶着她的腿根。   彼此间的温度瞬间飙高,袁沁脸上青白一阵,最后变得通红。   “少爷,佃户长工等在偏厅,夫人吩咐让青……”顿了顿,改了称呼,“让少夫人去看看。”   红梅的声音在外响起,屋内两人僵了僵,蒋焃粗喘着,在她唇上轻咬一口,神情颇为委屈,袁沁噗嗤笑开,在他要发火前赶忙止住,顺毛安慰。   半晌后,两人才整理好出来,红梅一见少爷黑着脸,恨不得杀了她的样子,吓得一哆嗦,忙不迭的遁了。   袁沁掌管佃户租佣后,并没有增加租金,反倒因地制宜,造出一套方案,严明按收成收租金,农家都是靠天吃饭的,因此对她甚是感激,这次出事,不是天灾却是人祸。   掖县曹县令看上了一块田地来盖宅院,而这块地恰恰就是蒋家最好的宝地,曹县令不早不晚,偏偏在张家退亲之后来要地,其实趁火打劫的成分居多。他笃定蒋府在惹了张家之后,再不敢跟他作对。   官府腐败,向来只认银子不认人,蒋府多多少少也进贡了不少银子给县令,曹县令原也不应该为难蒋家,只是他年事已高,不得不为辞官养老早做打算,首先一座大宅是必须要的。   蒋张二家结亲时,他还不敢怎么样,只因张家世代为官,朝中人脉众多,他还惹不起,现在蒋少爷惹怒了张家,这么好的机会,此时他不出手,更待何时。   官差奉命围住了田地,不让耕种,佃农们不敢强抗,只得来请东家做主。   袁沁听了他们的哭诉,静默下来。曹县令此举,完全不顾往日的情分,看来不是用银子可以解决的了的。   看小丫头一副为难不已的模样,蒋焃深觉自己无能,什么都帮不了她,无奈的将她扯过来,擒住肩膀直视眼底,问道:“这件事就交给我,行不行”   袁沁被他逗乐,笑道:“你这么本事,那便交给你了。”   说罢,转头向佃农们道:“你们先回去,万不可与官兵起冲突,剩下的,等少爷过去处理。”   “是,少夫人。”   蒋焃因得了大展拳脚的机会,兴冲冲的带着府中护卫去跟人要回田地,却与官府起了冲突,他不懂拐弯抹角,只想用最简单粗暴的方式解决。官差是奉命守着这块地的,哪会受他指使。   一官差讥讽道:“蒋少爷一向不是只靠着家业潇洒度日的么,你什么都不懂,就别出来干涉了,叫你府中当家做主的来,县大人说了,这块地已经充公,你哪凉快哪边待着去。”   蒋焃气得直接动手,那官差被打落一颗牙,啐道:“一个只顾吃软饭的败家子,张府退亲就是因为看不起你,就算将来你娶了娘子也早晚得跟人跑咯。”   如此侮辱性的言辞,蒋焃什么都能忍,唯独不能牵扯到自己的未来娘子,在他心目中那人只能是袁沁,多日来因自己无能的卑微不安,彻底在这句话下爆发,官差的话可谓句句插到他心口。   他戟指怒目,就要冲上去,要不是护卫拦得及时,差点被抓紧牢里,回来后他不发一言,威胁护卫不许将此事告诉任何人。   等袁沁算完细账回房找他时,已是几近黄昏,屋门紧闭,不见人影,桌上只余一封书信,等看完,她的脸也黑了。   什么叫不愿做窝囊的男人?什么叫要去军队历练,将来保护她?什么叫不想躲在她背后?   账房来禀报,说少爷支了五百两银子,没说要干嘛,只因蒋焃拿银子向来大手大脚,他是家中独子,下人更是不敢过问,就这么让他钻了空子,拿了银子参军,现在也不知走到了哪里。   袁沁是既无奈又好笑,却仍旧感到骄傲,这才是熊孩子的本性,他向来不甘愿做个无用之人。   将事情告诉了二老,蒋夫人急得不行,蒋老爷却大笑道:“还是我儿有志气,算命的说他此生若得遇贵人,必会飞黄腾达,果然诚不欺我也。”   “老爷是说的贵人是……”   “还能是谁?你想想自和那丫头在一起,儿子现在不但懂得读书识字,连火爆脾气也是收敛了不少,以前总是出去与人斗蟀,将那玩意当成宝贝,现在就是全死了也没见他心疼。”   蒋夫人这么一想,确实如此,儿子整日窝在家中,一步也离不得那丫头,也不像以前那么让她头疼,也许真是得遇贵人也不一定。   想到这里,她释然不少,却仍是忧心不已,泪湿了眼眶:“见焃儿这般,就好像看到老爷你年轻的时候,下海经商,九死一生,还差点被强盗伤了。”   蒋老爷抱住她,温柔拭去泪:“你当年不顾岳父反对嫁给我,我又岂能让你后悔,多年来,我只顾生意,疏于对儿子的管教,倒苦了夫人了。”   “说什么苦不苦的话,能嫁给老爷,是为妻之幸。”   蒋老爷昂首,将酸涩的泪逼回,叹道:“我这一生,有夫人和儿子,足矣。”   儿子想要出去闯闯,为人父母的除了担忧,只能默默支持。过了段时日,蒋焃托人带了封信,里面提及自己在军营中过得很好,让爹娘放心,还让他们好好照顾自己媳妇,气得蒋老爷直呼儿大不中留。   可事实并不像他在信中所写的那样轻松,蒋焃自小就被周围人追捧着,闹事打架时旁人也不敢轻易对他动手。但在军营不这样,这里是靠实力说话的地方,没有点铁血手腕就只能让别人欺负。   蒋焃初来乍到,自然成为了这帮兵痞子的攻击对象,连日来的打击,他皆打落牙齿和血吞,凭着心中的一口气,硬是撑了下来。兵痞子们对他刮目相看,更是不遗余力的动手训练,常常见到有群人端着饭碗围着,看他被虐,然后反击,再被虐……如此反复。   北方有前朝余孽组织起义,当今圣上派大军镇压,蒋焃就在其中。   29   前朝余孽意图推翻本朝,执行复国大业,在北方建设根据地,筹谋已久,此次打着起义的名号挑起战争,却是狼子野心。   朝廷大军勇似猛虎,起义军退居谷口地带,这里易守难攻,两军陷入僵局,停滞不前,这一场战争足足持续了半年之久。北方早早入冬,夜间营帐内点燃烛火,远远看去就像一盏盏小灯笼,光线柔和,激起不少兵士的思乡之情,藏在被褥里偷偷抹眼泪。   原本容貌俊朗的男人已染上了战争的风霜和坚毅,一双眼睛透着清冷凌厉之感,再没有在家中的玩世不恭,整个人成熟不少。   旁边的战友咕哝一声,翘起腿压在他身上,蒋焃皱眉,嫌弃的挪开,将被子放在中间隔挡,战友摸到温软的物事,在梦中傻傻的笑,紧紧抱住:“媳妇,媳妇……”   蒋焃冷哼着瞟他一眼,侧过身从枕下掏出一件旧衫,这衣裳有缝补的痕迹,很多地方因为长期的摩挲变得发白,他的眼神瞬间柔和宠溺,一遍一遍摸着。想起她为自己一针一线缝补的样子便像吃了蜜一般,那时候原本是他故意剪破,用来刁难小丫头的,如今却变成唯一可以思念她的物品。   旧衫被紧紧揉进怀里,贴着脸颊,蒋焃慢慢阖眼,恍惚间,竟看见日思夜想的人正站在面前,一袭碧色衣裙,袖口绣有别致的翠竹,栩栩如生随风摇动,他猛地起身扑过去,差点被战友的脚绊倒,不管不顾的过去搂着她的腰。   “你怎么瘦成这个样子了,没好好吃饭么?”玉白的纤手抚来,略感心疼的轻轻摩挲。   “沁儿……”蒋焃呆呆的看着她,连眨眼都觉得不舍,声音喑哑道,“我想你。”   少女唇边的笑容如梦似幻,声音似是天外传来:“傻瓜,我也想你,你要早些回来……”   蒋焃瞳孔蓦地紧缩,伸手在眼前一抓,飘渺无踪的绿光一闪而逝,连同面前的人一起消失不见,他猛的惊醒,才发现这只不过是个梦而已。营帐内的战友们皆在熟睡中,月光悄悄倾泻进来,在地面撒上一层霜雪。   他猛地倒在床上,手中似乎还残留着梦中的余韵,温润细腻的触感,一如她衣锦缎上的细滑。   翌日,军营中众人发现这娃跟疯了一般,拼命的找虐,非要单挑完营中的高手才算完,是见人就挑战。这群军痞子还是第一次见到他的就躲,谁让人打起架来跟玩命似的,抱着惹不起躲得起的观念,以前虐得他满地找牙的,现在是被他逮着,则一脸生无可恋,恨不得立马叫祖宗。   凭借着自身努力,以及不要命的奋勇杀敌,在军功簿记上一笔,暴-乱平息后,朝廷论功行赏,老将军极力举荐,由于蒋焃战功突出,获封都指挥使。   原本大军可立即拔营回京,孰料,前朝余孽早留有后手,那便是与封地异姓王结盟,一方在北方缠斗,另一方则去南边,两方夹击,可异姓王想坐收渔翁之利,假意结盟,起义军败后,异姓王带领的军队便立即发兵南边城,等朝廷军队赶到时,已是精疲力竭。   正值朝廷国库空虚之际,军饷来不及发放,派去的援兵尚不足千人,如何应对敌方的兵强马壮。   “蒋都使。”一队士兵抬着大箱小箱的东西进来营帐,一人羡慕道,“又有人给你送东西了,看来装了不少好东西,可沉了。”   蒋焃放下书籍,一一打开箱笼,里面满是棉被药物、干粮吃用,能够想到的东西应有尽有,他的眼神柔似水,拿起最上方的信,更是掩不住的笑意,让一旁的士兵叹为观止。   “这些都是我娘子送来的。”指着另外几箱棉衣道:“那些都去分给守夜的士兵。”   “唉,我要是有这样的娘子该多好啊。”   一士兵羡慕的感慨,被另一士兵眼疾手快的捂住,看着黑脸的蒋焃,僵笑道:“蒋都使,他是新来的,您别跟他见识。”   军中谁人不知,这都指挥使最不能忍受的,就是旁人提及他娘子,连老将军调侃,也被打过,他可是有名的醋坛子,一旦打翻了就再也不好收拾了。   幸好这次蒋焃心情好,没跟他计较,那位士兵长舒口气,颇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。   等所有人都出去后,蒋焃将信封贴在胸口,就像将她抱在怀里一般,眼中闪过厉芒。   他来这里,想要变强,为的是能够用自己的力量去保护她,天知道,看见别人欺上门来,自己却无能为力的感觉有多么挫败,那时他才知道自己的能力有多么渺小,他希望能将小丫头牢牢护起来,而现在还远远不够。   蒋焃挣了军功的消息传回掖县时,张素花正在跟毛纪一哭二闹三上吊,原因是毛纪竟然没有去参加乡试,下一场是在三年后,这就意味着她还要再过三年这样穷苦肮脏的日子。   每天担心银子用完了怎么去娘家要,还要忍受牛棚的臭味和老不死的大小便失禁,这些都让她几近崩溃。毛纪则是因为乡试那天,母亲病发了,他的娘子却在外高高兴兴的买发簪,找不到人照顾,他只好放弃赴考,专心服侍老人。   对未来美好的憧憬像泡沫般破碎,张素花定然不能接受。   “毛纪。”这是她第一次声嘶力竭的全呼其名,眸中掩不去的愤恨,“你知不知道,错过这次乡试又得等多久,我一个千金小姐下嫁与你,不是要跟你住破牛棚,吃糠饭的,但凡你有一点对我上心,也不至于连场乡试都不去,你将置我于何地,你有当我是你娘子吗?”   毛纪被她吼道直发愣,想起那日自己逼不得已的情景,也不由怒道:“百善孝为先,若是连自己亲娘都不顾,就算考上了,又如何去做为民请命的好官,你说你是我娘子,可你又何曾为我着想过,娘几乎快要病死,你却冷眼旁观,可是为了我?”   张素花听到这话,不但没有被骂醒,反倒更加过激,她觉得毛纪不再体贴爱护她了,却不知是她自己种下的因果。   两夫妻的关系彻底降下冰点,面对妻子的埋怨,毛纪只有选择沉默以对,心中渐行渐远。   让张素花最不能忍受的,是前世今生,她都做了错误的选择,她不明白为什么今生事情会发生了偏差,那个浪荡子居然会参军建立军功,这是她前世想也不敢想的事,毛纪也没有像前世那样顺利考上,要她再在这里待上三年才可能坐上宰相夫人的位置,这无疑是最残忍的酷刑。   掖县离异姓王封地最近,受战乱波及也最为严重,但在军队的及时守卫下,满城人均相安无事,只微有恐慌。   刀剑无眼,在沙场上浴血奋战、九死一生是常有的事,每天都有士兵被抬出来安葬,百姓人人自危,紧闭门户,就怕自家人被拉去充当壮丁。   得知儿子也上了战场,蒋夫人差点哭晕过去,蒋老爷疲于照顾,家中重担彻底落到袁沁肩上。因战乱的缘故,蒋家生意日况俱下,袁沁应付起来艰难,却从未想过要关闭客栈酒楼,田地是佃户的命根子,更是不能收回,虽收成不好,但足够佃户一家吃一整年,躲过战乱。   张素花也听到此消息,心中蓦地松了口气,在她看来,蒋焃只有死在战场才是理所应当的,她此生的丈夫终会成为一名德高望重的宰相,而她是风光无限的宰相夫人,那些不好的过往终会逝去,云开雾散。   她正想得高兴,对镜美美梳妆,铜镜里映出门外两抹身影,乍一看就像紧贴在一起般,张素花眼中闪过一丝狠厉,摔下木梳,疾步走过去。   “这些银子我不可收,你赶紧拿回去。”毛纪僵着脸推拒,手却不敢触碰,始终保持君子之礼。   “姐夫,这是爹娘要我拿来的,正值战乱时期,你和姐姐的日子必不好过,这些银子可拿来应急,你就别推辞了,快快收下吧。”张素梅满脸焦急,将银子匆匆塞到他手里,正准备告辞。   “是妹妹来啦。”张素花叫住她,讽刺一笑,“既然来了,怎么也不跟姐姐打声招呼,反而在院子里跟我的相公卿卿我我的呢?”   这句话不但对他二人极不尊重,还将张素梅说成是勾引姐夫的荡-女,毛纪紧皱眉头,微叹口气,好言劝道:“娘子,你是不是累了,我扶你回去好好歇息。”   这些日子他也想过,娘子是官家千金,他娶了人家却没有让她过上好日子,反倒让她跟着自己受苦,这是他的不对,只要以后他好好对她,给她最好的生活,才不辜负夫妻一场。   却不想张素花‘啪’的打掉他伸过来的手,也打凉了他欲挽回的心。   “怎么,心疼啦,来为她打抱不平?你别忘了,谁才是你娘子,她若是没有别有用心,为什么来找你,却不来找我呢,分明是对你有所企图。”   “够了……”张素梅打断她的话,心中酸涩不已,泪水几欲脱眶而出,“姐姐,自你出嫁那天起就像变了一个人,我不知道你对我有什么误会,可我只有你这么一个姐姐,我已经跟爹娘立志终身不嫁,留在二老身边侍奉,你……好自为之。”说着夺门而出。   张素花怔愣原地,眼神有一瞬间的软化,脑中闪过许多姐妹相处过的片段,最终被前世所积攒了愤恨所掩盖,重新变得狠厉。   半晌后讨好的笑道:“相公,并不是我要凶你,只要你今后离她远远的,好好考取功名,我们就还是令人称羡的夫妻。”   毛纪剥下她挽过来的手,一手捂脸。他真的是累了,无比的累,无论身心。   袁沁在蒋府被称为少夫人,已是人尽皆知的事,人们也知道她掌握了不少蒋家的财产,原主的家人听到这个消息,自然按耐不住,几次找上门来。   因现在已快成为亲家了,蒋夫人也耐着性子接见,可看他们一股子势利眼,便不痛快了,虽然她现在极喜欢那丫头,儿子走后也将她当成亲生女儿疼,可她乃是大家闺秀的出身,没有老爷那么看得开,也做不到爱屋及乌,几次下来,每每都要拿些银钱走,饶是蒋夫人也受不了了。   等原主家人再来时,便通通交给下人去打发,对银钱闭口不谈。   见不到蒋夫人,原主家人便开始转向袁沁,认为女儿终究是自己生自己养大的,总归会让家里人过上好日子,袁沁岂会不知道他们这点小心思,当初眼都不眨的卖掉,现在闻到铜臭味就扑上来,有了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,永远有填不饱的白眼狼。   故而只拿出卖身契给他们瞧,言明女儿已被卖掉,要想认回女儿就先拿出赎身的银子来,原主家人傻眼,银子早就被用光了,现在哪里还有。   人心不足蛇吞象,他们毫不顾及颜面,在蒋府门前破口大骂,说她忘恩负义,不识父母亲人,是冷血动物。   袁沁也不去管,好在蒋家二老体谅她,未曾责怪,骂了几天见无人理会,原主家人便消停不少。   掖县的晚上总是静悄悄的,窗棂发出微乎其微的响声,若非自上次被轻易迷倒后,袁沁提高了警惕,怕也是听不到的,可迷倒她的那人远在战场,又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里。   是小毛贼么?她轻轻下地,闪躲在窗后,顺手拿起青花瓶里插着的竹枝,窗户大开,一人影跳进来,悄无声息,见准时机,她手中竹枝疾速向穴道戳过去。   那人身影一闪,轻松避开,反手抓住竹枝将她扯过来,揽进怀里,月光照到他的棱角分明的俊脸,丹凤眼紧盯着她,道:“你是要谋杀亲夫么?”   袁沁已是完全傻了,不可置信道:“你怎么回来啦,不是应该在边城对敌的吗?”   “恩。”蒋焃摩挲着她的脸,一点点的描绘,声音黯哑,像是极疲惫,“想你了,想到茶饭不思,夜不能寐,恨不得马上飞回来将你就地正法。”   他用如此正经的表情,说出这么脸红心跳的话,袁沁不好意思的埋首在他胸前,轻笑道:“没脸没皮的,不害臊。”   蒋焃挑了挑眉,将她抱得更紧,嗅着她发间的清香,连夜的奔波劳累都似消散一般,只觉岁月静好,难得的享受这样安静幸福的时光。   自遇上她,只一刻不见就会暴躁不安,唯有将她带在身边才能止住,在战场上每夜里只有抱着她的信件才能入眠。就像是饮鸩止渴一般,灵魂血液时刻都在叫嚣着,要将她融入骨髓,再不能分离。   “你突然回来,不会是受伤了吧?”想到战场上的刀光剑影,袁沁急了,又不好扒开他的衣服检查。   “没有。”蒋焃莞尔,对她的担忧十分受用,却不忍看她蹙眉的样子,低首在唇瓣上轻轻吻下去,蜻蜓点水般一触即分。只这样都让他呼吸变得浓重,将她的脑袋按在身上,不让她看到自己因欲望狰狞的脸。   待稍稍缓了点,打横抱起向床边行去,袁沁发出一声惊呼,听见他爽朗的笑声,懊恼的瞪一眼。   两人躺在一起,蒋焃搂着她,满足的叹口气,身体也跟着放松下来。   “为什么你每次都喜欢从窗户进呢,也不怕人见了笑话,一声不响的去参军,我都还没说你呢,夫人都急病了……”袁沁说了一堆,见他没有反应,凝眸望去,却发现他早已睡着,呼吸绵长……   食指轻轻摸着他眼底的青痕,边关离掖县虽近,骑快马也要三个时辰,他怕是偷偷趁夜赶回来的吧。这样想着,袁沁心软得一塌糊涂,抱着他的腰身,在下颚亲了亲,跟着闭眼。   天还不亮,袁沁便被颈脖处的一阵瘙痒弄醒,抬手摸到一个毛绒绒的东西,待睁开眼才发现是他的脑袋。   看见她醒来,蒋焃不但不停止,反而倾身压住她,动作狂放的吻住,撬开牙关在里面翻搅,舌尖勾着她的,交缠在一起,发出啧啧的声响。喉中不满足的轻哼,按揉着臀部贴向自己,炽热如铁的物事抵在她两腿间。   “唔……”袁沁仰着脖子,承受他暴风雨般的侵袭,小脸布满潮红,被他的热情所感染,从舌尖传出一股电流,直入心底。   一吻罢,蒋焃埋在她肩上喘息,炽热的那处不但没有得到纾解消退,反而更加壮硕。他咬了咬牙,暗叹自作自受。   袁沁僵直着身子不敢动,她也听过男人早上刺激不得,可没想到会变成这样……看他强忍难受的样子又觉得不忍心,果断选择闭上眼,还是别看的好。   “呵呵……”小丫头眼睫轻颤,脸红红的,唇抿在一起,样子既可爱又让他心疼,想着自己不能陪伴在身边,她还是会担心害怕的吧。再亲了亲,翻身下地。   看外边的天色显然还很早,袁沁不解道:“怎么就醒了,看你昨天还很累的。”   蒋焃穿好外衣,走到床边,轻轻刮了刮她的鼻子,宠溺道:“我要趁查岗前赶回军营,你多睡会。”语罢,郑重在她唇上印下一吻,“等我回来。”   袁沁不语,愣愣看他消失在窗后。心中蓦地浮起一股不安,有种想要将他拉回的冲动,然后被理智制止。   这是一场极其血腥恶心的混战,异姓王的联盟军采取绞杀行动,企图将对方军队困死,老将军错估敌情,带来的一半的人马皆被困在箭阵里,想要杀出去就必得躲过这多如牛毛的箭矢。   异姓王端坐高台,好以整暇的看着这一幕,眼见胜利就在眼前,一挥手,战鼓敲响,几万支箭矢同时发出,铺天盖地的射下。瞬间倒了大片,多数人已经被射成筛子,鲜血染红了一方土地。   老将军顽强抵抗,几名亲兵拿着盾牌将他围在中间,誓死保护,但箭矢越来越多,周围人一个个倒下,老将军气力渐渐虚脱,眼看着要扛不住了,蒋焃及副将带领一队人马冲了进去。   “蒋都使,你快把将军带出去。”副将挥剑格挡,一边厉喝道。   蒋焃打马上前,利落的收割头颅,冲至老将军身边,一手提溜起他,像肉球般扔到副将的马背上,为他们杀出一条血路后,给副将的马顺手挥了一鞭子,马匹受痛,嘶叫着奔远,跃出重围。   一系列动作快如流光,副将还来不及反应便已带着老将军逃出生天,回首错愕的看着他的身影被重重掩盖。   手腕上的青玉珠串突然断裂,一颗颗珠子散落一地,袁沁拿毛笔的手顿住,蓦地睁大眼,心中不祥感愈甚。   30   老将军被救出后,立马召来军师进行商讨解救事宜,一伙人在救还不是不救上争论了起来。   “我军元气大伤,应该韬光养晦再行迎战,若贸然将剩下的人马都带去营救,必然会全军覆没。”军师摇着扇子,眯缝小眼闪烁着精光,举止一派斯文。   副将啐了一口:“婆婆妈妈什么呢,蒋都使可还困在里面,若不是他,哪还有你站这说话的份,你要当缩头乌龟,老子可不想,要死一起死。”   “你这是逞匹夫之勇,难道你要全军跟你陪葬吗,蒋都使纵然死,那也是死得光荣,死得其所,朝廷会为他感到骄傲的,你再这样胡闹,可别怪我去禀告朝廷。”   副将气得怒火中烧,全身血腥、胡子邋遢的样子犹如索命的厉鬼,军师紧张的后退,被他一脚踹倒,躺在地上尖声喊道:“你干什么,竟敢殴打朝廷指派的军师,还没有军纪王法了?”   “娘的,老子就说这帮人不靠谱,行兵打仗就知道躲在后边指手画脚”副将再补上两脚,次次往脸上招呼,“将军,你说,救还是不救?”   老将军气息奄奄的靠在一边,捂着嘴咳嗽,半晌缓过气道:“救,你去将剩下的兵马集合,带齐弓箭,我们从外面破阵,先杀他个片甲不留”   “好,我这就去办。”副将紧捏拳头,势要将那些狗杂种一网打尽。   此时还被困在阵中的士兵看见主将被救走,没有人指挥战斗,群龙无首,知道自己必然会被主将放弃,逃脱不掉弃子的命运,顿时士气低落,像个无头苍蝇似的乱撞,面对敌军的进攻更显软弱无力。   “站起来,拿起你们手中的剑。”低沉性感的男声响起,传遍两军,在激战的上空回荡,“就算只剩最后一口气,我们也奋战到底,想想你们的父母、妻儿,只有活着才能见到他们,也只有活着,才能回家,他们可都在等着你。”   一声声,直击人心,想起家中的温暖,再对比这眼前的残血世界,被困的士兵重新燃起希望,大吼着提起兵器,浴血奋战,视死如归。   刀光闪闪,血肉横飞,鲜血四溅,一颗颗脑袋似球般滚落,秃鹫低空盘旋,绕着这块鲜红的战场,嘶鸣着仿若在庆贺自己的盛餐。   弱的怕强的,强的怕不要命的,此时他们这般不要命的奋力往前冲,竟是快要撕出一道口子。高台上的异姓王见势不妙,命令再发第三道箭矢。   “冲啊。”一名士兵厉声喊出,背上瞬间插了无数支箭,两眼僵直瞪着向前栽去。   马匹被射中前肢,哀嘶着倒下,激起一片尘起飞扬,蒋焃及时脱离翻身下马,旋即一声闷哼,肩膀处穿透一支箭,尾羽颤颤巍巍的抖动,他挥剑斩断,将上涌的血吞下。   丹凤眼中映出如细雨般落下的箭矢,避无可避,带着冷光的一支箭射来,瞬间停留在他鼻端,无法寸进,蒋焃诧异的瞪大眼,环顾四周,发现所有射下的箭都像被一道屏障给挡着般,静止在半空中。   一道青影从上飘然而至,衣袂翻飞间犹如神迹亲临,堪堪降落在他眼前。   蒋焃直直望着她,唇发白,喉中似堵塞一般,半句话也说不出,肩膀处的血液透过铠甲,一滴一滴落下,染红了地上的绿草,鲜红与翠绿,强烈鲜明的对比,妖艳之极。   两军正交战中,皆被眼前的场景惊呆,那些箭矢停滞不前,诡异得吓人,异姓王这边的弓箭手都停下了继续射箭,皆被吓得发软,不敢妄动。   袁沁一眼便看见他肩前滴着血的冷箭头,以及发白的面色,心蓦地刺痛,眼眶泛红,五指紧紧捏在一起,睇向高台上吓傻的异姓王,手中青光挥去。   所有静止的箭矢在空中调转,极速向联盟军射来,箭尖在阳光下闪耀着炫目的蓝光。   “还愣着干什么,快射箭啊,射啊……”异姓王惊恐的奔向弓箭手,逮着一个拼命摇晃,转眼间就被回转的箭矢射中,力道强大得直接将他射出高台,重重跌在地上,绝了气息。   敌军失去主帅,见铺天盖地来的箭矢,瞬间溃不成军,丢兵弃甲,忙不迭的逃跑。   “蒋焃……”袁沁看向他的伤口,唇微微颤动,伸手想要触碰他,却见他忽然闭上眼一头栽来,方才他强忍着咽下的血,瞬间从松懈的嘴角溢出。   袁沁不敢置信地抱着他的脑袋,傻傻忘了反应,似想起什么,她急匆匆掏出一颗丹药,这是上个世界任务的奖励——还魂丹。   泛着白光的丹药还未喂进他口中,在唇边化成流光,眨眼又回到了她的身上。   为什么?为什么还魂丹不能给他吃下,袁沁心慌的再次喂去,结果还是一样,她不信邪般,一次次尝试,结果他的脸色越来越苍白,可丹药就是怎么都吃不下去。   【还魂丹只适用于已死之人】   主神手册在脑海中解答,袁沁僵住,眼角的泪顺着脸颊淌下,颤抖着去探他的鼻息,一咬牙,化作一道青光消失,只背影怎么看都像是在逃窜般。   等副将带着全部人马,准备奋勇杀敌营救时,发现战局诡异的吓人,敌军死伤不比他们少,异姓王的尸首更是孤零零的躺在地上,我军人马伤的伤,死的死,除了偶有疼痛呻-吟的,皆寂静无声,呆呆看着一个方向。   副将顺着那个方向望去,只发现蒋都使中箭昏迷,旁边还有一匹伤了腿的黑马,顿时傻了。   袁沁逃窜回蒋府,已经快被自己给蠢死了,他只不过是伤到肩膀,失血过多昏迷罢了,结果她却急懵了,一心只想着去救,也不看看他到底伤得如何。又想起自己心急着赶过去,忘了掩盖身份,完全暴露在了他眼前,还不知等他回来该如何解释。   想罢,烦躁的拨弄着头发,躺在床上将被子卷成一团。   打赢了胜仗,大军停留在边城,一扫往日的萎靡不振,整个军营都振奋不已,这可是以少胜多,以弱对强的历史性战役,足以在战国策上记上一笔。   副将拎着两壶酒去探望伤患,见蒋都使靠在床边,神色莫名,想起军中传言,他觉得颇为离谱,便问道:“听说这次是有浑身散发着圣光的神女从天而降,那神女长的什么模样,真如他们所说有三头六臂,一挥手就让敌军死伤惨重?”   蒋焃瞥了他一眼,始终保持闷葫芦样,手上拿着一沓书信,眼神深邃,不知在想些什么。   副将在他眼前挥挥,忍住爆粗口的冲动,努力套话道:“你到是给我也说说,那样惊天动地的场面,我都没见着,很是遗憾,那些小的就知道吹牛皮,还是你说话可信。”   蒋焃还是一言不发,在副将耐心快告消时,他突然站起来,说了一句:“我要回府。”   “啊?”副将眨眨眼,“不是,你怎么突然就要走,朝廷颁发的圣旨还未到,以你的军功,必定有赏赐,是要接旨的。”   话还未说完,他已经掀帘出去了,等副将追出去,军营里已看不见他人。   袁沁不知他已在快马加鞭,还在想着借口应对,什么从小跟道士学法术;不小心摔下悬崖捡到神仙法宝;或是救了瞎眼婆子,为报恩传她百年功力……等等。   没等她想个明白,就听外头丫鬟兴奋的大声叫着:“少爷回来了,少爷回来了……”   不会吧,这么快?袁沁跐溜就蹦起来了,下意识的寻找可以躲藏的地方,门被一脚踢开,来人气势汹汹,眼冒火光。   袁沁一步步后退,被逼到墙角,丫鬟们咯咯直笑,为他们关上门,她欲哭无泪,心里直喊着不要不要的。   蒋焃单手撑在她脑袋边,两眼紧盯着逼问:“说。”   “说,说什么?”袁沁心里直打鼓,额头不停的冒虚汗,在脑子里迅速将借口过一遍。   蒋焃狭长的眸子眯起,挑起她的下巴,道:“你说呢?私自跑到战场,不要命了么,万一伤着怎么办?”   “哎?”不对呀,他怎么不按套路出牌?   袁沁睁着无辜的圆眼,听着他接着道:“要是再敢乱入危险,看我能不能饶你。”   “那个,其实我是……”   “好了。”蒋焃打断她的话,拉至床边躺下,紧紧搂住,舒服的叹口气,“陪我睡会。”   袁沁还要再说什么,待看见他肩头绷带上隐隐沁出的血迹,又不忍打搅,半晌后,看他熟睡的样子,轻轻抚摸着侧脸,垂眸,低声呢喃:“其实,你早就知道了是不是?”所以才什么都不问,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。   他似是睡得正香,被子下的手却蓦地握紧,又缓缓松开……   战场取得了巨大胜利,龙心大悦,特地犒赏各将士,宣读圣旨之人寻到蒋府,不出一日,掖县皆知蒋少爷获封从一品护军提督,赏三千两黄金。县太爷在他跟前连提鞋都不够资格,这下曹县令可吓坏了,忙将占去的田产归还,小心翼翼的赔不是。   张素花比他还纠结,得知蒋焃不但没死在战场上,还飞黄腾达,再对比毛纪的没用,心里极其不平,错过了可要再等三年,可谁知道三年后又会出什么变故。   自上次后,毛纪对她冷若冰霜,连话都不愿意说,一提起他那病怏怏的娘,她只不过是抱怨两句,他就给她脸色瞧,跟前世那个对妹妹体贴的毛纪判若两人。   几日后,张素花在街上遇到蒋焃和一女子,两人的黏糊劲看得她直咬牙,蒋焃宠溺一笑,在那女子发髻簪上一支琉璃花钗,她曾在店里看过,价值千金。那女子嘟着嘴像是在说些什么,蒋焃听闻哈哈大笑,那是她从不曾看过的笑容。   张素花怔愣在当地,脚不听使唤,一步也挪不动,眼中只剩下那两人对笑的场景,有两人从她身后经过,一人指着那女子道:“那不是神女吗?战场上出现的那个。”   “什么神女。”另一人嗤笑道:“怕是妖怪吧,那血流成河的场面你忘了,要真是悲天悯人的神,怎么可能残害众生呢,我看就是妖精作祟。”   这二人是异姓王部下的,战争结束,异姓王也死了,曾经的军队四处逃散,无所事事,便开始说起风凉话。   张素花心底咯噔一声,再看向那女子时,隐隐有些毛骨悚然的感觉,背后阴风阵阵。   不知怎的,市井开始传言蒋府的少夫人是个吃人的妖怪,还叫来她生身父母作证,说他们的女儿并不识字,又怎么会管账,还说在战场有人认出她来,一身妖法,岂是个凡人能有的,一时间人心惶惶。   蒋府正筹备着少爷少夫人的婚礼,此传言一出,无疑是个毁灭性的噩耗。   百姓们对这些妖物噤若寒蝉,若遇见了便是喊打喊杀,不但他们害怕,蒋夫人细细想来更是惊恐,家里养了个妖怪,他们不但没有察觉,更是差点连儿子也一块葬送了。   她当即命令停止手上的婚礼筹备,派人去把儿子叫来。   蒋老爷却不赞同此举,劝道:“不过是旁人胡言乱语罢了,若真是妖怪,你我岂能活到今日,怕是早进妖怪肚子里了,你可曾见她害过人?”   “还说没害人。”蒋夫人手心冷汗津津,紧抓住帕子,“她在战场杀了那么多人,可是很多士兵都看见的,她就是想待在府中,好害咱儿子的性命,老爷,我们就这么一个命根子,万不能冒险。”   “哎呀,夫人,你糊涂啊……”   “若沁儿是妖怪,儿子就是让她吞食了,那也是心甘情愿。”来人打断蒋老爷的话,身着黑锦袍缓缓踱进。   蒋夫人立马迎上去,拉着他上下查看,想起他方才的话,惊叫道:“焃儿,你可知自己在说什么?”   “我很好,也很清醒,只是娘,我来是要告诉你,沁儿是我要娶的妻,我希望娘你能够体谅,不要为难她,不管此次是谁传出的谣言,我皆不会放过。”他语气中的狠戾,以及浑身的歃血气质,让蒋夫人怔愣。   看着儿子走远,她回过神,忍不住掩面而泣,带着无能为力的绝望。   引起事端矛头的张素花,还来不及高唱胜利之歌,便被两个蒙面人带到一窄小的房间,其中一人单膝跪地,双手握拳:“禀大人,始作俑者带到。”   靠着窗口的人带着煞气慢慢转过身来,冷冷注视她。   “相公……”看见他的脸,张素花喃喃出口。   蒋焃敛起剑眉,不悦道:“谁是你相公?我问你,你传出谣言所为何,幕后可还有人指使?”   被他冷漠的目光刺激到,张素花心中一阵不爽,扬起脖子道:“是我传的又如何,她本来就是妖怪,战场上人尽皆知,我这是为民除害。”   蒋焃厌恶的挪开眼,冷冷道:“拉出去,充军妓。”话刚落,那两人从门外进来,拖起便走。   以他现在的能力,说是充军妓必然不会是假的,张素花这才知道害怕了,疯狂的叫喊道:“相公,我才是你娘子,从上辈子就是,我才是……”   其中一人将她嘴捂住,在后脑敲下去,张素花脑袋一歪,已是不省人事,她的下场可想而知。   “提督。”突有一士兵进来禀告,“你家中起了大火……”   “什么?”   【任务完成,奖励无限储物宝袋一个,即将进入下个世界】   袁沁在房中整理账册,听到有群人在外面搬柴火要烧死她,其中有蒋夫人失控的惊吼声,也有蒋老爷心急如焚的阻拦声。   门也被从外边锁上了,浓烟滚滚,火光渐渐渗透,正准备用术法出去,却突然在脑中冒出主神手册的提示。   剥离这身体的瞬间,她看见一抹熟悉的声音拼了命的闯进来,不顾大火,心急如焚的喊着她的名字。   “沁儿……”   这是她在这个世界听到的最后的声音。   蒋焃一直以来是个只顾自己心情爽快的少爷,直到遇到他命定的克星,一见她,蒋焃才知自己以前活得日子是怎样的无趣,喜欢她,想要占为己有,满心为她欢喜为她忧。   他虽直来直去,脾气火爆,却也不笨,明明是同一个人,却给他前后截然不同的两种的感觉,他天生嗜酒,却只喝一样,别的都味如清水。那日饮酒过度喝醉了,翌日醒来,一丫鬟躺在他怀里,那刻他只觉得恶心想吐,被触碰过的皮肤接连洗了三遍,几欲脱皮才罢休。   正好红梅奉蒋夫人之命,来给他送东西碰见了,立马告诉了她,有娘处理,蒋焃乐得轻松,也不去管那丫鬟的死活,只想着永远不要见她。谁知第二面竟来得那样快,且就此让他牵肠挂肚,一颗心搭了进去。   她打起架来,连他一个男人都斗不过,他也见过账房的先生算帐,无一不是用算盘,一点点拨弄出来的,可她只在心中默算便写出结果,这些怎么可能是个小丫鬟能够办到的。   蒋焃知道她的不同,既感到高兴又害怕,高兴她待他不一样,这些秘密她轻易就展现在他跟前,丝毫不遮遮掩掩,可他又害怕,若是旁人大概会怕她是妖魔附身,继而防备恐惧,蒋焃却只担心她若真的是妖魔,必然有一天会离他而去。   他努力要变强大,他想要等自己有能力了,就可以永远留住她,不管她是妖是魔亦或者是鬼。   可一场大火葬送了他所有的希望,也烧毁了他对她所有的记忆。   战火纷飞,朝廷重武轻文,科考延迟,毛纪一身才华无处施展,在张素花莫名其妙失踪后,他四处寻找皆无所获,报到官府也无人受理,他无可奈何,只能到处逢人便问,等母亲病逝后,就做起了教书先生,一生再未入仕途。   得知妻妹嫁了户好人家,他看着堂下抱着书本摇头晃脑的学童,欣慰一笑。   迎娶张素梅的人乃是平远侯的公子,今科解元,两人相逢于一场春雨,解元对她一见钟情,得知她立志不嫁却仍旧锲而不舍,登门求亲七次,才感动张小姐,两人的情缘在当时广为流传,称之为七缘,此后男子需求亲七次,女方才同意。   临属国日渐强大,对中原虎视眈眈,得知异姓王战败,两军必然元气大伤,正是他们趁机攻打,坐收渔翁之利的好机会。谁知新上任的将军是一把杀人利器,属国竟被打得节节败退,最后被逼藏在峡谷内,来了个瓮中捉鳖。   退敌军,行犒赏三军,兵士们围着篝火,把酒言欢,一时兴起召集军中所有军妓陪同,现场一片旖旎景象,行军打仗,男人都有生理欲望,此时竟有很多拉至一旁寻欢作乐。   张素花打扮清凉,依偎在一士兵的怀里,任他揩油,眼神瞥向高位,那无动于衷、径自饮酒的男子。旁人都三三两两聚在一起玩闹,唯有他一人独喝闷酒,这些军妓无一人敢靠近他,识趣的离得远远的。   男子表情沉静无波,脸上一道极深的灼伤痕迹,从额头划过半边脸直到下颚,据说是家中突起火灾,他避之不及所致,本是极好的相貌却偏偏被毁去一半,但谁也不敢因为这事而嘲笑他。   他是她前世的夫,她已经记不清为什么会沦为这步田地,也记不清为什么会在一夜间成为了军中最下贱的军妓。明明已经改了前世的错路,选择了毛纪,为什么今生毛纪一事无成,而他却步步高升、位高权重。   一只咸猪手伸进她的衣襟内揉搓,她呻吟一声,主动贴上去迎合,目光再看向那人时,已不见了人影,唯有火星在眼前跳跃。   不久后,军妓中众多感染了脏病,俗称花柳,病死的便被草革一裹,就地焚毁。   31   在漩涡中旋转,袁沁的意识昏昏沉沉,却仍旧忘不掉他最后的那个眼神,眸中透出的暗流让她心惊,仿若整个希望被掏空一般,空洞得吓人。   在上个世界,在她知道他们是同一个人后,也明白自己心之所属,便没有故意去推动剧情发展,为的是能够在他身边多待些时间,所以这次完成任务,她完全是云里雾里,不知其所以然。难道主神手册发现她与聊斋世界的人产生感情,所以强制带往下个世界的么。   袁沁觉得自己隐隐抓住了真相,坐以待毙不是她的风格,既然主神手册有什么瞒着她的,那她就非得挑出来不可。关于爱人,她有种直觉,不管再经历几世,他都会找到自己,总有一天会见到,而她也会同时去寻找,就算再分离又如何,只要初心仍在。   极速的漩涡停止,她像是到了什么地方,耳边寂静无声,安静得有些诡异,偶有悉悉索索的声音,她扶着额头,咬牙制止这种眩晕感,主神手册适时在脑海中出现。   【未寻到与主神契合的躯体,是否选择以主神灵体方式出现】   什么?袁沁猛地睁开眼,没想到她才刚到这个世界,就接到这样一个重磅炸弹,灵体说白了,就是魂身,但是主神的灵体与一般的鬼魂又不一样。   鬼魂是人类死亡后另一种存在方式,他们或游荡于世间,或继续转世投胎,若没有贪嗔痴恨怨等气维持,鬼魂便会在离体的时候浑浑噩噩飘往地府,而那些在人世间不愿离去的,则是对这个世界有放不下的人和事,一般对待这样的鬼魂,地府阴差选择抓捕,强行带走。   袁沁身为主神,担着‘神’的名号,自然与他们不同,虽同样是死后的魂状态,申进为主神后,灵魂便会被淬炼,转而变成另一种凌驾于鬼魂之上的灵体。   灵体状态唯一的缺点,就是只能在主神界长久维持,如果贸然出现在别的地方,则会变得极为脆弱,易陷入休眠,这也是为什么主神手册每到一个世界,便为主神寻找磁场相合的躯体。   事出突然,这个世界完全没有磁场相合之人,若是强行找人附身,会直接伤及灵体,造成不可估计的后果。不过幸好这是聊斋世界,什么妖魔鬼怪没有,也不差她这一个异类,只要多加小心谨慎,想来灵体也就不会受到什么损伤。   想罢,环顾四周,黑漆漆一片,伸手不见五指,袁沁双手掐印,蓦地发出青光照亮周围,她这才看清自己所处的位置,像是在一口暗无天日的深井中,井上还被一块重石压住,泥泞的地面,有些许恶心的蛇虫类在爬行。   一转头,青光照到一张惨白的面孔,七窍流血、双目突出,正直直的瞪着她。   “啊……”猝然受到惊吓,袁沁捂着砰砰跳的小心肝后退两步,待稍微平静下,才凝眸去看。   这是一具死亡多时的女尸,看破损的衣物服饰,生前应是个丫鬟,看来主神手册原本是要她附身这具女尸,结果发现女尸与她相斥,这才迫于以灵体方式执行任务。   想到这一环,袁沁心下无比庆幸,还好是相斥,要不直接诈尸,不仅是她接受不了,还会被认识女尸的人直接烧死吧。   跟尸体待在一块,再一闻这腐尸味,她忍住干呕,迅速化作一道青光钻出枯井。   井外是座宅院,天上挂着一轮圆月,夜间的空气也极为清爽。袁沁轻吐口气,感受到灵体状态的轻盈,竟是前所未有的放松,察觉似有人声向这边来,她左右看看,忙矮身躲在镇压枯井的石头后。   “奶娘,小姐是去找姑爷,我们去不太好吧。”两人提着一盏灯笼过来,年纪小些的丫鬟,有些害怕的搂着奶娘的手臂,颤颤巍巍道。瞧见点风吹草动就紧张的躲在她身后。   奶娘也被她的一惊一乍弄得紧张兮兮,呵斥道:“你这丫头,这是在府里有甚好怕的,小姐出去这么久还不回来,我这眼皮跳个不停,实在放心不下。”   小丫鬟揪着她的袖子,惊颤道:“先前紫嫣投井死后,这里就不太干净,夜夜有女人的啼哭声,要是从后门出去,就得经过这里,奶娘,我害怕,不如还是从前门走吧。”   说着,眼角正瞄到那口井,月光在墙面投映出一个人影,长发被风吹得翻飞,恍如鬼魅。   她惊恐的睁大眼,双腿瞬间发软,嘴唇哆嗦,半句话也说不出。   “都走到这儿,快些出去也就是了,小姐不喜欢府里人提起紫嫣的事,你日后可莫再说了。”奶娘正训斥着,突然发现这丫鬟停下步子不走了,脑袋偏往一个地方,眼神呆涩。   奶娘拍拍她的肩膀,奇怪道:“你停下来做什么,小姐还在梅林等着呢。”   小丫鬟慢慢抬起不停发抖的手,缓缓指向那处影子,奶娘顺着看去,提灯笼的手顿松,两人转头对看一眼,同时失声尖叫,跌跌撞撞的逃窜。她们身后遗留下盏灯笼,风一吹,翻滚两下,撞到房廊下的柱子,摇曳熄灭,一缕烟飘往天际。   袁沁没想到自己躲了起来,还是把人给吓到了,不过也听来了一些信息,比如原来井下死的女尸名叫紫嫣,她闭眼,迅速接收主神手册传来的资料。   这是一个女鬼复仇的故事。   王安旭乃一介书生,在即将赴考之际,与名妓梅三娘情投意合、生死相许,只是命运作弄,王安旭在赴京赶考时,路遇劫匪,钱财一洗而空,靠着乞讨到达京城,又感染风寒错过考期,最终只能流落街头靠卖字画为生。   面对其余考生的嘲笑奚落,和生活的窘迫、同行的排挤,他渐渐明白没有好的出身和功名利禄,势必会被人踩在脚下,成为别人指间可捏死的蚂蚁,他发誓要出人头地,无论付出什么代价。   翰林千金,陈楚慧欣赏他的才气,而王安旭也带有目的去接近,虏获芳心后成为陈府的姑爷,但他并不满足于此,陈府并没有多看重他,反而因为他是入赘而多加白眼。这时梅三娘带着他母亲寻上京来,王安旭唯恐陈府知道后,自己得到的一切将荡然无存,于是在赶走她们不成后,狠心烧死梅三娘。   母亲自知儿子罪孽深重,无奈下剃度修行,陈楚慧不知情,尽心为相公谋得差事,王安旭也不负才能,终于做了翰林院编修史书的官员,还讨得史妃欢心,赐予玉琼苑。   在青云直上之际,有人请他在一张人皮纸上画出美人图,鬼使神差下,他画出梅三娘的模样,自此怪事连连。王安旭无意间救了一个戏子,名叫小梅,并金屋藏娇,将她收留在自己林中的暗香阁。   小梅就是当年被他害死的梅三娘,她化为厉鬼前来复仇,在原故事里,她与难产而死的陈楚慧,在王安旭迎娶公主的新婚之夜杀了他,可在这个世界却产生了崩塌。   王安旭看见她戴了画皮时就被她发现,在要杀死王安旭的刹那,他的灵魂发生逆转,与妻子陈楚慧进行了调换。梅三娘并不知道其中发生了变故,在杀死身体是王安旭,而灵魂是他的娘子陈楚慧后,被路过的道长收到葫芦中。   王安旭平白变成了自己的妻子,待适应了之后,他坦然接受了这一现象,对于妻子替他而死,他不但没有丝毫愧疚,反倒用她的身体继续追求自己的荣华富贵、功名利率,只不过是用了更为迅速的法子,有陈家小姐的身份保驾护航,他迅速改嫁一异族王子,助人登上王位,然后杀了他,自己坐上高位,成为一代女王。   看完这些资料,袁沁简直要失声尖叫,聊斋的故事她也看过,眼下早已崩得面目全非,看来聊斋世界因为这些外来者,已经产生了连锁效应,正在一个个改变。   主神手册送她来的时间有些晚,得知现在梅三娘正在追杀王安旭,袁沁迅速赶过去。   夜色浓重,重重雾瘴,冰凉凉、布满雾水的地面躺着两人,一名男子已是绝了气息,而那女子不过是昏厥。   身着黑衣的美艳女鬼,站在他们身边昂首大笑,笑中含着不尽的悲泣,脸上狠厉的表情渐渐变得痛伤,一行清泪缓缓流下。   “啊?”一道长闻声匆匆而至,见那男子已是回天乏术,气道:“好一厉鬼,竟敢伤人性命。”说着,手中拂尘一甩,施展道法收鬼。   “臭道士,谁让你多管闲事。”梅三娘忙用尖利鬼爪抵挡,她原本就法力不及道长,竟还有些分心,眼眸在看向已死的王安旭时泛起水光,浑身气力瞬间消失,明明自己已经报仇雪恨,可这心里却为何突然变得空荡荡的。   道长瞅准时机,掏出葫芦灵符将她收入,看着这躺在地上的两人,摇了摇头叹口气,将还活着的女子带了走。   “唉,来晚了。”袁沁赶来时,只看见一人躺着,脖子上一圈红痕,探他鼻息也已经死透了,显然是被掐得窒息而死,半晌后笑道:“摊上这么个相公算你倒霉,不过,幸好你遇见我。”   那颗还魂丹,没有给蒋焃用成,却最适合现在用了,掰开他的嘴,硬塞进去,不过一会,这人就缓缓睁开眼。   “你是何人?”一见她,陈楚蕙就吓得后挪,惊恐道:“我相公呢,我相公去哪啦?”她来给相公送点心,谁知道竟看见画中女鬼在追杀他,等她扑上去救时,不知怎的昏了过去。   极度恐惧中,陈楚慧并没有发现自己的声音,已变成男子的低沉沙哑。   王安旭原本的长相如谦谦君子,甚是俊朗,可现在内里换了芯子,此时一个大老爷们做出女子的娇弱惊吓表情,不仅没有半点怜香惜玉之感,反倒有些娘娘腔的反胃。   袁沁敛眸不忍直视,虽说知道这壳子里已经换了魂魄,但还是有些适应不了,也不知的王安旭从一个男人变成女的,是怎么度过心理障碍的,他居然还能嫁人,也是佩服佩服。   掐诀变出一面镜子,递至她眼前,淡淡道:“你相公在这里。”   虽然是黑夜,但用术法变出的镜子,却仍是光可鉴人,照得一清二楚。   陈楚慧抬眼望去,见镜中人确是自己的相公,激动得双手捧着,哭道:“相公,你如何被装进了这里,是不是那女鬼?”   她原以为是相公被人施了妖法关在镜中,但很快她发现自己想错了,她眨眼,镜中的相公也跟着眨眼,她开口说话,相公也跟着说,虽听不见他的声音,可镜中的嘴型却与她的一样,一举一动莫不相同。   “这,这难道……”陈楚慧不可置信瞪着眼睛,嘴巴半张,浑身发抖,虽说这事情荒诞极了,可她经过女鬼之事后,接受能力蹭蹭上涨,更何况眼前的事实不得不让她相信。   袁沁点点头,给予她致命的打击:“没错,这就是你,也是你相公,你两换了身体。”   “呃……”陈楚慧倒抽口气,顿翻白眼,吓晕了过去。   “哎哎。”袁沁忙拍她脸,掐人中,急道:“我好不容易救了你,还魂丹也只有这么一颗,你可别吓死了呀。”   少顷,陈楚慧呛了一声,缓缓睁开眼,突然起身,有些神志不清道:“相公,我要去找相公。”   “你确定要这样去找你相公?”袁沁瞄了瞄她的外表,顺手将镜子再度递过去,陈楚慧再次被吓晕。   袁沁暗自深呼吸,将自己右手打得啪啪响,嘴里喃喃自语道:“要你手贱,要你手贱。”   打完了还是任命的搬起她,背到不远处的暗香阁,这里不愧是王安旭金屋藏娇之所,倒是颇有雅致,小木屋里挂着字画,桌上还插着梅花,烛火闪耀。   见陈楚慧一时半会的也醒不过来,袁沁爬在桌上无聊的挑着灯芯玩,眼睛渐渐眯起。   灵体状态最容易疲劳,弄不好还会彻底消失,所以主神们都懒得自己去完成任务,而是创出各种系统,颁发任务,去人间随便找个倒霉鬼去替自己完成。   但是袁沁还没有锻炼到那个等级,总神也是看系统找的宿主容易偏离轨道,造成二次崩塌,才不放心交给其他主神,这时能力弱小,无法创出系统代替的主神便成了首选,刚入行的袁沁无疑是自己撞上去的。   为了更好的约束主神,总神也适时的给个甜头,比如完成任务奖励什么的,美名其曰,是让她更好的锻炼锻炼,在上位者剥削这方面,总神可谓是掌握得炉火纯青。   翌日,太阳初升,烛火已经燃了一晚,陈楚慧捂着疼痛不堪的脖子,皱着眉头醒来,习惯性的喊人梳洗,却发现脖子生疼,嗓子也发不出声音。   半天不见动静,她撑起身来,眸中映出一抹身影背着光缓缓走来,走得近了,才发现是位少女。   一身气质澄净通透,黑亮的眸子,机灵有神却又平静似水,像一股清流,让人看了浑身舒坦,忍不住心生接近。五官精致小巧,皮肤白皙似雪玉,身上穿着一件前所未见的白色衣裳,露出两条白嫩的胳膊,腰处系一条金腰带,更显得腰若无骨,那带子上也不知镶了个什么东西,亮晶晶的,她却从未见过……   看见她面带审视,像是看怪物般,袁沁这才注意到自己的穿着,灵体状态就是她自己本身,就算当上主神,她的模样也还是维持死前的样子,并没有变化,这身上的衣服是主神自带的制服,在此处看来定是怪异的。   看来得找机会换一身装束了,想罢,将手中的药碗递给她道:“你伤了脖子,咽喉处也被勒坏,经过一晚上更肿了,可能暂时说不了话,不过喝了药很快就能好。”虽然她也不会治病,但治淤消肿的草药也就那些,应该吃不死人……吧?   陈楚慧愣愣接过,一手摸着脖子,眼睛蓦地睁大,昨晚的一幕幕在脑中闪现,梅林、女鬼,最后是她变成了自己的相公。   药碗从手上滑落,碎成一地残渣。   “啊……啊……”她尽力的想要说话,却只能发出残破的声音,急得眼泪哗哗,不停的拽袁沁的衣服。   “好了好了。”袁沁制止道:“你别急,你想要知道什么,我都告诉你。”   说完这话,陈楚慧才渐渐安静下来,只是看见自己的手变得粗糙,指关节变得粗大,再摸摸脸,不禁潸然泪下,她这副样子,怎么去见自己的相公。   将所有事情讲了一遍,隐去自己身为主神的部位,只说是修行弟子偶遇女鬼作怪,她相公已被一道长救走,自己再将她带了回来。   知道相公无事,陈楚慧松了口气,但想起两人调换了身体,相公必然也在着急,就有些坐不住了,袁沁只好安慰道:“等你伤好了再去找也不迟,再说这是你相公的书斋,他肯定会回来的。”   知道她是修行之人,有法力在身,能掐会算,陈楚慧想了想,选择相信她,这才点头配合疗伤。   袁沁毫无忽悠人的自觉,看她相信了自己所言,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,各种草药轮番上阵,可怜陈楚慧丝毫不知自己当了试验品。   另一边,道长救了人,碍于她是女子,不好带在身边救治,又不知其身份,便交给京都府尹,好在府尹认得她是翰林千金,便使人送了回去。道长又交代了那个男死者的事,坦言是女鬼作乱,因朝廷最忌这种邪乱之风,府尹听后说他妖言惑众给打了出去。   不得已,道长只得跟着去了她府中,将事情完整说了一遍,随后告辞,王安旭此时还未醒来,不知等待他的将是翻天覆地的变化。   32   铜镜中的女人端庄典雅,还带着小女人的娇媚,只那一双眼睛有着不属于她的坚毅和野心,表情中还带有不可置信的惊恐,摸遍全身后,猛地掐了掐脸颊,痛得一瑟缩,忙龇牙咧嘴的揉揉。   力道太大,白皙的脸蛋上迅速泛起红印,直传大脑的疼痛感,让王安旭顿时呆若木鸡,身下的某处空荡荡的,胸前又变得沉甸甸,像是多了两个肉馅的包子,他兀自不相信,解开里衣带及绣有牡丹的肚兜细看,待看见白嫩的团子前有颗细小的红痣,犹如晴天一道惊天霹雳。   红痣很小,若不是最亲近的人根本发现不了,可王安旭却十分了解,因为这是他夜夜抱着睡觉缠绵的身体,没人能比他更了解这具身体的细微之处。   “小姐,你醒了?”奶娘带着几位丫鬟端着洗漱用品进来,见小姐半敞着衣服呆呆站在铜镜前,忙将她扶回床榻,将衣物一一穿好。   “奶娘?”王安旭机械的转头,愣愣的看着她,一副大受打击,失魂落魄的模样。   奶娘见小姐这副样子,极为心疼,这可是她从小看着长大的孩子,说是视若亲生也不为过,要不是她那晚被枯井的鬼影吓得打了退堂鼓,小姐也不至于遭遇如此变故,要是让小姐知道发生的事,这让她如何承受得了。   想罢,悲怆道:“小姐啊,都怪奶娘不好,你外出,我却没跟着,想要去找你时,却不想……”说到此处,不由哽咽。要是她早知道小姐遇到危险,就是月下鬼魅又有甚么好怕的,她就是拼死也要去找小姐的。   被眼前的府中老人称为‘小姐’,王安旭才彻底明白,这不是他的幻觉,他真的变成了自己娘子,到底是经过风浪的人,他很快镇定下来,试探道:“奶娘,我这是怎么了?”   奶娘闻言,眼含不忍,怜悯的看着小姐道:“小姐,你不记得了么,那日你晚膳时做好糕点,非得给姑爷送去,可这一去许久未回来,直到快三更时,衙门人和一道士送小姐回来,那道士说……”   “说什么?”王安旭蓦地抓住她的手臂,五指几乎快掐进肉里,可见是用了多大的力气。   奶娘忍着疼,别开眼,快速道:“说姑爷已被厉鬼所害,救不回来了。”语毕,掏出帕子抹着眼泪。她可怜的小姐,年纪轻轻的就要守寡。   王安旭震惊的看着她,松开手缓缓垂下,心脏欲从口中跳出,脖子上仿佛有勒得窒息的感觉,他想起来了,一切都想起来了……   那天晚上他提着酒菜去看小梅,却没想到被他撞见那恶心恐怖的一面,原来小梅是个披着人皮画的丑陋鬼怪,也是曾经被他烧死的梅三娘,她是来复仇的,这么说,他变成了娘子,那死的就是……   想到这,他连忙捂住嘴,制止自己叫出声。没想到娘子竟然会代替他而死,既然是道士救他回来的,那他与娘子突然交换了身体,必然是道长为救他施法所为,梅三娘也定然是被道长收了。   王安旭的眼神不停的变换,最后变得决绝坚韧,想到自己的身体,他急道:“快派人去梅林把……把相公的遗体带回来安葬。”将自己唤作相公,他有一瞬间的不自然,但奶娘只以为小姐悲痛过度,未曾多想。   “已经派人去了,但回来的人都说找遍了梅林都没有,兴许……”说到这,奶娘瞧了眼小姐的脸色,看并无昏厥的前兆,才接着道:“梅林那边野兽多,兴许是被野狼连骨头一块啃食了。”   自己的身体落得尸骨无存的下场,王安旭的脸一白,哆哆嗦嗦道:“就算没有遗体,也要用最好的仪仗安葬。”   知道小姐对姑爷情深似海,此时必定是悲痛欲绝、痛不欲生,奶娘不忍的别过脸去,伺候她梳洗。   陈家掌管翰林院,刚把女婿扶上位,转而就接到消息,说是遭遇不幸,连个全尸都没留下来。陈夫人心疼女儿,忙亲自去玉琼苑接她,一见着就哭哭啼啼的抹眼泪。   “女儿,娘瞧着这屋子阴气甚重,先是听说紫嫣投井自杀,又有安旭死于非命,娘这心里直发毛,还是快快跟娘回去吧。”   王安旭抽出两人交握的手,用帕子掩去脸上的阴暗心虚,道:“安旭是我相公,这是我们的家,他尸骨未寒,我若是回娘家,旁人该如何看他。”   现在他占据的是翰林千金的身体,如果被陈家知道他们的女儿已经死了,而活下来的是他这个入赘女婿,定会想尽办法置他于死地,为了活下去,他不能露出任何马脚。要是去陈家,就意味着有更多双眼睛盯着他,换身的秘密也就藏不住了。   陈夫人劝了半晌,见女儿不听劝告,固执的坚持己见,无奈的叹息着离去。   女儿从小到大,都是这样一根肠子通到底的性子,遇事都不愿意打个弯。当初要嫁给王安旭时,她也是这般,连老爷都犟不过她,只得点头同意,好在婚后王安旭对女儿也还不错,老爷这才愿意提拔他,谁知竟是个短命的。   虽说女儿不听话,惹得陈夫人有些生气,但还是骨肉亲情占了上风,派人送来不少东西,更有一箱金银。   王安旭作为陈府的入赘女婿,一直以来被人瞧不起,这也就罢了,岳父母还处处防着他,虽是吃穿不愁,但每次外出的银子都被娘子牢牢掌控着,奶娘更是在一旁当贼似的盯着他,有次他因结账时银子不够而被人嘲笑吃软饭。   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这么多金银,全无保留的展现在自己眼前,想到这些都是他的,王安旭抑制不住露出冷笑。   男人和女人在本质上就不同,王安旭为了不让人怀疑,故意学着妻子的举止,关起门来,扭扭捏捏的走碎步,结合他本身的豪放气质,倒形成了另一番韵味。同时变成女人也给了他最大的挑战,每天身边都围绕着容貌俏丽的丫鬟,为他沐浴更衣,按摩擦背。   以前他身为陈府姑爷,却不敢有丝毫越矩行为,那时,丫鬟紫嫣不过是被他赠了幅画,就被娘子给逼得跳井自杀,现在每天对着这些年轻靓丽的小丫鬟,却没有了命根子,实实在在是对他的考验,痛并快乐着。   奶娘因为小姐丧夫而对她更加疼惜,见她闷在房里,只顾着变着法的照顾她,并没有多想,下人们也体谅小姐不敢多加打扰,这倒给了王安旭缓冲的时间,以至于后面瞒天过海,真正成为了翰林千金。   等过了段日子,陈夫人再次来看女儿时,他提出要给自己举办隆重的葬礼,陈夫人为了让女儿走出阴影,哪有什么不同意的,当即将体己银子拨给他。   因死的是朝廷编修史书的大臣,各派官员皆到场吊唁,宫中也派人送来安抚金,对死因却避之不谈,未免人心恐慌,对外只说是急病而死。   棺柩里只有一套旧时穿过的衣裳,在葬礼上,王安旭烧了所有的画作,说是为了祭奠亡夫,并且与空棺寸步不离,直至下葬,全程表情悲痛,时不时流两滴眼泪,百姓见之,都赞王夫人为贤妻典范。   陈楚慧喉伤好了不少,在袁沁的陪同下,乔装打扮一番后,离得远远的看着,见相公果真变成自己的样子,披麻戴孝,她心中一阵怪异。但见他伤心不已的模样,再想到自己的处境,竟是悲从中来,恨不得立刻回到他身边,想着也许睡了一觉,就会发现这只是个梦。   “你这还没死呢,他就这么急着办丧礼,要是你现在出现,岂不是让大家都以为见鬼了?”袁沁坐在桥梁护栏上,双腿悬空着晃荡,一边嗑着瓜子,啧啧感叹。   陈楚慧俊逸的脸上流露出忧伤,翘起兰花指捏帕子擦眼泪,看起来怪异十足,幸好帘帽遮住了她的面容,若不然旁人见了,定会为一个男子做出女子的动作,而鸡皮疙瘩掉一地,厌恶不已。   “相公定是以为我已经死了,现在他用的是我的身体,依爹娘的性子,定然是要他早办葬礼的,他也是迫不得已,身不由己罢了。”   “那你是想去见他?”袁沁对这话不予置评,不管王安旭换没换魂,都一样是个渣男,虎毒尚且不食子,他烧死梅三娘时,她肚子里还怀有他的骨肉,他竟能全然不顾,狠心至此。   “不,不……”陈楚慧猛摇头,低落道:“我这个样子,就是爹娘见了也不敢认,现在相公又以为我已经死了,如果一直这样下去,我还怎么面对他。”   顿了顿,看向少女,满含期冀道:“袁姑娘,你既是身怀法术,本事高强,有没有办法帮帮我们夫妻俩,就是倾尽家产也在所不惜。”说着还要给她下跪。   袁沁忙翻身下护栏,托住手肘搀起她,无奈道:“我是真的没有办法,能救回你都是万幸了,要是能帮你们换回来,我早就做了,何用等到现在。”   “袁姑娘的大恩大德,我必会相报,只是我现在连家都没法回了,相公他……”   “其实你相公这样挺好的。”袁沁打断她的担忧,笑道:“你看,他现在是女人啦,也就不会再有女的投怀送抱,你大可高枕无忧,不是很好吗?”只是,若是他主动勾引男的,那就不算了。   当然,袁沁最后一句话只敢在心中默默的说,王安旭能够用自己妻子的身体去勾引别人,虽然那异族王子是个有权有势的人,但架不住他也是个男人啊。古往今来戴绿帽子的多,但是自己给自己戴绿帽子的,真是世间少有。   陈楚慧顺着她的话想到那个画面,不由得噗嗤一笑,倒是将心中的郁结去了一半,舒缓不少。   不由得诚挚的道谢:“袁姑娘,多谢你这几日的相助,还帮我熬药。”   想起那些乱炖一气的草药,袁沁干笑着摆手道:“举手之劳何足挂齿,你现在家也回不去了,相公也没了,不如暂时跟我住一块,等找到方法换回身体,再回家也就是了。”   其实依她的个性,实在是不用干涉这些麻烦事,不过,既然要揪出主神手册隐藏的秘密,陈楚慧至关重要,自然不能让她自生自灭。   不了解事情真相的陈楚慧,感动得说不出话来,还以为是遇上了神仙样的人物相助,当即以健壮的身躯迈着小碎步跟上她。   这次袁沁没有再带她回梅林,那里是王安旭的地盘,虽然她用障眼法糊弄了来找尸体的下人,但是纸包不住火,未免被王安旭发现他的妻子还没死,还是换个地方的好。   找到一片绿竹林,掐诀变出简单的木屋,两人就在里面隐居了起来,等到第二天清早听到延绵不绝的钟声,袁沁这才知道,她将新家安居在了道观的旁边。   有小道士下山去担水,路过竹林,瞧见这凭空出现的木屋,以为是妖孽作祟,忙寻了大师兄来。   大师兄名唤池云,闻言赶下山,此时站在木屋前手持宝剑,着道袍,表情严肃道:“这片竹林从未有人居住,定是有妖孽,能幻化出实物,妖力必然非同一般。”   小道士闻言退后两步,惊慌道:“那我这就回去,多叫些人来。”   “不用了。”池云挥手制止,有些不悦道:“就这么一个妖物,用得着惊动旁人么,你且继续担水,别误了弟子们的早膳。”   小道士崇拜的看着他,竟是十分放心的挑起水桶走了。凭大师兄的修为,只要有他在,任何妖魔都无法兴风作浪、危害苍生,也不知他何时能修到大师兄的高度。   盯着眼前的屋子,池云傲然一笑,临空画出符咒,用术法打过去,一阵白光过后,原本以为会变回原形的木屋依然屹立在原处。   “嗯?”他吃了一惊,敛眉将剑抽出,剑尖磕在地面上,发出清脆的相撞声,正摆开架势,准备发大招。   “吱呀——”   门被轻轻推开,一少女缓缓踱出,犹如闲庭散步,池云蓦地睁大眼。   33   袁沁需要在睡眠中温养灵体,却一大早被道观的撞钟声吵醒,好不容易睡个回笼觉,现在又听见有人在门前用符咒吵着要收妖。   虽然她现在是主神灵体,这些符咒根本就不能伤害到她,但被人硬生生吵醒的感觉实在不好,起床气蹭蹭上升,她开始后悔,为什么没有事先看好地形,只想快快打发眼前这人。   努力抬起眼皮,睡眼朦胧,掩嘴打个哈欠,睇向来人,见是个傲气凛然的道士,不由斟酌道:“不知道长跑到我门前有何贵干?小女子初来乍到,如有什么不妥之处,还望道长海涵。”   池云从震惊中回神,听说有妖孽作祟,他第一反应便是妖气冲天,长相惑人的妖物,因为要勾引人类,妖精擅长将自己的外貌变得魅惑火辣。   他身为大师兄,在下山收妖时总挡在最前面,自认为也是识遍群妖的人了,只眼前这女妖却有所不同,不但全无妖气,看外表也纯净如斯,实在不像为祸人间、吸食人精气的妖孽。   见这位道士愣在原地思索些什么,袁沁蹙眉,做出请的动作道:“请恕寒舍无法招待,道长请回。”   闻言,池云用剑指向她,冷笑道:“好个妖孽,差点被你给骗了,这凭空出现的屋子,难道是你一夜之间建的不成?还不快快显出原形。” 不管是不是自己弄错了,这女子怪异之处毋容置疑,是异类都不能存活于世。   袁沁不愿意多惹事端,况且她现在乃是灵体,若一不小心陷入休眠,可就误了大事了,遂解释道:“我初来乍到,不了解此地的规矩,若是扰了道长的清修,那我搬走便是。”   “哼!”池云骤然眯起眼,青黑色道袍无风自鼓,脚下聚起细碎的石子浮起。他收妖多年,从未有妖鬼在他手中逃脱过,此时又岂能白白放了她。   袁沁一见这架势,蓦地向后撤一步,手中悄然凝起青光,只要他动手,便立即回击,既然说不通也无从解释,她也不会做任人宰割的羔羊。   屋内陈楚慧听见响动,出门一看,见两人剑拔弩张,忙张开双臂挡在中间,急道:“这位道长,袁姑娘也是修行之人,你们可是有什么误会,若是有误会解释清楚便好,可千万别动手。”   “哦?”池云看着她上下打量,问道:“你既也是修行之人,请问是拜在何人门下?”   困意袭来,袁沁更加疲于应付,颇有些不耐烦道:“无门无派,也不是所谓的妖孽,你问好了么,可以走了吧?”说着摆摆手,打个哈欠进屋补眠。   池云脸上的疑虑变为薄怒,他从道至今,还从未遇见过如此不给他脸面的人。   瞬息间以鬼魅的身法燃起试妖符,若是妖怪遇此符必然会如千针扎心,痛不欲生,法力微弱的不过一刻便会被打回原形。   少女竟全无反应,自顾自的入门,池云见状,立刻提剑上前,刺向她的背部,剑身跟空气摩擦出空灵的响声,被阳光一耀,发出刺眼的白光。   “小心——”陈楚慧惊声尖叫,见她及时闪开,才拍着胸口轻吐口浊气,后又紧张的盯着他们,心下担心不已,却又不能上前帮她忙。   袁沁反应及时,堪堪躲开剑锋,见臭道士不依不饶的,立即怒道:“小道士,你今天是跟我杠上了是吧,我们井水不犯河水,你又何必找麻烦。”   池云冷哼一声,剑法愈发迅猛,袁沁偏头避开,一缕发被削断,飘至她眼前,缓缓落地。   如果不是她躲得快,这下削得大概是她的脑袋,要知道,主神灵体虽是与灵魂相似,但还是能让人触摸感受到的,自然也会受伤,且比肉体更加脆弱。   袁沁没有系统代替执行任务,若是灵体受到损伤,到时能不能通过漩涡隧道回到主神世界都是问题,隧道太过极速,灵体一旦有问题,随时可能会被绞成碎片。   池云下了狠手,招招凌厉,袁沁的法力是身为蛇妖时所修,多少对他的降妖剑有所忌讳,一时被压制得无法施展。池云见状,得意一笑,步步紧逼,挽一个漂亮的剑花,剑锋划过她的手臂。   “嘶——”灵体受伤,不像血肉之躯那样鲜血直流,外表并不能看出什么,但内里的疼痛却是血肉之躯的百倍。   袁沁一下给激红了眼,刺眼的神光从体内爆出。   池云见她并没有流血,诧异不已,就是妖物也是有绿色血液的,难道她是厉鬼?正思索着,见她身上放出耀眼的金光,不禁眯起眼睛,用袖子抵挡。哪知金光触身便如万剑穿心,不过一息间,他便浑身浴血倒下,剑脱手而出。   陈楚慧也受炫目金光波及,幸好此时她离得远,又被池云全部挡了去,但仅仅只触及了那一点,便让她当场被金光击伤,身上裂出好几道深口子,痛叫着晕厥过去。   小道士挑着满满的两桶水回来,以为大师兄已经收完妖怪,谁知木屋竟还在,再一看,顿时吓得他魂飞魄散,只见一人满身是血,已经看不出原本的面貌,只他身边的降妖剑,道观中无人不识。   “大师兄……”小道士叫喊着扑过去,踉跄中水桶翻倒,泼洒一地。   袁沁扶着晕厥的陈楚慧回屋,听见嚎叫声,手上顿了一下,没有多加理会,将陈楚慧小心放在床上后,她脸色惨白着扑通跪地,浑身瘫软着半靠在床沿,额上渗出细细密密的汗,手臂上没有任何伤口,却是伤了内里的灵体,丝丝绞痛,堪比千刀万剐之刑。   刚才的神芒已让她的灵力消耗殆尽,这帮道士不讲理更不听劝告,解释也无用,她实在没有能力再应付第二个了。   好在小道士并没有鲁莽的闯进来,见大师兄也不敌,显然他更加不行,慌张的将命悬一线的大师兄背回观中,一群弟子围上来,发现是何人后,纷纷震惊不已。   “是大师兄……”   “是谁伤了大师兄?”   玄真子带着众弟子赶过来,见此情景惊道:“发生何事,是何人伤了他?”   小道士擦着眼泪:“是竹林中的妖怪,大师兄前去降妖,没想到……”说到此处更是泣不成声。   玄真子忙查看,见大徒弟被伤了经脉,失了浑身法术,犹如废人,只凭着一口气吊着,却是生不如死。这是他最为骄傲的徒弟,是他耗费了半生的心血培养出来的掌教人,居然就被这么废了。   “我们一定要给大师兄报仇,手刃妖物。”   “对,要给大师兄报仇。”   众道士义愤填膺,说着竟要下山去,玄真子及时阻止他们,强忍悲痛道:“这妖法力高强,为师还未看出是什么来历,你们都不会是她对手,当务之急是救池云,快去请玉阳真人。”   小道士们面面相觑,忙去请人,玉阳真人得知消息匆匆赶来,两人加一起消耗了近五十年的功法,灌下无数灵丹妙药,才将池云断裂的经脉修复,只是他一身修为毁为一旦,彻头彻尾的成为一个普通人。   玉阳真人擦去脑门上的汗,叹道:“我正预备外出游历,谁知竟得此噩耗,池云这辈子怕是废了,师弟,你有何打算?”   看着昏迷不醒的池云,玄真子摇摇头,语气难掩悲伤:“这是我养大的孩子,虽是有些急功近利,但在弟子中却是最有天分的,待我找到那个妖孽,定饶不了她。”说着露出阴测测的表情,与往日参道清修的模样大不相同。   怕师弟因为这事误入歧途,玉阳真人忙劝道:“我看事情并不简单,池云身上的伤并不像是妖物所致,也无鬼气,这事你先别管了,好好看顾你的弟子,我去看看便知。”   见玄真子勉强同意下来,玉阳真人才在小道士的带领下,下山去寻,孰料赶去时已人去楼空,林中雾气蒸腾,原本筑于原地的木屋消失不见,好似从未出现过一般。   袁沁早料到伤了一人,就好比捅了马蜂窝,那群道士早晚要找上门来,自己已经受伤,双拳难敌四手,更何况是一群人。未免正面碰上,待疼痛好了些,她马上带着陈楚慧赶往安全的地方,幸好有农户见她二人狼狈之极,好心收留。   几天后,陈楚慧已然清醒,正端着药碗,蹙着眉头,一口一口喝着。   “公子,那是你娘子吧?”农妇人过来拿药碗,透过镂空的木窗,看向院里,“长得可真好看,就像年画里仙女。”   陈楚慧顺着看去,只见少女微低着头,露出一截白皙的颈脖,将草药放在鼻端嗅闻,长睫毛半掩,似停驻的蝴蝶,一举一动莫不赏心悦目,连她身为女子也忍不住暗暗赞叹。   “你前些日子昏迷不醒,又一身的伤口,她可是忙前忙后的,我瞧她也是累极了,把你背到这里时,差点晕过去,脸色白得吓人,你有如此待你的妻子,真是好福气啊。”   “她……她不是……”被农妇误会,陈楚慧通红着脸,吱吱呜呜,想起自己如今已变成男人,霎时如浇一盆冷水。   农妇有些瞧不惯男人如此扭扭捏捏,又不好作声,恰好袁沁拿着晒好的草药进屋,她笑着打个招呼,便把空间留给了小两口。   陈楚慧一见她,焦急道:“袁姑娘,我们怎么在这儿,道长呢,他没事吧?”   “他?”袁沁瞥她一眼,拨弄药草的手顿住,“你怎么不先问问自己?”   陈楚慧怔愣,不解道:“我好好的,要问什么,那天你身上好像爆出了金光,闪闪如利剑,我一触之下便猝然昏厥,眼下看自己并无痛楚,必然是你救回来的,只是道长……他如何了?”   “死了。”   她言简意赅的两个字让陈楚慧惊愕失色,傻傻道:“死了?”   袁沁走至她身边,捡起滑落到地上的被子,重新给她盖上,淡淡道:“你是被误伤,如今伤也好了,若是你害怕,我们可分道扬镳。”   说着,转身就要出门,陈楚慧反应过来,掀开被子,跌跌撞撞下地,急忙拦住她:“袁姑娘,我并没有这个意思,是你两次救了我,我甚是感激,那日也是道长咄咄逼人,我自知这不怪你,只是蓦然出了人命,我担心你会有事。”   袁沁这才缓和了面色,笑道:“放心吧,他究竟死没死,我不知道,但也差不离了,等我伤好了,便带你去找你相公,现在我们待在这里,一般人也找不到。”   听说她受了伤还强撑着照顾自己,陈楚慧泪眼盈盈,不知如何报答才好。   让袁沁没想到的是,道观中人会这么快寻来,来人只有两位,其中一长胡子老道看起来倒是颇为讲理。   见她们出来,玉阳真人一眼就看见陈楚慧,震惊不已,指着她道:“你竟没死?这不可能,我明明见你绝了气息,怎能起死回生?”   他日前作画时遇见一公子,见他怨鬼缠身眉宇间一团黑气,曾劝之,谁知还是被女鬼索命。只是现在他面前的这活人又是怎回事,凭他的法力绝不会看错,这就是活生生的人。   陈楚慧有些莫名,细想之下,才知这是救走相公的道长,可现下的情况,她自己也不知从何解释,只得道:“是袁姑娘救了我,那日之事,实属那位道长先动手,步步杀招,袁姑娘也是逼不得已,还望你明察。”   “哦?”玉阳真人上下瞟了少女一眼,他下山本就为来探探这妖的底细,孰料一看之下,竟是无从得知,丝毫不知其来历。   袁沁抚着隐隐作痛的手臂,瞟向老道腰间的酒葫芦时,明眸闪了闪,冷冷道:“我日前不小心伤了一人,不知道有没有死透。”   玉阳真人原想看在她救了人的份上,放过她,谁知转而就听见这一句,池云是师弟的得意传人,也是他所看重的弟子。师弟早晚要交出掌门之位,而他生平志在云游四海,历练救人,因此观中重担都将要交付给池云,袁沁此言无疑是戳中了玉阳真人的痛处。   “袁姑娘……”见道长脸色不对,陈楚慧忙扯了扯袁沁的袖子。   袁沁冷笑着,摆出更欠揍的表情道:“哦,我忘了,道长法力高强,必定会将他救回来,只是这终身残疾怕是跑不掉了。”   “妖孽,休得猖狂,既然你不珍惜机会,就休怪我不讲情面。”玉阳真人额角青筋暴起,一怒下,解下葫芦收妖。   这葫芦外表普通,却能装下万事万物,什么灵魅鬼怪通通逃不掉,乃是道中有名的宝物。   袁沁周围扬起一阵风,不受控制的向那飞去,陈楚蕙忙拉住她,却抵不住宝物的法力,眼睁睁看她被吸走。   玉阳真人塞好葫塞,语重心长道:“好好在里面思过,知道错了,我便放你出来。”   葫芦里一片黑暗,犹如外太空般无边无际,袁沁一进去,就失去重力飘在里面,身体颠荡起伏,半晌后掌握平衡才稳下来。   她的突然进入,犹如一滴水入海,激起小片的涟漪,原本寂静沉闷的黑暗世界,突然有了丝声音,像是人在说话,嘀嘀咕咕,噪杂声越来越大,直至一片嗡嗡声。   袁沁心下暗暗防备,眼前蓦地出现一个蓝色的火球,她惊了一下,控制身体后退,背后又撞到一个东西,软绵绵的还带着弹性,她下意识想要回头,却见火球极速向自己滚来,蓝光在后边拖出条长长的尾巴。   袁沁想要避开,身后的东西像是明白她所想,瞬息间固定住腰肢,令她动弹不得。   火球愈来愈近,在几欲碰到她时,停了下来,慢慢长出胳膊腿,摇身幻化成三尺高的小妖。   “小姑娘,你是玉阳新收进来的?”小妖移至她面前,两只眼睛闪着亮光,像是灯笼一般,倒给这片黑暗照亮了一席之地。   随着亮光,袁沁周围渐渐围了越来越多的鬼怪,身后的东西也放开了她,移至前方,就着亮光她这才看清这软绵的东西,原来是个长着八条长腿的章鱼精。   她默默吞咽,突然有些后悔使用激将法了,要不是主神手册勘测到梅三娘就在里面,她也不会冒险进来,而且,她有种莫名的预感,自己心心念念要找的人就在里面。   哪怕只有一线希望,哪怕只是她的直觉而已,只要是关于他的,就是狼牙虎穴又如何,更何况仅仅只是进这个葫芦而已。   可现在看来,是她想得过于简单了,这样的葫芦,绝不是那长胡子老道能做得出来的,只怕这葫芦的主人另有其人,能容纳这么多法力高强妖魔鬼怪,且不怕爆炸的宝物,那它的主人也绝非等闲之辈。   袁沁在里面待着,却不知外边的陈楚慧已是急得跺脚,不管如何去求,玉阳真人就是一根筋,死不放她出来。   情急之下,她第一反应便是去找自己相公,想他向来足智多谋、聪明绝顶,定能救袁姑娘出来。   34   王安旭以画技闻名京都,向来好附庸风雅、笔墨诗书,且口才也是一等一的好,蓦然变作女儿身,还是自己妻子的身体,他着实适应了一阵子,实实在在变成女人,才知女子的不易,比如月事。   肚子一阵阵闷疼,像是有什么东西往下坠,王安旭歪躺在床上,身上搭了块白色狐毛毯,脸一阵青一阵白。   奶娘端着红枣莲子汤进来,将窗户关好,以免着凉,关切道:“小姐,你感觉如何了,往日来月事,你也未曾如此疼过,可是前些日子吃了凉性食物?”   “我不碍事,大约是思虑过度,过会就好了。”王安旭舀一勺汤水喂进嘴里,感觉身下的月事带松落,顿时僵硬。   “小姐,后日是吏部尚书千金的生辰。”奶娘拿来一套紫金的首饰,打开,“你看,这套头面可好?”   王安旭放下汤碗,撩开狐毛毯瞧一眼,扶额咬牙道:“奶娘,我要沐浴。”   “啊?”奶娘看了看天色,疑惑道:“这个时辰?”   王安旭怎好严明自己的处境,只好厉声道:“叫你去就去,莫不是相公不在了,欺负我一个寡妇不成?”   这还是小姐第一次对她凶,奶娘愣了一下,心中不知怎的,除了难受外莫名有些不安,她低低应了声,将首饰放下,匆匆让下人担水来。   等所有人都出去后,王安旭起身下地,床上的被毯已全部染上了斑斑血迹,身上的衣物也已湿透,他捂着下腹,脱下衣服浸入水中才似活了过来。   陈楚慧以帏帽遮脸,坐着老乡的驴车才入了城,想起自己现在已是死人的身份,也不好和家人相认,如果贸然入府,不知会不会吓到奶娘她们。   几番斟酌后,她书信一封,请人送进玉琼苑,言明一定要亲自交到他手中,王安旭正被月事折腾得死去活来,一见信中字迹,突然站起,身后的椅子轰然倒塌,发出一声巨响。   奶娘不知何事,前来询问,王安旭快速收好信件,用袖子遮掩,面上十分平静道:“我先前为史妃娘娘在毓秀斋定制了一套玉饰,如今遇到问题,掌柜的唤我去瞧瞧。”   “那毓秀斋也太不懂事了些。”奶娘蹙眉怒道,“有问题就该送来,怎能让小姐亲自去看。”   王安旭眼眸一转:“左右不过是出趟门,事关娘娘,也该慎重些,你且取我斗篷来,在家处理杂事,就不用跟着了。”   自上次放小姐一人出门后,就发生了那样大的事,这下叫奶娘如何能放心,可小姐铁了心要自己去,自己养大的孩子脾气犟,这她是知道的,屡劝不下,只好嘱咐车夫好生照看着。   车厢内,王安旭紧紧盯着信上的字迹,五指握拢,一点一点揉成团。   两人约在城门外的树林相见,陈楚慧等了许久,急得在原地转圈,却不见他的人影,眼见太阳快下山了,一驼背的老农推着辆木车,整张脸用布巾包着,只露出一双眼睛,步履蹒跚着缓缓进了林子。   行至她身边,指着前方的林中小路,声音沙哑道:“姑娘,你可知前面通往哪里啊?”   陈楚慧摇摇头:“不知,大概是去官道的路吧。”说完,蓦地转头看着这人,却突然遭受重击,眼前一黑。   昏迷前,她已反应过来,这人方才将她唤作……姑娘?   混沌的空间内,袁沁已经记不清在这里待了多久,这里没有日升日落,月满盈亏,实在无从得知如今的时间。   众妖鬼围着她,仿若看新鲜大陆般,小妖的眼睛太过晃眼,袁沁转过身背对着它才好些,半晌后,试探着问道:“请问,这里有个叫梅三娘的吗?”   “你说那个怨鬼呀?”小妖惊叫,亮如灯笼的眼睛射向不远处一团黑影,见黑影一动不动,它没趣的将眼睛挪走,嘟囔道:“她一进来就像是一潭死水,要不就沉静不动,要不就又哭又笑,一点意思都没有。”   “你懂什么?”缺了一条腿的妖接过它的话,饱经沧桑道:“怨鬼是由怨气组成,一旦生前的怨恨得以了结,失了怨气,也就离消散不远了,我看玉阳定会在她魂散之前放她出去,让转世投胎。”   说到这里,众妖鬼相视一笑,点点头,袁沁不明所以,故问之,小妖答道:“每次玉阳放忏悔过的鬼怪出去,就是我们重见天日的好机会,葫口结界在那瞬间打开,运气好的话就可以离开,只是能闯出去的实在不多。”   说着,用灯笼眼扫射她道:“你是什么妖,什么鬼?怎么从未见过,玉阳为什么要收你进来啊?”   袁沁咳嗽两声道:“我嘛,是不小心伤了他弟子,也不知死没死,他是寻仇来了。”   她这话说得,好像被人寻仇像是路边捡到银子一般,小妖看她的眼神顿时无比膜拜,这样的大事居然说得这么轻松,还一脸荣幸的表情。   缺腿妖摇摇头,啧啧道:“你出不去了,就算你忏悔认错也出不去了。”   “不会啊。”袁沁表情无辜,“他说了只要我好好思过,就放我出去的。”   一白发苍苍、瘦骨嶙峋的妖,飘至她面前,哭丧着脸道:“道士的鬼话你也信,说是思过,但关在里面不出几天就给忘了,谁还管你思不思过啊,我都记不清在里面关了多久了,收我进来的还是前几任的掌门人,这里面有多少妖是被活生生饿死的,也没见被放出去。”   袁沁看着他,默默掬一把同情泪,看来这些道士也没少造杀孽啊,估计他们还以为自己是在普度众生。   妖不比鬼,鬼已经死过了,只要不飞灰湮灭,什么都好说,可妖还是一条生命,是要吃饭喝水的,只是比人类要能忍一些,法力最强大的妖估计也就只能坚持个几百年。   想到伤心事,大家都抱在一起哭,袁沁离他们远点才轻吐口气,努力飘到黑影那里,轻声唤道:“梅三娘?”   此刻梅三娘已是心如死灰,蓦然听见有人唤她的名,声音如一汪清泉,透彻沁凉,她不禁抬头望去。黑暗中,少女的身后有两束光,虽看不清她的面容,身姿却极为曼妙,定也是少有的美人。   梅三娘在风尘中打滚多年,已练就了以双厉眼,什么人什么身份,品性如何,在她眼中一过,便知一二。只可惜,她却瞎了眼,错看了王安旭,还将自己终身托付,以至于落得被活活烧死的下场。   杀了王安旭,报了仇,可她却没有想象中那般快意,心中像是缺了一块,似无底洞般空虚。她的一生,每时每刻都浮现在眼前,仿若回顾完就会消散一般,她知道自己时日无多,最终的结果,不过是投胎转世或者灰飞烟灭罢了。   袁沁脚不沾地,浮浮沉沉中,扯住梅三娘一只袖子才勉强稳住,灵体突然传来一阵刺痛,她咬咬牙,缓了好一会才稍稍好点,脸色也更加惨白。幸好这处伸手不见五指,没人能发现她不对劲。   “梅三娘,你大仇未报,现在还不到你消失的时候。”见她无动于衷,袁沁抛下重料,“王安旭并没有死,你甘心就这么便宜他么?”   梅三娘一消死气沉沉的模样,色厉内茬道:“你胡说,是我杀了他,我亲手杀了他,将他绕着脖子勒死,我还记得,他的眼珠子暴起直直瞪着我,你知道吗,他已经死了,哈哈哈哈……”   她笑声癫狂,众妖鬼均习以为常,充耳不闻。   而被梅三娘以为已经死透的人,此时却打扮得花枝招展,去参加宫中宴会。   因异族王子出使,还带来无数奇珍异宝,未免失了国威,皇帝特举办盛大的欢迎仪式,文武百官皆携眷出席,王安旭如今已是翰林千金,自然也在其中。   寡妇门前是非多,王安旭身为遗孀,却没半点不适应,虽是女子柔弱外表,但内里还有男子的坚韧,两者奇异的融合,极为引人瞩目。旁人只以为他遭逢不幸,有所变化罢了,史妃心疼他年纪轻轻的失了丈夫,一进殿便将他招在一旁,惹来不少人眼红。   “瞧你脸色还好,想是看开了些,倒叫本宫担心了一阵,又不好出宫去看你。”说着怜爱的拍拍他的手。   明霞公主今日盛装出席,容貌娇媚,在旁附和道:“表姐夫虽是因急病去了,但他在宫中所作的画却能一直留着,也未尝不是一种活法。”   王安旭下意识的要屈膝抱拳,待反应过来,别别扭扭的侧身行礼,娇声道:“谢娘娘和公主牵挂,楚慧已然想通了,想来相公也不希望楚慧继续伤心下去。”   “好孩子……”史妃叹道:“真是委屈你了,你是陈家小姐,本宫的侄女,倒也不必非得守节,白白浪费青春美貌,本宫会跟陛下言明,到时再为你寻位如意郎君。”   王安旭僵了一瞬,愣愣应下,直到异族王子进殿,他才回过神来。   “异族王子卡尔汗,参见陛下。”   浑厚的男声回荡在大殿中,卡尔汗行单手礼。一身异族装扮,充满着力量与野性美,相貌不比时下的俊美男子,显得粗狂得多,衣摆上挂着多枚牛角骨雕成的佩饰,复杂的花纹,一看便知价值不菲。   王安旭心下微微颤动,他本就是男子,自变成自己妻子起,便没有了沉沦女儿乡的机会,也不能与男人交欢,简直如阉人一般。此时他却被眼前人深深吸引。   卡尔汗浑身充斥着野兽的气息,像是缺人驯养般,可王安旭知道,这种人一旦驯服了,便会如忠犬一般,得到他犹如得到异族的所有势力。自己现在的身份在这里多少有些尴尬,也不可能再往上爬,更何况还有那人的出现,那可是一个大毒瘤,随时可能威胁到他。   想到此处,他眼中闪过一丝狠厉,旋即低下头,用茶盏来掩饰自己。   可若是去异族便不会有这种顾虑,若史妃真要将他配对,还不如眼前这人。在那里没人认识他,可以从头开始,前提是他要得到这位野性难驯的王子,为他所使。这般想着,他舔了舔下唇,眸中透着浓浓的野心。   卡尔汗丝毫不知自己已经被人盯上,待皇帝叫起后,他退至一边,双手击掌,异族仆从了然,掀开了殿中央盖着的红布绸,一匹镶满蓝宝石的雕马展露在众人眼前,雕马栩栩如生,做出欲飞奔的姿态,马背上的蓝宝石在烛火下闪耀。   这马虽然贵重稀罕,但在这泱泱大国却不足为奇,不知是谁发出一声嗤笑声,丞相不满道:“王子不远万里前来,不会就是为了给陛下看这么个东西吧,雕马虽有些精致,说是珍宝却太过了些。”   卡尔汗没理会他的挑衅,恭敬道:“陛下若想知道这其中的奥妙,只用灭掉这殿中的烛火便是。”   王安旭想起自己在史妃生辰上献出的烟花图,那时也是灭掉了所有的烛火,不由得笑出了声,惹来卡尔汗侧目。   皇帝也想起那一幕,饶有兴趣的派人灭烛火,待完全熄灭后,雕马渐渐起了变化,蓝光中,这死物竟如活过来一般,眼珠子轻轻转动,腾起的马蹄奔跃在这殿中,发出马儿的嘶叫声,竟是活灵活现。   王安旭目瞪口呆的站起身,这东西居然做得如此精妙,比他以假乱真的画作更为神奇。烛火燃起,雕马如开始那般屹立在原地,并未动分毫。王安旭这才发现殿中众人皆已站起身,面上惊诧不已,唯有皇帝还能勉强维持天子威严,却也是难掩震惊。   “好啊,果然称得上是奇珍异宝,王子带来如此宝物进献,他日若有所求,朕一定应允。”皇帝鼓掌后,又道:“不知这马是如何动的,竟还能发出马叫声。”   “启禀陛下,这马的口中放入了骨哨,马腹中有牵制机关,连接四肢,蓝宝石涂了异族石粉,这种粉末遇光则沉静,一旦失了光源,便会如夜明珠般,同时也会引动机关,因此这马才会动,迎风吹动骨哨,便会发出马匹的嘶叫声。”   “有趣,有趣,如此宝贝朕怎能忘了母后,来人哪,太后病恙,速速将这雕马送与太后宫中一赏。”   满殿群臣皆跪下,高和:“陛下仁孝,万岁万岁万万岁……”   宴中,卡尔汗多饮了几杯,有些昏昏欲醉,皇帝心情正好,准许他先行辞去,并派两位宫人陪行。   途径御花园,花香味浓郁,驱散了殿中憋闷的酒意。牡丹丛中,一青衣女子遗世独立,举手投足间独有一番韵味,青衣间绣有金丝玉纹,在月光下隐隐有流光浮动,颇有种脱尘绝俗的意味。   卡尔汗一颗壮汉心狠狠的挑动,不由自主的朝那而去,两位引路宫人亦步亦趋的跟上,唯恐这位贵客丢了踪影。   同时昏暗的地牢里,陈楚慧悠悠转醒。   35   一睁眼,看见的便是窄小潮湿的地下室,不远处的木桌上只有一盏油灯,闪着微弱的光,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酸臭味,也不知墙角那只老鼠死了多久,浑身爬满了虫蚁。   陈楚慧连连后退,扑到石门处使劲敲打,可不管怎么呼喊,皆无人理睬,叫天天不应,叫地地不灵。一只蟑螂爬在她脚边,她惊呼一声,快速缩回冰冷的石床,扯过被褥,将自己蜷成一团,脑袋埋在双膝之间,双腿瑟瑟发抖。   她不知是谁打晕自己,带到这里来的,那人又是如何知道她是女人,还称之为姑娘,这太奇怪了,知道她在那里的只有一人,莫非是……   不,不……她摇摇头,将自己搂得更紧。相公向来对她温柔体贴,又怎么会如此待她,定是那封信被别人给截了去,究竟是谁?他又图的什么?   突然传来一阵刺耳的摩擦声,陈楚慧顺着声音望去,墙底下的石块被人从外面抽出,渐渐露出一个洞口,透进亮目的白光,一个托盘被了推进来,里面只盛了简单的馒头和一碗粥,洞口再度被堵上,无论她如何去推,皆无法弄开,像是外边有什么东西抵住了一般。   “你是谁?放我出去,快放我出去。”   陈楚慧惊惶地敲打堵住洞口的石块,可不管她怎么去喊,那送饭之人也未回来,喊得累了,她万念俱灰的蹲坐在地上,慢慢的搂着膝盖,失声痛哭。   人在遭遇大难绝望后,只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,也只愿意相信自己所看见的,陈楚慧如此,梅三娘也是如此。任袁沁说破嘴皮,她仍是不信王安旭并没有死,意志消沉、面如死灰,就是现在让她灵魂消散,她也能眼也不眨的面对。   梅三娘没有求生之心,袁沁却不能让她如此,画皮的主线人物便是这梅三娘,王安旭改了剧情,自己还有机会纠正,可梅三娘要是彻底灰飞烟灭了,那世界也会照样崩塌。若是以前任务失败,被关小黑屋,她顶多就是无聊烦躁,可现在她有了爱人,且还等着她去找,因此她决不允许出现半点意外。   强忍着灵体的痛楚,袁沁正在考虑如何劝导她时,幽深之处,传来阵阵道法诵经声,这声音宛转悠扬带着清冽之气,犹如雨水敲击池面的叮咚声,她蓦地安静下来,只觉身心舒畅,疼痛也得到缓解。   与她的舒适祥和不同,周围的鬼怪皆捂着耳朵,露出痛不欲生的表情,声嘶力竭的嚎叫声不绝于耳,响彻整个空间。梅三娘也痛苦的仰着头,红唇间溢出支碎的呼疼声,满头黑发乍起,丝丝浮在身后。   袁沁略一思量便明白过来,她乃是主神灵体,自然会喜欢道法佛经,而这些妖鬼却望而生畏,惶惶不可终日,怕自己被关死在里面,也怕连个投胎转世的机会也没有,彻底的万劫不复。   “啊……他又开始修习道法了,好难受,好难受。”小妖拼命逃窜,一双灯笼眼胡乱四射。   亮光所照到的地方,无不是混乱不堪的景象,为了躲避这声音,他们像无头苍蝇般乱闯乱撞,可越是抵触,这声音越是要钻入他们的耳朵,反倒是有些妖安静下来,才稍稍好些。   这里居然会有如此道法高深之人,袁沁甚为惊讶,慢慢循着声音寻去,百鬼千妖的嘈杂声渐渐被她抛在身后,诵经声也越来越清晰。   眼前破开迷雾黑幕,蓦地出现一道金光。   光束里一人盘腿而坐,浮在半空中,那一瞬间,袁沁仿佛看见了高高在上、无喜无悲的神。   一袭青白相间的道袍,手持拂尘,墨发挽起只有一根玉簪固定,脸上平静无波,一看便知是个不苟言笑之人,薄唇停止了诵经,轻轻抿着。剑眉星目,气质极为冰冽,一双深邃的眸子此时正定定看着她。   袁沁愣愣仰着脑袋停在原处,不敢再进一步,心脏不知道为什么,跳得一下比一下快,待看见他冷淡的眸子,她才镇定下来。   暗自嗤笑,心胡乱跳个什么劲,物有相同,人有相似,不是所有看起来相像之人都是他,也不是每次都那么好的运气,都能遇见他,也有可能他正在某处等着自己去找,况且他已经完全忘记她了……没错,完全忘记,一丁点都不剩。   想到这,她气得一阵咬牙,垂下脑袋不语。   “你是何人?”荀邑淡淡开口,上下瞟她一眼,疑惑道:“非人非妖亦非鬼,有神魂却含着妖法,怪哉怪哉。”   不敢确定这人到底是不是他,袁沁苦恼道:“那你又是谁,明明是道士,却和一群妖物关在一起,不也很奇怪么?”   男子没有回答她的话,突然皱起眉头,失声道:“你受伤了?”   袁沁还奇怪他怎么会知道的,身体不受控制的飞起,入了那道金光,跌入他的怀中,她手脚慌乱的爬起,却见他擒住她的手腕,闭上了眼。   少顷,袁沁感觉身体里有股清凉之气游走,驱散了灵体的灼热苦痛,她不禁望去,正对上他睁开的眼睛,也不知是不是错觉,她竟能在他眼中看到一丝心疼不舍,与熊孩子何其相似。   她舔了舔唇,企图润润紧张到干渴的嗓子。   荀邑蓦地收拢手,紧紧攥在一起。他清修数百载,向来是波澜不惊,淡如静水,不知眼下为何忽然有种心绪杂乱之感。   明明对这张脸极为陌生,却又有种莫名的熟悉感,察觉到她受伤,心中突然浮出怒气,不可遏止。她跌入怀中的刹那,好似缺失了几百年的东西蓦地寻回了,无与伦比的满足,这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心情,他既困惑却又不可控制、不能自拔。   “何人伤你的?”   冷冽的声音传入耳中,还夹杂着一丝戾气。   袁沁这时才感到有些委屈,就像小孩子在外受了委屈去找家人诉苦一般,像竹筒倒豆子一样,将事情讲了一遍,末了还加上一句:“你说,我也没惹他,干嘛就不让我睡好觉呢?”   说着,瘪了瘪嘴,有些嘟嘟的小脸蛋此刻看起来可怜极了,荀邑将她的脑袋按在怀里才舒了口气,对上那双雾蒙蒙的眼睛,他自认毫无抵抗之力,又恼极了那胆敢伤她之人。   半晌,怀里毫无动静,荀邑低头看去,才发现她早已睡着,想是困极了,顿时苦笑不得,轻轻摩挲着她的脸蛋,继续这样拥着她,调整一个舒适的位置,让她安然睡去。   金光笼罩下,两人如岁月静好,静谧美好得像是一副画卷。   如今的玉琼苑早已今非昔比,自姑爷死后,小姐为缅怀夫君,整日研习画作,时间一长,连奶娘也分不出有何不同,直叹小姐天资聪慧、非同一般。陈夫人多次来探望,无不带着大箱珠宝,唯恐女儿受一点半点的委屈,待看女儿生活滋润便也放下了心。   宫中宴会后,小姐便不再整日待在家中,而是时常去寺中祈福,奶娘欣慰不已,想要贴身跟随,也好照顾她,却被小姐以年事已高推拒,换了新进的小丫鬟跟着。奶娘虽然失落,但这是自己从小看着长大的孩子,只要她能幸福开心就比什么都强。   高山流水,坐落在山顶的古刹,其意境深远、古朴厚重,王安旭叫几名小沙弥支了张桌案,放在寺后的静湖旁,另要来了文房四宝。   “你下去吧,我想在这待一会,若有什么事,我自会叫你。”王安旭瞥见古树后的一片衣角,淡淡朝伺候的小丫鬟道。   “是……”小丫鬟放在圆扇,蹲身行礼后退下,守在过往的入口处,不让人打搅。   “几日不见小姐,还以为小姐不愿见我,却原来小姐还是想着我的,若不然也不会来赴约了。”   自树后走出一人,粗狂的胡渣,赫然是卡尔汗王子,王安旭没有理他,径自泼墨挥毫,一张巍峨壮丽的山水图渐渐浮现在眼前。   卡尔汗脸上露出痴迷的神色,眼眸迷离。自御花园一见,这抹倩影就深深的印在了他的脑海中,一刻也舍不得忘。那日他走过去,想要交谈几句,小姐注意到他,惊慌失措的跑开,小鹿一般的眼神,让他的一颗心遗落在了这中原。   随后越是了解,越是对她爱得深沉,她究竟有多少面是他不知道的呢?   吟诗作画信手拈来,有小女人的娇态却又不做作,甚至不乏男子的豪爽。草原男女皆是大口喝酒,大口吃肉,女人也如男人一般,却缺少了娇媚。来到中原,遇到的女人都像是豆腐做的,开始还新鲜,时间久了便是厌烦。   这时,他遇上了小姐,她既有中原女子的妩媚动人,又有草原女子的坚韧勇敢,实在不得不令他心动。听说她丈夫已死,目前正在守寡,卡尔汗更加坚定了想要得到她的决心。至于是不是寡妇,对他来说半点不重要,草原人也从不注重这些,就是同时嫁两位丈夫的女子,在那里也不足为奇。   王安旭曾经也是男人,自然懂得如何去吊一个男人的胃口,御花园的相遇也不过是他安排的一个诱饵罢了。男人越是容易得到的东西越是不珍惜,只有让他感觉到重重困难,不容易到手,自然也会惦记着。   卡尔汗拿出藏在身后的双手,乐滋滋道:“小姐,这是我淘来的宝物,看小姐喜欢作画,想来再适合不过了。”   王安旭瞥了一眼,瞬间愣住,只见红木长盒中躺着一洁白如玉的纸张,就像他曾经所画过的人皮纸,而梅三娘就是从画中出现,来找他索命的。想起不好的回忆,他的脸色也变得青白。   “这纸是用什么做的?”王安旭的声音微有些颤抖。   卡尔汗神经大条,并未察觉,解释道:“这是上好的嫩羊皮所做,摸起来极顺滑,小姐可以试试。”   王安旭心下微微放松,触手去摸,感觉到与人皮略不相符,才彻底松了口气,他这条命是与妻子换来的,若轻易丢了,怕是再没有第二人交换了。   想罢向这王子抛去一娇羞的媚眼,用帕子掩去嘴角势在必得的野心。   粗壮大汉不知这张人皮下,藏的是什么样的灵魂,像个愣头小子一样颠颠扑上去。   王安旭勾引人的本事很成功,当初是男身时,就让女子对他死心塌地,这下换作女儿身,对男人施予同样的手段,现在看来效果极好。   地牢里,陈楚慧披头散发,眼睛一眨不眨的紧盯着那处墙底,到了晚上,石块果然开始松动,慢慢抽出,随后一只手推着托盘进来。   她以瞬雷不及掩耳之势,迅速抓住这只手,因她现在是男儿身,力气也不同于往日,此时使出浑身的力气抓住,这只手的主人竟挣脱不得。   “哎哟,放开我,好疼好疼,呜呜……”洞口那边传来稚嫩哭喊的童声。   怎会是个总角小儿?陈楚慧一惊,这才察觉出手中抓住的手腕,是如何的纤细,她急道:“你别哭,我是被坏人关进来的,你且告诉我,是谁叫你来送饭的?”   小孩慢慢止住哭声,委屈道:“是一位大叔,他叫我每天往这个洞口送饭菜,说做好了,就给我好吃的,我以为是小猫小狗,我真的不知道里面关了人,你别抓我。”   陈楚慧提了口气,慢慢诱哄道:“要我不抓你也行,那你就帮我打开旁边那道石门,若是你再敢帮着坏人,衙门就会来人把你关进牢里,到时候就跟我一样了。”   “我不要,我不要,我才不帮坏人。”小孩耸了耸鼻子,带着哭腔道:“是有个石门,但被锁着了,我没有钥匙。”   “你看看有没有东西可以砸开?”   “那你先放开我。”   陈楚慧犹豫了一下,缓缓放开,不料一松手,这孩子猛地跑得没影了,她苦笑,眸光暗淡下来。   不知过了多久,外边突然传来一阵乒呤乓啷敲击锁链的声音,她急忙靠近倾听,确定是有人在救她后,瞬间绽放出狂喜的笑容。   没几下,封门的锁链掉地,石门被推了两下,开了一个缝隙。   夜色苍茫,月黑风高,更夫敲响竹梆子,一个浑浑噩噩、东倒西歪的黑影穿过小巷,回到一处偏僻的屋子,见已有人早就在此等待,他嘿嘿两声,一屁股坐下。   那人戴着个斗篷,一双纤手伸出摘下帽子,脑袋微微抬起,赫然露出一张芙蓉玉面。   “人呢?”   男人打了个酒嗝,眼皮子半拉:“按照小姐的吩咐,我日日叫人送饭,没让人死咯。”   王安旭不悦的瞥他一眼,皱眉道:“不是让你看着她的吗?”   “哼!”男人嗤笑,掏出串钥匙,“我这里隐蔽得很,这是钥匙,人在地牢里,顺着那边过去,有个石门就是了。”   王安旭抢过钥匙,又听他醉醺醺道:“你让我绑个女扮男装的姑娘,可我瞧着她就是个男的呀,明明有喉结,可我这一试探着喊吧,嘿,她竟然也承认了,真是奇怪。”   “这不是你该问的事,既然拿了银子就管好自己的嘴,这人在我没有开口之前,就必须得一直关着,你明白了么?”说着,他起身向那处寻去。   石门大开,地下散落着断裂的锁链,室内空无一人,王安旭大惊失色,急忙进去查看,石床上的被褥还是温热的,显然人刚逃走不久。   36   虚无空间内,袁沁饱饱的睡了一觉,灵体得到温养,已经恢复了大半,丝毫不觉得疼痛了,她懒懒睁开眼,看见棱角分明的下颚,想是感觉到她已醒来,下颚的主人低下头,面容清冷,温柔地摸摸她的脑袋。   袁沁只鼻子一酸,差点落下泪来,下意识的更加往他的怀里缩去,双手牢牢攥住他的袖子。   她就知道,他定会来到这个世界,不会舍得扔下自己一人的。   刚想罢,这人下句话就将她打入无边深渊。   “你究竟是何人?”   袁沁怔愣,浑身仿佛被冻住一般。自己又在指望什么呢,主神手册既然抹杀了所有人对她的记忆,那他又怎可能记得。可饶是如此,她还是忍不住迁怒,他怎可如此轻易便忘了,独独她一人记得,这未尝不是一种残忍,不管是对他,还是她。   越想越气,袁沁拧眉睇向他,在腰间狠狠一捏,可对方淡定自若、面不改色,她悻悻松手,微恼的抿嘴。   荀邑疑惑的垂下眼睑,手缓缓伸往她背后,五指握紧又松开,最终略显笨拙的拍抚。   “你干什么?”袁沁抖着肩膀挪开,待见他不知所措的表情,又心软得一塌糊涂。   也罢,忘了就忘了吧,反正他人在这儿,就算忘了曾经,就算只有她一人记得,又有什么关系,终归他们还是见面了,不是么?   袁沁主动扑上去,揽住他的腰身,半侧着脸靠在他胸膛上,敛眸道:“记住了,我叫袁沁。”   “袁沁?”   这两字从口中说出,竟是难以言说的感觉,软玉馨香在怀,荀邑第一次有些难耐,可还是舍不得放开,下巴磕在她的脑袋上,想将她往怀里揉揉,手僵持了半晌,还是未曾动手。   薄唇轻启:“你是如何进来的?可是玉鼎?”   听出他声音里的责怪,袁沁甜滋滋一笑,抬眸盯住他的眼睛,道:“不是玉鼎,我只知百妖叫他玉阳,而且,我是自愿进来的,如今看来,我不但不能怪他,反倒要对他万分感激。”此刻她极为庆幸,还好自己进来了,要不然也不会找到他。   玉阳?眉宇间有着困惑,荀邑望向葫口结界的方向。他进来多时,也不知今夕是何年。对上少女依赖信任的眸子,他问道:“你可想出去?”   袁沁点点头道:“出去是定然要出去的,我还有个事情要去解决。”   梅三娘一心要寻求灭亡,若是带她出去亲眼看看真相,也许她就会相信自己说的话了,原先自己的伤势未好,不敢强行破结界,但看他的道行,显然自己是抱了个大腿啊。   瞧她开心的模样,荀邑也不禁露出一个不甚明显的笑容,挥手朝结界打去一道金光,就如遇见克星般,金光所到之处,结界自动让路,不过片刻,就已全然打开。   注意到这一景象的小妖们沸腾了,被关了这些日子,他们终于有机会逃出生天。梅三娘原就不在意能不能出去,但群众的力量实在太伟大了,混乱中,她被一群妖硬生生的给挤了出去。   袁沁呆呆的望着他,这结界说开就开,要不要这么大的金手指?荀邑丝毫没有高手的自觉,见妖鬼争先恐后的跑出去,也无动于衷,将她拦腰抱起,直起身朝亮光飞出。   玉阳真人一大早就眼皮跳个不停,掐指一算,也全无征召,正放心时,腰间系的葫芦冲出一道金光,天色骤变,风起云涌,整个山峦为之震动,站都站不稳。   随后一群妖物跑了出来,他想堵住,却是无能为力,只能眼睁睁看着群妖逃窜。   妖鬼们被关了这些时日,自然将怨气通通撒到道士身上,道观中的贡品摆设皆被翻了个底朝天,那些小道士法力不济,自然成为他们手心玩弄的出气筒,但对于玉阳真人,他们多少有些忌惮,没有轻易动手泄愤。   玉阳真人情急下只得先率弟子捉妖,原以为只是宝器坏了,岂知在他疲累之际,又跑出两妖站在面前。   他最先注意到被抱在怀中的女子,那相貌赫然是伤了池云的女妖,其他妖跑了捉回来也就是了,只是这女妖伤人在先,还死不悔改,岂能轻饶,想罢他划起符咒意图收妖。   符咒散出降妖金光,却到了两人面前不可寸进,随后点点自燃,火光映出玉阳真人那张不可置信的脸。他在这世间降妖除魔从未失过手,随手所画的阵法符咒更是让无数妖孽闻风丧胆,岂料今日竟被人轻描淡写所破。   玉阳真人这才看见身穿道服的男子,皱眉思索了半晌,惊恐的扑通一声跪地,俯首帖耳,极为恭敬道:“玉观第十九代弟子,拜见师叔祖。”说着,身上竟吓出一身冷汗。   传闻当年魔界侵略人间,师叔祖与创教祖师对战魔界,最后魔界死伤无数,只得发誓再不进犯人间,创教祖师也重伤身亡,师叔祖辅佐一代掌门后,化成宝器葫芦,由每代守阁长老掌管。大家皆以为师叔祖定然已是驾鹤西去了,孰料几百年后的今天,师叔祖竟然重现人世。   玉观每代弟子入门时都得拜见创教祖师与师叔祖,每日烧香晨拜必不可少,虽只是画像,却如真人一般,每每都让人生出敬畏之心。   玉阳真人已活了五十年,每日对着画像叩拜,自然是熟记于心,这下看见与画像一模一样的人从宝器中出来,惊于师叔祖并未身死的同时,更是惶恐。   想起方才自己还妄想在师叔祖面前收妖,任由额上汗珠直冒,他也不敢动手拭去,恭敬道:“未知师叔祖竟存活于宝器中,弟子方才大不敬,望师叔祖恕罪。”   没想到他竟然是师叔祖的身份,袁沁既惊讶又觉得凭他的实力,这是理所当然的,看玉阳有别于收她时的高深模样,她愤愤的掐了一把荀邑腰间的肌肉,得来他云淡风轻的一眼。   真是人比人气死人,她修了几世,虽是奖励了法力,却是她在第一个世界所修的妖法,又未得到净化,所以才在遇到道士时处处受制,看来是不能再修了。   荀邑心里早已软成一汪清水,神色柔和,待转向玉阳时又变得平静冷然,淡淡道:“这界的掌门人可是你?”   玉阳真人瞧见师叔祖跟这女妖亲密无间的模样,心里直打鼓,此时听见师叔祖问话,他忙道:“掌门人是师弟玄真子,弟子只负责掌管宝器。”   荀邑抱着袁沁,踱至一旁的原木椅边,将她放下坐好,转身道:“宣布下去,本尊要收徒,另外,道中可有名唤池云的,叫他来见我。”   师叔祖要收徒,这可是头等的大事,玉阳真人立马召回在外收妖的所有弟子,玄真子得知消息,喜不自胜道:“师叔祖要收徒,又召见池云,可是看中他天资聪颖,要收他为徒?”   失去法力变成普通废人的池云,听闻此言,亦是激动不已,满脸憧憬。   他这段日子实在是过得猪狗不如,随便一个下等弟子都能碾压他,往日大师兄的威信化为齑粉,再也不复存在。若真的能拜师叔祖为师,不但辈分扶摇直上,就是重修道法也不是难事,到时谁还敢小瞧他。   玉阳真人低叹,不忍打断他们的期望。看他看来,师叔祖如此紧张那姑娘,而池云又与她素有过节,不说池云,就连他自己都得罪了人家,此行怕是没那么好的事,师叔祖没有责怪就是不错的了。   没有领会到玉阳真人的担忧,两人兴冲冲而去,等见了气质凛然的师叔祖,才有了惊恐不安的感觉。池云老老实实跪好,偷偷窥视师叔祖真容时,瞄见他正温柔的将一女子的发丝别到脑后。   “是你?”池云瞪大眼前暴起,恶狠狠的指着袁沁。仇人见面分外眼红,池云一辈子也忘不掉自己是怎么变成这副鬼样子的,都是拜这妖女所赐,此时一见恨不得饮其血食其骨,否则难消他心头之恨。   “池云。”玄真子低声呵斥,转而请罪道:“师叔祖,池云遭逢妖孽迫害,一身修为尽散,神思癫狂,不是有意冒犯,还望师叔祖从轻发落。”语毕斜睇池云一眼,示意他跪下。   池云通红着一双眼,愤恨的盯着袁沁,就是不肯跪,一道金光射来,双膝顿穿两个窟窿,失了站立的资格,软塌在地。   “啊——”池云发出痛苦的嚎叫声,不停的求饶道:“师叔祖,弟子知错了,弟子知错了。”   玄真子不忍,膝行上前,道:“师叔祖,池云乃是我座下大弟子,求师叔祖饶他一命。”   如此敌恨的眼神,荀邑没将他眼睛挖出来已是不错了,这还只是给了个小小的教训而已,况且小丫头还是被他所伤,就更是不能饶。   “池云伤我徒儿,胆大妄为,判逐出师门。”   跪着的两人诧异的抬头望着他,袁沁正喝着水,差点呛着,捂着胸口咳嗽个不停。荀邑拍着背脊帮她顺气。   玉阳磕首道:“恕弟子冒昧,师叔祖何时收的徒?”   “方才。”这两字掷地有声,仿佛煞有其事,袁沁对他面不改色的撒谎简直拜服。   池云这时才明白过来,这是要为女妖出头来了,什么师叔祖,跟女妖为伍,定是假的。想罢,怒喝道:“师父,伤我的女妖就是她,这个师叔祖跟女妖一伙,一定是假冒的。”   “池云闭嘴,休得胡言。”玄真子呵斥道。   这人修为深不可测,浑身笼罩着金光,池云失了修为自然看不出,可他却能看得一清二楚,这要不是师叔祖,又能是谁?对于女妖之事,他也很是奇怪,但想来,师叔祖自有定夺。   “师父,你怎么就不相信我,这是妖孽,你可别被他们给骗了……”话还未说完,就被金光给打飞出去,爬在殿门外呕出口血来,哼哼唧唧的躺着不动了。   荀邑收回施法的手,皱眉道:“聒噪。”   袁沁忍不住噗嗤笑出声,什么委屈怨气都给解了,谄媚的端茶水奉到他嘴边,荀邑定定看她一眼,就着她的手饮尽。   玄真子忙低头道:“师叔祖收徒自是大喜之事,只是道中并未有收女弟子的先例,怕是于理不合。”   “道法道规皆有本尊来定,这开先河之例,自然也由本尊开始,你可还有异议?”   “弟子不敢……”在威压下,又出于恭敬,玄真子不敢反抗,退出门时,腿软得直打颤。   池云看见他出来,呻吟出声。玄真子叹口气,这个徒弟已经废了,就是大罗神仙就难救,叫来几人将他抬下山,另送了几瓶灵丹妙药,算是全了师徒之情。   大殿内,袁沁扯着他的墨发,不解道:“你不是师叔祖吗,怎么看起来比玉阳老头还要年轻得多?”   “道法修为极致,自然返璞归真,维持外表青春亦不是难事,你有神魂,修为乃是妖修,两者不合,长此以往必然于身体有害,为师日后自会教你。”   袁沁轻轻嗯一声。能跟他在一起便很好了,主神手册奖励妖修,看来也没存什么好心。   消失百年的师叔祖突然重现,还收了个女徒弟,道中人又妒又恨,直叹自己不是女儿身,没法受到师叔祖亲传。还想着只不过是个女徒,就算拜师叔祖为师,必然也难成大器,孰料几日后便让众人大跌眼镜、膛目结舌。   玉琼苑内,自陈楚慧跑了之后,王安旭便日夜寝食难安,不过幸好他那日未曾亲自动手,那蠢女人必不知道是他所为,到时候她再找上门来,自己再好言哄一番,定能将形势扭转。   陈楚慧确实如他所料,逃出后就想要去找自己相公,寻求稳定安全之所,可事事难料,那日更深露重,她又是甚少出门的闺中小姐,跌跌撞撞下,找错了方向。正值明霞公主带着宫人偷溜出来玩耍,想要见识京都最大的烟花之所,两人对面撞上。   37   漫天飘撒着花瓣,如纷飞的雪花,白色衣袂婉转,层层叠叠荡开,剑尖破空划过,凌厉的剑式蓦然停下,一朵花瓣轻轻落在剑尖。   粉唇轻启,吹拂,花瓣从剑尖飘起,掉落在湖水中,激起一圈圈涟漪……   袁沁甩手将剑扔回剑鞘中,绽开一抹笑容。果然,弃了妖修改为修仙后,灵体便不再排斥,时常感觉困顿了,早知如此,她就不该贪图便利,差点害得自己灵神俱灭,以后主神手册奖励的东西也得斟酌着看能不能用了。   舒缓口气,用袖子擦擦额上汗珠,眼前伸来一块青色帕子,她抬眼望去,笑道:“师父!”语毕,正准备去接帕子,却被从容躲过。   荀邑一边为她轻柔擦拭,一边敛眉道:“这么拼命做什么,总归有师父保护你。”   “可我不能一直都靠着师父,再说了,就算是为了自己的身体,我也得好好修行才可以。”   荀邑无奈瞥她一眼,摊开手掌,一碗药随着金光浮出,还冒着热气,将药喂至她唇边:“把这个喝了。”   袁沁一见这立马苦着脸:“师父,我的伤已经全好了,不用再喝药了。”说着还转了两圈。   “好了好了。”一把扶住她,荀邑眼含宠溺,面上却不显,“转得师父眼晕。”   袁沁轻笑着凑上去,乖乖端起药喝,每次见他一本正经的样子,她都忍不住逗他玩玩,或是情不自禁的撒娇,总是想着要多黏他一会,时间在此刻对她来说,亦是种奢侈。   因葫芦宝器毁于一旦,以前许多靠着宝器得以收服的妖物,流窜人间,道观众弟子下山收妖,可实力不足,纷纷败退而归,不得已下,玄真子只好来求助师叔祖,上了千道阶梯才得以觐见。   师徒二人皆睇向这不速之客,玄真子忙低下头,眼观鼻鼻观心,九十度弯腰拱手道:“弟子玄真子,因有要事,万望师叔祖容禀。”   荀邑用拇指揩去她唇边的药汁,冷冷瞟他一眼:“说吧。”   “天下苍生有难,群妖出世,为祸人间,望师叔祖为吾等弟子解惑。”玄真子说着,跪地磕头,行三拜礼。   袁沁蓦然想起,那日葫芦结界解开,所有妖魔鬼怪皆逃出,这梅三娘必然也在其中,却不知她此时去往了何处,主神手册未加显示,想来她还好好在这世上,必未有什么自寻死路的行径。   “说到苍生。”荀邑冷哼着甩袖,睨向他,“当年我化作葫芦,可不是让你们来胡作非为的,那些妖鬼日日哀嚎,夜夜哭丧,最后化成白骨一堆的更不在少数,你们就是这样维护苍生的,恩?”   最后一声质问,犹如呼啸而来的威压,玄真子忙以身伏地,惶恐道:“回禀师叔祖,妖不容于世,降妖除魔乃是我们修道之人的责任,不能听之任之,不管不顾啊。”   而眼前这伤了池云的女妖,他却不敢下手,因为在他看来,以师叔祖法力,让妖孽放在屠刀,以此感化,是轻而易举之事,况且这妖已拜入道家门下,以辈分来说,他还得叫人家一声姑奶奶,这欺师灭祖之事,岂是他敢做的。   听了他这番大义之论,荀邑未加以赞赏,反倒透出一惊天之秘,从此颠覆了玄真子一干道士的三观。   “当年魔族来犯,创教师兄拼死维护人间,不是因为魔界中人有多残忍嗜血,相反,魔中也有好有坏,他们来人间只有一个目的,为的是一个人。”   荀邑摸摸小徒弟的脑袋,眸中黯然,接着道:“那人扔下魔界,化作人身在世间逍遥,魔界失主,逐渐凋零,迫不得已来人间寻他,岂料遭人间修道之人大肆屠杀,损失惨重,只得奋起反抗,有魔生出暗心,企图侵占人间,便加以讨伐,那人见局势混乱,故此与人间并肩逐退魔族,还天下太平。”   “师叔祖说的那人,是?”   荀邑眸光一转,顿显凝重:“那人,便是创教师兄。”   “啊?”玄真子惊诧不已,骤然听到此秘辛,他甚是难以接受。自己日日叩拜的创教祖师竟是魔界中人,且是魔界共主,那他降妖除魔的一番话,简直就如笑话一般,他们皆是魔的弟子,何谈除魔,这,这……   不说他,连袁沁亦是震惊,可震惊过后,却是忍不住幸灾乐祸,这下可好,创教祖师是为魔,且对人间有大恩,日后道中的徒子徒孙又如何自处,在路上见了妖魔岂不是还要行礼叩拜?   看玄真子失魂落魄的飘走,她忍不住问道:“师父,既然你师兄是魔,那你?”说着上下瞄几眼,企图看出变身伪装的痕迹。   荀邑没好气的敲她的脑袋,嗔道:“我乃是人修,与魔无关,我此番言论,为的是这道中基业,各人有各人的运道,妖鬼亦是如此,岂是修道之人可妄加干涉的,这般可是要折损阴德。”   “可若是有人妄想逆天改命,搅得天道混乱呢?”袁沁直视他的眼睛,“那样,也不能干涉吗?”   “凡是必有两面,正邪亦不能完全分开,天道若有不公,就是逆天又如何,可若是人有错,那必然也会自食恶果,妄加干涉,岂不是愈搅愈乱?”   听闻此言,袁沁低下头,心绪杂乱不堪,她作为主神,便是要修补漏洞,阻止那些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人和故事,可要是……她自己才是最大的漏洞呢?   她突然抬起脑袋,紧紧抓住他的袖子,眸中微闪,不安道:“师父,我好像一直做错了。”   “嗯?”荀邑上前一步,却见她蓦然闭眼,昏厥,他忙搂住,心中一阵刺痛。   葫芦中万千妖怪重获新生,犹如脱缰野马、肆无忌惮,梅三娘被挤出后,不知不觉飘至玉琼苑,却犹豫不前,自亲手杀死自己最爱的人,亦是最恨的人,她已了却心愿,再无割舍不下的了。   恍惚中,竟看见与王安旭身量相仿之人,在玉琼苑旁探头探脑,她靠近一看,这人赫然长得与王安旭一模一样,她见之盛怒,在要下手时,蓦地清醒。这人虽与他一样,可行为举止却犹如女子一般扭捏,除了外表外,实没有丝毫相像的地方。   这是怎么回事?   王安旭这人,没人比她更了解,自私自利、卑劣无耻,狠毒心肠,就是化成灰,她也认得他的模样,可眼前的他却好似被换了个人般,甚是奇怪。   陈楚慧不知自己身后跟了个女鬼,只觉得脖子处一阵阴寒,不由拉紧了衣裳,瞧了眼玉琼苑的御赐匾额,三步两回头,恋恋不舍的离开。   在她不远处有辆豪华马车等着,见她过来,赶车之人忙掀开车帘。   陈楚慧上了马车,一见里面之人,立马恭敬行礼:“草民王……安旭,拜见公主。”   “行了,此处就你我二人,行什么礼哪!”明霞公主掩嘴而笑,一双媚眼上下扫射,“你是表姐的相公,与本宫沾亲,现在可能告诉我,你为何没死了吧。”   陈楚慧缩了缩肩膀,一双手紧张的捏着袖口,又愣愣松开,解释道:“我那日却是失了气息,幸好得高人路过相救,等我清醒时,府中已为我办了丧礼,世人皆以为我已死,故而不敢出现,怕以鬼魅烧之。”   话落,明霞公主突然抓住她的手往自己脸上贴去,陈楚慧吓了一跳,呆呆忘了反应。   明霞公主噗嗤一笑,在她手背摸了一下:“果真是温热的,听话鬼浑身冰凉,你半夜在外游荡,若非碰见本宫,岂不是要流落街头了。”   陈楚慧回神,小心抽出自己的手,蹙眉道:“多谢公主搭救,此事还望公主为我隐瞒一二,就当从未见过我。”   那天她从地牢中逃出,却不想碰见公主一行人,公主见到她,吓得大声呼鬼,她被团团围住,这才言明自己尚未死,公主听后,便好心为她找到处住所,她原想今晚来玉琼苑看看,能否见相公一面,却不得其门而入。   马车缓缓前行,车厢内两人相对而坐,明霞公主大刺刺的盯着她看,忽而媚笑道:“要我替你隐瞒,可以,只要……”说到此处,用脚尖轻轻蹭着她的小腿。   “只要你做本宫的驸马,本宫便有一千种方法为你换个身份,保证旁人不敢质疑半分,如何?”   陈楚慧惊了一跳,小腿处起了细细密密的疙瘩。她没想到明霞公主,竟对相公抱有这样的心思,这是什么时候的事?若说不是以前就存下的,谁信?   隐于车厢内的美艳女鬼亦是惊诧,随后嗤笑不已,只不过是个公主罢了,以王安旭的狼子野心,又有什么好奇怪的,只要他想,就算踩着自己亲骨肉的血水往上爬,对他来说,也没有丝毫愧疚之心。   “公主好意,我心领了,只是我已有妻室,且是公主的表亲,还望公主自重。”   说完,陈楚慧大声叫停,待马车停下后,愤愤离去,头也不回。   她此番举动,更加让梅三娘证实,她必定不是王安旭,如果是王安旭,必不可能白白放过这样的机会,怕是早就爬上了公主的綉床。   “哎,你……”明霞公主制止不及,气得一拳锤向车厢。   既已得罪公主,那处新得住所便不能待了,陈楚慧寻了处破宅,在墙角窝了一宿,等天亮后,她便立即赶往玉琼苑,她要见相公,要将这一切都告诉他。   可到了跟前,又不敢走正门,怕人家以为是相公的鬼魂,故而只得偷偷溜到偏门。刚拐过屋角,远远看见门微微打开,自己原先的那张脸悄然伸出来。   相公?陈楚慧还没来得及高兴,就见他快速出来钻进一辆马车。   风吹开车窗帘,一外族装扮的男子搂着他,两人口舌交缠在一起,衣衫半敞,场面甚是火热。陈楚慧远在车外十米拐角处,顿时犹如雷劈。   她浑浑噩噩走出城,先前收留她与袁姑娘的农妇,正要进城买些杂物,一见她这副模样,立马拦住,可不管怎么问,她皆不说一句,农妇无法,只好将她带回家。   道观千层阶梯上的屋舍中,荀邑为小徒弟的突然昏厥焦心不已,袁沁一醒来,便见他愁眉不展,心绪不宁的模样。   轻轻扯了扯他的衣摆,声音饱含委屈:“师父。”   荀邑立即凑过去:“你醒了,可有哪里不舒服?”   袁沁摇了摇头:“没有不舒服,只是睡了一觉。”主神手册突然让她陷入昏迷,无非是她窥探到了什么惊天秘密,让她闭口不言罢了,可越是如此,她偏偏越要扒出来。   想到这,她起身抱住师父的腰,脑袋蹭了蹭。只有这人,她不允许,也不能让旁人伤害,哪怕今后她要与主神界对抗了,只有他,是不能割舍的。   荀邑揽着她,轻轻拍抚,敛眸道:“你忽然昏睡,可是因为伤势未好?你不属六界,也非任何种类,为师也无法查出你昏厥的原因。”   “伤早就好了,有可能是我在山上每天吃斋,饿晕了也不一定啊。”   “每天吃得比为师还多,也会饿晕?”   袁沁恼羞成怒:“我胃口大不行吗。”   刚吼完,对上他溺爱的眼神,又弱弱低声道:“师父,我们下山去吧,我会每天修习,乖乖的,绝对不会耽搁师父的教导。”   荀邑摸摸她的发顶,温柔道:“好好的,怎么想到要下山,是不是有人给你不痛快?”说到此处,眼里闪过一丝戾气。   “那到没有。”袁沁低下脑袋,对对手指,眼神有些飘忽,“我才见着师父,不想跟师父分开。”   梅三娘也不知道去哪里了,要是她想不开,弄了个灰飞烟灭,岂不是与他刚相聚又得分开了么,且下一次还不知道得什么时候,她还要跟主神手册算账,可不能轻易被关进小黑屋。   不清楚徒儿打得什么小九九,荀邑很是坚定道:“没人能将我们师徒分开。”   见她有些可怜巴巴的样子,又叹道:“既然你不喜欢这里,为师带你下山散散心也好,最近修为渐进,也好历练一番。”   “太好了。”袁沁扑进他怀里,仰起脑袋道:“那师父,我们现在就出发吧!”   “嗯。”荀邑轻轻应道。抬手掐把她的脸颊,滑嫩的触感,让他忍不住一掐再掐,直至接受到她控诉的目光才勉强罢手。   袁沁揉揉酸痛的腮帮子,不满的瞟他一眼。荀邑只当看不见,一本正经的在前带路,摩挲着指腹残留的触感,竟觉得有种灼烫的感觉,直延绵至心底。   两人所过之处,道中人皆跪倒在地,低垂着脑袋,不敢看师叔祖的尊颜。不是他长得难看,相反是太好看了,犹如瞻仰神姿,未敢直视,稍一对上,便会被万道金光迷了眼,刺痛不已。   新进弟子们激动得直颤,百年来,师叔祖对抗魔界的英姿一直相传至今,而他们这些入门不足十几年的小弟子竟能得以一见,怎能不让他们激动,只是师叔祖这样的人物,竟没有得道飞升,实在令人费解。   修为尚可的炼丹长老,能清楚的看见他身上笼罩的金光,这是仙人或半仙才有的金鼎之境,这仙人居住九天之上,尚且不说,只半仙也得去蓬莱求真问业,以早日飞升。   他们感到疑惑,可谁也不敢去问,只当是当年的那场大战,使师叔祖伤了元气,未能问鼎九霄。   荀邑未曾理会他们或羡慕或敬畏的目光,只僵着张脸,回手拉着小徒儿,不着痕迹的在她手心蹭蹭,如片羽毛刮过,稍纵即逝。   袁沁感觉微痒,只一瞬便无感觉了,待看他静如水的冷脸,便觉得是自己多想了。他这世乃是个禁欲系冰男,怎么会做出这么不庄重的揩油举动呢?一定是练功太久,手太酸出现错觉了。   村庄一派祥和,农妇家中此时正炊烟袅袅,传来一股浓厚的饭菜香味。   “姑娘,你可来了。”农妇出来洗菜,看见她激动的迎上前,“上次你们不辞而别,等我耕田回来,不见人影,上次我进城碰见你相公,就带来回来,可不管怎么问,他都不说你去了哪,可急死大娘我了。”随后看见与她牵着手,仙风道骨的道长,迷茫不解。   相公?荀邑只注意到这两个字,蓦地眯眼。   陈楚慧竟还在这里?袁沁有些激动的挣开师父的手,兴冲冲进门喊道:“我回来了。”   她没注意到,在她挣脱手的刹那,荀邑的眼神怔忪了一瞬,随后冰冷得吓人,脸色唰的变黑,在原地怔愣了半晌才不悦的进去,待看见有男人亲热的拉着小徒儿的手,他心中弦彻底崩断,冒出无名之火。   “袁姑娘,道长总算肯放你出来了。”陈楚慧身为千金小姐,蓦然变成一个男人,长了胡子也不会自理,导致现在满脸胡子邋遢,就是熟人见了也不会认识。   她这些天来,也不知日子是怎么过的,对那天的情景,她不停为自己相公找理由,想着他是否有不得已的苦衷,或许是被那外族男子胁迫也不一定。   直到今日袁姑娘又回来了,她才像是找到主心骨一般,心里也踏实了。   所以此时见到袁沁,她才会如此高兴,谁知道刚拉上手,不出瞬息,手心便像是被雷电击打一般,痛得她立马松手,定睛一看,灼烫处有一团黑墨的痕迹,犹如烧焦。   从门外踱进一男人,身穿黑白道袍,墨发高高束起,斜插一根白玉簪,整个人站在那里,便如一副宁静祥和的水墨画,就连飘逸不凡的仙人,大抵也不过如此,只是看她的眼神略有些冰冷刺骨。   陈楚慧一直认为相公的品貌乃是上上之乘,如今才知自己不过是井底之蛙,凭心而论,相公与他一比,却犹如天上白云与地下的污土。   但长相俊美又如何,这也掩盖不了他是道士的事实,陈楚慧以为又是一个来收妖的,正准备赶人,却不料,袁姑娘娇笑着奔过去,亲昵的牵着他的袖子。   “师父,这是我一个朋友,她最近有难,又与我有些关联,故而我想帮帮她。”不想让他误会,袁沁连忙解释,神情有些忐忑,还微有些讨好的意思。   看小徒弟紧张解释的样子,又看出了那男人的底细,荀邑一下子绷不住了,眼神柔和不少,只他那张面瘫脸毫无变化,旁人也看不出什么。   袁沁拿不准他到底有没有误会生气,挠挠脑袋,小心翼翼道:“师父,你多年在葫芦里,必然未曾食五谷,就让徒儿给你做顿饭好不好?”不知道他到底需要什么,袁沁想着要对他好一点,再好一点。   小徒儿亲手给做吃的,自然是好,只是提到吃喝方面,他想起多年前的瘾,这时一想,顿时心痒难耐,摊着脸道:“吃食简单便好,只为师酒瘾犯了,还是先去城里买上几壶竹叶青,给为师解解馋。”   那时他与师兄打败魔族,师兄当场重伤身亡,他的修为在大战后高涨,也快渡劫飞升。但潜意识里,他不希望远离这里,在最后一刻硬生生给阻止了,天劫降临,他化作一酒葫芦,一是为了避劫,而是为了让后人多装些酒进来。谁知他们皆用来收妖,酒未见一滴。   瞧他望眼欲穿的模样,袁沁一愣,忽的笑了,露出脸颊边不甚明显的一个小酒窝。   心想果然是他,这喝酒只喝竹叶青的习惯,一直到今世都未曾改变。若是往日里她可能不会依了他,毕竟饮酒伤身,只是现在她很高兴,有种不醉不归的兴奋感,就是陪他喝一杯又如何。   想罢,师徒两遂去打酒不提,那边梅三娘也撞见王安旭与人激吻,可她没像陈楚慧一般离去,反而继续跟在他身后,几日下来,梅三娘彻底明白,王安旭确实没死,因为他变成了自己的妻子,变成了个女人。   38   “王安旭——”   凄厉的鬼声空旷悠远,似寒风穿堂而过,引起的呜咽。   缠丝幔帐被莫名进来的阴风吹起,床上的女人拥着团花锦被,双眼紧闭,眉头拧在一起,额上冷汗津津,似是梦中睡得并不安稳,噩梦缠身般,脑袋不停左右摇晃,口中呢喃,声音细不可闻。   屋门忽的大开,月光照着一抹黑影,脚不沾地,不过几瞬,便已到了床前。   一身黑衣,脸色惨白,无一丝血色,唯有那烈焰红唇极为扎人眼球,乌黑及腰的发根根浮在身后,风撩开她脸颊边的一缕发,烧灼毁容的恐怖疤痕赫然露出,整整毁了小半张脸。   梅三娘眼含痴恨,盯着这张极为陌生,又极为熟悉的脸,一手缓缓伸出,寸短的指甲瞬间疯长,变成了可杀人的利器。   上次没能杀了他,这次她要亲手掏出他的心,看看是不是黑色的。   眼神蓦地凌厉,利爪猛地向床上人的心脏抓去。   雷电霹雳,床上原本就睡不安稳的人,猝然惊醒,她僵直了身体,利爪近在咫尺,只差一点就能掏出那颗心。   王安旭抹去一头冷汗,眼睛扫视一周,屋内静悄悄的,月光透过窗棂层层洒下,床幔被风吹得上下飘荡。他凝眸看去,原是屋门不知何时打开了,大概是他临睡时忘了插上门栓,被夜风被吹了开。   想是听到动静,睡在隔间的奶娘起床查看,端着烛台睡眼惺忪的过来,一把将门关上,走至床边,关切问道:“小姐,您没吓着吧?”   黑暗中,烛火映着奶娘这张老气横秋的脸,骤然一看,倒有些像见鬼的感觉,王安旭吓一跳,忙移开视线,把被子扒拉扒拉,悠悠道:“不过是风罢了,奶娘,你回去睡吧。”   “哎。”奶娘应一声,给小姐捻好被子,打个哈欠回到尚暖的被窝。   王安旭轻舒口气,梦中恐怖的氛围还围绕着他,一时倒不敢再睡,总觉得这屋内似有双眼睛在看着自己,后背不寒而栗,毛骨悚然。他蓦地闭眼,用被子紧紧裹住自己,连脑袋也一起包住,好像这样,就能够抵挡任何妖魔鬼怪一般,满满的安全感。   他不知,自己床头确站着一个女鬼。   梅三娘看看自己的手,又看看他,那日掐着他脖子的触感尚存,却不是这具躯壳,冷静下来想想,若是掏了眼下的心脏,那也是旁人的,就算掏了又有何用。   拥有王安旭那颗心与身体的人,却并未被他感染同化,依旧维持本心。   陈楚慧本就是女人,虽然换了自家相公的身体,又许多不适之处,但女儿家的作态,她未变半分。没有刻意学着男人的样子走路,也没有学男人说话的语气,故而在农妇家的这些日子,让大娘很是郁闷。   农家人向来粗犷,孩子也是放养大的,在泥地里摸滚打爬,日日与汗水打交道,突然来了个公子哥,手不能提,肩不能挑,说话轻声细语。大娘又对袁沁很喜欢,在她没来之前,也不好将人家相公赶走,这又是自己发善心带回来的,因此只能当祖宗般供着,很是为小姑娘惋惜,居然嫁了这么个娇弱的相公。   “姑娘,这位道长是?”大娘炒了几个下酒菜,放在小桌一一摆好,忍不住八卦道。   荀邑下山,只着普通的道袍,连拂尘都未拿,收了一身金鼎之气,看起来只比一般道士好看得多,并未有金光刺眼之感。   “是我师父。”袁沁扬起脑袋,一脸与有荣焉的表情,“大娘,如今我也算入门道姑,就别姑娘姑娘的叫了。”   大娘目瞪口呆,手中盘子猛地落地,被袁沁眼疾手快的接住。   “姑娘,你这是有什么想不开的呀,纵使你相公有些没用,但你也用不着看破红尘吧,年纪轻轻的,怎么就入了修道呢。”说着竟抹起眼泪来。   袁沁苦笑不得,农家人性子直,向来是有什么说什么,倒让陈楚慧有些尴尬起来,毕竟大娘口中没用的相公,说的可是她。   大娘的儿子丁壮从厨房进来,略抱歉的将自己老娘带走,给三位客人腾出地。如今妖孽横行,好几个老乡都被妖精给咬了,家里好不容易来了个得道高人,可不能把人家得罪了。   陈楚慧有身为女人的细腻,看见袁姑娘对她师父的表情,还有什么不明白的,这分明是情根深重的模样。想起自己与相公之间隔了千重万水,不禁悲从中来,非常识趣的不去打扰这两人,转而进房去了。   荀邑多年前便是万杯不醉,饮酒如喝水般。袁沁却不行,灵体状态本就消耗精神力,几杯下肚,便有些浑浑噩噩,小脸蛋一片潮红。   酒壶滚到地上,酒水潺潺流出,荡开一室酒香……   “呵呵,呃……”袁沁傻笑着,忽的打个酒嗝,模模糊糊看见一片衣角,伸手好奇的摸着,顺着往上爬,待滚烫的脸颊贴到一冰凉凉的地方,不由得舒服的叹口气。   小徒儿喝醉酒的样子甚是迷糊可爱,荀邑一时间竟不想给她醒酒,没想到她竟大胆的爬上自己的膝上,在他怀里蹭来蹭去。心尖一阵轻颤,竟漏跳了一拍,四肢产生酸麻的感觉,不能自已,他艰难的闭了闭眼,努力去忽略这种感觉。   袁沁呆呆的仰起脑袋,一张脸出现在她眼前,晃晃悠悠的就是看不清楚,她不满的伸出手将这张脸捧住,定睛去看。   “呀,是熊孩子。”袁沁笑得开心,又摇摇头道:“不对,是应衡?好像也不对。”   再摇摇头,突然指着他,兴奋道:“我知道了,你是蒋焃。”   从她口中听到这几个陌生的名字,着实令荀邑不快,当即黑着脸道:“他们是谁?”   冰冷的声音刺入耳朵,袁沁微微有些清醒,待看见他的脸,又一阵眩晕,咯咯道:“师父,都是师父,他们都是师父。”   说着,将唇瓣印上他的,伸出舌尖描绘,柔柔道:“我爱师父……”   从滑嫩的触感中回神,就听见这句轰炸,荀邑蓦地产生一种自己活了这么久,就是为了等这句话,等着她的错觉,竟是前所未有的圆满。   低沉的声音有些颤抖,错开脑袋,含着她的耳垂:“你爱谁?”   “我爱师……唔。”袁沁话还未说完,便被封住。   都说酒壮怂人胆,况且袁沁本就不怂,想要什么,她从来都直言不讳,自认清楚自己的心,她就从没有逃避过,就算每个世界他都会忘了自己,那又如何,只要能够在一起便好。   她的唇瓣太软,就是全含着,也如碰不到一般,唯恐化了。荀邑喉中发出不满的轻哼声,按住她的后脑勺,强肆掠夺,这是一项新体验,对他来说却是不赖。   一吻罢,还有些意犹未尽,他感到不满足,却不知如何去做,在这方面,荀邑还如白纸一张。   袁沁仰着脑袋承受亲吻,正勾起兴味,却见他垂在她颈窝粗喘,就是不进行下一步。昏昏沉沉下,她做了一件最大胆的事,挑起他衣服的带子,手忙脚乱的解开,一边还不忘在他脸上胡乱啄吻。   “沁儿。”荀邑额上冒出冷汗,下意识的挥手打出个结界,不让外人进入,完后,抓住她的手,“你喝醉了。”   袁沁一时挣脱不得,带着哭腔道:“我要师父,我要师父。”   荀邑气息不稳,深邃的眸子定定的注视着她,半晌后,忽而低头吻了下去:“既要了我,便不能后悔”   这个吻引起两人灵魂的共鸣,皆为之颤动。袁沁大脑一片空白,待手得到自由后,只知道攀附着他,唇边溢出破碎的呻-吟。   打横抱起小徒儿,没入他所设的虚无空间,周围白茫茫一片,唯有一张床突然出现。   荀邑眼睛已变成了浓重的墨色,紧搂着她的细腰,掌下的肌肤滑嫩得惊人,如一滩水,衣服也不知是何时撕碎的,正一条条挂在她的臂弯,纯真中带着魅惑,让他无法自拔。   男人在这方面就是有种本能,待进入那销魂之处,荀邑觉得自己多年的修为都比不上此时此刻。   瞧见小徒儿满脸痛色,他轻轻吻了吻,安慰道:“乖……”说着还一边渡她修为,以缓解疼痛。   袁沁啜泣几声,哼哼唧唧道:“疼死了。”   其实疼痛只是一瞬,现在身体是暖洋洋的舒服,可是她就是忍不住要撒娇,就好像知道他必会心疼一般。   荀邑果真很心疼,闭着眼睛忍了半晌,谁知她竟挪着小屁股在他身上磨蹭,这无疑是击溃了他最后的一点自持力,蓦地睁开眼,瞧见她狡黠的眼神,对准那处狠狠撞进去。   此后,无论袁沁怎么求饶,他都未曾放手。   被小徒儿占据了全部思维,荀邑第一次出了纰漏,忘了解虚无空间外的结界。   这下可好,丁壮带着老娘出去转了一圈,回来发现自家屋子进不去了,像被一层东西罩住,就是不得前进,一碰之下就如撞到铁墙一般,还咚咚作响,无奈之下只有带着娘找邻居借宿。   陈楚慧听见呼喊声,就想出房看看,结果撞了一头包。   荀邑将整个堂屋都布上了结界,虽然她的房间并未布施,但要出去正好要经过堂屋,故而她只能老老实实待在房里。   “翰林千金?”   听见声音,陈楚慧抬头,正对上窗口,一黑衣女子露出半个身子浮在窗外,她惊恐的睁大眼,只因这女子正是当日要杀死相公的女鬼。   她哆嗦的后退两步,强装镇定道:“什么翰林千金,我是男人,姑娘,你怕是认,认错人了。”   她与相公交换身体的事,道长尚不能看出,这女鬼必然也不能,她绝不能让女鬼知道,相公还活在另一处,就算是死,她也要保护相公。   “哈哈哈……”梅三娘仰天长笑,忽而低头睇向她,“你不是翰林千金,难道还是王安旭不成?”   被她的眼神盯得有些不安,陈楚慧垂下眸子,咬着下唇,双手绞在一起。人在最紧张时,往往会忘记掩饰,这刻她小女儿的娇态毕露无疑。   她不知道,梅三娘对王安旭现在有多恨,原先就有多爱,被最爱的人所伤,才有了今日的梅三娘,她怎么可能不认识自己所爱、所恨之人。王安旭的一举一动,她都记得清清楚楚,因此陈楚慧这副模样骗得了旁人,却瞒不过她,如果是王安旭本人,此时必是千般狡辩,花言巧语。   陈楚慧擦擦汗,为了保住她相公,是强撑着头皮也要瞒住:“我就是王安旭,姑娘,冤冤相报何时了,就算我曾有什么得罪过你的,当日你已是害我死过一次了,也算是还了孽报,还请不要再纠缠。”   此话一出,梅三娘冷笑道:“得罪?那可是我的一条命,包括我腹中的孩子,都是被活活烧死的,这也叫得罪?”   “不会的,我相公不会这么做,啊……”陈楚慧脱口而出,后又急忙掩嘴,却已是来不及。   梅三娘早知道了一切,嗤笑道:“你又多了解他,你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么?”   见已经瞒不住了,陈楚慧扑通一下跪地,抹着眼泪:“姑娘,我相公就算对不起你,现在也已经得到报应了,请你高抬贵手。”   “你让我高抬贵手,为何不去问问那负心汉、黑心人,当初为何连我那未出世的孩子也不放过。”梅三娘神色悲痛癫狂。   似想起什么,疯狂大笑道:“你不是亲眼看见过他与别人激吻么,你可知你相公用你的身体干了什么?他在与一男子苟合,哈哈哈哈……”   她去验证时,亲眼看见的,还以为王安旭死后,他的妻子不守妇道,趁他尸骨未寒便偷人,却原来是他自己给自己戴上了绿帽子,真是滑天下之大稽。   “不会的,不会的,相公定是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……”陈楚慧声音越来越低,显然连她自己都不能说服自己。会是什么样的苦衷,会让一个男人用自己妻子的身体,爬上了别人的床?一想到那样的场面,她就恶心得想吐。   瞧她一脸痛苦不堪、生无可恋的模样,梅三娘仿佛看见了自己,微微动了恻隐之心,想着她也是个被骗的可怜虫罢了,当即道:“好,我就让你看清楚,王安旭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,你爱的、所保护的不过都是一个骗局,如果你不是翰林千金,你猜他还会不会娶你。”   语毕,一只手伸进将她拉了出去,阴风刮过,两人已是不见了踪影。   屋外的人不能进入里面,也不能看见、听见,可是虚无空间里的荀邑,却是能够听得明明白白,他一早便知那人身体里藏的是个女魂,因此并未有多大反应,知道小徒儿不是藏了个男人在这里,他甚是欣喜,其他的,他也没有去管的必要。   黑眸深重,牢牢禁锢着她,一场运动后,袁沁的酒意散得差不多,模糊中听见那两人的对话,她一时激动,翻身下床。不料腿软跪到了地上,后知后觉的发现,自己似乎是发酒疯将他给吃了。   荀邑将她打横抱起,放在柔软的床铺上,一边呵斥,一边温柔的揉她的膝盖:“还有力气下地,看来是为师努力不够,不知道疼吗,恩?”   一句话,他说得脸不红心不跳,袁沁却是害羞得不敢看他眼睛。膝盖上的手掌揉着揉着,往腿心摸索而去,她忙并起双腿,不可置信道:“师父,你,你……”   荀邑不慌不忙的曲起腿,强制分开她的,卡在中间,灼热的那处抵在她大腿根,呼吸略显粗重,义正言辞道:“师父这是在为你醒酒。”   在如此光明正大的借口下,袁沁再次被卷入缠绵悱恻的交缠当中。   而另一边,王安旭自知夜长梦多,便吹起枕头风,怂恿卡尔汗入宫去请旨迎亲,卡尔汗正被他的手段迷得晕头转向,迫不及待的想将心爱之人娶回草原,从此永不分离。   等天亮后,卡尔汗便素整一番,入宫求圣旨。   39   玉琼苑内,王安旭一身红衣,环钗绕髻,眉心垂下一颗紫珠,光华流转,更衬得眉目如画。   他歪坐在院中央,一手持茶盏,眼中盛满野心勃勃,瞟向被按在长椅上挨板子的奶娘时,闪过一丝讽刺,转而用帕子掩面,语气难以置信道:“奶娘,我一向待你如生身母亲般,你为何要联合外人,私贪我嫁妆?”   奶娘被破布塞住嘴巴,呜呜的说不出话来,臀部一下接着一下受重击,疼得全身都麻木了,一身冷汗,没有任何知觉,脑袋一阵眩晕,只不停的摇着头,眼含愤恨的瞪着他。   “奶娘,你可别怪我狠心。”王安旭伸手端详五指的颜色,用凤仙花汁染的指甲,色若胭脂,红艳欲滴,长卷的眼尾扫去,“我虽不忍,但如若不对你加以惩戒,日后如何能够服众,你自小看我长大,定然能够体谅我的苦衷。”   院中的丫鬟小厮相视一眼,叹息不已,小姐也真是可怜,先是贴身丫鬟投井自尽,丈夫死了,现在连奶娘都背弃了,她的命不可谓不苦,奶娘如此作为,更是令不齿。   奶娘哽咽,闭上眼留下一行泪……   见她像是要昏厥,小厮怕闹出人命,忙停下板子:“小姐,若再打下去,奶娘年事已高,怕是……”   王安旭瞟他一眼,眸中寒意愈甚,小厮打了个哆嗦,后退两步低下头。   “我说打多少板子便是多少,就是打死了,那也是她咎由自取,今日正好给你们一个警醒,好让你们知道,这玉琼苑真正当家做主的是谁。”   院中,陈楚慧一身小厮装扮,缩着肩膀站在最后一排的角落,亲眼目睹这一幕,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,奶娘膝下无子,一直将她视若亲生,又怎么会做出背叛她的事?况且她的嫁妆一直由奶娘保管,从未短缺过,奶娘要贪的话早就贪了,何用等到现在。   梅三娘站在她身边,隐去鬼形,旁人并不能看见,看王安旭志得意满的模样,她牵起一边唇角,冷冷道:“你看清楚了吗,这就是你的好相公,怕身边熟悉的人拆穿他,便一个一个除去,你看看这院中的人,你还识得几个?”   闻言,陈楚慧吸了吸鼻子,微红的眼睛环视一周,映入眼帘的皆是一张张生面孔,偶有几个熟悉的,竟站到了院门边,见此一幕莫不偷偷抹眼,这些年跟在她身边最亲近的,居然只剩下奶娘一个。   “翰林千金,陈小姐。”梅三娘咬牙,一字一句道:“你睁大眼睛看看,我们曾经爱上的,就是这么个狼心狗肺的东西,若是他知道你没死,你猜,他会用什么样的手段对付你?”   这些话犹如一根根细针扎入心底,千疮百孔,陈楚慧再也抑制不住冲出人群,泪水决堤而下,嘶吼道:“住手,都住手。”   娘子?王安旭蓦地站起身,朝声音来源看去,这声音原本就是他的,熟悉非常,怎可能听不出来。只是眼前的皮囊,胡子盖住了大半张脸,发丝散乱,实在难以认出这是曾经风流倜傥、俊逸不凡的他。   院中人纷纷愣住,见一疯子扑到行刑的板凳前。   “奶娘,奶娘你还好吗?”陈楚慧拿掉她嘴里的脏布,抓住她一双手,“是我不好,我早该出来的。”   奶娘还保留着最后一点意识,半撑着眼皮,虚弱的看着她,微微笑道:“是了,你,你才是小姐……”   “是我,是我。”陈楚慧泣不成声。   “小姐,你要小心……他。”   这声音异常低弱,只有近在咫尺的陈楚慧能分辨一二,说完奶娘便晕了过去,虽然话只说了一半,陈楚慧却十分明白,这个‘他’字指的是谁。   望向坐在雕木椅上的人,她闭眼别过脑袋,不忍去看。   “来人哪,还不快快将这私闯宅院,冒充家仆的疯子抓起来。”王安旭眼珠一转,指着她,厉喝道。   他原先只是想将她囚禁起来,未想伤及性命,谁知竟让她给跑了,既然现在她自己送上门,那就别怪他手下不留情。自换身的那天起,他就是陈楚慧,就是翰林千金,将来还会是异族王妃,所有他以前受的苦,受的屈辱,都必将千百倍的得回来。   陈楚慧一愣,蓦地转头,定定看着他此刻的嘴脸,像是要牢牢刻进心里,好日后提醒自己的愚蠢。   王安旭直直对上她的眼睛,丝毫不避让,竟是毫无愧疚之感。   被曾经的家仆围着要绑起来,陈楚慧心下无比酸楚,更让她伤心的是相公的所作所为,就算不相信自己的眼睛,就是他再有难言之隐,奶娘又碍着他什么,也犯得着下此毒手,唯一的理由便是他要占据她的身份,好达成自己的目的。   如果是这样,那日被人关在地牢的事,现在也解释得通了,为什么那人一眼就看出她是女人,因为那封信根本就是被相公看了,他派人来灭口的。   心底在呐喊,陈楚慧慢慢垂下脑袋,失声痛哭。   梅三娘带她来,就是让她看看这人是怎样的黑心肝,也是为了暗示自己,这人不值得她再去爱,原以为陈楚慧会爆发,抖出王安旭的丑事,可谁知她只心灰意冷的被架着走,丝毫没有揭穿王安旭的意思,不由得颇为恼怒。   袁沁御风而来,见院中人声鼎沸,喊打喊杀的,便趴在瓦砾上,偷偷窥视。   揽着她的纤腰,小心护着,荀邑将脑袋挨近,含着她的耳垂,直至红艳充血为止,眸光闪了闪,旋即不满道:“在这做什么,你才刚醒酒,就急匆匆追来,这人就对你这么重要?”   虽然十分喜欢他吃醋的别扭样子,但眼下事关她的任务完成与否,袁沁也便没了心思去调笑,而是一本正经道:“很重要,因为这也关系到你,所以很重要。”   无论能不能完成任务,她的结局都是离开这里,不同的是,完成任务还能在下个世界再见到他,而没有完成则会被关小黑屋。面对如此抉择,袁沁自然选择努力去完成,不论是为了自己也好,为了给渣男一个教训也好,这都是不二选择。   小徒儿的眼神无比坚定认真,荀邑心中翻起滚油,用拇指摩挲她的嫩脸,沙哑道:“好,师父帮你。”   因为关系到他,才如此关心的吗?从未享受过如此关怀,荀邑一颗心滚烫滚烫的,虽不知道到底跟他有何关系,但小徒儿的事就是他的事。   虽是如此,可是……袁沁露出一丝不怀好意的笑,这次她要在完成任务的前提下,推泼助澜一下。   “我记得师父有教过清尘咒,也可用来清理旁人。”   “恩?”荀邑未能明白其中深意,就见小徒儿笑得向只狐狸,双手掐咒。   与此同时,梅三娘按捺不住,直接化为厉鬼向王安旭飞去。   小厮绑着这疯子,刚带至柴门边要关进去,就见这人突然发生变化,满脸的邋遢胡子慢慢消失不见,往日的五官渐渐显露出来。   他眼珠子瞪大,惊恐张嘴:“鬼,鬼啊……”边喊着跌跌撞撞的冲向院子。   王安旭瞥向掐着他脖子的梅三娘,咽了咽口水,看院中人并无反应,也不来救他,不禁流下滴冷汗。   知道他在想什么,梅三娘嗤笑:“你还以为我是从前那个被你骗的傻女人么,要动手杀了你,我大可以神不知鬼不觉,何必要闹出动静,好让人叫修道士来救你呢,王安旭,今天,你的死期到了。”   最后几字可谓是从牙缝中挤出的,一双眼睛已经烧得通红。   “你认错了,我乃是翰林千金。”   王安旭不知自己的身份早已暴露,还尽力装着女人的举止,企图让梅三娘无法辨认,殊不知梅三娘一腔爱意早已消磨干净,况且对着着这张女人脸,她也别扭,只是将他当个猴看罢了。   冷冷一笑,梅三娘正待干脆了结他,突然瞥见瓦砾上的两人,僵了僵,其中一个道法高深,非她所能对付的,看着爪下的温热皮肤,她咬咬牙,不甘心的撤走。   王安旭僵着脖子,大口大口的喘气,浑身瘫软,还不待他歇会,那小厮扑通跪地,满脸恐惧,浑身哆哆嗦嗦:“小姐,有鬼,有鬼。”   “大呼小叫的干什么,这青天白日的哪有鬼。”旁人呵斥。   “真的有鬼,是姑爷,姑爷的鬼魂回来了,就在柴房。”话音刚落,陈楚慧一脸泪痕的过来,身上还绑着绳子。   满院皆静,有丫鬟认出这张脸,惊声尖叫,大喊着姑爷,新进来的家仆虽不认识,得确认后,亦乱成一团。   “呵呵呵……”袁沁掩嘴,颇为幸灾乐祸。   荀邑莞尔,轻点她鼻子:“调皮。”   靠在他肩上,袁沁笑得直打颤,不经意间被吻住唇,肆意侵略。   这边含情脉脉,那边院子里鸡飞狗跳的,若说方才被胡子掩盖,看不出她的样子还好,这下彻底暴于众人眼底。陈楚慧原也不想闹到如此地步,但暴露身份也促使着她,急切想要换回自己的身体的愿望。   “相公……”她眼含泪光,一步步靠近,却被蓦地喝止。   “你别过来。”王安旭装作害怕的模样,一步步后退,“你既已死,又何必来害我,来人哪,快叫道士和尚来收鬼。”   在他的提醒下,一群人才回过神来,见这鬼也不伤人,胆子也大了起来,有人忙跑去请高人前来。   陈楚慧怔愣在原地,久久不能动弹,心中仅存的一点念想,也被消磨得一干二净,彻底化为齑粉,被风吹散,渣都不剩。   “师,师父,该我们出场了。”袁沁气喘吁吁的推开他,唇瓣被吻得红肿,眸中水润婆娑。   荀邑一个把持不住,差点要将她就地正法,敛眸强忍了下来,携她踏风而下,飘至院中。   两人皆是道服造型,明眼人一看便知是道中人,且因道服上印有玉观的标记,身手不凡,更是令人信服,众人皆像找到主心骨般,当下安心不少。   一小厮刚想开口,被袁沁打断道:“我与师父途径此地,听见一片杂乱声,可是有事发生了?“   “小仙姑果然料事如神,正是有鬼。”小厮一脸对着高人的崇拜样,兴奋道。   袁沁呛了一下,干咳道:“那个,我可未说有鬼,再说凭我与师父的道法,就算有鬼必也闻风而逃了。”说着瞥向半空,梅三娘逃窜的身影崴了一下。   “是我家姑爷的鬼魂找上门来了,您看。”见高人不信,小厮忙指向陈楚慧,并下意识躲在高人身后。   王安旭装作惊恐道:“道长,我夫君王安旭早已死于恶鬼之手,因不好外传,才说他急病而死,眼下这鬼必是不甘心死于恶鬼,才回来的,望道长能收了她,不管多少银两,只要道长救我。”   害怕道长说出她并没有死的话,王安旭竟一口咬定眼前这人已是鬼,如果这两个修道之人能识时务,便是一切都好,若是不能,他便说是修道不精,胡言乱语,再打出去。   “哦,是她啊。”袁沁走到她身边,替她解开绳子,瞥见一群人惊恐的后退,笑道:“日前我经过林中,见有厉鬼索命,便救了她,因伤势有些严重便留在身边治疗,近日才让她离开的,不信,你们可以看看她有没有影子。”   高人说话往往就是令人盲目的相信,就算是胡扯,也有人坚信不疑,但袁沁此话并不假,她是救了人没错,还花了自己唯一一颗救命丹药,只是根据影子就能判断是不是鬼,她只能呵呵……   小徒儿忽悠人,荀邑只眼含宠溺,全程保持高冷,令一众人更觉高深莫测,对高人的话也更加笃信。   “真的有影子,原来姑爷没死。”   人群沸腾了,姑爷回来了,也就意味了这个府邸的男主人回来了。   “你胡说什么?”王安旭怒目而视,“我夫君明明死了,你却说他还活着,是何居心,我看,这人怕是你们两个江湖术士找来的骗子吧。”   一道金光袭去,荀邑半抬手,他便被甩出去几米远,头上钗环掉落一地,手肘磨出血痕,一碰就疼。   如此修为,怎么可能是江湖术士?   王安旭失了浑身力气,趴伏在地上一动不动,肩膀微微抖动,表情崩溃。   如果没有证实她还活着,他还能说她是鬼而除掉,可现在这修道之人直接甩出实力,证明自己所言非虚,虽然没发现两人灵魂对调的事,但她活着,只要她活着,他也就不能再完成自己的计划,再不能名正言顺的嫁去异族。   难道还要像以前那样卑躬屈膝、点头哈腰的活着吗?不,那不是他想要的生活,为了能完美的融入这副身体,他做了这么多。奶娘怀疑,他就用计引她入套,那一把老骨头,定挨不了几下,明明都进行得很顺利的,可为什么她要这时候回来?   宫中,皇帝正准备盖下玉玺,发下赐婚圣旨,卡尔汗也满脸喜色立于一边,能够顺利娶回自己心爱的女人,怎能不让他高兴。   有小太监突然进来禀报:“皇上,史妃娘娘带明霞公主求见。”   这个时候她们来干什么,皇帝心中纳罕,将玉玺搁置一边:“宣。”   卡尔汗望着背光而进,浑身珠光宝气、光芒四射的两位,不知怎的,竟有些不安。   40   原本卡尔汗进宫求旨,皇帝是喜不自胜,迫不及待的恩准,只因近段日子,史妃老是在他耳边叨叨,要给她侄女再寻一门亲事,免得她半生凄凉。可那些名门子弟哪还愿意接别人的剩羹,这下有人给他解决烦恼,既能将陈楚慧嫁出去,又能打发异族,何乐而不为。   两相合宜的事,史妃却来觐见,透漏出爆炸性的消息——王安旭死而复生,回来了。   圣旨没法再下,人家相公都回来了,自然不能再赐婚,卡尔汗不能接受这个事实,可耐何事实就是这般残忍。   皇帝面色惊疑:“死而复生?这是哪得来的消息,确定属实么?”   “臣妾已经派人去查看过了,玉琼苑内有奴婢求到臣妾这儿来,要借臣妾之力,派国师去收鬼,可不待臣妾问个明白,又得消息,已有修道高人前去,证实王安旭确未身死。”   史妃回答极为肯定,她旁边的明霞公主虽知王安旭并没有死,听此消息却也是一脸惊愕。   她来给母妃请安,并不知史妃火急火燎的来是因为这个,若她知道,必定会拦下来,她万万没想到,王安旭居然就这么回去了。   确实,找到修道士作证,世人自然不敢议论他生还与否,到时他还是会跟表姐双宿双栖,难道在马车上那么坚决的拒绝她,就是为了回到他娘子的身边吗,那以前对她暧-昧的种种,都是玩笑不成。   想到这,手上拧紧了帕子,胸口起伏,眼神透出浓浓的不甘心。   “皇上。”史妃凑近替他揉捏肩膀,眼角瞥见卡尔汗退出宫门的背影,笑道:“您可是在为王子此次无法得偿所愿,怕与异族生出间隙,而苦恼?”   皇帝颇为头痛的撑着脑袋,无奈道:“谁说不是呢,那王安旭既然没死,什么时候不行,偏偏要等到现在回来,让朕左右为难,真真该死。”   “王安旭也是不得已,他那件事,皇上也不是不知道,因厉鬼所害,尸骨无存,楚慧那孩子也是   急昏了头,谁知道他会被高人带去调养,又救了回来。”   皇帝叹道:“正因为如此,朕才没有追究他的责任,眼下最要紧的,是如何让异族王子满意。”   史妃温柔小意的俯身:“皇上,你瞧明霞如何?”   “明霞?”皇帝浑浊的眸子忽然闪烁精光,向底下的明霞望去,正是芳华正茂的年纪,如花骨朵般的鲜嫩。   史妃宫内,花瓶碎了一地,明霞公主歇斯底里的怒道:“母妃,你为何要向父王推荐,让我去异族和亲,异族那个地方您不是不知道,我若去了,焉有好果子吃。”   “明霞,你且冷静下来。”史妃挪开碎片,劝道:“你可知你父王原想将你嫁往何处?”   明霞公主被按坐在软椅上,脑袋扭向一边,语气不佳:“何处?”   “你父王跟群臣商议,要将你嫁去边塞,那里寒苦,你身子骨如何受得了,还不如去异族的好,好歹有个王妃的高位,日后王子登基,你也是王后,不比那边塞强得多?”   闻言,她眸子微闪,不再倔强,算是听了进去。   皇帝未免横生枝节,立马颁布圣旨,事已成定局,明霞公主就是再不愿意,也没有办法反抗。   陈楚慧以王安旭的身份回到了玉琼苑,一切在外人看来并没什么不同,但当事人的心里却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。   王安旭惯会花言巧语,原本哄两句,再找个机会让她永远消失,只是面对自己的那张脸,他怎么也不习惯,甜言蜜语卡在喉间,无发吐出。同躺一张床也没办法像以前那样,他发现自己现在只能被男人压,而丝毫没有去碰女人的欲望。   当面对自己原先的躯体,与那张男人脸,他更加排斥,反而无比思念卡尔汗健硕的身材,挥洒的汗水。   奶娘醒后喝了药,将这些日子以来王安旭所做的事,桩桩件件都告诉了自家小姐,并让她不要轻举妄动,以免逼得王安旭狗急跳墙,杀人灭口。   这让陈楚慧也对他彻底死了心,但为了家人,勉强装作无事的模样,看见他就像是在照镜子,只是他面上不属于自己的表情,实在是让她反感不已,两人相处得别别扭扭,同床异梦。   圣旨颁下,卡尔汗不从,原想去宫中说理,却被异族的下臣拦住,对他们来说,娶个公主回去,其利益自然比翰林千金要大得多,卡尔汗拗不过自己臣子,又被劝服,只得带着自己要娶的王妃,返回异族,在临走的那晚,他找到王安旭,两人不知谈了些什么。   当袁沁再次从师父变态占有欲下抽身时,就听闻翰林千金半夜与人私奔了,还卷走了半数家财。   带着一颗浓浓的八卦心,她一边烧着香火纸钱,扔进火盆里,一边啧啧道:“王安旭跟人跑了,还是男人。”   梅三娘隐于在她的储藏宝袋中,闻言波澜不惊,眼皮都不抬一下,径自吸收香烛祭品。经此一事,她是彻彻底底看清王安旭此人了,只当自己年轻时瞎了眼。   她这么淡定,倒让袁沁放心不少,梅三娘前些日子又要寻仇,幸而被她给截了下来,若是以前王安旭死于梅三娘之手,也算是完成任务,只是现在不同了,她要让王安旭走上原剧情的老路,看看如果他再去异族会如何?   果然不出所料,只要让陈楚慧以他的身份回去,世人亲眼所见,他便不敢轻易下杀手,纸包不住火,为求自保,他必定会想方设法,尽快跟去异族。   烧尽最后一点纸钱,袁沁朝着储藏宝袋道:“既然你已是放下了,今后打算如何?”   “我乃是怨恨之气所生,又通过人皮纸现形,如今心愿已了,哪还有什么值得惦记的,看王安旭那样子,真是痛快的很,他这一辈子害了自己的母亲,还有两个笨女人,就该让他尝尝变成女人的滋味。”   顿了顿,望向远处道:“我本是该投胎转世了,只是又无比害怕,你说,来世我还能见着我那未出世的孩儿么?”   袁沁想着,梅三娘之所以现在还能凝聚鬼身不散,怕也是对那个孩子不舍不忘,略一思索,肯定道:“会的。”   “真的?”梅三娘绽开艳美的笑容,梅香飘散,傲然凌于风雪,“我自知艰难,但有了这份期望,黄泉路上也便不寂寞了。”   美艳的脸庞聚成一道红光钻入地府:“谢谢……”   看到梅三娘离开,袁沁不知怎的想到了自己,如今任务也快完成了,她是不是也要离开了,那爱人怎么办,又要让他留下,然后等着下个世界么?   直到迷糊中走到他的房前,她才回神,却在外面迟疑不进。   门吱呀一声打开,荀邑拧眉看着她,问道:“去哪了?”   “师父。”袁沁忽然扑向他怀里。   荀邑被撞得退后两步才稳住,听她嘟囔道:“我想一直跟你在一起。”她想留下来,而不是只能认命的去下个世界,等着找到他。   小徒儿如此不安,引得荀邑心疼不已,轻轻拍着她的背脊,安慰道:“你自然是要跟师父在一起的,修为还未大成,难道就想出师?”当然就算出师了,嫁过来也是要在一起的。   最后一句话,他隐去未说,只在她额上印下一吻,打横抱起。   袁沁惊呼,蓦地红脸埋入他颈脖,脱去道袍外衣,荀邑一改冰山高冷的外表,在这事上他毫无节制,犹如喷薄的火山,而她或自主或被动的卷入其中。   对于徒弟爬上师父床这事,两人并没有刻意去隐藏,时常腻在一起,就在大殿上被拉过去突然吻上,也是有的,道士们又不是瞎了,自然知道两人的关系非同寻常。玄真子还搬出道德伦理去劝,被师叔祖一掌拍出山巅,三日后爬上来,再无二话。   为了能留在这里,袁沁想了很多方法,皆不能行。荀邑也感觉到了小徒儿的焦躁,故而带下山散心。   两人隐于市井,扮起了平民小夫妻,只是过分出色的容貌,还是让两人一度被街头巷尾猜测,最后一致认为,是哪个王公贵族的公子千金私跑出来的。   某日,袁沁兴冲冲回来:“师父,他们说你长得太好看了,一定是吃软饭的。”   “哦。”荀邑放下书籍,倾身吻住,将她往怀里揽,抱上床,动作连贯,一气呵成。   “师父,你在干什么?”   不放弃粉唇,含糊不清道:“吃软饭。”   “……”   至于王安旭后续如何,荀邑不许小徒儿分神,因此她完全是抛之脑后了。   在原剧情中,王安旭成为女王,利用两国邦交联姻,再加上史妃的势力,很快让异族崛起,换取了大量的粮食,再用矿物造兵器,渐渐变得越来越强大,很受异族爱戴。   与原剧情不同,王安旭并没有因为赐婚而隆重的嫁去异族,而是与卡尔汗选择私奔,异族虽不拘小节,但也因地小物博,而备重视利益。王安旭带来一些金银财宝,又因为卡尔汗王子的宠爱,开始还能受到热情款待。   再加上明霞公主的到来,得知表姐竟与卡尔汗王子私奔至此,她对卡尔汗无感,又人生地不熟的,自然希望有个人陪着她,因此并未将王安旭的事情传回宫,反而经常去找表姐谈心。   慢慢的,事情便不那么对劲了,她发现表姐很是奇怪,好歹也是自家人,知之甚详,朝夕相处下,多少也看出了端倪。   一日,她带着点心去看望,故意提起小时候的事。   “表姐,你可还记得我幼时爱爬宫墙,有次摔下来,幸好你路过接住了我,可还是留了一个豆大的疤。”   王安旭垂下眸,干笑道:“怎会不记得呢,你那时候调皮,拦都拦不住。”   明霞公主敛住笑意,眸中晦暗:“本宫乃是公主,自幼受宫训,根本不会爬墙,身上也无任何疤痕,说,你到底是谁?”   王安旭愣住,瞥见远远朝这来的身影,装作惊恐样:“公主你干什么,我并无要占据王子的意思,只要能够陪在他身边,我便也无憾了,你又何必赶我走?”   明霞公主背着门,并不知门外来人,恼道:“你个妖物,占我表姐的身子,又在这疯言疯语,今天若不除了你,本宫便枉为公主,来人哪……”   “你要干什么?”   一声暴喝,卡尔汗进来,搂住小鸟依人、面脸惊恐的王安旭,对明霞公主怒目而视。   “王子,这人根本不是翰林千金,不是本宫的表姐,她是妖物。”   明霞公主的癫狂状已然不能令卡尔汗相信,心爱的女人受委屈,他一怒之下,将明霞公主私自关押,夜间哄得卡尔汗睡着,王安旭便独自一人去找她。   窝在暗不见天日的牢房,明霞公主容颜憔悴,看见他时,一动不动,表情阴测测的道:“你这般陷害一位公主,就不怕我出去后,将此事传回京,到时我母妃必不会见死不救。”   “你以为自己还有这个机会么?”王安旭蹲在她面前,扯了扯锁住她两手的铁链,又抬起她下巴,“真可惜,你这张脸,原先我还有几分兴趣,若不是我突然变成女人,就是娶了你也无妨,可你现在碍了我的事,也就怪不得我了。”   变成女人?明霞公主心下不安,狠狠瞪着他:“这是什么意思?”   “意思就是,站在你面前的,不是别人,而是我王安旭。”   “王-安-旭”明霞公主一字一句咬牙念出,“你才是王安旭……”   话未说完,就被他强塞颗红色药丸进嘴,吐都吐不出,她被锁住双手,无法去抠出来,只得拼命咳嗽:“你给吃了什么?”   王安旭冷哼,背过身缓步走出牢房,半回头道:“你放心,这种药会让你死得没有任何痛苦,也没有任何人能查得出来。”   明霞公主不可置信的望着他的背影,腹中如火烧一般,渐渐失去意识。   翌日,明霞公主暴病而亡的消息便传回京,史妃娘娘痛苦万分,直后悔不该送女儿去那个地方,可天家女儿原本就是用来利用的存在,不是异族,也会是别的地方。   明霞公主死后,王安旭也便没了人支撑,当他带来的金银散光的时候,没有利益,异族人目光就不再那么善意了。花言巧语在这里完全行不通,异族只靠实力说话,他的绘画才能在这里也彻底成为笑话。   羊皮纸在这里只有贵人才使,矿物中产出的宝石也拿来换吃食用品,王安旭画画用的贵重东西,渐渐也激起了民愤。对于他的画技,人们更是嗤之以鼻,吃的都愁,还讲究什么风雅。   如今他无名无分的,还用贵人才用的东西,又无贡献,自然让异族人不服,卡尔汗护着一次两次的还行,日子久了,也觉得他是故作高雅的给自己填麻烦,转而搂起了一旁的艳丽狂野女子。   王安旭怎甘心如此,他相出妙计,帮助卡尔汗王子顺利赢得储位,问鼎王座,一时间也获得了一定的宠爱,可时日不常,卡尔汗再度爱上了旁的女子。   他想回去利用翰林千金的身份重来,岂料,陈楚慧已然心死,待他走后,便将事情真相全部告知家人,加上奶娘在旁作证,陈家人这才全然相信,见女儿变成这般模样,陈家人对王安旭直恨得咬牙,正在悬赏要封杀他。   他狼狈逃回,又看见卡尔汗与人缠绵,决定破釜沉舟,来个一拍两散。   一杯毒酒,初见时的打扮,月下花丛……   卡尔汗被蛊惑,忆起往昔,神情微微触动,柔和道:“慧儿,你今日这般可真美。”   “是吗?”王安旭垂眸娇羞着脸,递上酒,“那可否请大王喝一杯?”   卡尔汗神情愈发痴迷,端起酒一饮而尽,片刻后腹部一阵绞痛,只听身边美人道:“大王好生记着,下了地府莫报错名字,我不是什么慧儿,我叫王安旭。”   王安旭,这个名字如雷贯耳,他怎么会不知道,他没想到自己宠了这么久的女人,会是个男的,一想到曾经与之缠-绵,花前月下,他就想要吐,这种恶心之感卡在嗓子眼,挥之不去。   远处传来草原勇士的巡逻声,卡尔汗呕出口血,瞪大眼睛,面部变得青紫,拼劲全力也喊不出声音,闷声栽了下去。   卡尔汗死时,王安旭又在场,异族自然拿他开刀,绑在木架上,施以火刑,被活活烧死的时候,他脑中最后想着,三娘当初烧死的时候也是这般疼吗?但他已经无法再见到了。   陈楚慧披着男人的外皮,又不能将此事宣扬出去,可光是对陈家人解释,就已是心神俱疲了,王安旭死后,她也了却凡事,再无杂念,一心去求仙问道,要脱离这凡尘,去除七情六欲。   女儿没有了,多了个儿子,陈家人虽接受了,但心里还是时常转不过弯来,得知她要六根清净,劝解不下后,便也不加以阻拦,只陈夫人搂着她哭了一场,多年后陈楚慧回顾一生,才发现自己最初的错,便是从遇见他的那刻起。   【任务完成,根据完成度奖励美容丹一颗,即将进入下个世界】   主神手册再度在脑海中显现,袁沁正躺在师父膝上享受投喂,得到消息后,她闭了闭眼,蓦地扯住他的袖子下拉,荀邑顺势低下,刚想吻住她。   袁沁伸出手指抵住,眼如弯月,唇瓣轻勾:“也许我说这话,你并不理解,但是没关系,你只要记住就好。”   荀邑像是感受到什么,牢牢抱紧她,哑声道:“为师不想听。”   摸着他的眉眼,笑道:“如果有一天我消失了,你不要急,静静等待就好,我会在下个世界找到你的,还有,我爱你。”   话音刚落,灵体消散……   百年后,京都道观俨然是朝圣的宝地,师叔祖回归,道观已成鼎然之势,百姓莫不以进道观为荣,各家族更是削尖了脑袋,想要送子弟给师叔祖当徒弟,却皆被拒收。   殿堂之上,师叔祖犹如可望不可及的星星,令人望而生畏,纵然如此,还是有人前仆后继的要拜在师叔祖门下。   师叔祖放话此生不收一徒,才使他们消停,还有不死心的,被打飞山巅后,也消了心思。   一场九霄雷劫,师叔祖原能飞升,却突起心魔,跌入六道轮回,可新来的小道士分明看见,师叔祖露出从未见过的笑,如见到心上人般。   41   “咳咳……”   西方大师亲自画图设计,操刀制作的切石浴缸内,浸着一名脸色苍白的少女。   一手搭在浴缸沿上,她眸中含着浓浓的怨恨,慢慢眼前越来越模糊,整个身子下滑进水中,一双眼睛缓缓阖上。   不久后,变得灰白青紫的脸忽然焕发生机,眼睛蓦然睁开,剧烈的咳嗽声响彻寂静的房间。   袁沁醒来便有一阵窒息感,一睁眼便是满目猩红,咳喘着直起身,手腕也传来阵阵疼痛,疼得如刀破腹一般。她这才发现自己身体浸泡在了浓浓的血水里,手腕一道横切的伤口,血肉翻飞,还在潺潺流血。   感受到自身法力还在,白光拂过,横切的伤口慢慢恢复如初,只是这失血过多的身子还得要慢慢调养,她没想到,这次主神手册竟然会给自己,选上这么个自杀而亡的死尸。   冰冷的身体,因为她的到来,而慢慢聚集了一丝人气。   袁沁用尽这个身体最后一点残存的力气,爬出血腥味浓重的浴缸,视线扫过之处,莫不让她惊讶,这是一个现代气息十足的浴室,还带有欧式的设计感。   自执行任务以来,她这还是第一次来到现代,一时间竟有种做梦的感觉。   墙面的落地镜上蕴满一层水雾,她擦出一块清楚的镜面,映出自己现如今的模样。   及耳的短发,挑染成五颜六色,湿漉漉的耷拉在脑袋上,耳朵上至少钻了七八个眼,各戴了不同形状的耳钉,脸型尖瘦,身材干瘪,一看就是在叛逆期的不良少女。   似是觉得颇为刺眼,袁沁微微扶额,拉过一旁的白色浴巾包住自己,脚步虚浮的推开浴室门。   一个贴满死神骷髅的房间展露眼前,黑色大理石地面流转暗光,落地窗紧闭,窗帘拉上,不透一点光,满床的恐怖玩偶,一个个瞪着流血的眼睛,龇着牙看着她。   袁沁不由得默默吞咽,手撑着墙才没倒下,按下开关,房间内灯全打开,她这才看清这里的全景。家具和大的摆件都精妙绝伦,价值不菲,和这些诡异的贴画布偶成鲜明对比,可见买这些家具的人也是花了心思,奈何原主好像并不接受,反而摆出这些东西来证明自己的立场。   脑袋突然一阵轰然作响,原主的记忆一股脑全倒了进来,等完整的接收到原主的记忆,她总算弄明白这样诡异的画面,是什么原因造成的。   原主与她磁场相合,名字相符,是袁氏董事长的私生女,生下后就抱了回来,有个同父异母的姐姐,名叫袁琳,一场车祸后,袁氏董事长和董事长夫人,当场抢救无效死亡,现如今这个家只剩下姐妹二人,以及对袁氏集团虎视眈眈的一群亲戚。   姐姐袁琳心性坚韧,在父母去世后,独自撑起了袁氏,在外是个女强人,回到家却对这个妹妹毫无办法,根本不知道怎么跟她交流,姐妹日渐疏远。   这个房间是袁琳亲手置办的,还找来国际一流大师设计,虽有些严厉,对这个妹妹却是很好,只是她不善言语,说不出什么软和的话。原主却身在福中不知福,被一些人蛊惑,总认为是姐姐抢了自己的应该继承的财产,因此一直以来对袁琳也没有好脸色,处处跟她作对。   家里的佣人也对这个二小姐极为不喜,这次原主自杀,主要是因为嫉妒自己姐姐,有个财貌双全未婚夫,她想要抢过来。几次诱惑都不成功,干脆在他家举办的宴会上,当着众人告白,遭到拒绝后,觉得丢人,回来后想不开,拿水果刀毁了袁琳的半边脸,自己又关在房间里割腕。   佣人们连夜送袁琳去医院,谁也没有注意到她,这才导致这娃死了都还没人发现。   袁沁深吸一口气,施个清尘咒将浴室的狼藉收拾干净,自己一身清爽的躺进被窝,将满床的布偶踢到地上,才舒舒服服的闭目养息。   主神手册立马传阅这个世界的资料。   本是女鬼聂小倩与书生宁采臣之间的一段凄美爱情故事。   可在这个世界,大反派千年树妖姥姥,魂穿到了现代,占据了女星赵可窈的身体,妖性妖法未散,靠吸食男人精气为生,残害了不少现代人士。又凭借着妖法,她在适应现代生活后,在演艺之路上顺风顺水,当上了一代天后,引得无数男人竞折腰。   袁沁突觉有些头疼,无奈藏进被子里,裹得紧紧的,井然有序的敲门声响起,半晌得不到回应,停顿了一会,又继续敲,被这声音吵得烦躁,她只得掀被起床。   “二小姐,早饭已经准备好了。”来人一身黑色职业套装,带着金边框眼镜,头发梳得一丝不苟,表情严肃,看她的目光也颇为不满。   知道这是家里的女管家,袁沁靠着墙应道:“恩,我马上下去。”   面前的少女毫无血色,连嘴唇都是白的,唯有一双眼睛黑黝黝,深不见底,看起来有些吓人,李管家端详了片刻,还是问道:“二小姐身体不舒服?”   “啊,是有点。”袁沁后知后觉的摸摸脸,“麻烦你让人煮点红枣粥,我待会就去吃。”失了那么多的血,要是平常人早就挂了,她还能勉强站起来吃饭,不补回来可怎么行。   见她身上并没有伤口之类的,只是脸色不好,李管家心中嗤笑,也是,对自己亲姐姐下这么狠的手,没达到目的,这二小姐怎么可能自残,现在有事的是大小姐,好好的脸就这么给毁了,还是拜她所赐,也不知道以后会不会留疤。   李管家不知道,原主早已钻入死胡同,割腕自杀了,现在站在她面前的,是倒霉小主神一枚。   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,表情也有些薄怒,语气不好道:“既然二小姐没事,就下来吃饭吧,大小姐一个人在医院,我还得去陪着。”说完转身离开,也不管她。   袁沁摸摸鼻子,貌似被人厌恶了呢。   关门回房换衣,一打开衣柜,全是露肚脐、露背装,要不就是嘻哈风,嘴角抽搐着挑了一套白色T恤小短裤,换上后下楼。   家里佣人连司机,前前后后加起来才三个,人不多,此时袁琳住院,又要留人在家给她做饭,人手不够实属正常。看见袁沁下楼,大家都沉默不语,显然是她拿刀伤人的场面,给大家都留下了阴影。   袁沁也不去自讨没趣,径自给自己补血,嘴里塞得满满的,一抬眼见李管家提着饭盒要出门,忙擦擦嘴,跟在后边。   司机老王看着后视镜中的少女,踌躇着给李管家递了个眼神。   李管家皱着眉头,不悦道:“二小姐,我这是去给大小姐送汤水,在医院需要静养,您就别去了。”   话里话外都是嫌弃,要是原主的小性子早就爆发了,袁沁只笑笑,脑袋昏昏沉沉的,靠在车窗玻璃上,看窗外高楼大厦,繁华街景,川流不息的车辆。   法力只治愈了表面的伤口,失血过多随时有可能休克,甚至死亡,她既然接了这副身体,自然要好好保护,故道:“我有些贫血,去医院看看,你放心,我不会去打扰任何人,只是跟你顺路。”   李管家一脸不屑,但又不能强行赶她下车,想着到了医院她要是又闹,就叫人拉回来,谁知医生还真说她贫血,还是严重贫血,甚至到了急需输血的地步。   这下李管家慌了,而医生则满脸好奇道:“你这是怎么弄的,严重贫血成这样,但是又没有伤到哪儿。”   袁沁呵呵笑道:“大姨妈来了。”   医生满脸黑线,来月经如果能失血成这样,那天底下的女人不得死绝了,人命关天,他不相信又没有证据,只好对李管家问道:“你是这女生的监护人?她需要输血,我们血库里的血恐怕不多,最好是有血缘关系的亲人来。”   “这个……”李管家不知所措。亲人只剩下大小姐了,只是大小姐还躺在病床上。   袁沁无所谓道:“没事,血库里有多少,都给我输就行,少的我多吃点东西补补就回来了。”   医生笑道:“你倒是看得开。”心里却对她的家人感到不悦,现在社会居然还有这么不负责任的家长,这孩子这么乖就这么不管不顾,也真是狠心。   在医生谴责的目光下,李管家尴尬的站在一边,眼睁睁看见二小姐走入病房输血。她也不知道二小姐怎么会突然这样的,还以为只是恶作剧而已,幸好自己带她来了,要不然出了事,她该怎么跟大小姐交代。   输完一袋血,袁沁的面色倒是红润不少,虽没完全好,看起来倒也不吓人了,一出来,李管家跟前跟后的嘘寒问暖,态度和缓得多。   袁沁借机提出要求:“我想去看姐姐,可以吗?”说话时,表情那就一个诚恳,还有些可怜巴巴的意味。   李管家一个心软,犹豫会后就答应了,完全忘记自己因为这事有多么讨厌她。   高级病房里,袁琳半边脸缝了针,绑上绷带,正在批阅文件,另半边肌肤如玉,眉目平和,不知看到了什么,表情突然有些微怒。   李管家敲了敲门,看了少女一眼,带头进去,放下汤煲饭盒,抢过袁琳手里的文件,训道:“医生不是让你静养吗,怎么还忙着公司的事,难道公司里养的那群人,都是吃干饭的么。”   袁琳被抢个措手不及,揉着额头道:“李妈,这都是必须要我签字的文件,你都拿走了,我签什么?”   “当然是吃饭了,今天带的都是你爱吃的……”   两人之间相处起来,倒比袁沁这个妹妹还像一家子,袁沁继承了原主的记忆,拿水果刀划过皮肤的感觉还在,手指居然有些颤抖。   “小沁?”袁琳一转头看见她,眼神诧异。   李管家急忙解释:“二小姐说要来看你,我就……”   “李妈。”袁琳盯着自己妹妹半晌,严肃道,“你先出去吧,我跟小沁谈谈。”   “就你一个人在这,那……”   “没事,你去吧。”   李管家防备的看了袁沁一眼,临走将桌上的水果刀顺走,弄得她哭笑不得。   “小沁,过来。”袁琳拍拍身边的位置,眼中没有被伤后的愤恨,只有对她颇为失望的无奈,“你能来看我,姐姐很高兴,但我也必须明确的告诉你,南宫迎他不适合你。”   袁沁歪着脑袋,似有些疑惑道:“他本来就不适合我。”等说完,她才反应过来这南宫迎是谁,原主为他死去活来,又为了他伤了自己姐姐,虽没见过,但依原主的记忆里看,这人只是个富二代,并没有什么特殊的地方。   没料到是这个回答,意料中的怒吼并没有出现,袁琳噎了一下,接下来的劝导,反倒不知怎么开口了。   “姐姐知道,当初爸将所有的财产都留给了我一个人,你恨我……可是小沁,你还小,大公司你打理不来,南宫迎是政治联姻,姐姐不想你也这样。”   这些道理原主或许不懂,还会认为是她居心叵测,假情假意,袁沁看惯了姐妹相残的局面,突然遇见这么对妹妹掏心掏肺好的,不由心下感概,对原主各种羡慕嫉妒恨,这样的姐姐都不知道去珍惜,还钻什么牛角尖。   “对不起……”袁沁一把抱住她。这句对不起,是原主欠她的,她应该要得到道歉。   袁琳浑身一僵,一手置于她背后,想搂住她又有些无所适从、不知所措,听到这句道歉,鼻子蓦地一酸,眼睛红红的抬头望向天花板。   摸摸眼前这鹦鹉杂毛般的脑袋,释然道:“对不起我收到了,我只剩你这么一个妹妹,只要你以后不许再这么胡作非为,幸好这次伤的是我,要是别人,一顿官司是跑不了的。”   袁沁对上她的眼睛,认真道:“姐姐,你放心,我是不会让你变丑的。”上次有奖励的美容丹,能治好她,再好不过了。   “好……”只当这是孩子般的戏言,袁琳不禁摇头失笑。   李管家守在门边,看着这一幕,心里默默希望,二小姐以后都这么乖巧,姐妹和睦相处,那这个家也能够温馨些,不再整日吵闹。   此后,袁家佣人都感觉到二小姐变了,一头五颜六色的发染回了黑色,穿着打扮也变成了乖孩子,不再出去胡混,而是拎着饭盒往医院跑。李管家都感动得快要哭了,对二小姐的好感与日俱增,最后直接与大小姐齐平。   作为整个事件的直接受益人,袁琳更加欣慰,妹妹知道心疼人了,从不下厨的她,还为了自己学熬补汤,每天陪着讲故事。   公司需要人坐镇,袁琳没养两天就想出去,却被袁沁硬生生给按下,不忍心拂了妹妹的好意,她只好向舅舅求助,请他暂代公司职务。   出院后,又养了一个星期,拆了绷带,意想中的疤痕没有出现,半张脸完好如初,甚至比之前更加顺滑,医生都大赞恢复得好,不可思议。   袁沁松了口气,也不枉她偷偷将美容丹磨碎加入了汤水里,不过她也没高兴多久,因为暑假过去了,原主已经正式步入大四,这意味着她得去上学。   42   要说比妖魔鬼怪还要可怕的是什么,除了家中母老虎,就属学校考试最吓人,特别是开学考试,而袁沁正面临着这一大关……   穿越几个世界下来,她发现自己居然将现代知识忘得差不多了,什么马格斯恩格斯,高数奥数的,全在脑里绞成一团浆糊。此时身为主神的优势荡然无存,消失个干净,随随便便来个人都能秒杀她。   面对监考老师一刻不放松的眼神,袁沁咬着笔头冥思苦想,后边有指尖戳她的背。   难道是有救星?她激动了,下意识看向老师,发现他已经转到另一边去了,喜滋滋的回身接过小纸团,怀揣忐忑不安的小心脏,慢慢打开,上书六大字:第二题怎么做?   妈蛋,她凶狠狠的瞪过去,发现对方正讨好的笑着,见是她后立马变了脸色,小声嘟哝句:“怎么找了倒数第一。”   结果不出意外,袁沁果然拿了个倒数第一,幸好开学考试只是个小测试,不算学分,否则她还得补考重修。   被打击得体无全肤的回家,想要寻求安慰,一进门,李管家就道:“大小姐去公司了,要晚点回来,交代过让你先吃饭,不用等了。”   “李妈。”袁沁鼓着腮帮子,“今晚我不吃饭了,我要奋斗。”   “怎么了?不吃饭怎么能行,你够瘦的了,可别学那些小姑娘减肥啊。”李管家满脸慈爱,对这个孩子是越来越喜欢了。   除去偏见外,二小姐的性格倒是很讨喜,现在想想以前她做的那些事,有很大部分只是小孩的恶作剧,这不,伤了大小姐后,她也知道害怕,知道悔过了。以前大家都只知道指责她,却从没想过她也会恐惧不安,生生把她推向一边,任她把自己关起来,开始变成让大家头疼不喜的二小姐。   其实,这只是个缺爱的孩子,想引起家人的注意吧,毕竟大小姐常年在公司,很少管她,一回来就是询问功课,想来大小姐也意识到这点,这段日子再忙,都会抽出些时间来关心这个妹妹,陪陪她。   果然有了家人的细心照顾,二小姐越来越开朗,以前怎么看怎么阴郁的眼神,也变成了透彻明晰,上次她严重贫血,也是自己身为管家长久以来对她的疏忽,想到这,李管家陷入深深的自责。   袁沁将背包扔到沙发上,坐在餐桌前,脑袋奄奄的垂着,叹道:“我拿了倒数第一,太丢脸了。”   “没事没事,不就倒数第一嘛,下次再考好就行了。”李管家早就习以为常了,以前还觉得二小姐不成大器,而现在只想着,小孩子嘛,袁家也不缺那点钱,也不靠学历吃饭。最主要是,少女泫然欲泣的小模样太招人疼了。   于是,袁沁很可耻的拿起了筷子,一顿饱餐后,腆着肚子上楼,等袁琳深夜回来时,她已呼噜呼噜睡得很香了。   袁琳蹑手蹑脚的进去替她盖好被子,出来后止不住的笑意:“小沁睡着了,舅舅今晚就住这里吧,明天公司还需要你主持会议。”   男人棱角分明的冷峻五官隐在黑暗处,柔和的灯光打出量身定制的西装,完美身材展露无遗,手腕上的金属纽扣发出蓝色的冷光,斜斜靠在过道上,淡淡道:“听说,她伤了你的脸?”   袁琳一僵,笑道:“舅舅哪里听说的,我这张脸不是好好的么,小沁最近很乖巧,省了我不少心。”   “她毕竟是别的女人生的,跟你可不是一个娘胎,我所了解的,比你多。”   “我知道舅舅是为我好。”袁琳说着望向房间,那里有她至亲的人,“小沁是我妹妹,她以前不懂事,是我只顾着公司,没有照顾好她,以后不会了。”   “但愿如此。”语落,男人熟门熟路的进入对面的房间。   这一夜,袁沁睡得特别香,梦中总感觉爱人离自己特别近,满满的安心,还想睡个回笼觉时,想起自己惨不忍睹的成绩,还是咬咬牙爬起床,趿着拖鞋就下楼。   正所谓一日之计在于晨,早上是最好的记忆时间了,还好袁家的隔音效果好,她在花园里的读书声并不能吵到任何人。   早餐桌上没看见熟悉的身影,袁琳急问道:“小沁呢?这个时候,不是早就下来找吃的了么?”   李管家让人端上早点,闻言指着花园的方向,笑道:“在那儿刻苦用功呢,说是考试没考好,嫌丢人了。”   易凌呈换了套西装,正打着领带,冷冷道:“她还会嫌丢人?”   这下李管家不愿意了,在她看来,这会二小姐做什么都可爱,顿时不满道:“易先生,不知道您昨晚住这里,厨房也没准备,就少做了一份,还请您多等会。”   这还是易凌呈来袁家,第一次被佣人给脸子瞧,不由得愣了愣,他不过是几月没来,到底发生了什么,以至于连佣人都维护她。   “舅舅,你可别介意,小沁知道用功了是好事。”袁琳出来打圆场,虽然她也没觉得自己妹妹有什么不对,转而忙交代道:“快叫她回来吃饭,待会上课饿了又该喊胃痛了。”   李管家不等她说已经去了,易凌呈难得被忽视个彻底,拿起外套道:“我先去公司,开会的时候杰森会叫我。”   “舅舅,你不吃早饭了?”   “不用了……”   路过前院的小花园,听见李管家在哄着,他不自觉停下步子,凝眸望去。   清晨的阳光很是和煦,少女穿着及膝的白色印花睡衣,白嫩的小腿交叠在一起,黑色短发毛茸茸的散乱着,浓密的眼睫半垂,小嘴在嘟囔些什么,皮肤几近透明色,有一种快要化在阳光里的感觉。   易凌呈的心一下子揪在了一起,向前走了两步,又忽然停了下来,眸色晦暗,转身头也不回的离开。   袁沁似有所觉的看过去,只发现那处树叶摇晃,复又低下头。   “我的小祖宗哎,你好歹也吃上点,这书回学校背不就行了,早点有你最喜欢的奶香包、糯米团子,还有粉蒸排骨。”   在美食诱惑下,袁沁眼睫毛颤了颤,舔舔下唇问道:“都有?”   李管家噗嗤笑开了:“有有,只要你喜欢吃的都有,大小姐还等着呢,快去吧。”二小姐贪吃的样子太萌了,简直让人想捏一把。   听见姐姐还等着,袁沁书也不管了,风一般的卷回去,扑在餐桌上,乐颠颠道:“姐,中午陪我吃饭。”   袁琳给她夹个包子,为难道:“我当然想,就是公司有个重要的会议,我中午可能回不来了,你不在食堂吃么,是不是伙食不好?我让人给你在家做些好吃的送去。”   袁沁嘴里咬着包子,含糊不清道:“我下午没课,不用在学校吃了。”   “那你去公司找我吧。”袁琳用手背试了试牛奶的温度,再递给她,“等手头工作完了,就带你出去吃大餐,正好舅舅回来了,我们可以一起吃午饭。”   舅舅?袁沁迷茫了,原主的亲妈生下她后拿了笔钱就走了,哪来的舅舅。再一翻记忆,哦,原来是姐姐的舅舅,虽说跟她没有半毛钱关系,但架不住原主有袁家血统啊,这姐姐的舅舅自然也是她的舅舅了。   原主的记忆里对这个舅舅很是畏惧,两人接触不多,唯一的印象就是蔑视不满,看来今天中午必定是吃不下饭了。   到了学校,照例被教授点名提问,袁沁是一窍不通,原主为了抢夺袁氏,选的是什么工商管理,也不掂量掂量自己的斤两,而这些恰恰也是袁沁的死门,在这点上她跟原主空前的一致,都是成绩压底的存在,都大四了,试问还能换专业么?   “你是袁沁?”放学一群人出校园,袁沁就被几人堵在拐角,发型跟原主之前一模一样,都是鹦鹉色,穿着暴露。   几人围成一个圈,诧异的上下打量:“你还真是袁沁。”要不是长相没变,她们差点没认出来,曾经跟她们一起混的,怎么突然变成乖乖女了。   袁沁蹙眉,想上前一步,又被逼回,一叼着烟的女同学搭上她的肩膀:“哎,跟我们去参加聚会,有很多富二代帅哥,怎么样?”   袁琳在教育妹妹上很有一手,并没有送她去所谓的贵族学校,而是让她凭自己的实力去考,加以锻炼,结果当然是惨不忍睹,勉勉强强的上了个三流大学。如此用心良苦,原主却还是没有领悟,反而因为这个更加恨她。   挡住她的这几人跟原主交往甚密,原主平时手里有几个钱,就被这几人套去摆阔,去搭讪有钱人。只原主还以为自己有多么被人崇拜,第一次没有躲在姐姐的光环下,她很享受这种感觉,也更加促使这几人一没钱就找上来。   但是现在,显然这几人的计划要落空了。   “我不去。”袁沁冷冷道,拨开她的手,推开一人走出圈子。   几人对视一眼,再次挡上前,:“你不是说自己家很有钱么,怎么?说去见富二代就怕啦,是不是担心自己没钱被揭穿?早知道你是打肿脸充胖子,平时老是炫耀自己家多有钱,是把我们当猴耍吧。”   袁沁睇她们一眼,眉宇间颇有些不耐烦:“我饿了,麻烦别挡路,谢谢。”   一拳打在棉花上,几人憋着一口气,吐也吐不出,只好利诱道:“我们也是为你好,既然你不去,那就算了,不如你把钱给我们,等钓了富二代,分给你一个,怎么样?”   “不去。”袁沁瞥一眼,淡淡道:“再不让开,我叫警卫了。”   几人瞧见警卫正好奇的盯着这边,正要往这来,要是被抓住扣量化分记过也就算了,就怕直接开除叫家长,面面相觑下,抛下句‘你给我等着’的狠话,几人撒腿就溜。   这一点小插曲,丝毫不能影响一个吃货的心,自己打车去姐姐的公司后,因为近段时间常来,公司里的人也都知道她,都面带笑容的打招呼。袁沁直接上到顶楼,被告知还在开会,便留在办公室等。   坐落在城市最发达的金融中心,公司最高层恰好能俯视整个街道,贴在玻璃上看街上行人,就像在看一只只蚂蚁。袁沁无聊的数着,身后是冷气空调,玻璃上却有着温温的阳光,慢慢的竟睡了过去。   少女窝在沙发里,散乱的发丝贴着脸颊,表情恬静,淡青色连衣裙裹住了双腿,整个人缩在一起,像是贪睡的小猫。   易凌呈静静注视着这一幕,扯个毛毯给她轻轻盖上,指腹擦过颈间的肌肤,顿了顿。   “小……”袁琳刚想唤醒她,被舅舅挥手制止,走出去才放声道:“舅舅,午饭位子已经订好了,小沁不吃东西会胃痛。”   “等她睡醒了,你带她去,我还有事,吃饭下次。”低沉的声音响起,说着,随等在两边的下手往电梯走。   袁琳还怕舅舅会生小沁的气,他最讨厌不守约的人,见他并没有什么不悦,还对小沁颇为照顾,也就放下了心。   商务车上,易凌呈暗沉的眸子紧盯着自己的指腹,摩挲,突然瞥向自己的秘书,开口道:“你摸我一下。”   “啊?”杰森手捧的合同猛地掉落,目瞪口呆的看着他,“老板,你不是有严重洁癖的么,别人碰你东西都觉得恶心,更别说碰你了,你该不会是……”   说到这,他眼神诡异的扫视一遍,忽然双手交叉抱住自己,“老板,你该不会是看上我了吧,我只为你工作,可不卖身的,你要找就找别人,可千万别找我。”   “你想哪去了。”易凌呈扶额,干脆伸手在他脸上揩了一下,随后蓦地皱眉,像吞了个苍蝇一样,“果然很恶心。”   杰森表情惊恐,很无辜的缩在一边,看自家老板拿出了消毒药水,他该庆幸是老板自己动手,而不是自己扑上去的么,要不然老板绝对会直接去医院,然后把自己全身消毒个遍,也知道老板今天是哪根筋抽了,居然会来主动触碰别人。   洁癖么?易凌呈感受指腹残留的温度,另一只手已经被搓得通红,可这只碰过她的,为什么他却没有感到任何恶心不适。   袁沁不知道自己治好了某人多年的洁癖症,她一觉醒来,便在报纸上看到一则消息,女星赵可窈片场大显身手,演古装神形兼备,史月红导演夸赞不已,称她为新时代的玉女。   43   千年树妖,骤然依附人身,她所习惯的只有古代世界,因此只有在拍摄古装剧的片场,她才能找到一些熟悉的安慰,不知情人士都对她的敬业刮目相看。   以前的赵可窈,不过是个三线开外的小明星,专演一些路人甲之内的角色,这次在片场,她饰演一个反派的小角色,却大放异彩。其言行极为符合反派应有的霸气邪魅,又仿佛是从古画中走出来的一样,有着现代人所没有的独特气质。   史月红导演一眼就相中,决定提拔她为新片的女配角,正可谓是鱼跃龙门之际,史月红所导演的作品无一不大火,作品中的演员也会跟着大红大紫。各路大咖为争她新戏的一个角色,可谓是抢破了头,赵可窈却轻而易举的拿到角色,着实令人眼红不已。   可这些袁沁却并不在意,要是以前她一定会想方设法的干涉,阻止树妖往上爬,可是现在,她并不打算横插一脚,且不说树妖法力高强,她是否斗得过,最主要的是,她想通过这次的任务,验证一下主神手册所规范的底线是什么。   “小沁,醒了,饿不饿?”袁琳手拿资料踱进,灰色严谨正装,看起来有些刻板,但面对她时却泄出一丝柔和。   放下报纸,软绵绵的伸个懒腰,身上盖得毯子蓦地滑下,袁沁疑惑的拾起,瞥一眼姐姐,瞬间了然,扬起笑脸道:“姐,我不小心睡着了,大餐呢?”   袁琳笑着摇摇头,嗔道:“还惦记着大餐呢,舅舅看你这小懒猫的样子,气都气饱了。”   闻言,袁沁四处瞅瞅,见没人才舒口气道:“那他呢?”   “早就走了。”袁琳抬起腕表看看,“现在时间也晚,还是回家吃吧,李妈早在家盼着了,在家吃也比外面要干净卫生些。”   “哦。”袁沁欢快应一声,将毯子叠好。原主因节食患有严重的胃病,自从她入了这副身体后,开始养成了一枚不折不扣的小吃货。   这次没有跟原主记忆中的恐怖舅舅见面,袁沁是一身轻松,导致饭量直线上升。   午夜十二点,正值好眠时被人摇醒,睡眼惺忪的揉揉眼睛,一个点着蜡烛,小巧精致的奶油蛋糕,杵在眼前。   “祝你生日快乐……”   一张张笑脸从蛋糕后伸出,唱着生日快乐歌,带头的袁琳第一次没有女强人的架势,脸上是温婉疼爱的表情,双手跟着节凑打拍子。   “小沁,生日快乐。”袁琳倾身抱住她,满含愧疚,“以前我没有照顾好你,没有尽到姐姐该有的责任,以后小沁的每个生日,姐姐跟你一起过。”   到今天,她才蓦然发觉,以前小沁的生日都是煮碗长寿面,草草度过,她只顾撑着公司,几年来自己的生日都抛之脑后,一心一意专注工作,完全置小沁于不顾,如果不是小沁划伤她后,幡然醒悟,她是不是就会永远当这个不称职的姐姐了。   “姐?”袁沁一时没从梦乡中完全清醒过来,神情有些呆涩。   自动将这个疑惑的声音解读为委屈,袁琳一个心酸,摸摸她的脑袋道:“小沁,你不是一直想办个派对么,明天我已经请好了假,也让人给你学校发了请柬,让他们明天都来参加,我们家小公主的生日会。”   以前原主一直吵着要办个生日派对,是想请自己的那些狐朋狗友来,既可以炫耀自己多有钱,又能气气自己的姐姐而已,可袁琳忙着公司,一直没有答应,只每次在她生日的时候亲自下厨煮碗面。   没想到原主死后,袁沁最近又一直乖巧,这才让袁琳开始思考,自己过去是否太过苛责了些,这才决定大办生日会。是原主知道这个消息一定喜不自胜,可袁沁只感觉晴天霹雳,学校里的人如果知道了,也就等于日后数不尽的麻烦。   可请柬已经发出去了,不止老师,连班级同学都收到了一份,开始都以为是自己看花了眼,待确定这是真的后,一个个精装打扮,准备赴宴。   开玩笑,那可是袁氏,那宴会上肯定有无数业界大佬,要是拉到商业赞助,分分钟让学校档次几百个层,何愁以后招生问题,而那些学生纯粹只是想去看看而已。   翌日,全校放假一天,所有课程推后,硬生生等到晚宴开始。   袁沁午饭后被拉去化妆打扮,很无奈的当起了试验品,设计师很满意小姑娘的沉默,大肆发挥了下子自己的想象力,结果倒是让众人眼前一亮。   短发卷成小波浪,头戴一个钻石小皇冠,黑白分明的大眼,黑瞳占据大半部分,一眼扫去不觉会深陷其中,唇瓣无奈的抿着。纯白色的公主裙,露出细嫩的肩膀,裙摆上绣有小片的银丝波浪,走动起来跌宕起伏,像是层层海浪,颈上佩戴小玫瑰晶石。   她以前穿着像是不良少女,现在只是个可爱白净的小妹妹,蓦然打扮起来倒是惊艳,可爱中又透着恬静,袁琳很满意她这个样子,左右端详着看个不停。   “小沁这个样子跟小时候一样,那时就喜欢躲在我背后,姐姐姐姐的,叫得可甜了……”忆起往事,袁琳眼神有些忧伤。   她还记得自己突然多了个妹妹有多么高兴,只是那时候妈妈好像并不开心,愁眉苦脸,爸爸也把这个妹妹丢到一边。只有她天天趴着摇篮逗妹妹玩,直到爸妈都出车祸,她接到遗嘱,才知道这个妹妹跟她同父异母,但是,那又怎样。   袁沁提着裙摆,干笑道:“姐,你开心就好。”虽然她觉得自己这个样子的确很傻。   原主以前并不被袁爸喜欢,因为她是生命中的一个错误,因此这还是第一次向外界介绍袁家二小姐,虽宴会盛大,但只限亲朋好友,记者们急得抓心挠肝的都被拒之门外,不得而入。   接到请柬的人陆续到来,因请柬上只注明是袁二小姐,姓袁的何其多,袁沁的老师同学并没有联想到她,只以为是哪个隐藏富二代,抱着好奇心来到这里,却被眼前的景象闪瞎眼,这哪是富二代,说是富二代都觉得这个词略寒酸。   欧式别墅,处处亮着华灯,红地毯从前花园直铺宴会大厅,端着香槟互相打招呼的贵宾,哪个不是让股市抖三抖的大人物,乍一看还以为是来到了星光熠熠的红毯秀。再瞧瞧自己身上从网上掏来的礼服,瞬间感觉弱爆了。   直到宴会主人介绍袁沁出现,他们才知道原来她真的是袁氏千金,再想到以前对她的讽刺,同学们皆感觉脸颊一疼。   袁沁敏锐的感觉到有人靠近,定睛望去,就见校门外拦她的那几位讨好的凑过来,颇感头疼的她,随手端起糕点往人群中隐去,几人也是锲而不舍。   就在你追我躲中,宴会中忽发出惊叹声,人群纷纷朝门边涌去,来人是当今赤手可热的大明星赵可窈。凭借着电影《霜叶晚》中的女反派一角,获得年度最佳女演员奖,人气高涨,各娱乐老板都想抢夺的人物。   今晚的她艳丽非凡,像是诱人的妖精,开衩的红色礼服,以及深深的事业线,无不吸人眼球。但最让众人关注的,是她挽着的男人——袁大小姐,袁琳的未婚夫,南宫迎。   在袁二小姐的生日宴会上,这两人如此亲密的出现,难道是要上演豪门纠葛?围观群众表示激动了。   可意想中的撕逼场面并没有出现,袁琳只是很平静的打招呼,甚至有礼貌的微笑,并向两人介绍自己引以为傲的妹妹。   没有好戏看,众人都有些失望,只好继续聊天,伺机寻找下个合作伙伴。   “小沁,这是女星赵可窈,另一个你认识,我就不介绍了。”袁琳始终保持着得体的微笑,看向妹妹时,眼眸才有了真正的温度。   “你好,我是袁沁。”向伸出女星一只手,袁沁不动声色的打量。原来千年树妖找的皮囊长这个样子,难怪让那些男人个个魂不守舍,甘愿被吸食精气,最后连灵魂一块吞噬。   赵可窈魅惑一笑,同样伸出手,相握的刹那,袁沁忍不住瑟缩了一下,实在是对方手心的温度太过阴冷,让内在的主神灵体都感到不适。   这千年树妖和姐姐的未婚夫在一块,难道是要对他出手?袁沁觉得自己猜到了点子上,待观察南宫迎的反应,又觉得不对,他眼中没有对树妖的痴迷,甚至有些机械性的呆涩。   只是简易的打个招呼,唰唰存在感,送上礼物,两人很快离开。   见到故事主角,袁沁的心情有些复杂,连姥姥都出现了,可她心爱之人却还没有找到。现代社会网络这么发达,可要找一个连相貌名字都不知道的人,无疑是大海捞针。   正想着,有个白发老头凑过来,见袁琳离得远,这才将袁沁拉至一边,神秘兮兮道:“小沁哪,你这都过二十岁生日了,你姐姐有没有说把公司股份分你一半?”   袁沁摇摇头,表情天真道:“我要股份干什么,姐姐每天累死累活的,我只要在家等着吃喝玩乐就行了,要股份还得管着,真麻烦。”   老头被噎了一下,不可置信道:“就算不要股份,你好歹得拿点资产吧,你姐早晚得嫁人,到时候你靠谁去,乖,三爷爷也是为你好,你爸偏心,三爷爷为你做主,只要你配合三爷爷,保管你拿到整个袁氏。”   “没关系,我姐嫁人了,我就跟过去,继续蹭吃蹭喝,再找个悠闲的小工作,日子别提多美。”   听到这话,老头颇有点恨铁不成钢,咬牙切齿道:“女孩子嫁出去就是外人,这袁氏既然姓袁,就应该由袁家人掌管。”   袁沁咬口蛋糕,无辜道:“法律上并没有说嫁了人就得改姓啊,姐姐就算嫁了人,不也得姓袁嘛。”   “噗嗤……”身后传来笑声,接着被拉往身后,袁琳挡在她面前,冷笑道:“三爷爷今天是来给小沁庆祝的,那我无限欢迎,要是对袁氏有什么意见,你大可以提起诉讼,法庭上见。”   老头憋得满脸通红,气冲冲离去。   袁琳没想到自家妹妹会这样回答,以前小沁一直对她占了袁氏心存怨念,还想着等小沁长大能够独挡一面的时候,就将袁氏放给她,没想到今天却听到这些话。不可否认,那刻心里涨得暖暖的,只想着这个妹妹没白疼,终于是懂事了。   没有袁琳心情那么跌宕,袁沁很认真的执行小吃货的任务,将宴会上的点心消灭个遍。遇到不怀好意靠近的,能打发的就打发,打发不了的就采取视而不见。   她不知道,自己心心念念的人纠结一番后,正带着生辰礼物驱车赶来,而那时宴会早已散去,袁家又重归平静。   44   万籁俱静,人们早已陷入深眠,袁沁晚上吃了太多甜腻的东西,现在嗓子都渴得冒烟了。打开壁灯,蹦跶着下楼去找水喝,身上的淡青色绸缎睡衣翩然起舞,摇摆间晃出绚烂的弧度。   隐在暗处的人,没有丝毫错过这一美妙的风景。袁沁向来警觉,却没有察觉到已经有人窥探了许久,等一杯水喝完,才听到大厅有脚步声延伸至厨房。   这个地方防卫措施很好,普通人没有密码请柬根本进不来,所以她并不担心是小偷光顾,还以为是哪个佣人也起床找吃喝的。   待出去见到那人,才发现自己根本是大错特错,因为急于找水,她并没有打开大厅的灯。一片黑暗中,那人倚在靠着厨房的墙上,纵使看不清,也能清楚的感受到他身上冷冽的气质。   察觉到她的视线,男人走出黑暗,轮廓深邃的俊脸展露无遗,高挺的鼻梁,深邃的眼眸带着审查的意味,一双剑眉横插入发,气势逼人。   一见他脸,袁沁就自动跟原主记忆对上,不由尴尬笑道:“小舅舅,大晚上的,你怎么来啦?”   说是舅舅,在原主记忆中却是很怕他的,以至于都不敢轻易接近,只是这张脸格外深刻。现如今换她对着这张脸,大概是因为原主的记忆,对他倒是不陌生,也因为那些不好的记忆,没有丝毫的亲近之感。   少女站在他面前有些局促不安的模样,易凌呈觉得自己简直快疯了,竟然会感觉这样的表情也十分可爱,仿佛记忆里那个让人厌恶的阴暗少女正在淡去,转而换成了面前的她。   最亲近的姐姐遇到车祸,照顾她的孩子成为他卸不下的重担,而袁琳也不负所望,一直很优秀,只是对这个妹妹却太好了,好到被怨恨在所不惜。他身为舅舅自然看不过眼,偶尔训斥,这也导致小姑娘看见他就躲,可是……她似乎有哪里不一样了。   一直听不到回答,袁沁站得脚都酸了,他却一直沉着脸也不说话,依照原主记忆,接下来大概会听到一顿斥责,她自然不可能坐以待毙,遂笑道:“既然小舅舅没事,那我先回去休息了。”   易凌呈敛眸,递上手中的包装袋,待袁沁不明所以的接过时,他的指尖轻颤,竟然有些失措。   盯着包装精美的袋子,袁沁嘟了嘟嘴,他与原主记忆中不相符的态度,让她心里一阵发虚,找个借口就溜。   刚走两步,身后传来一个冷凝的声音:“生日快乐……”四个字,言简意赅。   她僵了僵,背脊一紧,更加快脚步遁走。   易凌呈此生唯一一次,给亲人以外的人准备礼物,可收到礼物的人貌似并无反应,反倒逃得更快,他有些恼怒尴尬,本应该愤愤离去,临到头还是选择留下来。   回到房间,袁沁拆开礼物才发现这是一个相框,不倒翁娃娃的设计,肚子上空出一块用来放相片,娃娃萌态十足,仰着脑袋高举双手,像是求抚摸,求抱抱。   她勾唇一笑,不知不觉抱着娃娃就睡着了,等翌日醒来,本该昨晚离开的人却坐在餐桌前,两眼紧盯着她,面无表情。   急走的步子蓦然停下,她抓住扶梯,一段不属于她的记忆又钻入脑海。   面容冷峻的男人坐在车里,透过打开一半的车窗,看见路边被人围攻抢劫的少女,少女同时也发现了他,目露喜色哀求,他却眼神平静无波的划过,车疾驰而去,没有停顿半分。最后少女被抢去一身财物,回家对姐姐发火,换来了李管家不懂事的评语,导致性格越来越极端。   也许是他见死不救的眼神太过深刻,袁沁继承了原主的身子,本能的望而却步,磨蹭着下楼后,打个招呼就低着脑袋,不敢再跟他有更多的接触。   少女害怕他,本就是意料中的,可易凌呈就是莫名的不爽,压抑着火气,想说句缓和的话,可脱口而出还是刺耳:“一个生日而已,用得着请师生吗,闹得满城风雨,生怕别人不知道你袁家小姐的身份?”   袁沁张了张嘴,刚想解释,袁琳恰好下来,当即为妹妹挡箭:“是我请的,小沁本来就是袁家的宝贝小姐,这没什么好隐瞒的,只要舅舅你摈弃以前的偏见,试着接受她,小沁现在真的很乖了,时间长了,你一定会喜欢她的。”   袁琳见到舅舅开始很惊喜,昨天妹妹生日,她还想趁机拉拢这两人的关系,舅舅却没来参加,她还一阵遗憾。现在见到了,还以为是来补生日的,谁知道一大早就听见舅舅在训斥,爱妹心切的她自然要出面护着。   连外甥女都认为他是来找麻烦的,易凌呈无奈扶额,恨不得吞回刚说出的话,只得道:“三流的学校保卫措施也差,现在都知道了她的身份,这学校也就不安全了。”   原来舅舅是在担心小沁的安危,袁琳变脸笑道:“还是舅舅考虑周到,我这就给小沁换学校。”   一直在旁沉默的袁沁抬眸道:“不用换了,现在课很少,接下来要去实习,现在换学校多麻烦。”   “实习?”袁琳捋了捋头发,严肃道:“小沁,公司市场营销部正好有空缺,这几天也在招人,如果你可以的话,我就安排你面试,但如果你实力不行,姐姐也不会给你行方便,明白么?”   她虽然对妹妹好,但管教方面还是很严厉的,虽然小沁最近乖巧许多,但她最起码的原则却不能抛弃,有许多想走后门进公司的亲戚,就是被她毫不留情的拒绝,才奠定了袁氏如今的成就。她也希望自己妹妹能够靠着自己的努力,脚踏实地的去走,要不然,她也不会让小沁进这所学校,随便花点钱,就是出国深造都是可以的,她却不想那样做。   听出姐姐想让自己去面试,袁沁摸摸鼻头,尴尬道:“姐,面试我就不去了吧。”她那成绩,实在是拿不出手,估计一面试,就会被PK掉。   李管家带着厨娘端着早餐出来,两人手上都戴着白手套,看起来纤尘不染,洁白无瑕。   “为什么?”袁琳边问边接过早餐盘,又递给她一杯牛奶,“把这个喝了。”   易凌呈瞥眼,插话道:“她课程学得不好,学历又不行,只是实习而已,又不拿工资,还用得着面试?”说着从餐盘中亲自端出自己的,李管家站在一边,也不敢插手。   一句话戳中心口,袁沁羞恼捂脸,又愤愤瞪过去。   袁琳一想,果然是呢,再一看妹妹这被踩到尾巴的样子,忍不住低笑。   他的碗筷好像与别人的不同,至少袁沁从未在餐桌上见过,又见他始终跟餐桌保持距离,连袖子都不让放在上边,以前她跟姐姐两人吃饭时,一直吃的中式,这次虽然也是中式早餐,却诡异的分成了三份,像西餐一样摆在各自的面前。   原主记忆里却并没有跟他同桌而食,一见他,原主自会退避三舍,有一种人就是天生的气场,不说话,只一个眼神就足以让人畏惧,而易凌呈正是这种人。   像是看出她的疑惑,袁琳笑道:“舅舅有严重洁癖,不喜欢跟别人的筷子沾到一起,他的东西也是经过专人定制,经过层层消毒,话说回来,这还是小沁第一次跟舅舅一块吃饭呢。”   这世上居然还有这么严重的洁癖存在,袁沁倍感新奇,低头朝他的椅子看去,复古雕木,低调奢华,果然跟家里的不一样,带着点小报复的心理,她故意给他夹了个自己不喜欢的蛋饼。   “小沁……”袁琳阻止不及,只能眼睁睁看着蛋饼混入了他的早餐,还搅了搅。   易凌呈用餐的筷子一顿,眸子骤然眯起,望向她得意的笑脸。   袁沁似毫无所觉,甚至出言挑衅:“小舅舅,鸡蛋可是最有营养的,你可要多吃点。”说着低下头咬口小笼包,掩去邪笑。   妹妹这样胡闹,袁琳还以为舅舅会生气,正想叫人给他换一份,却不料他盯着看了半天,拿筷子挑出蛋饼,然后……放进嘴里。   目睹这一幕,袁琳倒抽口气,而李管家一行则已经下巴掉地。   蛋香味溢满整个口腔,越嚼越甜,丝毫没有接触到别人筷子上口水的恶心感,舌尖也没有不适,他眸色深沉,缓缓向她看去。   少女兀自吃得开心,还挂着得逞后的笑容,并没有发现他已经吃了下去,毛茸茸的脑袋已经快埋进碗里,小嘴有节奏的咀嚼。   他突然觉得有些干渴,猛地收回视线,端起清水一饮而尽,大有喝酒的架势。   早餐后,他跟袁琳都要去各自的公司,临走时那个意味深长的眼神,让袁沁一度觉得寒风嗖嗖。   上午有课,这次袁琳没有让自家妹妹像以前那样低调,而是派司机亲自送到学校门口,既然身份已经公开了,那安全自然也要考虑。   可想而知,在学校自然刮起了旋风,袁沁再次感受到了所谓的见风使舵。   教授再次提问,她没答出来,教授没再骂蠢,只微微一笑:“袁同学有管理方面的天分,这些都是理论知识,答不出来也不没事。”   课间同学们围上来,嬉言笑脸,不停侧面打听袁氏是否招人,以及顺便讨好。   唯一不变的只有顶着鹦鹉毛的那几个,堵在校门外要钱,而且是变本加厉,只不过换了个方式,她们带了个男的。   长着一张不错的俊脸,穿着也简单清新,只是那一脸‘快来跪舔本帅哥’的表情,还是让袁沁忍不住想要去揍他。   “袁沁,这可是师大研究生的师哥。”一红毛女凑到她耳边,“怎么样,长得好看吧,跟你说,他家里也是做生意的,有钱,跟你正好般配,我可看你是好姐妹的份上,才忍痛割爱的。”   俊男配合的一撩刘海,摆出我很帅的样子,伸手揽住她的肩膀:“学妹,我家开了间酒吧,一起去喝两杯,捧捧场。”   袁沁瞥眼肩膀上碍眼的咸猪手,冷笑,刚想挪开,红毛女笑道:“你俩去喝,我们就不去了,那个,袁沁,我们没带钱在身上,你先借我们点,反正有师哥在,也用不着你花钱。”   说着就要来抢她的背包,其余几个皆在旁起哄附和。   “不借。”袁沁扯回背包,再狠狠甩掉这只手,无视几人的黑脸。   还以为只要有帅哥在,她至少会顾及颜面,不会拒绝她们,谁知道她居然油盐不进,没有以前那么好打发了。   俊男瞧几人的脸色,打圆场道:“不就是一点钱么,我出。”   拿到自己想要的,几人忙端出笑脸,嬉笑两句,朝俊男使个鼓励的眼色,转身勾肩搭背的结伴去放浪。   “学妹,我们也走吧。”俊男再次伸手牵她的,动作其快,像是不让她有时间拒绝。   “去哪?”阴沉的声音从背后响起,紧接着俊男的爪子被大力扭断,踹倒一边。   袁沁还来不及反应,便被牢牢攥住,力气大得难以挣脱,只能跟着他急促的步伐小跑,路两边的行人被穿着西装的人分开,只留下一条道让他们通过。   车门猛地关上,密闭空间内,一大罐消毒水浇到她手上,打湿了车座也溅到了身上,却没人在意,易凌呈眼睛隐隐发红,不停揉搓着她的手,像是要把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擦掉。   “小舅舅……”袁沁痛得瑟缩,诧异的看着他。   “他还碰你哪了?”一根根纤细白嫩手指被弄得通红,他却还不停手,甚至想含进嘴里,让这手只留下他的味道,看见别人牵着她,这比自己被人碰到,还让他难以接受。   他眼神狠厉,袁沁有种自己一旦说错,他就会冲出去砍人的错觉。   “没,没碰哪。”   “真的?”易凌呈手微顿。   袁沁简直快要崩溃:“真的,真的。”   易凌呈这才轻舒口气,又把自己消毒一遍,才发动车子,驶入车流。   轻吹着自己疼痛不堪的手,袁沁对此很是怨念,洁癖狂果然恐怖,不就是拉了她一下手么,消毒也就算了,还要管别人碰她哪了,难道通通都要洗一遍么?   想着打了个寒颤,就算是坐一辆车,也跟他隔得远远的,惹得易凌呈蹙眉不已。   见车外的风景不像是回家的路,袁沁忍不住问道:“小舅舅,我们这是去哪?”   睇眼她紧张的小脸,易凌呈破天荒想要逗弄:“我家。”   “啊?”   见到易凌呈的家,袁沁震惊了,不是因为多么豪华气派,相反这只是一栋普通的小别墅罢了,连袁家也比这大上十倍不止,屋内空无一人,装修是白冷系的调子,简简单单的家具。   身为商界大鳄,居然会一个人住,大概是所有人都想不到的,可这也正符合他的性子。   “以后,你就住这。”过玄关,易凌呈蹲身给她换上双可爱的猫头鞋,这样的家里,居然会出现这么女性的拖鞋,看起来也是全新的,显然是早有准备。   袁沁默默吞咽:“我住这,姐姐会担心的。”   易凌呈抬眸,暗光闪耀,语气轻快道:“她已经同意了,以前你用过的东西就别要了,我已经给你备了一份。”以后她的东西就只能他能碰。   姐姐竟然同意了,这是天上下刀子了么?   易凌呈只是委婉的给外甥女打了个电话,说自己愿意指导小沁的功课,以免她以后去实习丢袁家的脸。   再三确认舅舅是认真的,他又暗示两家相隔甚远,来往不便,袁琳连忙将妹妹打包送去,让暂居他那里。   这可是难得的机会,舅舅被誉为业界鬼手,操纵得一手好商牌,玩弄股市于手掌之间。他开创的凌青娱乐公司更是包揽了所有大牌及当红明星,要是在他手下学习,何愁以后?至于舅舅的洁癖,袁琳选择性的遗忘,他连小沁夹的蛋饼都吃了,洁癖应该不是问题。   在姐姐一时激动下,袁沁就这么无奈的被双手奉上了,而且连反抗的余地都没有。   两人开始了奇怪的同居生活,以前这个家只有一个人,冷冷清清,如今袁沁来了,好歹热闹了点,不至于太冷冰冰。等易凌呈晚上回来,便见长久黑暗的家中亮起灯,有人在厨房烹饪,此情此景让他心中回暖,不自觉朝她靠近。   他的眼神太过肆无忌惮,袁沁自然感受到了,停下了笃笃的切菜声,转身道:“小舅舅,你应该在外边吃过了吧,我就做了自己一个人的。”   如此明显的暗示,普通人肯定不好意思继续要她再做,可易凌呈不是普通人,盯了半晌道:“我没吃。”   言外之意就是他吃定这餐了,袁沁败在他厚脸皮下,无奈只好再做一份,两人对面而食,易凌呈小心翼翼尝过一口后,根本停不下来。简单的菜炒饭比家里请的厨子好得多,多年受污染的胃终于得到了净化,其实也未必有多好,只是做的人不同,吃得格外舒心。   一碗炒饭很快就见底了,他意犹未尽,见少女吃得香甜又不忍让她去做,只好去酒窖,灌酒充饥,袁沁一心要离他远点并没有察觉到什么。   酒足饭饱,躺在沙发上看电视,易凌呈拿了叠复习资料过来,见她苦着脸还是打起精神不由莞尔。   “这是最基础的,我划出的重点部分你要全部背下来,现在是九点,一小时后我会抽查。”   “小舅舅。”袁沁看着资料,忽而抬头,“我还是回家找个家教,或者去学校请教老师,这些都行,你这么忙,也不能总教我吧。”不可否认,他确实很厉害,像她这样毫无基础的,现在都能懂得一二,可是原主记忆总是蹦出来,让她不由自主的想要跟记忆里一样退避。   “请家教?据我所知,琳琳也给你请了不少,不是都给你气走了么?”   原主有抢回公司的心,却并不努力,赶跑家教的事她做得出,袁沁暗叹,愤愤戳着面前的水果。   易凌呈垂眸盯着她的手,轻勾唇角:“不是快开始实习了么,学校我已经给你递了申请,这段时间不用去了,我没时间在家,你就跟我一起去公司。”   “不用了,不用了。”袁沁连连摆手,“去公司那不是更打扰你了么,我还是在家乖乖复习的好”   易凌呈点头,转身牵起唇角,闷笑声几不可闻。   等再来查看时,她已经歪在沙发上睡着了,怀里还抱着书,易凌呈蹲下身轻轻摩挲她的脸颊,眸中闪过困惑,终还是将她轻轻抱起。   感受到熟悉的气息,袁沁不自觉蹭蹭,低喃道:“师父……”   45   怀中人无意识的呢喃,虽微不可闻,却还是让易凌呈听得一清二楚,心下不由漏跳了一拍,为这个称呼,也为这似曾相识的感觉。   脚下微顿,凝眸向怀中望去。少女睡得迷糊,白嫩的脸蛋正贴着他的心口,长睫毛在眼底留下一片阴影,粉唇像是委屈般嘟起,表情满是依恋,像是对他充满了信任。   他深呼吸,勉强按下悸动狂跳的心脏,动作轻柔的将她抱回房间。   睡梦中,袁沁感觉自己又回到了上个世界,就躺在爱人的怀里,安心感充斥着周围,一放松就更加犯困,直到熟悉的气息似在远离,她手比思想更快的拉住,意识却并没有清醒。   白衬衫的袖子被少女的纤手攥住,明明可以轻易挣脱,可易凌呈却像失了浑身力气一样,连甩开她的手都办不到。深邃的眸子紧紧盯着她的脸,暗叹一声,慢慢坐在床边,一手轻抚她的眼睑。   像是要醒来,少女的眼睫轻颤,正划过他指尖,引起一阵瘙痒,有股电流由指尖蔓延至全身,激起颤栗……   易凌呈终于受不住,俯身向她出唇瓣吻去,在可以接触到彼此间的呼吸,触碰到她娇嫩的粉唇时,少女眼睛蓦地睁开,待看清是他,吃惊的瞪大,当即挪着屁股往另一边床沿退。   “小舅舅?”这是什么情况,抱她的不是师父么?难道是日有所思,被她跟梦境弄混了。   因惊吓而有些变调的嗓音,配上她极为抗拒的表情,让易凌呈一阵挫败。   薄唇遗憾的轻抿,缓缓直起身,并没有被当场抓获的尴尬,只有颊边棱角格外冷硬,像是舅舅想亲吻外甥女是再普通不过的事。虽然两人并没有血缘关系,但在名分上却是至亲,至少外人是这样看的。   “你睡着了,拉住我袖子不让走,我只是想叫醒你,别多想……”易凌呈第一次解释那么多,等说出口又觉得是此地无银三百两,难得自己噎了会,静默半晌,抛下句:“晚安。”随着语音落下,脚步颇虚浮的离开房间。   看着他的背影消失,袁沁捂着受惊的小心脏,对他的解释抱有百分之九十的怀疑,哪有叫醒人需要靠这么近的?摆明了想偷亲啊,可他面无表情的,又不像是会干出这种事的人,再说他可一直是对原主不屑一顾的,哪可能会想要亲近。   想到这,袁沁拉起被子盖住自己,觉得自己脑子有点不够用了。   易凌呈伫立在门边,眸中一片晦暗,愈显深邃……   一晚过去,这点小风波很快被袁沁抛在脑后,只当成是易凌呈中邪了,根本没时间去查验,原因是一打开电视,铺天盖地的全是关于一场谋杀案。   死者是名导演陈兆康,在千玺酒店被发现时,全身赤-裸,呈黑褐色,面部青筋暴起,一双眼睛狠狠凸出,表情却很享受,应该是在极度欢愉中暴毙,连本人也反应不及。   陈兆康导演的影视作品在社会上极具影响力,因此他的离世一时掀起轩然大波。   而案发现场的千玺酒店,是以保护客户资料和隐私而闻名,这里有严密的保护系统,不管是谁来到这里都不会泄露任何信息,这也导致各高层和名星喜欢来这,因为只有在这里才不可能被狗仔队追踪。   可这次出了命案,死的人又是娱乐圈的权威人物,一开始他们想要尽力隐瞒,可纸包不住火,名导演的失踪引来各路人士,最终警察也找了过来,千玺的高层不得不配合,这也导致了酒店的声望毁于一旦。   法医来检查,只发现死者全身器官机能枯竭,并没有什么伤口导致死亡,于是这宗案件就成了无头之案,交给了重案组。   重案组人员查看了酒店的监控设备,奇怪的是只看见陈兆康在凌晨两点一个人有说有笑的进来,而他的旁边空无一人。大夏天的,重案组上下直感觉一股凉气从背脊处爬上,不由打个激灵。   而等问酒店的前台,却回答说陈兆康有酒店的黄金VIP卡,有专属的房间不用登记,正好那天前台工作人员突然肚子疼并没有看见他进来,等清洁工去例行打扫时才发现他死在酒店了,但凶手是谁大家都不知道。   各路媒体对这一案件实行追踪报道,重案组只说会全力破案,但其中的棘手问题让他们焦头烂额,却还是毫无头绪。   陈兆康-生前正在导演一部投资近千万的年度大戏,名为《苍雪》……因为这次的事件刚开机的作品便搁置了下来,投资方见势不好扬言要撤资。可里面也有副导演的全部心血,他自然不能看着这部大戏夭折,于是带着女主角赵可窈找到凌青娱乐公司,希望能得到大老板的看重。   就在媒体对陈兆康的死因纷纷揣测之际,袁沁抱着曲奇饼干盘腿窝在沙发上,啃得嘎嘣嘎嘣响,一双眼睛紧紧的盯着电视屏幕上,被盖上白布仅露出一个脑袋的死尸。明明死状恐怖,尸体却带着满足的笑容,这种诡异的场景,在袁沁的脑中直直浮现了几个大字——精尽人亡。   看来这树妖为了在现代生存,维持人的样貌,已经忍不住出手了。别人或许不知道,但在她眼里却逃不掉,死的人明显就是被妖吸食了全部精气,连灵魂一块吞食了,深陷下去的眼窝空洞得吓人。   “你一个女孩子,怎么能看这些?”易凌呈挂着打了一半的领带,疾步过来拿起遥控器换台。   屏幕转换了几个频道,最终停在两只羊愉快追赶蝴蝶的画面,袁沁放在嘴边的曲奇蓦地掉落,不可置信的瞄了他一眼,愣愣道:“小舅舅,我已经过了看动画片的年纪了。”   易凌呈勾唇,抬手想摸摸她的发顶,却被迅速躲开,脸色立即由晴转阴,想起以前是自己对她多番打压才导致现在的排斥,不由得陷入深深的懊悔。早知道有今天,当初他一定将小丫头养在身边,天天看着。   袁沁不知道他的内心活动,自从她继承了原主的记忆,每次都是下意识的就开始远离,不想跟他太过于亲昵,不知道是不是原主的怨念太深,以至于连她都受到了影响。   不忍心强迫她接受自己,易凌呈深吸口气,无奈道:“我有留功课在家,你今天认真做完,晚上我回来会检查,中午有阿姨送午饭过来,你要是有什么想吃的,就跟我说,我让她们去做就是了。”   这样啰里啰嗦的他,跟记忆里真是判若两人,袁沁稀奇的看了半天才乖乖应下,等他离开了才全身放松下来,仰躺在沙发上。   ‘凌青’是易凌呈一手创办的娱乐公司,旗下不止培养艺人,更囊括了影视剧投资自创等方方面面,在他公司出去的艺人分分钟闯到一线,这也吸引了更多人削尖了脑袋想要进去,就为了自己能够在娱乐圈占据一席之地。   易凌呈平时的生活作息都像上了闹钟一样,分毫不差,赵可窈和副导演为了留个好印象,硬是在他来之前的两小时就在会客室等。   隔着玻璃,不时看向外面的动静,副导演搓着手在原地来回踱步,看赵可窈艳丽的面庞,信心满满道:“可窈啊,我们这部剧还能不能拍下去就靠你的了,等易总来了,你多说些好话,乖巧些,易总肯定愿意给出资金。”   赵可窈一手夹着香烟,吞云吐雾,闻言红唇轻扬,魅惑一笑,勾下一边肩膀上的细肩带,露出深深的事业线,故意往前倾,脚尖在他裤裆轻点。   副导演艰难的咽下口水,身下的某处变得硬挺,却还凭着一丝理智在挣扎着。   “副导,你就这么狠心,舍得让我去么?”   察觉到有灼热的物事在戳弄着脚尖,赵可窈心中不屑,脸上神情更加迷离,收起脚,起身坐在他腿上,用臀部轻轻磨蹭,俯身含住他的喉结,伸出舌尖轻舔,还不时溢出惑人的呻-吟。   这样迷人的小女人,有几个男人能够扛得住?副导演不出半分钟就已经缴械投降了,好在赵可窈意识到这是会客室,不宜做些少儿不宜的运动,只稍稍撩拨下,否则凭他的理智早已经屈服。   男人?赵可窈冷哼,不过是些见色起意的家伙,所有的男人都是一路货色,都逃不过食色财势,只稍稍给他们布下一些幻觉,让他们看到自己心中所想,就能乖乖让她吞噬,那导演就正是如此,他居然会跟自己的幻觉去酒店,实在是可笑至极。   她本是千年树妖,手下有无数小妖任她差遣,却在吸食小妖们带回的魂魄时,死对头突然找上门来,导致她妖气逆转,被吸到这个陌生的世界。   这里的语言、文字,建设以及工作,都完全不同,稀奇的是,这里崇尚高科技,没有鬼神的存在,她身为妖潜伏其中,纵然有破绽,却总能被人用所谓的入戏太深遮掩过去。   好在这副身体的主人孤身一人,并没有人注意,她适应之后,妖性未除,需要大量的魂魄,手下又没有可以派出的小妖,只能自己亲自动手。   盯着她魅惑的红唇,副导演暗自咽下口唾沫,交叠起双腿。   要不是出现这次的事,他也不会把这样的尤物拱手让人,原本想让她去陪投资人,结果人家是个GAY,根本对女色毫无感觉。无奈下他只能斗胆向易总寻求帮助,这位可是以铁血手腕著称,从不喜外界挖他的隐私,但副导演深了解男人,这世上哪有不偷腥的猫,只要看见可窈,这易总也逃不过她的手掌心。   等了半天,两人还差点擦枪走火,要等的人始终没来,副导演坐不住了,刚想出去询问,就有人进来委婉的送客,表示易总现在很忙,没空见他们。   副导演不敢有微词,只得带着赵可窈垂头丧气的离开,临走时一再恳求易总抽出时间见上一面。而此时很忙的某人,一边批阅文件,一边盯着手机,满脸心不在焉的样子。   作为易凌呈的得力助手,杰森打发完人,很是不解道:“老板,《苍雪》很有升值空间,演员阵容也很强大,有不少是咱们公司的,也已经签了合同,您为什么不做个顺水人情,解了这次的燃眉之急呢?”   “雪中送炭要做,为公司获取利益同样要做。”易凌呈划开手机解锁,翻到小丫头那列,冷然道:“等他们再来,你就以公司全权接管此次拍摄为前提,看他能不能答应。”   顿了顿,又问道:“半小时后要开会的文件带了么?”   杰森拍拍搂在胸口的文件夹:“都在这儿呢。”   刚说完就见老板按下电话:“我有一份要紧的文件放在书房的桌上,你帮我送到公司来。”不等她拒绝便挂断了电话,独-裁得令人发指。   一旁的杰森捧着据说是要紧的文件,看自家老板眼也不眨的撒谎,转头望向窗外,太阳并没有打西边升起,可怎么让他觉得这事那么玄幻呢?   走出凌青公司大门,赵可窈和迎面来人兜头撞上,因惯性往后倒,副导演忙扶着她,正想呵斥来人几句,显示一下自己的男子气概。   佯装盛怒的脸看向来人自动气消,谄媚笑道:“原来是郑戈,郑天王,恭喜你又斩获影帝,不知道有没有荣幸请你吃个饭,我新戏里有个角色想跟你商量商量。”   撞到人了,郑戈并没有摆天王的架子,没有理会副导演的讨好,对她抱歉道:“对不起,我赶时间没看见人,你没事吧?”   赵可窈扯扯衣服,看向他脸时,骤然怔愣,瞳孔紧缩:“燕赤霞?”   一模一样的脸,除了这双眼睛完好无损外,他跟那个瞎子简直就是一个人,难道真的是燕赤霞也来了?难道就算是换了个世界,她还是逃不过这个男人的宿命么?   46   燕赤霞……   这个名字,她永远也忘不掉,恨得刻骨铭心。   彼时,她还未曾吸食人魂魄,是个天真懵懂、憧憬爱情的小妖,无意中遇见一个刚出茅庐的小道士,她化作一颗树,他坐下树下,为她驱赶白蚁。自此她便爱上了这个好心肠的道士,甚至不惜背叛自己的主子,为了救他,她忍痛射伤他一双眼,因为她知道,他不会让一个妖去救……   她用浓郁花香掩盖了自身的妖气,陪伴在他身边,做他娘子,两人也有了爱的结晶,可好景不长,有一天,几个不长眼的妖来抢夺她的孩子,她顾不得掩盖自己,被他察觉,人妖殊途,更遑论他是个斩妖除魔的道士。   郑戈曾经演过燕赤霞一角,获得无数好评,直说他将一个角色演活,简直就是为燕赤霞而生,自此在娱乐圈崭露头角,粉丝备增、星光璀璨。   赵可窈的眼神太过奇怪,直直的盯着他,郑戈尴尬的别过脑袋,再加上她刚才脱口而出的话,还以为是自己的影迷。   不只他,副导演也是这样想,忙撮合道:“原来可窈也看过郑天王演过的电影,这太好了,我们找个地方坐下来,好好……”   “抱歉,我还有急事。”有助理过来耳语几句,郑戈忙打断,“如果刚才有撞伤哪儿,请一定告诉我。”说着步履匆匆离去。   赵可窈眼神变换,紧握的拳头缓缓放松,看他刚才的反应,并不像是燕赤霞,长着一样的脸,却不是一个人么?   为了寻找所爱之人,袁沁开了神识,却没有任何收获,好似冥冥中有什么东西在阻拦着她。难道想要再见到只能靠那为之不多的缘分么?可她从来相信人定胜天,至于缘分这种虚无的东西,向来没有眷顾她。   正焦躁之际,易凌呈竟然拨通她的手机,一开口就是要送文件,语气不容置喙,来不及思虑他是怎么知道自己号码的,就有司机在外按喇叭等着了。   袁沁脑袋懵懵的持着文件夹站在一座高楼大厦前,原主对易凌呈向来恐惧居多,自然是避之不及,现在她到这里来必然会被前台人员拒之门外,还在想着要不要报出易凌呈的名号进去。   可预想中的阻拦并没有出现,她一进门便被一西装革履的男士恭恭敬敬的送到顶楼。   他的办公室十分符合本人的气质,简单至极的摆设,却透着盛气凛然之势,落地窗占据了整面墙,外面的景色一览无遗,因为在高层,天空仿佛离得特别近。此时他背身立在窗边,听到动静回过头来,阳光在他背后镀上了一层光晕。   袁沁心被撞击了一瞬,又被原主的记忆侵蚀,蹙眉道:“小舅舅,你要的文件我拿来了。”   “恩。”易凌呈轻应,眼神极具侵略性,一眨不眨的盯着她,缓缓走近。   以前自己一个人的时候并不觉得有什么,可是现在却觉得少了她,就会空洞冰冷,一阵阵压抑的孤寂感袭来,仿佛天地间就剩下了他一个人,只有她才能填补这份空洞。   气氛太过诡异,袁沁不由自主的一步步后退,待后背碰到冰冷的门时,将手中文件举高,忙道:“东西我带到了,还有很多功课没做完,我先回去了。”说完将文件夹扔至一旁,转身开溜。   手碰到门把时,背后袭来温暖的胸膛,紧紧抱住她,灼热的气息喷洒在她颈脖,平时冷凝的嗓音此时格外温柔,却也掷地有声、不容质疑:“我需要的文件就是你。”   袁沁大脑瞬间空白,莫名觉得这种感觉熟悉得很,可很快原主的记忆再次浮现,那些刺耳的话语将这种感觉淹没。   她咬牙挣脱,眸中盈起一团水雾,怒道:“小舅舅这是干什么?难道是看上自己的外甥女了么,就算你以前说我是贱人生的、袁家养的蛀虫,是扶不起的贱骨头,连看我一眼你都觉得难受,可我还是袁家的女儿。”   易凌呈瞳孔蓦地放大,松开了抱住她的手。以前他厌恶她,自己的亲人因为她而死,再加上她品行不正,多次在背地对袁琳出手,虽然是些小儿科的手段,但他仍是怒了,袁琳是他姐姐剩下的唯一血脉,他发誓要好好照顾,不容他人伤害。   这些曾经脱口而出的话,此时在她口中说出来,却像是一把刀在生生剐他的心,钝痛的感觉蔓延至全身。他承认自己曾经是在迁怒,那时她不过还是个小孩子,有什么理由去怪她,可是自己还是被愤怒蒙蔽了双眼,竟然对一个孩子说出这么戳心的话,更是对她放任不管,遇到危险他也视若无睹。   是什么时候他的想法开始改变了?以前怎么看怎么憎恶的小丫头,现在却是连睡觉的样子都会让他把持不住,仿佛他活了这么久就是为了等她的错觉。   要是袁琳一直没有放弃这个妹妹,那时她会是怎么样的?也许早就自暴自弃,更可能放弃了自己的生命。易凌呈越想越懊悔,恨不得时光倒流,那他一定不会犯这种低级的错误。   袁沁话一出口,像是原主的委屈挡也挡不住的宣泄出来:“我也希望可以好好的融入这个家庭,可是除了姐姐,没有人愿意接受我,我真的是怕了,我受够了白眼,学校里的朋友也是冲着我的钱来的,我不给,她们就硬抢,那天我被打的时候,小舅舅冷漠的开车过去,我多么希望那时能有个人拉我一把,我恨姐姐,因为她什么都有了,而我什么都没有……”   少女靠着门滑落,蹲身环住自己的双腿,脑袋深埋着,低声啜泣。这种姿势极度缺乏安全感且对外界抗拒,究竟他都对这孩子做了什么?易凌呈喉间堵着一块,心被她扯来扯去,纵然再疼也不及心疼她万分。   半晌他曲起一条腿,蹲在她面前,抬起她的小脑袋按在自己肩上,声音沙哑:“以后不会了,舅舅会给你最好的一切,你不会什么都没有,你有我。”   袁沁刚哭完就缓过来了,想起自己昏头昏脑的说了一堆,顿时羞愤欲死。这种被可怜巴巴博同情的即视感是怎么回事,难道她不是应该踹他一脚然后潇洒离开么,原主的记忆力实在是可怕,竟然能够影响她到这个地步。   意识到自己正依偎在他怀里,袁沁急忙推开,使劲用手背抹去眼泪:“小舅舅还要忙着工作,我看自己还是不要打扰了,等下我就搬回去,大学的课程随便找个家教都可以教我。”   这副逞强的模样落在他眼里,就是小丫头要跟他撇清关系,这怎么可以?   情急间,他扯住她的手腕,而袁沁又急于离开这里,两人一拉一扯双双跌倒在地,而袁沁正好趴在他身上,姿势暧昧。   “老板,南宫……”杰森带着一人推门进来,未尽的话哽在舌尖,见此情景不由吞咽下去。   这种言情剧里面才会出现的狗血剧情,竟然发生在她自己身上,袁沁一阵咬牙,迅速爬起,可两人紧拽的手还是让她再度跌下去。眼看小丫头快炸毛了,易凌呈这才优雅起身连她一块扶起,瞥她欲崩溃的可爱表情不禁莞尔,巴不得再来几次。   “小沁,你怎么在这里?”南宫迎带着一身消毒水味,惊诧不已。   未婚妻的妹妹喜欢他,还大胆告白,可他只当做小孩子心性并没有在意,只是这易总名义上也是她的舅舅,这两人怎么会……难道小沁就喜欢这种不伦禁忌恋么?   想到这里,南宫迎看她的眼神顿时变得分外微妙。   袁沁不知道这人脑补了些什么东西,不由得嘴角略有些抽搐的往后躲了躲,解释道:“那个,我来给舅舅送文件,不小心摔倒了。”   易凌呈顺势挡在两人中间,凌厉的眼神剜向杰森:“什么时候我的办公室谁都可以进了?”   不是老板你开会之后让我去请南宫家少爷来的么?杰森无疑是躺着也中枪了,又不敢跟老板呛声,只有默默掩面而泣。   南宫迎挪回眼神道:“听说易总找我,而我也正好有事要请易总帮个忙。”   “哦?”易凌呈踱到沙发边坐下,朝小丫头使眼色,示意她去外面等他。   袁沁本是逃还来不及,只是看见南宫迎,她又打消了这个念头,上次生日宴会上,他和树妖一起出现,又见他眼神呆滞,还以为是被树妖控制了,所以暗中下了一道示警符,却并没有发现任何异样,没想到最后死的不是他,居然是那名导演。   示警符还在就证明那妖精还没有对他出手,为了以防万一,今天她要再加一道符,不管姐姐是不是爱他,好歹他也是自己未来的姐夫。   可易凌呈不知道内情,看小丫头不理会自己的示意,一改刚才对他的态度,目不转睛的盯着别的男人,又想起小丫头以前喜欢这人,还一心想要跟袁琳抢。一想到这里,他几乎捺不住内心的嗜血以及强烈的占有欲,眼神顿显阴鸷。   没有他们两人内心这么复杂,南宫迎只一门心思来求他帮忙:“易总,我今天来是为了《苍雪》的拍摄,赵可窈是个难得的好苗子,这部戏她又是女主角,我相信只要您愿意帮忙,这部戏所带来的回报必然会让您感到惊喜。”   听到千年姥姥的名字,袁沁更带劲了,颠颠的蹭到他旁边,一副兴致勃勃的模样。   易凌呈脸黑得能滴出墨来,醋意翻腾,不悦道:“这件事我已经有了决定,你要是有空就多陪陪琳琳,作为舅舅,我不想再听到关于你任何花边新闻。”   想起未婚妻,南宫迎眼神划过一丝忧伤:“可是,我已经答应了别人……”   “如果你所指的别人,是你红粉知己的话,那你可以回去了。”易凌呈打断他的话,语气不佳的赶人。   袁沁以为他是气南宫迎对姐姐不好,所以才有些冲。   南宫迎丢了面子又心有愧疚,只得灰溜溜的告辞,临走时他突然觉得脖子处一麻,只一瞬便消失了,他只以为是脖子酸了并没有在意。   等他走了,袁沁收回悄然施法的手,眼珠子瞟移,就是不肯看易凌呈,淡淡道:“一会我自己搬回去,姐姐那里我会跟她说。”   看她这样,易凌呈也顾不得吃醋了,正要哄回来,却又被打断,郑戈火急火燎的冲进来,还不忘在脚上套上经过消毒的袋子。   “易总,能不能帮我辞去这次的真人秀。”他刚才跟经纪人商量,却表示已经签了合同,违约不仅要损失信誉还要赔偿违约金,可他真的不能参加这次的秀场,无奈只能求到这里。   易凌呈一手制住小丫头,咬牙睇向他:“理由。”   “我家里出了点事,我妈病重住院,家里只有我一个儿子,得去陪着。”   真人秀如此火爆,多少明星赶着分一杯羹,他却因为孝心而要毁约,易凌呈火气降了大半,思酌道:“合同已经签了,毁约肯定会被媒体攻击,只能延迟录制时间,等你有空再去联系。”   郑戈忙道谢,又赶去医院。   他身后渐渐剥离出一缕幽魂,飘至袁沁面前,她倒吸一口凉气。   “求你帮帮我。”那缕幽魂如是说。   看小丫头扭头看向一边,就是不看自己,易凌呈掰过她脑袋,抵着额头道:“是我以前不好,可你不能连一个弥补的机会也不给我,就算是犯了刑的人也有假释的机会,对不对?”   他神情紧张,如墨的眼睛像是要把她吸进去,袁沁一时走神,情不自禁应下,待反应过来事情已成定局,搬家的事彻底遥遥无期。   夜间,袁沁关紧房门,盯着空无一人的房间,缓缓道:“出来吧。”   幽魂慢慢闪现,容貌跟白天的郑戈一般无二,只是多了一圈胡子,显得较为沧桑。   47   房间的水晶灯闪了两下,幽魂大腿以下是一片虚无的烟雾,只余上半身的穿着还可以分辨出,他生前是个道士,却也因为饱经恶斗,魂魄处于半散状态,甚至只能凝聚上身,随时有可能灰飞烟灭。   “你要我帮你什么?”袁沁郑重开口,两指掐诀,白光从指间跃出,笼罩到幽魂的身上。   散乱的魂魄得到舒缓,燕赤霞微微提起精神,恳求道:“我求你,帮帮我娘子……”   袁沁一歪脑袋,疑惑道:“我很好奇,你为什么会找到我?还有……你本不应该出现在这个世界的。”   在主神手册上毫无记载的人,居然会出现,还会找到她面前,看来是她保持观望的态度,让主神手册忍不住出手了。呵,一直利用她消除这些人,却原来她才是总神手里的棋子,真是好太一盘棋,让她忍不住为之喝彩。   “我知道,这个世界上,只有你能帮她了。”燕赤霞半敛起双眸,表情担忧,“娘子她现在已经开始吸食魂魄,可她丢了树根、树身,只能依附在人类身上,长此以往,普通的人类必定不能承受,身体会因为过多的摄入魂魄,而爆裂。”   “所以,你是希望我救她?”袁沁眯眼,“可据我所知,你不是一直恨她欺骗你,为此不惜亲手杀了自己的孩子么?”   一阵夜风从窗口吹进,米白色窗帘被吹鼓得飘起,也将她一头短发吹得乱糟糟的,床头的复习资料书唰唰的翻过,幽魂更加飘渺,晃荡两下又稳定下来。   燕赤霞垂着脑袋,慢慢抬起微颤的双手,手掌间的纹路清晰可见,他开口,语气悠悠:“我生前是个瞎子,不止瞎了眼,还瞎了心。”   他对战老妖,为了救宁采臣跟聂小倩这对苦命鸳鸯,在最后一刻牺牲了自己,没想到多年的瞎眼,在死后才能看得见,也因此,他看到了许多活着的时候,所看不见的东西。   身为道士,以降妖除魔为己任,他死后原想直接去往地府投胎,却不得其门而入,魂魄飘荡世间,辗转着回到了过去。他看到了过去的自己,跟在过去的自己身边,作为一个旁观者,看见了娘子是如何为自己付出,而他又是如何回报的。   他没想到,曾经躲在树后跟自己说话,让自己倾心的姑娘,就是后来救了瞎眼的自己,成为自己妻子的女人。   这一切,直到死后才揭晓,可过去的自己依然犯了大错,在知道她是妖时,他便狠心亲手杀了与她的孩子。他在一旁看着,拼命想要阻止,魂魄穿身而过,他们都看不见他,也听不见他,像是他眼前所看见的,不过是一场荒谬的梦境罢了。   他陪在娘子身边,看见她心伤,想要安慰,却无能为力;她变得狠辣,吸食魂魄,他也只能看着,直到……过去的自己闯入兰若寺,打断她吞噬魂魄,看见她的灵魂被一道漩涡卷走,他奋不顾身的扑上,也跟着被卷入,他的魂魄也因此受到重创,只能待在与自己相同相貌的人身上,却控制不了这人的身体。   冥冥中有什么在指引着他,今天他看见娘子,差点控制不住要现身跟她想见,可他满心的愧疚,不敢与之面对,他知道,面前的少女可以帮他,这是他唯一可以抓住的稻草。   看这幽魂沉痛的表情,袁沁摇摇头,叹道:“不管你以前是不是瞎了心,可我已经决定不干涉此事,她妖性未泯,我也无能为力。”   “我求求你。”闻言,燕赤霞猛地抬头,疾速靠近她,“如果你不救,她早晚会害了自己,我帮不了她,可是你能,你一定能,以前都是我的错,要不是我,她也不会变成如今这样。”说着,他双手捂脸,哽咽出声,呜呜阴森的鬼号声,让人听了寒毛直竖。   “好了好了。”怕他魂魄四散,袁沁忙制止他,摩挲着双臂上的疙瘩,“是你要我帮她的,如果造成什么其他未知的后果,我也尽力了。”   “只要你愿意帮她。”燕赤霞激动道,话落,他眼神似是追忆,“如果真的不行,一切后果,我都陪她一起承担……”   空气中留下这句余韵飘荡,幽魂慢慢消失不见,袁沁轻舒口气,猛地向后倒在床上,柔软的床垫将她轻轻弹起,又落下,陷入一个人形坑。   翌日新闻报道,在合江大桥下又发现一名干柴死尸,死者男,身份是国际超模。此新闻一出再度掀起一股轩然大波,社会人士呼吁警察尽早破案,微博顶上了热搜。  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,陈兆康导演死亡的案子还没完,结果又来一个,整个警署焦头烂额,上面不断施加压力,促使破案,却也于事无补。   与外界的焦急仓促不同,易凌呈手持文件,不时抬头看看不远处的少女,她趴在沙发上,认真捧着书看,双腿并拢着向上翘起,浅青色上衣褶皱,露出背部一小截白嫩嫩的小蛮腰。   他看得入神,眼前突然晃出另一个画面,青衣少女对着他粲然而笑:“陶醉……师父……”   脑中骤的像是有搅拌机在打碎,所有的脑部神经都在抽痛、拉扯,仿佛一根根针刺入,突如其来的剧痛,让他脸色变得煞白,手中文件猛地摔落。   “老板,有急事。”杰森恰好推门进入,盖过了他的异样。   易凌呈紧咬着嘴唇,甚至出血,才制止自己痛呼出声,看少女并没有发现不对劲,自顾自的看书,他闭了闭眼,胸口剧烈起伏,呼出浊气,满是汗的手心搭上桌面,强撑着起身。   杰森意识到老板像是身体不适,想要开口询问,被他用眼神制止,又不敢去扶他,只能看他一步步挪出办公室。   换了个地方坐下,脑袋慢慢缓下来,没有刚才那么疼,易凌呈一手按捏太阳穴,阖眼问道:“什么急事?”   杰森看了看他的神色,踌躇道:“是成山医院打电话来说,我们几年前送去的病人,趁护士看管松懈,跑了。”   易凌呈猛地睁眼,睇向他:“什么时候跑的?”   “今早,我已经叫人跟医院一块去找了,不会让她见到沁小姐的。”依现在老板对沁小姐的重视程度,肯定不希望她知道这件事。   “赶紧找,找到了立马押她回去,另外……”易凌呈起身疾步走向办公室,“给我准备明天的飞机,我要出国。”   袁沁不知发生什么事,只隐隐感觉不对,他平时在公司不到时间是不会走的,今天却神色有异的拉着她回家,说是想要吃她做的饭菜。   吃饭的途中,也一直怪怪的,晚上洗刷后,她窝在床上抱着电脑,浏览关于姥姥的最新信息。   赵可窈最近要开拍的电视剧《苍雪》,这部剧是根据网络小说改编,拥有庞大的小说粉丝群,还没开拍便大受关注。   故事讲的是雪狐爱上了苍山的神灵,碍于妖与神自古对敌,只敢默默的在远处观望而不敢靠近。因缘际会下神灵失了法力沦为凡人,雪狐救了他一命,日渐生情,后两人的恋情被神界知晓,被镇压在苍山下,共谱了一段可歌可泣的悲剧。   赵可窈正是这部剧的女主角,刚刚开拍的剧因为导演的死亡之谜陷入了僵局。袁沁浏览了整个故事梗概,内心邪恶了,要是这部剧开拍,不就是让姥姥一个妖去饰演妖么?   原剧情中,赵可窈正是凭借着这部剧获得金奖的最佳女主角,以及最受欢迎的年度女演员奖,向她的天后之路迈进了一大步。更是让影坛天王郑戈拜倒在了她的石榴裙下,成为她唯一一位没有吞噬灵魂的人。   想来这个郑戈一定在她心目中占有很重要的地位,再想到这个郑戈就是燕赤霞的附身,袁沁觉得自己貌似找到了突破口。   黑暗的房间只点着一盏壁灯,电脑的莹莹亮光映在少女脸上,显得双眼格外有神,周围的一切都看不清晰,只有她罩在这片微亮的光下,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她一人。   易凌呈在门边静默半晌,按下房间的水晶吊灯,顿时犹如白昼,刺眼的灯光让袁沁下意识用手遮挡。   “怎么不开灯?这样看电脑多伤眼睛。”递给她一杯牛奶,将笔记本电脑移开,顺手摸摸脑袋。   袁沁对他的举动不再抗拒,乖巧的咕咚咕咚喝完,余下一圈奶胡子,也不在意的用舌尖舔去:“一会就睡了,懒得再开灯。”   粉嫩舌探出檀口卷去白浊的牛奶,稍纵即逝,易凌呈眸色变深,呼吸不稳,稍稍别过头,哑声道:“懒丫头,我明天休假,你想去哪?”   这些日子以来,原主的记忆很少突然跑出来,这人对她的关心和宠溺也不像作假,袁沁也渐渐的不再排斥。偶尔跟他相处只觉得格外舒心,潜移默化下倒是将他真看成自己的舅舅。   “我想去看姐姐,好长时间都没见了,她平时忙着公司,来看我时也是匆匆忙忙的,每次都只有短短的十分钟。”   准备了一系列度假计划的某人胎死腹中,第一次觉得亲外甥女分外碍眼,敛眉诱哄道:“要看她随时都可以,只是好不容易得了假期,舅舅还想带你去水上之都玩玩,你不是一直想去么?”   袁沁在看姐姐和一睹水上之都的风采之间艰难摇摆,最后很没骨气的选择去旅游。谁让这个世界的水上之都堪称最美风景,整座城市浮在水上,甚至有房子建在水下,用防水玻璃隔开,游客们可以住在里面一边观赏鱼群,她早就想去瞧瞧了。   易凌呈得逞,嘴角不可抑制的上扬,余光瞥见电脑屏幕,问道:“你对这部剧感兴趣?”   “恩。”袁沁眨着困顿的眼睛,“剧情很不错,上次姐夫不是找到你谈这部剧的事吗,舅舅你是怎么想的?”   听她称呼南宫迎为姐夫,易凌呈不禁自喜,旋即想到对自己的称呼也好不到哪儿去,又似被打了一闷拳。   “我已经决定全权接手,导演请了费昌,至于演员可能会有变动。”   有变动?那是不是可以直接换掉赵可窈,斩断一截天后的广阔之路?可翻阅完主神手册,袁沁不得不泄气。   赵可窈有金手指加持,在原剧情中,易凌呈巡视片场,为她不俗的演技所叹服,称她将一只雪狐演成了经典,再无人超越。更是将她纳入自己的娱乐公司,成为旗下艺人,为她开设专门的工作室。   要是别人也就算了,可偏偏是自己的舅舅,袁沁很想找理由换掉她,就怕理由不充分,不足以去说服他,反而让自己惹得人怀疑,只能且看且走一步了。   “怎么闷闷不乐的,你想姐姐,我明天带你去看她就是了。”看小丫头愁苦的小脸,易凌呈也是舍不得。   袁沁心不在焉的点头:“恩。”   第二天没等去找她,袁琳倒是先上门了,穿着一身职业女强人的套装,兴奋道:“小沁,我帮你填写的M国就学申请通过了,一个月内去报到就行,你高不高兴?”   “M国?”易凌呈紧锁眉头,“什么时候的事?”   一旁的袁沁跟着傻眼,开始姐姐问她要不要找个更好的学习环境,她为了尽快离开这里,离他远点,自然忙不迭的答应了,没想到居然是出国。   “小沁老早就同意了,我想着舅舅忙着工作还要教小沁,肯定分-身乏术,毕竟跟同龄人在一块才能学得更多,那边的教学质量不用担心,小沁也进步了很多,我只递交了一份她平时作业,那边学校就录取了,这都亏得舅舅。”   她竟然同意了,就这么迫不及待的想要离开自己么?难道这些天他对她还不够好?内心在声嘶力竭的嘶吼,一阵阵钝痛。   易凌呈紧握拳头,手背青筋绷起,强压怒气道:“她还小,出门在外毕竟不安全,既然我教得好,那还用跑这么远干什么?”   被他一句话噎得无语,倒像是她不为自己妹妹好似的,袁琳感到自己太冤枉了,原先舅舅跟小沁不和,她操心,现在舅舅对小沁比她还好了,她还是操心。每次来看自己的妹妹都得看舅舅的脸色,占用了稍多一点的时间就明里暗里的赶人。   小沁都长大了,总不能老是待在舅舅家,为了妹妹的前途着想,她才想要送出国的,要是小沁没有那个能力,她也不会干涉,关键是小沁已经有见识风雨的能力了,她自然要放手让她翱翔。   “姐姐……”袁沁垂眸,“出国的事,我们再商量商量吧。”   “怎么啦?小沁不想去国外么,要知道现在学历文凭有多重要,就算以后你接管了袁氏,没有点本事别人也很难信服你,大家只会说你是靠家族关系的,听话,姐姐别的事可以随你,只有这事不行。”   听妹妹有些犹豫,袁琳急了,这入学申请都通过了,这大好的机会就在眼前,怎么能因为一时的任性而放弃呢。   “这个……”袁沁为难了,她总不能说自己留在这里,是为了一个千年树妖吧。   “够了。”易凌呈一脸不虞,将小丫头拉到身后,“这件事我来处理,大清早的你不用上班么,快去吧。”   袁琳见一时半会的劝不下来,一看时间也确实不早了,袁氏还有个会议等着她开,遂道:“舅舅,你帮我劝劝小沁,回头我把录取通知书拿来,拜托你了。”语毕,匆匆而去……   易凌呈缓口气,转身扶着她的肩膀,低头凝视道:“你想去?”   袁沁忙摇头:“不想不想,我只是想找份工作好好实习,这边学校都没毕业,我没想去这么远。”要真是去了,树妖再吸食魂魄,她哪赶得急啊,而且她有预感,自己要找的人就在这里。   听到她坚定的否决,易凌呈胸口的窒息感才微微消除,克制住想搂她进怀的手,干咳一声道:“你想去实习,正好有份工作很适合你,你要不要试试看?”   “什么工作?”   易凌呈眼神温柔:“私人导游,地点水上之都。”   “……”她算是知道了,有些人厚起脸皮来真的可以当城墙使。   最终袁沁也没能去玩,也没能出国深造,不知道易凌呈是怎么说服袁琳的,她再也没要求袁沁去国外,只是略感遗憾。   公司旗下艺人出了事,易凌呈只得把带她出去玩的计划搁置,也不把她带去公司,甚至不让她出门,让人守在家门外看管,她一出门就拦回去。   袁沁从没有被这样束缚,等他回来,蹙眉质问道:“小舅舅,为什么突然把我关在家里,是不是我做错什么?”   “不是你做错了。”易凌呈心下揪起,柔声道,“最近外面有疯子跑出来了,不安全,等过了这段时间,我再带你出去,你要是觉得闷,我就在家陪你,好不好?”   什么外面有疯子不安全的话,明摆着在哄小孩,袁沁叉腰盯着他,最近他十分不对劲,像是防备她知道什么,连电视通讯设备都扯掉,到底是什么事,会让他这么害怕。   奇怪的是,她发现原主的记忆里,竟然有一段空白。   第二天,易凌呈要去公司交代事务,再回来陪她,正好袁琳也来看妹妹,袁沁便将这事跟她说了。   “哦,这事啊。”袁琳摸摸她的脑袋,“爸妈出车祸,我忙着处理遗嘱和公司的事,回来不见你人,听说舅舅把你带走了,等我去找你时,你已经晕倒在舅舅公司,醒来就一副吓傻的样子,问你发生什么事,你又说不记得了。”   说到这袁琳叹道:“偏偏以前的事都记得,却唯独忘了这第一段,舅舅说是因为遗嘱,你在他公司大吵大闹,还碰了他东西,他这人我也知道,最忍不了别人在他面前这样,恐怕是他发火的样子吓到你了,这之后,你每次看见他就躲。”   “是吗?”袁沁垂眸,原主这么害怕躲避他,甚至连她也受到影响的原因,只是这么简单吗?   他这么不想自己出门,是因为什么?送走姐姐后,袁沁便给外面看管她的人简单施以催眠,跑出门去。出了别墅区,就是街市,有许多在街边摆着碗乞讨,却四肢健全的人,一浑身邋遢破烂不堪的乞丐妇女,向她扑了上来,那激动不已的眼神,像是认识她很久。   48   易凌呈回到家,门外倒了两个人呼呼大睡,怎么叫都不醒,屋门大开,本应该在里面的少女不知所踪,他以为是有人闯入绑走了她,顿时心急如焚,忙派人赶紧去找。   本身有洁癖的他,在此时此刻却完全不顾,驱车在街区四处寻找,碰见相似的身影皆不放过,都要下车去看看,有人碰到他的身体,他却毫无反应,只不停的找。这种茫然不知所措的感觉似曾相识,像是自己曾经也这样找过,一遍一遍的重复,不知道她在哪,翻天覆地,满世界都寻遍了,却唯独找不到她。   袁沁的突然失踪,引起了他骨子里强烈的不安,灵魂深处的烙印为此燃起火焰,灼烫着他的心脏,脑袋里的画面一片片闪过,笑的她、哭泣的她、撒娇的她,扑在他怀里的她……   看着一双脏兮兮的手抓向自己的胳膊,袁沁原本想要躲过,但迫切想要知道真相的她,只得任这乞丐模样的女人将自己猛地抱住。   “沁沁,我的女儿啊,女儿……”妇女边哭边喊,还一边拍抚她的背部。   袁沁略感不适,蹙眉微微挣脱:“阿姨,你认错人了吧?”虽是这样问,但这妇女跟她一模一样的五官,她已经确定这就是生下原主拿钱走的亲妈,可那时原主不过是刚出生的婴儿,都说女大十八变,她怎么能这么肯定自己就是她女儿。   听女儿不认她,妇女忙掏出裤兜里褶皱的相片,跟她对了对,激动道:“看,这就是你,我去你学校问了,同学还给了我照片,几年没见,女儿长大了。”   照片里的少女正走在路上,似感觉有人偷拍,不悦的望向那里,正被镜头拍下,和现在的她一模一样。   几年没见?袁沁心下不安:“什么几年没见,要你真是我妈,不是刚生下我就丢弃了么?还带走了一笔钱。”   闻言,妇女心虚道:“好女儿,那时我缺钱用,而且五年前你跟我见过了,你不记得了么,你那时就已经知道了呀,我真是你妈妈。”   路边过往的行人都好奇的望向这一边,渐渐有围起来的趋势,袁沁忙拉住她:“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,你跟我来。”   在她们身后,两个穿黑西装的匆匆挤过人群,只能看她们的身影一晃不见,急得跺脚。   找到处餐厅,在包厢内,袁沁双手环胸,紧盯着她:“到底发生了什么,你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?”   妇女刚想说话,看见有人进来,忙低下头,像是不想被人认出来。   餐厅服务员进来倒茶,看见妇女一身破破烂烂,皱了皱眉,到底还是服务至上,没有把她赶出去。倒是少女的模样引起了她的注意,刚才正在播出的娱乐节目,突然插播了一档寻人新闻,上面的人就是眼前这个少女。   服务员倒好茶出门,手指哆嗦着按下屏幕下方的电话。   等包厢门关好后,妇女抬头,痛哭流涕道:“沁沁,你这次可要帮帮我,你舅舅又要抓我去精神病院,已经五年了,我被关在精神病院五年,好不容易才跑出来,你知道我没有病的,他这是在报复。”   “报复什么?”袁沁逼问,声线有些颤抖。   “他就是在报复我,报复我在你爸的车上动了手脚,接连害死了他姐姐,可我这也是为了你好,女儿,你还记得你爸的遗嘱吗,他有留给你一半的,没想到你爸死了,他易凌呈就把遗嘱给改了,这原本是我们的,是我们的……”妇女嘶吼着,声音越来越癫狂。   那时她生下女儿换了钱,不久后钱就花完了,可袁家再不肯继续给她钱,生活穷困潦倒,不得已她只能赚些皮肉生意。一次,在袁家律师那里得知,袁爸虽然不喜欢私生女,但还是要给两个女儿各一半的财产,她心动了,一半财产的诱惑力太大,她第一次想起自己还有个女儿。   原主当时在家里就是个透明人,爹不喜娘不爱,突然有个女人找来,说是她亲妈,她懵了,在袁爸一次次对姐姐比对她好时,她扭曲了,愤恨了。相信了亲妈告诉她,袁爸想要改遗嘱的话,偷偷放亲妈进来,在家里的车上动了手脚,导致刹车失灵,袁家父母就这样双双死于车祸。   可千算万算,她们偏偏漏算了还有个易凌呈……   这一消息把袁沁震得七晕八素,她猛地站起来:“车祸和我有关?可我忘了这一段,也不记得有跟你见过面。”如果真的跟原主有关,那么,姐姐……   “他们死了算什么,关键是我们的一半财产。”妇女瞪着双眼,抓住她肩膀剧烈摇晃,“这么重要的事,你怎么能忘了,你舅舅还要抓我,我不想再回去那里了,你救救妈妈,救救妈妈……”   包厢门被猛地打开,一抹身影带着疾风刮进来,将袁沁从妇女的手中抢过来,紧紧抱住。妇女看清是谁,吓得魂不附体,拔腿想跑,被杰森堵在门口,发疯似的大喊大叫。   “小舅舅?”这人抱住她的手在不停颤抖,一抹湿意滴在颈窝,袁沁诧异不已,被牢牢禁锢在他怀里,无法看到他的表情。   易凌呈闭了闭眼,声音黯哑:“不管你刚才知道了什么,这都不关你的事。”   亲人出了车祸,他察觉不对自然要调查,可结果却牵扯到袁家的私生女,和她的亲生母亲,这一对母女触及到他的家人,他沉浸在失去亲人的悲痛中,一见这两人恨不得让她们生不如死。知道她们是奔着财产去的,他就改了遗嘱,将这女人关进精神病院,让她尝尝疯癫的滋味,私生女被他一番作为吓傻,又受到害死人要关监狱的冲击,竟然昏了过去。   琳琳来找妹妹,杰森在旁劝道:“要是大小姐知道自己爸妈死的原因,是因为这个自小疼爱的妹妹,我怕她会接受不了。”   他想了想,不忍外甥女遭此打击,就先饶了这个让他恶心痛恨的私生女,没想到,她居然经此一吓,潜意识里消除了这段惊悚的记忆,他嗤笑,一直冷眼看她。   五年后她变了,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突然喜欢她,既不安又抗拒,却仍然无法拒绝自己的内心,既然她忘记了,他想着忘记也好,那一段回忆他就当没发生过,并且希望她永远不要想起。   直到现在,他明白了,因为他爱上的,跟记忆中让他厌恶的,根本就不是一个人。   “沁儿……”   这声熟悉至极的呼唤,让袁沁怔住,心蓦地揪在一起:“你叫我什么?”   揉揉她的脑袋,易凌呈微微撤开,俯身吻去,少女唇瓣的娇嫩超乎了他的想象,仿佛轻轻触碰便会破碎一般,让他小心翼翼的同时又忍不住想要得更多。   这个吻彻底打破了两人之间的隔阂,袁沁闭上泛出泪光的眼睛,双手环住他的颈脖。   易凌呈一愣,猛然加深了这个吻,强势吸允,含着嫩舌卷入自己口中,一手按住她的后脑。   袁沁的内心不可谓不震动,没想到自己日思夜想要找的人就在身边,且还是这样的身份,都怪她开始受原主记忆的影响太深,以至于没有及时认出他来。   一开始以为他对她好,是因为愧疚,现在一想,凭他的性子,愧疚这个词大概都不在他的字典里出现,又怎么会突然对原主愧疚呢。难道就凭她在办公室的三言两语么,这可不符合他的行事手段。   原来,只是因为这是‘他’,不管是什么身份,他自始至终都对她关怀备至,甚至付出全部的感情,可是她呢,却连爱人就在身边都没有办法认出来。   妇女看见这一禁忌场面,也不哭喊挣扎了,不可置信的瞪着眼睛:“你们居然,居然……”   话还未说完,就被杰森捂住嘴,让人拖走。   老板这个样子还是第一次,就算真的有血缘关系,依老板的性子估计也不会在意,况且他还从没见过有洁癖的老板,愿意去亲别人,并且不感觉恶心,这足以证明沁小姐是不同的。   这件事被易凌呈强行给阻止了,妇女再次被关进医院,也加强了防范,她这辈子都不可能再逃出来。一场车祸,他选择用自己的方式给亲人祭奠,如果选择法律,那么当时的袁琳就不可能像现在这样出色,她会陷入妹妹的背叛,再也无法退出阴影。   而这个决定,他现在无比庆幸……   有了启动资金,《苍雪》正式开拍,导演费昌大肆启用新人,男女主角都没换,仍是赵可窈与男星陈康哲。   两人皆是实力派演员,剧情拍摄很顺利,作为制片人,易凌呈全权负责整个拍摄进程,偶尔去巡视片场也把小丫头带一块,袁沁自然很乐意。   这天正好是一场吻戏,讲的是雪狐为救神灵,将妖丹用嘴喂进他口中。   一身白衣女子跪在黑袍浴血男子身边,咬唇露出挣扎之色,见男子呕出口血,终于不再犹豫,俯身用舌尖舔抵他的唇瓣,撬开紧闭的牙关,两人深深一吻。   旁边工作人员用机器制造出漫天雪花,镜头下两人极其唯美,而袁沁却感觉到不对,陈康哲的表情很陶醉,脸色却在变青,这根本不是在演戏。   他正在被吸食阳气……   女星赵可窈被千年树妖附身,经过不断的吸食男人精气及灵魂得以维系,树妖控制她的思维、行动,两人早已溶为一体。   原本树妖的自控力很好,只是这位男演员是她这些日子以来见过最纯净的灵魂,阳气也极为旺盛。她想着只吸取一点,别人也不能发现,就放任自己的欲望,哪知道一开始就根本停不下来。   被香舌含着,陈康哲身为男人的生理欲-望全部被勾起,大脑一片薰然,就像是缺氧一样,手不受控制的去搂住她的腰,两人交换着唾液,互相吞噬。   赵可欣黑色瞳仁中闪过暗光,一缕肉眼不可见的白色气流,从陈康哲的口中慢慢渡到她的嘴里。那滋味太过美妙,甜滋滋的在身体中炸开,每个毛孔都在吸收,她抑制不住呻-吟,更加用力去舔抵他的唇。   “咕咚……”   人群中不知是谁默默吞咽了口水,全剧组都被两人的激吻怔住,导演的墨镜掉了一半,斜斜的搭在鼻尖上,谁也不去喊卡,全场一片静谧,只有机器制造雪花的轰鸣声。   拍激情戏的演员多了去了,就是床戏他们也见了不少,可鲜有人能将一个吻戏拍得如此缠绵悱恻,那表情就跟在吸食鸦片毒品,或是吃了仙界的蟠桃一样,让人恨不得以身代之。   全场唯一察觉到不对的人只有袁沁,要是她不去干涉,这男演员必死无疑,而树妖也难逃干系。见不远处有道具布景,指尖轻挥,木栏杆轰然倒地。   这声猝不及防的巨响震醒了众人心魂,导演干咳一声,拨回掉落的墨镜:“卡,这条过……”   赵可窈眯眼直起身来,瞥向袁沁的方向,紧贴的唇瓣牵出一条暧昧的银丝,长时间的激吻让她的唇红艳欲滴,称上她清纯的妆容,犹如刚刚诱惑人心的妖魅。   男演员陈康哲愣愣的躺在地上一动不动,脸上挂着回味的表情,显然没有回过神来。   助理端着茶杯去扶他起来,又递上遮阳伞,他脚步虚浮的晃悠两下,眼前忽然白花一片,渐渐蒙上一层黑雾,脑袋轰然作响,笔挺的栽下去。   “啊……”助理惊呼,大声唤人,“来人哪,导演,他晕了。”   工作人员连忙围上去,掐人中的掐人中,叫救护车的叫救护车。   这还没开拍几天,男主角就出现了晕厥,导演急得在病房外抽了半包烟,直到医生说陈康哲只是劳累过度导致的暂时性休克,他才松了口气。   赵可窈脚踩15cm的恨天高,踏过一地烟屁股,妖娆的搭上导演的肩膀,指甲上涂的绯红色亮甲油配上纤长的五指格外刺眼。   “导演,陈先生没事吧?这样突然就在片场晕倒,可吓死我了。”   导演瞥她一眼,再次点燃一支烟,银制打火机窜出一串火苗又猛地收回,他狠狠吸一口,徐徐吐出烟雾。   赵可窈红唇扬起,两指夹过他嘴里的香烟,盯着他错愕的脸,慢慢放进自己嘴里,脸上的表情在吞云吐雾中越显迷离。   导演猛抽口气,下意识的左右看看,见没有人,才拉过她低声道:“你干什么,这是在医院,你应该知道分寸。”   “哼……”赵可窈讽刺的冷哼,甩开他的手,“现在装什么清高,男人都是一个德行,要想我不把你的事透出去也行,条件是我要参加这次的金奖,至于奖项……相信导演你也懂的。”   望着她的背影,导演靠着墙,颓然捂脸,所谓一失足成千古恨,说的就是他吧!没想到自己潜规则提拔新人,会被她给录了下来,这要是给发到网上去,他一生的事业就得毁于一旦了。   步出医院的赵可窈被一抹倩影拦住,袁沁穿着一身短衣热裤,头戴鸭舌帽,彰显青春靓丽,双手背在身后,足尖轻点着节拍。   赵可窈看着她,忽而笑道:“原来是袁家小姐,我没去找你,你倒先来找我了?”   旁边路过的小孩盯着赵可窈看了半晌,手上的酸奶扑通掉到地上,小胖手指着她惊喜的朝大人叫道:“妈妈,是明星,上次在电视上看的明星。”   赵可窈蹙起眉头,掏出提包里的名牌墨镜戴上:“袁小姐,我们找个地方喝咖啡怎么样,我请客。”   袁沁点点头,两人找到一处咖啡厅坐下,直接开门见山。   “我希望你能停止……吸食男人阳气和魂魄。”   搅拌拿铁咖啡的手一顿,赵可窈用种看小孩调皮的眼神看她,红唇亲启:“小妹妹,你阻止了我的好事,现在居然敢找上门来,就不怕我杀了你?”   袁沁端起牛奶杯,含一口吞下,抬眸凝视她的眼睛:“我既然已经捅破了,那也就没有继续隐藏的必要,而且,你不会杀我的。”   “哦?”赵可窈支起下巴,“说来听听。”   “因为只有我可以救你,你有没有觉得最近越来越不满足了,一丁点的魂魄根本无法填补你的身体,这个人类的身体究竟能维持多久,你有想过吗?”   赵可窈愣住:“你到底是谁?”   “我?”袁沁用指尖指向自己,一派天真无辜,“一个有小法术,并且被逼无奈,只有来救你的人。”   说着,咖啡厅走进一冷俊男人,一见他,她蓦地展颜,笑容灿烂。   那人在无尽的黑白中展现出独有的色彩,旁边的人在她眼里变成了一个个虚化的点,只剩他占据了瞳孔中所有的地方。   “沁儿。”易凌呈摸摸她的手,给她披上件外套,面容宠溺,“空调里待着冷,也不知道多穿点。”   知道他不喜欢在人多的地方,袁沁笑着起身,挽住他臂弯,向赵可窈道:“如果你想好了,就来找我,我有份大礼给你。”   赵可窈呆呆坐在位置上,撩起薄衫,手臂上一道细小的裂纹,若隐若现。   她望向玻璃窗外,男人高大的背影护着少女,笑看她说些什么,然后伸手捏捏她的脸,少女佯嗔的瞪他,被猛地抱起扔进车里。   “舅舅……”摔在座垫上,虽然不疼,但猝不及防还是让她吓了一跳。   “舅舅?我可不是你舅舅,我们之间没有半点血缘关系。”怜惜地摩挲着她的脸颊,易凌呈突然眯眼,“舅舅、师父、蒋焃,还有多少称呼,是对我的?”   袁沁蓦地感到胸口一阵窒息,瞳仁紧缩:“你都想起来了?”   怎么可能,在上个世界,师父法力高强尚且不能想起,为什么他作为现代一个普通人,却能冲破主神手册所下的枷锁。   “这些都是你在睡梦中喊的,我能想起来的,只有你,你的声音,你的脸,虽然每次都不一样,可我知道那就是你,沁儿,你是谁不重要,只要你答应,永远不许离开我。”那种茫然不知何处去找她的感觉,他再也不要经历。   袁沁心如针扎,所以,他只想起了她,却没有记起自己?   “怎么哭了?”易凌呈双手捧着她的脸蛋擦拭,眉尖心疼的蹙起。   “我哭了吗?”袁沁摸摸脸,这才感觉到凉意,用手背蹭蹭红彤彤的眼睛,声音有些黯哑,“大概是沙迷了眼。”   易凌呈看着看着,蓦地抓住她一只手贴在自己胸口,眼神执着:“我要你,马上。”   袁沁诧异的瞪大眼,为手心下的剧烈心跳而慌乱。   49   阳关的鞋子散乱,白色休闲鞋与牛质皮鞋交叠在一起,窗帘随风摇曳,泄出斑斑光点。   袁琳提着两袋菜推开门,无奈的看着地上乱堆的鞋,蹲身一一收拾好,踮着脚去叫妹妹起床,脸上挂着温柔的笑意。   整个屋子静谧非常,她心想这个小懒猫肯定又在贪睡了,不到日上三竿就不起床,这样下去身体得不到锻炼可怎么行,还好她今天休假,专程来看看,这次一定要将小懒猫这个贪睡的毛病给揪过来。   拧开把手,房间内空无一人,被子也是叠得好好的,不像是睡过的痕迹,袁琳急了,各种担心扑面而来,简直快阴谋化了。   她急躁的满屋去寻,也顾不得打扰舅舅休息了,猛烈的砸门:“舅舅,小沁不见了。”   门蓦地从里打开,易凌呈黑着脸,极为不爽的看着她,狭长的眸子暗沉一片,睡衣敞开露出八块腹肌的好身材,上面红痕点点,显然是激情后留下的,房里麝香味浓重,他身后的床上鼓起一块,露出小小的脑袋,短发散乱掩去了面容。   袁琳脑袋懵的一下,如被铁拳重击,眩晕感一阵阵袭来。   “这么早来吵什么?”易凌呈冷冷瞄她一眼,丝毫没有看见亲外甥女的亲热。   “她,她……”袁琳哆哆嗦嗦的指着包着床单鼓鼓囊囊的人,虽然看不见脸,可她怎么会认不出自己妹妹,舅舅和妹妹在一张床上,再看看他身上的痕迹,她脚下一踉跄,扶着墙才能撑住身体。   易凌呈顺着她的手指回头,卷成一团的被单蠕动了两下,悉悉索索冒出只手往旁边探索,又缩回了被单一动不动。他唇边绽开一抹笑,摇了摇头,眼神瞬间柔和,宠溺的表情掩盖不住,暴在袁琳眼底。   她不可置信的睁大眼,声音不稳:“舅舅,小沁是我的妹妹,你怎么能……”   “就像你亲眼所见,我跟沁儿在一起了,以后我会保护她,不管发生什么,都不会放手。”易凌呈打断她,眼神坚定,语气不容人反驳。   袁琳半张着嘴,愣愣看着他‘砰’的将门关上。   “恩?是谁啊,好吵……”袁沁迷蒙着眼,全身像是被汽车碾压过,酸疼不已,一动骨头就嘎嘎作响。   易凌呈回到被窝,半躺着,一只胳膊楼过她脖子,让小脑袋靠在健硕的胸膛上,脸颊蹭着柔软的发丝,舒服的喟叹。   “没什么,送快递的。”   “哦。”袁沁环着他腰身,往热源处蹭蹭。   她带着洗发水清香的发丝划过皮肤有些痒,但更痒的却是某处跳动的心脏,易凌呈暗自深呼吸,一手将她的脑袋更按向怀里。   “这一切就像是在做梦,沁儿,你说我们从以前就在一起,可是现在,我简直不敢相信这是真的,我害怕这只是我的臆想而已,你是真的愿意陪我的,对不对?”   袁沁一愣,抬头望向他:“那你跟我在一起,不怕别人异样的眼神,不怕别人说你乱伦,不怕流言蜚语么?”   “不说你我没有血缘关系,就算有,那又关别人什么事。”   “那不就是了。”袁沁笑着亲他一口,“你不在意,我也不在意,我要你,是因为我心里有你,而你心里也有我,不怕你笑话,我们的缘分大概穿梭了几个世纪,任何人都不能说什么,所以,你只要好好看着我就可以了。”   易凌呈心下震动不已,喉结上下滚动,她是自己所珍惜的,他最害怕的莫过于这段不容世俗的感情会令她受到伤害,可是这些担心在此刻化为乌有,千言万语都抵不过她一瞥一笑。   心爱的人就在怀中,仰着脖子,娇娇的唤着:“舅舅……”   要说这称呼平时喊也没有什么,可被子下两人赤-裸相见,此情此景再喊,就无异于点燃了禁忌的导火线,莫名让人悸动。   易凌呈眸色一暗,撩起被子包住两个人,同时向她吻去,激情震动声经久不歇。   虽然已经吃了自己心心念念的人,可易凌呈却并不满足,内心反而更加空洞,唯有时时刻刻都紧贴在她身边,就像是患了肌肤饥渴症一样,离不开名叫袁沁的药引。   袁沁对此并无不适,反而极为喜欢他的黏糊劲,两人窝在家里甜甜蜜蜜的,易凌呈更是将工作直接带回家中,惹得公司一干人等大呼不可思议。   亲眼目睹舅舅与妹妹滚床单,袁琳的日子可谓是煎熬之极,又不能将这一秘密宣泄出去,只能默默咽到肚子里,噎个半死。易凌呈也正是看中她这点,才敢这么不加避讳。   袁沁不知道自己的秘密已经被袁琳知道了,得知姐姐要准备婚礼结婚,她立即答应回去陪陪。刚尝到甜头,正是蚀骨知味的时候,易凌呈自然不肯放过她,在袁沁软糯的攻势下,才答应一起去袁家住一阵子。   袁家与南宫家的商业联姻轰动了整个业界,各路媒体为争夺头条,不惜日夜坚守在婚礼现场,不管外面如何议论,袁琳依旧照常上班,照婚纱照等一系列活动才勉强出席,当事人如此淡定,却让别人更是好奇。   “姐,你结婚为什么都不开心呢,可我看你很喜欢南宫大哥的呀。”袁沁端着一杯醇香的奶茶窝在袁琳身边,双腿蜷在沙发,懒洋洋的靠着她肩上。   袁琳摸摸她的发顶,眼神飘远:“我跟他算是从小一起长大,感情也深厚,只是……说要结婚,我总觉得差了些什么。”   差了什么呢?袁琳眼前蓦地浮现另一张脸,她一惊,使劲摇摇头,眼神忧伤。   “姐,嫁给他,你会快乐么?”   “快乐?”袁琳回神,笑着拧她的耳朵,“快乐不是只有男人才能给的,完成好的工作方案,或是跟小沁说说话,我就已经很高兴了。”   袁沁点点头,歪躺在她膝盖上,将手中的奶茶举高:“姐,再坚强的人也要歇一歇的,小妹这杯茶,不知道能不能帮你缓解压力呢。”   “呵呵,你呀……”袁琳点点她的小鼻子,配合的低头喝一口,温热香甜的奶茶确实让疲惫的身心舒畅不少,但更多的却是心中感到欣慰。   易凌呈在公司处理完紧急事务赶到袁家时,袁沁已经窝在沙发上睡得很熟了,袁琳拿本经济书守在她边上,见他来了,推了推眼镜,表情前所未有的严肃。   “舅舅,我要将小沁送出国,那边的学校我已经联系好了。”   易凌呈抚摸小懒猫的手一顿,斜睇她一眼:“你知道,无论她去哪儿我都会去,别说是出国,有本事你把她送往外太空。”   袁琳猛然站起,瞄了熟睡中的妹妹一眼,立即降低声音:“舅舅,我们书房谈。”   袁沁朦胧中听见耳边吵闹的声音,从梦中被惊醒,刚想睁开眼,身体突然失重,吓得她差点叫出来,眼睫颤了两下,赶紧装睡。   抱她进房间,盖好被子,易凌呈宠溺一笑,在额头上轻轻弹一下:“小家伙,还装。”   袁沁悄悄睁开一道缝隙,见被拆穿,羞恼的拉被子盖住自己半张脸,嘟囔道:“要不是你在跟姐姐吵,我才不装呢,你都知道干嘛还配合我。”   “你都听见了?”   “恩。”袁沁垂下眼眸,“姐姐如果真要把我送到外太空,那你怎么办?”   易凌呈瞳孔一紧,俯身在她脸上咬一口,又舔了舔:“那我就先把你嚼碎吞了,看你还能去哪。”   “哎呦……”袁沁捂着口水印,委屈的蹙眉,他怎么还咬人呢,洁癖都丢哪去了。   易凌呈低笑,被她捻好被子:“乖,一会我就回来。”   他走时关上了所有的灯,只余床头昏黄的吊篮台灯,袁沁也没了睡意,睁着黑白分明的大眼睛。找到爱人,她几乎快要忘记任务这茬了,要不是姐姐试图将她送走,只怕她早就忘得一干二净,到时她又要被主神手册强制送往下个世界,他该怎么办,还会忘了她么。   书房中,袁琳还未开口,便见他扔下一袋档案,她不解的拾起:“这是什么?”   “南宫家百分之四十的股份,作为你婚前的礼物。”易凌呈语气淡淡,好似这只是一份普通的礼物而已。   “舅舅,你这……”袁琳拿着这份财产,颇为不知所措。   易凌呈坐下,翘起一条腿,整个人彰显霸气,一张俊脸如刀削冰铸,凌厉非常,定制的高级西装解开了两颗扣子,领带微微下拉,带着点桀骜的味道。   “既然你决定嫁给南宫,作为舅舅自然要为你将来考虑,手上多一份筹码,他南宫家就不敢把你怎么样。”   袁琳的眼眶微微湿润,舅舅对她好,从小到大什么时都为她考虑周全,百分之四十的股份,也不知道他是花了多大的代价才拿到手的,他就是这样,什么都不说,却会用行动去关心家人。   暗自深呼吸,声音干涩道:“你别以为拿这个讨好我,我就能将自己唯一的妹妹交到你手里了,小沁从没谈过恋爱,什么是爱或许她都不知道,也许她对舅舅只是一时的迷茫,等以后她明白了,是会恨你的。”   易凌呈瞟她一眼,缓缓转动小拇指上的白金戒指,想起小丫头逼他戴上戒子时,像是偷吃到食物的小仓鼠表情,就不禁莞尔。   “我不会给她这个机会,一时的迷茫或是一时的迷恋也好,只要她待在我身边,爱的也就只能是我。”   袁琳还待再劝,他已起身,不容置喙道:“总之,这件事你不用再管了,就算她将来恨我,那我也认。”最后一句,语气尤为着重。   知道他的性子向来是说一不二,袁琳唯有苦笑,她不是没想过偷偷将妹妹送走,也许两人分开一段时间感情也就淡了,可这几天看着袁沁那么依赖舅舅,任谁也没有办法插足的样子,就知道这件事不是那么简单的了。   易凌呈洗漱完回到房间,小丫头抱着被子,整个身子蜷缩着,他摇摇头,因头发还滴着水就没有去亲近她,以免弄湿,但只这样看着,心中就已经胀了满满的幸福感。   墨眸半敛,痴痴的望着,手想要去触碰,脑中忽然一阵刺痛,犹如千针万扎,疼痛难忍,他忍不住发出一声闷哼,牙关紧咬发出嘎嘎的声音,身体蓦地半跪到地上。   木质地板与膝盖的磕碰声惊醒了袁沁,见他这副模样,她迅速掀被子下地,双手捧起他的脸,心慌道:“怎么了,好好的,你怎么疼成这样,快告诉我是哪里疼啊?”   易凌呈抓住她的手,疼出满头冷汗,挤出一抹笑道:“没事,最近突然犯的毛病,都是要想起你时,才会疼。”   “那你别想了,现在我在这里,还想那些干什么。”袁沁心疼得不知如何是好,一边施法给他按压。   易凌呈好了许多,抱着她躺回去,盖好被子:“沁儿,你以前是不是也给我按过?”   “恩。”袁沁拉起他一只手把玩,往他怀里蹭蹭,“不过你做我师父的时候,可是很厉害的。”   “有多厉害,你讲给我听,我想要知道。”   袁沁笑着抱住他,给他讲了以前的事,那些事对他来说很匪夷所思,却又觉得自己确实经历过那些,丝毫不陌生。   一场盛大的婚礼,其精细豪华程度超乎想象,易凌呈见南宫家对婚礼这么上心,满意不已。婚礼邀请的嘉宾不多,奇怪的是,客人陆陆续续来了不少,可南宫家的亲戚却一个没来,其中很多不在邀请名单里面的人居然会出现。   袁琳穿着量身定制的婚纱,鱼尾拖长的裙摆,衬出她凹凸有致的好身材,尽显华丽秀美,平时严肃的她在化妆师的手下,添了三分艳丽。   “姐,你真好看,只可惜今天要便宜别人了。”袁沁看着镜子里的她,略表遗憾。   易凌呈走过来敲敲她的额头:“不便宜别人,难道还要便宜你么?”   袁琳笑看妹妹炸毛,心里纠结的疙瘩也放下不少,舅舅这样对小沁,已经完全超过她了,算了,只要家人幸福开心,又有什么。不过,幸好舅舅看上的是小沁,曾经她一度怀疑舅舅喜欢男的,他身边的杰森嫌疑最大,现在好歹松了口气。   新娘房的房门被推开,还以为是宴请的宾客,袁沁作为妹妹,自然要起身迎接,见是赵可窈不请自来,怕她是来捣乱的,忙将她拉出去。   赵可窈靠在阳台柱子上,红唇轻启:“你放心,今天我是诚心祝贺的。”   “那你上次跟我姐夫出现在我生日会,又是怎么回事?”袁沁警惕的盯着她,一脸不相信。   “他啊,我不过是给他略施小法,控制他的行动,那天是在门口碰见他,此前并不认识,后来也就见了一两面,让他帮我去求凌青公司的易总,让剧组开机而已。”话落,赵可窈直视她的眼睛,诚恳道,“我今天是来回答你,我需要你的帮忙。”   这几天,她身上的裂纹越来越大,根本不能用法术修复,且只要一吸食阳气,就会裂得更快,这副身体要是彻底爆裂了,她根本没有办法再找一个可以控制的身体,任自己摆布。   知道她是真的需要自己帮忙了,袁沁点点头:“好,一会我带你见个人。”   婚礼开场,袁沁坐在自己的席位上,疑惑的看着周围的人,凑近舅舅耳边,低声道:“你有没有觉得这场婚礼很奇怪,他们都是谁啊?”   易凌呈眸色晦暗,环视四周,现场的宾客除了袁家的一些亲戚外,全部都正襟危坐,一个个挺得笔直,坐姿端正,显然是军人作风。南宫家主动要求承担全部婚礼进程,又是商人,哪有可能会跟军人扯上关系。   再见南宫家的两个老人不停擦拭额头,满脸紧张,这场婚礼看来并不简单。   “有请新娘入场。”司仪的声音通过话筒传遍了整个婚礼场地。   结婚进行曲响起,袁琳在袁家叔父的带领下,手拿捧花缓缓入场,身后的两名小花童,沿着红地毯挥散着花瓣。   现场的众人面面相觑,袁沁愣愣道:“不是应该新郎先入场的么?”   话刚落,门唰的打开,一个高壮笔挺的身影出现,穿着军装,英姿煞爽,古铜色的肌肤,剑眉星目,他健步走到袁琳身边,猛地单膝下跪,高举一枚钻戒。   袁琳已是傻了,呆呆的看着他:“学长……”   这个人是她的初恋,一见钟情、情投意合,他们的爱情是在图书馆滋生,可后来,爸妈突然出车祸,家里的重担需要她抗,又有妹妹要她照顾。疲惫不堪下因为一点小矛盾,她一时冲动提了分手,那时他受伤的眼神令她久久不能忘怀,她渐渐缓过来,想要去找他,却再也找不到,她也再没能谈场恋爱。   可为什么,他会出现在这里?   “琳琳,我首先要说,对不起,对不起我不辞而别,没来得及跟你说清楚,就离开了你,因为种种原因,我被拉去军队,一直接受训练,没有办法跟你取得联系,现在我自信可以照顾你一辈子,把你放在手心里疼,这场婚礼,是我们的,琳琳,你爱我吗,你还愿不愿意嫁给我?”   高壮的男人双手举着戒指,那小心翼翼祈求的表情,让袁琳潸然泪下,多年来存在心底的遗憾,在此刻得以解脱。原以为他早就被自己伤透了,连见都不愿见,却原来他一直没忘,有这么一个男人还爱着自己,她何德何能。   全场的宾客通通站起,响起一阵阵雷鸣般的掌声,甚至有人开始大喊:“嫁给他,嫁给他……”   袁沁茫然的跟着起身,喃喃道:“不是吧,婚礼突然换新郎?”余光瞥见南宫迎,身着伴郎服装,正欣慰的看着这一幕,搂着另一个女人,她脑子更懵了。   易凌呈在旁解释:“早就听说琳琳大学时期交了男友,没想到居然是帝都周上将的儿子,南宫迎也曾在他那所学校就读,恐怕早就跟他串通好了,难怪当初主动要求联姻。”   他这一番推理正中点上,事实却也如此,南宫迎和周琥是同寝兄弟,这件事袁琳并不知情,两人闹分手后,周琥被抓回家训练,临走交代他照顾好自己老婆。俗话说朋友妻不可欺,为这事南宫迎愁白了头,未免袁琳将来会等不及嫁给别人,他只好替自己兄弟先下手,先定下婚约,等兄弟回来。   可他万万没想到,袁琳的舅舅下手也忒狠了,砍去他家百分之四十的股份,这会南宫家的两老正哭着呢,又不敢得罪军方,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。   “我愿意。”声音不太响亮,却充满幸福的三个字,让现场顿时安静下来,后又爆发出剧烈的欢呼声,礼花满天飞。   袁沁也露出笑容,双手鼓掌:“小舅舅,你说,姐姐是会幸福的吧。”当初那场车祸,他选择闭口不谈,甚至有意隐瞒姐姐,她开始不懂,现在却明白了,这样的姐姐,本就应该获得最大的幸福,那些不开心的事就随风而去吧。   “会的。”易凌呈眼神温柔,摸摸她的脑袋。   有了爱情的滋润,袁琳女人味十足,周琥每天跟前跟后,那副恩爱的样子,羡煞旁人,作为两人的红娘,南宫迎在拿回自己家公司股份时,激动得痛哭流涕。   谁能明白他这几年的心情,有个名义上的未婚妻,连出去找个女人都得躲着,就怕被她舅舅知道,性命不保,导致一提起这个未婚妻,他都会有种蛋蛋的忧伤。   婚礼后,袁沁便找来燕赤霞,将他和树妖凑到了一块,燕赤霞不知道是要见自己娘子,等她大呼其名,他想要躲已经来不及了。   50   在树妖姥姥的记忆里,燕赤霞原本是那样一个盖世英雄般的人物,葛巾布袍、画符念咒,就算瞎了一双眼,仍不改初心,他嫉恶如仇,视妖魔如眼中钉,必须除之而后快。   可就是这样一个人,居然会变成现在这副模样出现在她面前,他最痛恨的,就是本不该存留世上的孤魂野鬼,又怎么能容许自己变成这样。人固有一死,可在她的心里,就算有一天他死了,也会亲自下地府,而不会流连人世,这也是她最讨厌他,却又被他吸引的地方。   然而眼前的一缕幽魂,已经让她记忆中那抹屹立的身影轰然倒下。   “燕赤霞!”赵可窈从牙缝中挤出这三个字,心底却仍旧为他感到痛心,这好比惦记了一辈子的仇人,还不等你报仇,他自己却先死了,连尸首都没留下的悲屈感。   幽魂痴痴看着她的脸,又羞愧的低下头,他不奢求娘子能原谅他,因为连他自己都不能原谅自己,妄称修道士,却满手血腥,他实在是愧对先师道祖。纵然人死灯灭,他也将人鬼妖魔之间看得淡了,但心底的信念未灭,只是更加通彻而已。   “你居然也来了,还是以这副模样,想当年你恨我是妖,动起手来毫不念旧情,可现在……”赵可窈上下扫视他,冷冷道,“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,人不人鬼不鬼,我手下随便一个小妖,都能将你打得魂飞魄散,你真该庆幸我最近不吸魂,要不然你这个一生降妖的道士,死后就要进你痛恨的妖肚子里了。”   一番话,句句戳心,燕赤霞本就悔恨交加,此时更是悲痛得无以复加。   “娘子……”   “你叫我娘子?”赵可窈一愣,旋即讽刺的哈哈大笑,声音中数不尽的悲切,“你不是已经杀了我们的孩儿,还要杀了我么,难道堂堂的除魔道士,也会有娘子?真是笑话。”   燕赤霞被数落得脑袋越压越低,他向来不善言辞,也无法为自己辩解,这些事原本就是他做的,又没被人冤枉,何谈解释?   袁沁把他叫来,就是为了让两人好好谈谈,谁知道他只知道做闷葫芦,顿时恨铁不成钢,只得插话道:“其实你相公已经知道错了,这次来,就是为了弥补他犯下的错。”   赵可窈冷眼瞥他:“早知今日,何必当初,他能回头,我却不能,那个一心爱慕他的小妖,已经和儿子一起,死在了他的斩妖咒下。”   那样浴血的画面,她只要一想起,便恨得咬牙,痛不欲生,不管吞噬多少男人魂魄,也难消她心头之恨。   “是,儿子是我杀的,无论你怎么恨我也好,我只求你,不要再残害苍生了,他们都是无辜的。”   “到现在你还想着人类苍生?”赵可窈不可置信的瞪大眼,苦笑道,“我和儿子在你心里,只怕就是为祸苍生的妖物,杀了他,你一点点后悔之心都没有,对不对?”   “不,不是的……”   “你不要再说了。”赵可窈蓦地闭眼,再睁开时已布满了红血丝,“既然你已经死了,我们从今以后恩怨两清。”   烟雾过后,房间里就只剩一人一魂,袁沁无语的看着他那沮丧不已的样子,扶额叹道:“你就不能说些好听的话么?”   燕赤霞声音干涩:“我要怎么样,才能救她?”   “那只有用最后一个办法了,可是,这得要委屈你一下。”   “什么办法?”   袁沁笑而不语,燕赤霞身为幽魂,却也生生打了个激灵。   赵可姚作为当今娱乐圈炙手可热的小花旦,演技不在话下,连武打部分都不用替身,自己亲自上场,一招一式莫不赏心悦目,连武打老师都不由得佩服。   这天导演突然接到易总派发的任务,要拍摄一部网络短片,男主角让天王郑戈来担任,女主则启用赵可窈,一众配角也是影视剧中的元老级别。这么大的卡司只用来拍摄网络剧,导演满脸黑线,想起最近网络剧越来越红火,也不由佩服易总的高瞻远瞩,立即付出全部热情投入拍摄。   郑戈也是第一次接拍这样的剧,当他穿着道士服,看见赵可窈妖艳出现时,不由微微晃神,一道白光同时向他脑袋射来,眼前顿时白花一片,燕赤霞乘机控制他的身体,却只有一刻钟的时间。   赵可窈拿到剧本,不由怔住,因为这上面描述的正是她的故事,虽人名背景换了,可跟发生在她身上的事,分毫不差,唯一有区别的只有结局,这个结局是道士在最后一刻幡然醒悟,跟妖精白首偕老。   网络剧开拍,一幕幕曾经所发生的事,开心的,不开心的,在眼前重新上演,对着这张与他如此相像的脸,赵可窈演着演着,不自觉将自己套进里面。   临时搭建的茅草屋里,道士高举利剑,就要刺向襁褓中的婴儿,她紧握拳头,目眦欲裂,仿佛真的看见儿子就要死在眼前,当即奋不顾身的扑上,用胳膊去挡。   “不……”声音凄厉,眼角沁出泪,内心深处的痛再次翻涌而出。   道具做的假剑在离她近在咫尺时停下,燕赤霞亦是满脸泪水,手中剑蓦地落地,俯身摩挲着她的脸颊。   “娘子,这么多年,与其说我恨你,不如说我是恨我自己,我恨自己立志降妖,却被一个妖给骗了,傻傻的想要跟她过一辈子,却从不肯承认,其实我是爱上了她。”   闻言,赵可窈愣愣的看着他,像是根本不相信这话会从他嘴里说出来。   燕赤霞顿了顿,直视她的眼睛,自嘲笑道:“我爱上了那个躲在树后跟我说话的姑娘,却傻傻的不知道她就是我的娘子,她为了救我,自此整日战战兢兢,而我什么都不知道。”   泪水决堤而下,赵可窈颤抖道:“原来你也是在那时就爱上我,可为什么,你要现在告诉我……”太迟了,就算他现在说这些,都已经回不去了,儿子的死已经成为她心里永远的痛。   燕赤霞也知道事过境迁,无法挽回,他只想告诉她,自己曾经有多傻,如果真能重来一次,他希望不会遇见她,而她会好好的活在某个角落,做她最逍遥自在的小妖。   “娘子,我爱你。”他说着,突然闭眼栽下,肉眼所看不见的一缕魂魄,钻入了她的肚子。   赵可窈反应不及,眼睁睁看他倒下,而自己肚子里像是多了什么东西,这是种很微妙的感觉,手臂上有道温热的气流游走,裂开的皮肤在慢慢愈合。   翌日,娱乐头条,天王郑戈拍戏时昏倒,病容憔悴。这已经是在剧场第二个昏倒男主角了,导演默默抽了一包烟,自己也进了医院。   两日后,咖啡馆内,赵可窈抚着肚子睇向面前的少女,蹙眉道:“你究竟跟他做了什么?”   袁沁托着下巴,拿着勺子舀起一小块蛋糕,放进嘴里,甜滋滋的奶油味盈满口腔,她满足的笑道:“你不是让我帮你吗,现在是不是已经完全解决了呢,以后你再也不用担心,这副身体会突然爆裂了,也不会再有吸食魂魄的欲望,这样不是很好吗?”   “可我的法力也没了,在身体的裂纹恢复后,法力通通消失,可我能隐约感受到肚子里,好像有它的存在,还有……”   “还有一个小生命的存在,对不对?”袁沁忍不住去摸摸她的肚子,啧啧道,“这么不科学的事情,别人肯定不会相信,可事实就是如此残忍,燕赤霞杀了你们的儿子,就用自己还债,还可以将你身上的妖法吸收,让你彻底变成凡人,以后就不用去吸食魂魄了。”   如果不是重复一遍当初的情景,让树妖放松了警惕,燕赤霞也不会如此轻易成功,这样对谁都好,未尝不是两全其美。   赵可窈震惊的看着自己并不明显的肚子,虽然她有猜到,可还是不敢相信,燕赤霞那日确实是钻入了自己肚子,成为自己身体的一部分,这就证明他已经变成了她的儿子,这简直是……   不管她如何难以接受,这已经成了事实,燕赤霞这是为自己赎罪,同时也是心甘情愿的,十月怀胎,瓜熟蒂落,当他出生时,娱乐圈震动了。   赵可窈未婚生子,那个男人是谁,却没人知道,媒体牟足了劲要查清楚孩子的爹是谁,等孩子满月时,见过他的人都一拍大腿,嘿,这不是郑天王的缩小版么,连郑戈看后,都觉得是不是自己以前留下的风流韵债。   赵可窈很珍惜这个孩子,取名燕重,为了他退出了复杂的娱乐圈,一边做点小生意,一边带他,郑戈被她吸引也可怜她做单亲妈妈,表示愿意娶她,也愿意做孩子的爸爸,却被她一口拒绝,只能退而求其次做了干爸。   温馨静谧的别墅,今天特别热闹,因为是在这过的第一个新年,袁沁搬来一堆东西布置,贴对联放糖果,忙得不亦乐乎,客厅内被她贴满的喜庆的‘福’字,连易凌呈的卧室都未能幸免。   “小心别摔着。”拦腰将她从凳子上抱下来,易凌呈无奈亲亲她的额头,接过她手中的红结挂好。   袁沁扯着他的袖子,有些兴奋道:“一会我们去姐姐家过年吧,你有洁癖,他们要来了,我们就得换房子了。”   “好。”他应一声,低下头含住她的唇瓣。   牙关被撬开,袁沁闭上眼任他索取,结果就是导致袁琳和老公在家等了三小时,饭菜热了又热,他们才姗姗来迟。   事到如今,袁琳再看舅舅和妹妹在一块,早已经习惯了,转身叫人上菜,一家人凑在一起开开心心过新年。   饭后,袁沁跟他在阳台看烟火,易凌呈从背后环住她的腰,两人靠在一起,夜空中一朵朵绚丽的烟花绽放,点亮他宠溺柔和的眼神,一切都是那么美好。   【任务完成,去往下个世界,奖励现代厨具全套】   袁沁的笑容僵在脸上,握住他手臂的手微微一紧,黑亮的眸子闪过水光,强言欢笑道:“明天是大年初一,早上起床的时候,你要记得给我发红包。”   “好,第一个就给你发。”   话落,怀里人的脑袋蓦地垂下,他浑身如坠深渊,心脏忽而钝痛,面上却没有任何表情,唇轻启,声音微不可闻:“你说过,再也不离开我身边。”   可怀里的人却再也听不见,更不能回答他……   十年后的袁琳俨然是个家庭事业兼顾,令旁人称赞不已的幸福女人,她有个八岁大的女儿,十分调皮可爱,有时候看起来很像妹妹的翻版,袁琳很疼她,常常惹得周琥吃醋。   清明节是一家人必须凑齐的日子,袁琳再忙也会放下手头的事,而周琥也会陪着,小女儿周念玫这时就会格外乖巧,公墓有许多来拜祭的人,皆一身黑色衣服,神情肃穆。   袁琳放下一束白菊花,抬头看向墓碑上的照片,少女笑容灿烂,短发毛茸茸的,像是还活在她面前,正要叫她姐姐。而少女旁边的照片是一位冷俊的男人,剑眉微微蹙起,像是不满什么脏东西。   周琥温柔的替她拭去眼泪,安慰道:“我相信舅舅在九泉下会照顾好小妹的,你看,他连放她一个人离开都舍不得,说不定两人已经投胎转世,将来名正言顺的做一对夫妻呢。”   “如果真的是这样,那我也高兴。”袁琳摸摸女儿的脑袋,眼神似在追忆,“我从来不知道舅舅会喜欢小沁到这个地步,我甚至不知道小沁原本好好的,为什么突然就离开了。”   新年晚上,舅舅抱着脸色惨白、紧闭双目的小沁下楼,整个人就像是丢了魂的行尸走肉,神情呆涩,只问了一句:“红包要送多少才好?”   在所有人都伤心哭泣的时候,他冷静得不正常,小沁火葬后,他在家里吞了整瓶的安眠药,她放心不下去找时,已经晚了。   一阵风拂来,吹起她的黑色丝巾,袁琳没有抓住,丝巾在空中翻飞,落到墓地边的小竹林,竹叶沙沙作响,隐约中像是少女在欢快笑着的声音。   51   乌云密布,阴风嗖嗖,惊涛骇浪的海面席卷起大的浪花,一层一层向岸上扑来,白浪翻滚的声音犹如千军万马奔腾而来,轰隆隆,猛地拍打悬崖边的礁石,悬崖上两边建有密密麻麻的洞府。   洞府内有跳跃的火光,以及滋滋的烤肉味,三两个夜叉围着火堆坐着,皆长得凶神恶煞,青面獠牙,嘴边一圈黑粗杂乱的胡须,一龇牙,露出两排白森森的利齿,如刀枪剑戟一般,一旦被这利齿咬住,轻易不得逃脱。   在这堆夜叉中,有一人与之迥然不同,穿着布衣罩衫,文质彬彬,还带着点商人的市侩,他便是出海经商误入此地的徐进业。   一手将肉不停翻面,一边抬袖抹去脸上细细密密的汗,旁边夜叉滴答的口水声,令他肃然一惊,努力控制住手抖,强自镇定。   洞府外飞沙走石,少顷,进来一结满辫子的母夜叉,她两手一边拎着一个人,脖子上还挂着一个样式奇特的背包,将两人随手扔在了火堆旁,被重重磕地,这两人却一动不动,也不知是生是死。   浓郁的人肉香味刺激到这几个夜叉,其中一独臂夜叉嘶溜口水,起身便朝这两人而来,母夜叉挡在他面前,叽里呱啦一堆,像是鸟兽叫声,徐进业在旁边一字也听不懂。   独臂夜叉咧开两排牙齿,喉间发出吼声,半弓着身子,像是要与母夜叉争夺,母夜叉将她带回的两个人类踢往徐进业旁边。五指成爪,指甲呈灰黑色,长三厘米,硬如玄铁,她嘶吼着,一爪划下,独臂夜叉的脸上,瞬间出现一道深可见骨的口子。   独臂夜叉被打得脑袋一偏,摸着脸上的血迹,转过头来,恶狠狠的盯着她,发出犹如狼叫的怒吼声,扑上去厮打成一团。   徐进业唯恐殃及自己,忙挪着身子后退,脚后跟触到一人的手臂,他低眸看去,那两人昏迷不醒,穿着打扮分外清凉,是他从未见过是样式,上衣的袖子短了一截,露出两条胳膊。被压在下边的男人,头发奇短,耳垂上像是戴了什么耳饰,亮晶晶的,极像金刚石,却比之更为透亮。   见徐进业不给烤肉,其余看戏的夜叉不满了,嘴里发出喔喔声,扯住他一条腿拖过来,指着肉要他继续,并举起一只利爪威胁。   缠斗在一起的两个夜叉已滚到了洞外,不一会,母夜叉舔着爪子进来,独臂夜叉却消失不见了,其余夜叉似是习以为常,继续围着火堆紧盯着烤肉,滴滴答答的留口水。   肉全熟时,被压在底下的短发男皱着眉头醒了,一睁眼,就见几个雄壮怪物在用爪子撕咬肉块吃,长相极为恐怖,一时还以为是出现了幻觉。待拼命掐自己手心才清醒过来,当即捂着嘴,吓得不敢出声。   他想要逃掉,这才发现自己被牢牢压住,动弹不得,一少女压在他胸口,一动不动,他瞥眼那些怪物,惊恐的扶着她的肩膀摇晃,小声叫唤:“同学,同学你醒醒。”   袁沁正处于疲累状态,被耳边的蚊子嗡嗡声吵得不耐烦,啪的一巴掌过去,世界清静了。   郭志昭无缘无故被打了一巴掌,刚要发作,瞥见那穷凶极恶的几个怪物,又不敢吱声,捂着脸委委屈屈的缩着。   几个夜叉吃饱喝足,腆着肚子躺在草垛上打盹。   徐进业伸手小心翼翼的在夜叉们眼前晃晃,见他们已是熟睡,转身控制脚步声,蹑手蹑脚的走到两人身边。   好不容易见到个稍微好点的正常人,郭志昭激动的向他眨眼求救,徐进业竖起根手指,朝他嘘了一声,扶起压在他身上的少女,低声道:“随我来。”   郭志昭赶忙爬起,眼尾瞥见那母夜叉脚下正是他的背包,脚下一顿,转头向那奔去。   徐进业吃了一惊:“你做什么,快回来。”   可还是迟了,背包里放着重要的财物,郭志昭不舍得放下,拿起的那瞬间,母夜叉迷糊中醒了,一见他,瞪直了铜铃般的大眼,两排利齿咧开。   “吼……”怒嚎声响彻整个洞府,惊醒了熟睡中的夜叉,见猎物要逃跑,一个个全都扑了上来。   郭志昭吓傻了,双腿哆哆嗦嗦,如坠千金,一步也迈不开。   “快跑——”   洞口传来厉吼声,郭志昭浑身一个激灵,像是解了封印一般,拔腿就跑,一夜叉扑到他脚边,差一点就能咬下块血肉。   火堆窜出点点火星,火光映出追捕的场景,徐进业拖着个人,速度大大减慢,很快被郭志昭超越,落在了后面,背后重物带着疾风的嗖嗖声,他心下咯噔,一回头,便见母夜叉直直杵在他跟前。   “你又要逃跑?”母夜叉张嘴口吐人言,不可置信的质问,饱含怒气。   徐进业低下脑袋,也不加以解释,母夜叉气极,胸口上下起伏,一把夺过被他搀扶的少女,高高举起,就要摔死。   “云蕾不要……”徐进业瞳孔紧缩,仰头,伸手欲救回。   原本毫无所觉的少女,蓦地睁开眼,眸中暗光流转,哪有半点刚清醒的样子。   母夜叉并没有察觉她已经醒了,手中灌了重力,狠狠摔向石壁,若真被这力道摔下,非死即伤,千钧一发之际,袁沁半空中扭转,单手撑地,身体旋转翻了个跟斗,好端端站在他们面前。   母夜叉大吃一惊,被她这一下镇住,不敢轻易动手,对眼前云淡风轻的少女好奇不已,看起来如此柔弱的身子,怎么能从她手中这么轻松的逃开。徐进业则是松了口气,看着母夜叉叹息不已。   袁沁张开双手伸个懒腰,她这次融合原主的身体很是花了点时间,差点就被人给活活摔死,一命呜呼了。   此时去追郭志昭的几个夜叉也回来了,将他狠狠推倒,激起一地灰尘,正撞到袁沁小腿边。   几个夜叉拧着粗重的眉毛,指着郭志昭和袁沁,说了一通鸟语,母夜叉看了看徐进业,挡了出来,夜叉们吵成一团,不可开交。半晌后,一夜叉走来,拎起郭志昭扔进一山洞,旋即又来提袁沁,她转身避开,摊开手表示自己无害,顺从地走了进去。   洞口被夜叉用滚石堵住,一丝光亮也无,显然是要把他们给囚禁了。   袁沁席地而坐,双手抱膝,突然一束刺眼的光射来,她眯起眼,用手心去挡,接着听见一试探的询问声:“同学,你是A大的学生吧?”   “……嗯。”   得到回应,郭志昭如见到亲人老乡般,激动不已:“我就记得在联谊会上看过你来着,我们现在可能是穿越了,你知不知道在穿越之前,联谊会的其他同学在哪里?”   “在我回答之前,你能不能先把手电筒拿开,照得眼睛疼。”   “啊?哦。”   郭志昭赶紧移开,看这密闭的洞穴,毫无出路可寻,只有顶端有个碗口大小的通风口,他抱紧怀中的背包,打着手电筒靠近她。   “同学,我叫郭志昭,你呢?”   “袁沁。”   “袁同学。”郭志昭学她的样子坐着,有些丧气道:“我们是不是到了远古时期了,怎么一个个都长得比野人还恐怖,唯一长得比较好的,还一副古代人的打扮。”   “其他的我不知道,但这里不是现代社会,这点是可以确认的。”袁沁说道,一边在身上摸索着,看原主是否有携带什么有用的东西,结果只在兜里找到几张钞票,现代的纸币在这里就是破纸一张,毫无用处。   看她像是扔了什么东西,郭志昭将手电筒照过去,发现是揉成一团的钱,忙去捡起来,不解道:“你干嘛要把钱扔了?你不要那就给我吧。”说着顺手揣包里了。   袁沁愣了愣:“随你。”   郭志昭又靠回她身边,石壁湿漉漉的,他只好用背包垫在身后。   “你说我们还能回得去么,没想到参加个联谊会,居然会在景区迷路,我记得好像是走过一阵雾,然后就晕倒了。醒来就看见那些怪物,而且长得都太恐怖了,其他的同学会不会也到了这里,要是有人来救我们就好了……”   他絮絮叨叨一堆,许是闹了大半夜,困意来袭,竟歪在一边睡着了。   袁沁瞥了眼,缓缓闭起眼睛,主神手册迅速传阅资料。   此处乃是夜叉国,与外界隔绝,夜叉以肉为食,白天可幻化成与人类无异的模样。   原故事讲的是徐进业误入此地,与母夜叉云蕾产生感情,生下三个孩子后,一家人带着夜叉国盛产的明珠,回到中原后大富大贵。   现在有了穿越者郭志昭的存在,故事发生扭曲,产生蝴蝶效应,郭志昭在现代捡到一枚玉佩,不小心滴血认主,得到一神奇的空间,里面有灵泉,能盛放东西,就是不能进去。穿到这里后,空间也跟着过来,运用空间里的东西,他得到夜叉们的一致喜爱。   为了争抢他,夜叉们常常撕斗,但对他却是极好,明珠金饰皆往他那里送,郭志昭将那些东西都放进空间里。徐进业密谋着带云蕾回家乡,想劝说郭志昭跟他一起走,郭志昭不舍得这种众星捧月生活,不但没有理会他,反倒将事情给抖了出去。   夜叉国最厌恶的便是同类与外界接触,在他们看来那就等同于叛变,是最不能容忍的事,云蕾被处以极刑,丢到蛇窟,尸骨无存,徐进业被觊觎他良久的一个母夜叉拖回洞府,他受不了,拼死抵抗,那母夜叉一气之下将他啃食干净。   亲眼目睹这一残忍的画面,这时郭志昭才知道害怕起来,恰逢中原京都的四王爷乘船出行,遭遇风暴,也流落到夜叉国。郭志昭救了他,两人渐生情愫,等四王爷伤好后,郭志昭便带着空间里的财宝,跟他一起偷偷去往外界,利用空间里的明珠帮助四王爷赢得战争。   可所需的银子越来越多,他便将主意打到夜叉国的头上来,将夜叉国遍地财富的事告诉了四王爷,人性狡诈,知道夜叉勇猛擅武,便携带大量的迷药毒-药,攻击不备。   夜叉们猝不及防,通通被迷倒,中了无解之毒,四王爷未免留下后患,便将夜叉屠杀了个干净,带着明珠金矿回京,登上皇位,郭志昭成为他的胯-下之臣,共享荣华。   袁沁这副身体的原主,正是参加两校共同举办联谊会的同学,跟郭志昭素不相识,原主当时也穿了过来,但刚来不久就被夜叉们分食了,因此并未对原故事做出改变,可现在袁沁却要借用她的身体,执行这个世界的任务。   两人足足被关了一天一夜,什么吃喝都没有,郭志昭看起来却十分精神,也无饥渴的症状。   袁沁纵使有法力傍身,也耐不住不吃不喝,奄奄的靠在石壁上,捂着咕咕叫的肚子,连话都不想说。   郭志昭看了看她,搂着背包的手慢慢收紧,踌躇了半饷,最终还是作罢。他有空间灵泉在手,只要偷偷喝上一滴,便能精神百倍,抵得上好几顿饭,可这个秘密要是被人知道,一定会引来觊觎,到时候他可就麻烦了。   一看他这样子,袁沁便知道他在想什么,虽然知道他有空间在手,可原主只是个普通人,并不知道这些,她现在是原主的身份,自然也只有装作不知道,闭眼修养生息。   到了夜间,堵住洞口的石头被推开,郭志昭听见动静忙将手电筒收好,一手攥住袁沁的胳膊,往她背后缩。袁沁默默翻个白眼,眼见进来几个夜叉,粗鲁的将他两人拉了出去,说是天寿节到了,需要人肉祭祀。   52   洞外灯火通明,一盏盏形状各异的灯笼挂在树梢,晚风拂过,旋即摇曳,其中还点缀着拇指大小的夜明珠,煞是好看。   大大小小的洞府外,站满了夜叉,每个夜叉脖子上都挂着一串明珠,一条蜿蜒曲径通往最高处,那庄严肃穆之所,见两名人类被压着过来,夜叉们极速散向路两边,喔喔起哄。一路所见,这些夜叉皆高大威猛,长九尺以上,袁沁身处其中,就犹如进了巨人国,更衬得她娇小无比。   郭志昭紧抱着背包跟着,被身后的夜叉推得一踉跄,忙小跑两步追上袁沁,见她无比镇定的模样,心下微微安定,想着要不是他的空间不能进去,遇到这么危险的情景,他早就先进去躲着了,也至于这样忐忑不安。   穿过乌压压的人群,沿着布满圆石的台阶,拾级而上,一行人到了处巍峨高深的洞府,那洞口雕以莽兽的模样,张着倾盆大口,露出长到地底的獠牙,这獠牙便是洞口的石柱,这般溶为一体,丝毫看不出是人工所制,浑然天成。   徐进业今日穿了个草皮围裙,颈项上也戴了一串明珠,足足五十颗,约指甲盖大小,他旁边站了个比之略高的母夜叉,先前正是她将袁沁二人捡回。   见两人被压着前来,他欲上前说话,被母夜叉扯回,指着他们,对他们身后的夜叉叽里呱啦几句,随后对徐进业用人语道:“这是要拿来祭祀的,你先去多煮些肉,一会王上来了,尝了你的手艺,定会喜欢的。”   “祭祀?”这句话郭志昭听得明白,可不太了解这祭祀的事,遂用胳膊肘捅捅袁沁,“袁同学,你知道祭祀是干什么的么?”   袁沁瞥他眼,淡淡道:“大概,就是把我们当成贡品之类的,用来敬献给他们的神。”   “当成贡品,那不就是要吃?”郭志昭张大嘴巴,一副惊恐莫名状。   “确是要吃。”说话的乃是徐进业,见两人直直望向自己,他叹气道:“此处与世隔绝,不与外人来往,就算有误入此地的,也被他们当成食物给吃了,你们要想活命,还是想想,有什么理由值得能够让他们留下你们。”   徐进业刚入夜叉国时,几名夜叉嚷着要吃他,他情急下拿出自己的干粮肉干,谁知夜叉们竟十分喜欢,他又露了一手煮肉烤肉的本事,夜叉们觉得十分美味,就将他留了下来,母夜叉云蕾看中他的手艺相貌,将他带回洞府据为己有,这才保得性命。   听到他们真的会吃人,郭志昭不淡定了,他没想到自己只是参加个学校的联谊会,就穿越到古代,还遇上食人族。   身后的夜叉将他们推送进洞,此洞大若城殿,可容纳千号人,中间有块巨石,平滑无比,周围设有石座,呈椅状。最上首的一个石座上蒙有豹皮,其余皆用鹿皮铺设,约摸坐了二十几个夜叉,穿着样式皆与旁人不同,脖子上的明珠也格外大些。   押解他们的夜叉松开两人,走到侧位的黄袍夜叉身边,耳语几句,黄袍闻言朝这看来,起身踱至两人身边,看了看少女,旋即被她身边的少年吸引。   有灵泉水的调节滋润,郭志昭全身没一丝杂质,白嫩的肌肤,吹弹可破,头发又黑,衬得皮肤更加鲜嫩,在一堆夜叉中间,格外引人瞩目,相比之下,袁沁身为女孩子都要逊色得多。   黄袍夜叉移到他跟前,抬起他的下巴,细细端详,忽而舔了舔唇。   郭志昭吓出一身冷汗,哆哆嗦嗦扯着袁沁的袖子:“袁同学,他该不会是要吃我吧?”   黄袍夜叉愣了一下,咧了咧嘴,像是饶有兴趣一般,缓缓走开,郭志昭轻吁口气,就听她道:“他们听得懂人话。”   “嗯?”他唰地望过去,只见那黄袍夜叉朝他笑了笑,顿时瘆的慌,忙搓了搓胳膊。   袁沁略同情的瞥他一眼,这黄袍夜叉可是看中郭志昭的第一人,十足的忠犬,可他是个公的,这种现象在夜叉国,却并不是什么奇怪的事。   害怕被煮了吃,郭志昭踌躇了半晌,将背包的拉链打开个小缝,在里面掏了掏,举起个奶油面包,大喊道:“我有吃的,用来换自己,行不行?”说着,忙避开袁沁看来的视线。   他不是小气不给自己的同学,可这东西吃一点少一点,要是昨晚就吃了,那现在又怎么用来救命,再说,这是他自己的东西,他愿意给谁就给谁。郭志昭拼命给自己找借口,直到说服了自己,才稍加安慰,用理所应当的眼神望回去。   袁沁对他一笑,并不加以责怪,反倒弄得他有些不好意思,低下脑袋道:“我就这么一点吃的。”   “我知道,还好只是关了一天一夜。”   她这话说得郭志昭更加无地自容,只好面向那黄袍夜叉,将手中面包递过去,打着商量道:“我这有吃的,别吃我。”   众夜叉对他手中陌生的食物颇感兴趣,夜叉虽凶恶,却也是十足十的吃货,黄袍夜叉两眼放光,闻着食物浓郁的香气,样子十分陶醉,笑问道:“这是什么吃的,我都未曾见过。”   郭志昭战战兢兢道:“是现代做的面包,你当然没有吃过。”   黄袍夜叉疑惑的挠挠脑袋,想不通这‘现代’是何人,怎能做出如此香的东西,遂抛之脑后,双眼直直盯着食物,一把抢过,也不拆塑料袋,就这么一口咬下,可他却无反应,反倒吃的津津有味,啧啧称赞。   “这东西这么好吃,我允许你留下来,以后每天做给我。”   命暂时保下了,郭志昭喜不自胜,旋即想到还有自己同学,可他包中只剩下一个望远镜,手电筒还有一瓶水,根本没有吃的了,因联谊会设在景区山上,他才备下了一些东西,可现在……   黄袍夜叉三两下吃完东西,又来扒拉他的背包,只发现了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,没有香喷喷的食物,他皱了皱眉,转头上下打量了袁沁半晌,命令两个夜叉将她捆绑好,带往高台之上。   袁沁无奈顺从,眼下还未弄清形式,她不能轻易露出自己的底牌。   郭志昭望着她欲言又止,神色挣扎,黄袍夜叉哈哈大笑,搂着他肩膀一同坐在石座上,旁边夜叉皆一脸心知肚明的表情。   少顷,洞外呼号声大作,众夜叉瞬间收敛,神情肃穆,依次走出洞外分成两列站好。   狂风卷沙中走出一身躯庞大的怪物,皮肤呈黄铜色,眉毛飞插入鬓,双目凸出,有两颗向上的獠牙,脖子上挂着双层的明珠链,腰间有个金属鬼头饰品,着一身宽大的黑袍,摇曳及地。   一众夜叉在他走来时无不低头,双臂交叉成十字状行礼。   夜叉王巡视一圈,声音浑厚:“卧眉山上的,可都来齐了?”   黄袍夜叉越众而出,上前一步,恭敬道:“回王上,来齐了。”   夜叉王点点头,直奔进洞中,撩袍高高坐在豹皮石座上俯视,众夜叉跟在身后,井然有序的站好自己的位置。   袁沁在他进来时,心下便微微震动,夜叉王——元冥界的领主,将各种神物、灵物集于一身的夜叉,历过百劫才能变成夜叉王。   徐进业端着煮好的肉食,放至巨石上,随后低眉顺目的立在一旁,不敢言语半声。   闻见生人味,夜叉王皱眉道:“卧眉山怎么有外人?”说着将徐进业扯过来,瞪眼看了半晌,又扔在一边,将手擦了擦,仿佛碰到什么不干净的东西般。   郭志昭见此情景,惶恐不安的往黄袍夜叉身后缩去,他觉得黄袍跟这个凶恶恐怖的夜叉相比,实在是温柔太多了。黄袍邪笑着揽过他,表情享受。   母夜叉云蕾忙将徐进业扶起来,解释道:“回禀王上,此人乃是我新嫁的丈夫,已算是卧眉山上的人了,今日为了天寿节,他做出熟食,望王上一尝。”   夜叉向来以生食为主,更是甚少生火,因此这熟食从未碰过,夜叉王好奇的凝眸看了半晌,才伸出利爪揩下一小块放进嘴里,顿时惊奇不已。   正酣畅淋漓的吃着,却感觉后背一直有道灼热的视线盯着自己,夜叉王停下动作,望去。只见高台架子上绑着一位少女,长发及肩,服饰怪异,对上他的视线后,一愣,忽的笑了,露出颊边两个浅浅的梨涡。   他要她,这是夜叉王的第一个反应。   “王上,这是今年的贡品,请您享用。”旁边的夜叉如是解释。   贡品吗?夜叉王眯起眼,蓦地起身,眨眼间已上了高台,直直戳到她跟前,盯着她手腕处被勒出的红印,眉头一皱,甩袖挥去,绳索瞬间断裂。   袁沁揉着手腕,抬眸看着他,刚想说话,下一秒脖子处便遭受重击,直挺挺的向前倒去。   夜叉王摩谒收回袭击她的手,顺势搂住,看着她的脸,眉宇间有着丝困惑,轻轻抚着她的眼睑,忽而打横抱起。   众夜叉不知发生何事,就见自家王上抱着少女化成一阵风,消失不见,郭志昭见此一幕,吓得瑟瑟发抖,而黄袍夜叉的一句话,更是让他大惊失色。   “王上往年都是不吃人的,嫌人类的骨血臭,都是祭祀过后分给我们,今年怎么改了性子了,这么火急火燎的抱走,竟是一点都不留给我们。”   吃?他们居然真的吃人,郭志昭满头大汗,双腿打颤,两手不停的揉搓,嘴唇渐渐发白。   黄袍夜叉见他吓着了,嘿嘿一笑,露出森白的牙齿,搭上他的肩膀凑近,郭志昭一动不敢动,任他为所欲为。   对面一母夜叉也是极有身份的人物,见此情景,咧嘴朝黄袍吼了两声,表示不满,黄袍瞥了她一眼,咽咽口水,放开了快要到嘴的肉。   一晚上战战兢兢的过去,眼见快天亮了,夜叉们一个个都回到了自己洞府,徐进业好心邀郭志昭去自己的洞中,郭志昭忙不迭的应了,当他看见一容貌清秀的女人穿着虎皮裙,端着山果过来时,顿时懵了。   “这是我娘子云蕾,你晚上见过的。”徐进业拿起个红彤彤的山果递给他,又向云蕾交代道:“这位小兄弟以后就住在我们家,等风声过去了,再让他走。”   云蕾点点头,此时的她全然没了晚上的凶神恶煞,一副普通人类妻子的模样,对丈夫言听计从,朝郭志昭礼貌一笑,就进了隔间的一个小洞。   郭志昭拿着山果,神色木然,半晌后,他急急问道:“这是怎么回事,晚上她还不是这个样子的。”   原本以为是到了什么奇怪的国度,这些都是没有进化的野人,现在看来完全不是这么回事,他们居然会变身,白天就是普通的人,跟他没什么两样。   徐进业也解释道:“这里是夜叉国,到了晚上,夜叉国的子民通通会变成夜叉,而白天他们就是人的样子,不过,他们一般都是晚上活动,到了白天就会窝在洞府中,你只要小心别被其他夜叉碰着,在这里除了被吃,就是让夜叉虏回府当伴侣,你又这么细皮嫩肉的,更要小心。”   “那跟我一起来的那个人,是不是已经被吃了?”郭志昭心下惊恐不已,指甲紧张的掐进果肉里。   “说不一定。”徐进业叹口气,“贡品本来就是为了供奉,夜叉王将她带走,只怕是凶多吉少了。“   闻言,郭志昭后怕的拍拍胸口。心想要不是他那个时候机灵,知道那出面包贿赂黄袍夜叉,只怕这个时候他自己也进了那夜叉的肚子里了,只能说他确实是得天独厚、运道奇佳,不但有空间灵泉,还能死里逃生。   袁同学的死,他也很遗憾,但他能力卑微,救自己都困难了,哪还救得了她,只能等找到回去的路后,多给她烧点纸了。   袁沁不知道他是这样想的,否则绝对要被气晕过去,一觉醒来,脖子生疼不说,她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张石床上,四肢摊成个大字,分别被绑着,身上不着寸缕。   53   袁沁生平第一次被这样羞耻的绑着,没有东西遮盖的感觉令她浑身不适,顾不得惹人怀疑,她默念咒语,就要挣脱绳索。白光过后,本该断裂的绳索还完好无损的绑着她,不仅如此,反而还越收越紧,将四肢死死勒住。   她咬牙忍住想要爆粗口的冲动,死命弹腿挣扎,绳索再度收紧一圈,将她的手腕脚腕,勒出一道道青紫的绳印。软的硬的都使过了,这可该死的绳索就是不放松,她不得不停下,转而打量起周围的环境。   这是个岩洞,空旷的洞中钟乳、石笋琳琅满目,她所躺的石床不远处有一碧波潭,潭水清可见底,里面铺了整整一层夜明珠,将这个洞照得光彩耀目,洞顶映着波光粼粼的水光。整个洞极具奇幻美,就是洞壁上挂着许多的野生动物毛皮,显得有些煞风景。   “哒哒哒……”有脚步声向这边来,愈来愈近,蓦地在洞口停顿了下来。   袁沁的心脏也随之停顿,紧张的一收缩,自己这副样子要是被人撞见,还要不要活了,没给她时间去想,脚步声再度响起,一会功夫就已经进来。   一个三尺小男孩出现在她面前,墨发束在发顶,穿一身黑色短衫,在腰间扎了个银制骷髅带,见她醒来微微愣了愣,小脸蛋浮起一层红晕,别过头去。   那五官相貌,活脱脱就是熊孩子小时候。   袁沁要再不明白发生什么,就是脑子进水了,不由恨得咬咬牙,暗自深吸口气,忽而将脸色一变,笑道:“小孩,快过来帮姐姐解开绳子,这里太冷了。”   摩谒猛地看向她,眯眼道:“你不认识我?”   天寿节上一见她,他便开始不正常,本来不屑于去碰肮脏人类的他,也打破了以往的习惯,一心只想着把她藏起来,不让任何看见,更不能让她离开。   那突如其来的强烈占有欲令他心惊,直到将她剥光吻上唇瓣的刹那,一大段不属于他的记忆汹涌而至。他捂着脑袋疼得满地打滚,甚至滚出了洞外,一直等到天亮,他才好转,却也明白了为什么独独看见她,自己会变成这样。   因为这是他追了几世的心爱之人,从最初的时候开始,她便已经与旁人不同,是在他心里不可舍弃,独一无二的珍宝。   可她居然……   “你居然忘了我?”见她迷茫的样子,摩谒心口瞬间被插了数万支箭,疾步走到她身边,直视她的眼睛,想要从中看出一丁点对他的回忆。   袁沁扑闪着眼睛,故作无辜:“我又没见过你,怎么会忘了你呢?”   黑白分明的大眼清灵透彻,映出他如今的样子,可眼神却像在看一陌生人般,摩谒如遭雷劈,嘟嘟的小脸蛋僵住,不可置信的看着她,紧抓她胳膊的手慢慢滑下,颓然垂在一边。   “哎,你能先松开我么?”袁沁强忍着笑意,好久没见熊孩子这样可爱的样子了,她丝毫不介意自己做回怪阿姨,调戏他一把。   岩洞冰冷,这会她已经冻得鼻子通红,嘴唇发白,身上也是冰凉凉的,摩谒反应过来,伸出小胖手摸摸她的额头。忙转身拖来一个豹子皮,小心翼翼的盖在她身上,然后就这么蹲在她面前,直直的盯着。   袁沁扯了扯纹丝不动的绳索,愤愤道:“我让你解开我的绳子,谁让你给我盖东西了。”   摩谒愣了愣,半晌后,起身掀起盖在她身上的豹子皮,身姿曼妙的玉胴展露眼底。   微微发红的肌肤,以及性感的马甲线,让他呼吸蓦地急促,心绪不稳,只可惜一到白天他就只能维持小孩的模样,面对这样旖旎的画面,他只能眼睁睁看着,却不能做些什么。   身上盖的东西被掀开,袁沁崩溃的闭了闭眼,颤抖道:“你,你就是故意的对吧?”   “恩,是故意的。”摩谒大大方方的承认,看她炸毛愤怒的样子,不由勾起唇角,到底还是不忍她冻着,又将豹子皮给盖了回去,包了个严实。   袁沁再次确认,这人绝对是什么都想起来了,没想到恢复记忆,他居然还如此戏弄她,回想起第一次跟他见面时,她身为一条毒蛇,被他系在腰上打结的屈辱感,跟此时相比,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,熊孩子的捣蛋能力更上一层楼。   “现在记起我没有?”   欠扁的声音在耳边响起,袁沁哼一声,扭过脑袋:“你谁啊?”   “沁儿……”轻轻摩挲着她的脖子,他低喃,语气柔得有些恐怖,“不记得我没关系,你只要记得,再敢就这么丢下我,会有什么样的后果,当然,我也不会再给你这个机会。”   他手指划过的地方有些痒,皮肤上激起一层细小疙瘩,袁沁打个激灵,肩膀抖了抖,突然觉得他这只手冒着寒意,一旦她离开,便会化成匕首砍下。   正胡思乱想着,缚住手脚的绳索顿松,她忙拥着豹子皮坐起,往后退了退,对上他的眼睛,委屈道:“我饿了。”   刚说完,肚子也配合的叫了起来,她已经一天两夜没吃东西,都两眼冒金星,快饿晕了。   摩谒无奈轻笑,迈着他的小短腿跑去洞外,少顷,拿荷叶包着两块烤熟的肉回来了。袁沁想要接过,被他躲开,只能看他笨拙的用手指钳起一小块送到嘴边,她乖乖张嘴吃下,也不计较他手脏不脏,肉只有少许的咸味,却仍是暖了她的五脏六腑,身体也跟着放松下来。   少女鼓着腮帮子咀嚼,嚼完了吞下又迫不及待的张嘴,等待下一口,有点像嗷嗷待哺的雏鸟。摩谒莞尔失笑,注意到她脚腕处的青紫,想是被术藤给勒伤了,不由得有些心疼的皱眉,怪自己太过粗心大意。   白天变成人形,法力也会随之消失,他无法给她疗伤,只能尽心照顾周到。等吃饱了,他就去接来泉水,喂她喝下,再找出制作精良,又保暖的衣服。在这里她想怎么样都行,只有一条,不许出去,好在他事先已在洞口布好了结界,她也跑不了。   郭志昭就没有她那么舒服,还有人喂食了,夜叉们就算化成人也一样是实力强悍,徒手砍树什么的都不在话下,白天也要有夜叉去负责打猎,以备晚上狂欢。徐进业因为有妻子云蕾罩着,又有烹饪的好手艺,备受夜叉们欢迎,可以不用去干活,而郭志昭则要付出自己的劳力,否则就得成为夜叉们的口粮。   徐进业有心帮他,却被一堆嘴馋的夜叉扣在洞中,给他们烤肉,郭志昭不满的跟着几个夜叉去打猎,一路上磨磨蹭蹭,自从他得到空间以来,每天喝灵泉,皮肤早就嫩得不行,怎么能干粗活。   夜叉们可不管这些,看他长得好看,也愿意帮他一下,可他什么都不懂,又笨手笨脚的放走好几只猎物,一夜叉火冒三丈,就要扑过来打他,郭志昭吓得抱头尖叫。   “这是怎么了?”一五大三粗的男人扛着一只鹿出现,见此情景,一手将郭志昭拉到身后。   得到救星,郭志昭忙靠紧他,眼角瞥见他衣服的布料颜色,赫然是晚上的黄袍,瞬间僵住,黄袍同时转头朝他一笑,露出灿白的牙齿。   “大人。”那夜叉恭敬的颔首,又指着郭志昭道,“他根本不会打猎,放走我们许多猎物。”   “为什么非要我打猎,明明还有一个人,却只让他在洞里烤肉呢,那些我也会,这太不公平了。”郭志昭愤愤不平的抢话道。   那徐进业不过是个古人,难道还比他强么,再说他还有空间在手,如此区别对待,也太委屈他了。   他一开口说话,嘴里残留的灵泉清香气,飘散而出,黄袍闭上眼嗅了嗅,陶醉道:“这是什么味道,你还有像昨晚那样好吃的东西么?”   郭志昭怔住,害怕他生气吃了自己,忙道:“好吃的没了,但是让我去烤肉的话,绝对会做得比任何人都要好吃。”只要加上一点点灵泉,所有的食物都会变得分外好吃鲜美。   被美食所诱惑,黄袍扛着鹿,一手攥住他,迫不及待道:“你现在就去做,要是做得好,以后就不用来干活了。”   几个夜叉面面相觑,忙流着哈达子跟在后面。   徐进业肉还没烤熟就见他回来了,还不待他询问,黄袍夜叉便将他拎到一边,火架上烤的肉也被拿下来,丢给旁边眼馋已久的夜叉们。   “你去。”被拧断脖子的死鹿‘砰’的一声扔到了地上,黄袍将郭志昭推向前,旋即徒手撕下一条鹿腿,递给他,示意他去烤熟。   郭志昭只有硬着脖子上场,鹿腿对于他来说有点重,还得让徐进业帮着才挪到水边,剥皮简单清洗,将肉放上火架的时候,他蓦地想起周围的夜叉太多,要是此时取出灵泉水,难保不会被发现。   遂干咳两声,假意道:“这些食物要放上调味料才会好吃,我看你们好像都没有姜蒜,不如我出去找找吧。”   刚迈出两步,就被黄袍夜叉拽着手拖回,指着火架上的鹿肉道:“你在这炙肉,我带人去找。”   夜叉国的疆土上从没有种植过调味一类的植物,夜叉们也不是很懂,好在有徐进业这个从中原交州来的,对这些还能辨别一二,但他来夜叉国这么久却也没有见过,为了美食,一伙夜叉便架着徐进业去找,云蕾放心不下,赶忙跟去。   待他们走后,郭志昭偷偷取出几滴灵泉,滴在肉上,顿时香气弥漫,但气味清淡,普通人也闻不出什么。   54   灵泉蕴含天地灵气精华,是天地间所有的生命都趋之若鹜的东西,虽然气味甚微,却依旧能吸引到不少嗅觉灵敏的动物。   郭志昭在现代都市里,除了在动物园就只剩些小猫小狗,故而他的灵泉并没有引起太大的注意。而在夜叉国,遍地是凶猛的野兽,他将灵泉滴到肉上,又用火烤,将灵泉与肉的香气全都烤了出来。   隔壁洞府中的夜叉闻着味,速度飞快的赶来,不一会就杵在他跟前,咽了咽口水:“这又是徐进业烤的肉吗,怎么跟平时的味道不太一样?”说着就拿手去撕肉,连熟没熟也顾不上了。   听到这话,郭志昭不满意了,在他看来这是自己的功劳,怎么能就这样算在别人的头上,遂皱了皱眉道:“他不在,这是我自己烤的。”   夜叉嘴里塞着肉,闻言呆呆的看着他,匆匆将肉咽下,夸奖道:“你们人类确实厉害,什么吃的都会做,早知道这样,我们以前就该多留下两个人,专门炙肉。”   听明白他话里的意思,郭志昭再不敢吱声,渐渐的围过来的夜叉越来越多,连林中的动物都跑出来不少,都被来等肉的夜叉们顺手杀了,扒了皮堆在郭志昭身边,让他接着烤。   好在夜叉们都变成了人的样子,并没有晚上那么恐怖,郭志昭稍微好受些,在他们期许的目光下,挺直背部,摆出大师的架势,将肉翻转着烤。在现代吃自助烤肉吃得多了,他能够充分的掌握肉的熟度,虽然这里的条件稍微简陋些,没有现代的烧烤架,但至少比徐进业那半吊子技术要好得多。   这样想着,他更加对徐进业比自己的待遇好,而感到忿忿不平,却也不想想,如果不是徐进业怜悯他也是个人类,处处帮他,只怕他早就进夜叉的肚子里了。   少顷,黄袍带着几个夜叉回来了,徐进业远远的坠在后面,像是有些体力不支、气喘吁吁的样,他妻子云蕾皱着眉头看着,突然将他抱起,看向郭志昭时,微微有些不满。   若不是这人要找什么调味品,相公也不会累成这样。   “云蕾,快放我下来。”被妻子抱着,徐进业脸唰的红了,却耐不过她的力气,直到洞口才放下。   郭志昭忙推开黄袍迎上去:“徐兄,我要的东西找到了么?”   徐进业弯腰撑着膝盖,喘着气道:“漫山遍野都找了,这里不种植,也没有野生野长的,实在是没有,你不用担心,只要把肉烤熟了,他们就很满意。”   其实郭志昭只是要把他们支开,找到调料自然是好,要是没有也无所谓,反正有灵泉在手。这时徐进业也闻到了味道,稀奇道:“怎么这么香?”   再一看其他人,由黄袍带头,已经开始动手撕上了,也不怕烫直接就动手,甚至为了一块肉大打出手,云蕾实力彪悍,不但嘴里咬着肉还抢到一块递给徐进业。   “太好吃了,你做的东西真的很美味。”黄袍打个饱嗝,用小拇指甲剔牙,又拿这只手拍拍他的肩膀,“以后你就专门负责我们的三餐,不用出去打猎了。”   得到应有的待遇,郭志昭很满意,又端出经过灵泉水清洗后的山果,刚吃完油腻腻的肉,再咬一口清爽的山果,整个胃部都得到了极大的满足,夜叉们对他也变得和善起来。   灵泉水只使用了少量,因此夜叉们并没有太大的反应,只觉得浑身精力充沛,还想要一吃再吃。   徐进业没想到自己帮助同类人,竟然会丢了负责烤肉的活,有了添加灵泉的肉,夜叉们再也看不上他烤的。更何况郭志昭花样百出,肉串肉汤,轮番上场,这也导致徐进业在夜叉中彻底受到冷落。   云蕾虽然喜欢郭志昭做的肉,却也看不惯他就这么抢了相公的活,对他一番冷眼,郭志昭自知理亏也惧怕她的实力,不敢招惹,倒也相安无事。   郭志昭是混得风生水起,用美食征服全夜叉,为了不步袁同学的老路,他努力表现,就怕自己也被吃掉,殊不知他心中已经被吃掉的少女,正好端端的活着,就是略有些憋屈。   原因是她被禁足了,他现在明明是个小孩的样子,却还有本事将她困住,袁沁有些闷闷不乐的双手环胸,气恼的站在被封住的洞口,只要一伸手去触碰,便会被禁锢的法术弹回。   “过来……”   身后传来稚嫩的童声,袁沁转身,看摩谒板着可爱的脸,有点像小孩故意装作成熟的滑稽感,高高仰着头看她,伸手来牵,又够不着她的手,她坏笑,故意将手高举头顶,身高的悬殊在此时显而易见,且足以碾压他。   摩谒够了半天,脑门上出了一层细密的汗,骤然眯眼,摊开手命令道:“牵我。”   “凭什么,我就不牵。”袁沁得意的笑,背着手向石桌走去,半晌身后没动静,她隐隐觉得不安,回头瞥去。   三尺高的他嘴边绽开一抹笑,慢慢起了变化,那张可爱的脸一点点变成夜叉鬼面,身量也随之拔高,衣服跟着身体的长高而变化,十分贴身,腰间的饰件泛出冷光。   袁沁默默吞咽,一步步后退,直到背后碰到石壁,只觉眼前一花,眨眼间他便到了眼前,一手撑墙,居高临下的盯着她,缓缓道:“你方才说什么?”   报应来得太快,袁沁内心欲哭无泪,可怜巴巴的望着他:“没,没说什么。”说着,迅速矮身从他腋下钻过去,就要逃跑。   摩谒勾唇,转身抓住她衣领拎回来,又伸出手:“牵我。”   语气中这赤果果的威胁,袁沁怎么会听不出,人在屋檐下,她只得老老实实抬手牵住,不管心中如何腹诽,面上却还挂着讨好的笑,试图让他饶过。   这见风使舵的本事,让摩谒不禁莞尔,伸出手想摸摸她的脸,待看见自己的如利刃般指甲,眉头皱了皱,一手拽着她,拿起挂在石壁上的一把短刀。   “帮我把指甲弄断。”   看着眼前的短刀,袁沁愣愣道:“用这个?”   “恩。”摩谒应一声,催促道:“快点。”   他的指甲又长又硬,呈全黑色,袁沁将短刀当锯子使,蹙眉磨了半天,却只磨下一层指甲屑,不由喘了口气道:“指甲都留了这么久了,干嘛要断掉,还是算了吧。”   摩谒抽回手,不悦的放在眼前端详,以前这指甲作为他引以为傲的武器,杀敌无数,在玄冥界立在至高无上的威望,现在却分外不顺眼。无法用手去触摸她,让他生出一股焦躁,睇眼她黑亮的眸子,蓦地将长指甲塞进嘴里。   只听得连续几声‘咔嚓’声,他皱眉吐出几根断甲,袁沁看得目瞪口呆,忙抓过他的手,只见指甲齐根而断,与皮肉相连处沁出几道血丝。都说十指连心,指甲根部更是脆弱,他却眼也不眨一下,说舍弃就舍弃。   袁沁气得呵斥:“你干什么,都说不碍事了,这得多疼啊。”说着轻轻吹拂,试图减缓痛楚。   其实这点小伤对他来说并不算什么,但能看见她为了自己心疼的样子,还是会感到很开心,摩谒嘴角抑制不住的上扬,在这张夜叉脸上却显得格外恐怖。   巧妙挣脱被她抓住的手,旋即抚上她的脸:“指甲太长,会伤到你。”   闻言,袁沁愣愣望着他,眼眶发红,一丝丝甜蜜和幸福闯入心头,正感动着,又听他道:“我记得以前似是养过你一阵子,不过你那时还是条毒蛇,曾经我一度想要把你的毒牙拔了,后来见你追捕山鸡立下大功,又能陪我玩耍,便作罢了。”   此言犹如降下的晴天霹雳,震得袁沁一阵脑晕,再想起那时熊孩子每天抱着她的场景,竟感觉牙齿有些隐隐的疼,如果那时候真被他拔了毒牙,变成人形后,一张嘴……   一想到这,浑身打个哆嗦,袁沁抖着手指他,咬牙道:“好你个熊孩子,亏我一直对你惦记着,没想到你那时竟然抱着这个念头……”   “你不是不认识我吗?”摩谒打断她的怨念,眸中晦暗一片。   “额……”   “既然不认识我,又怎么记得这些,还是你开始只是在戏弄我?”摩谒扣住她后脑勺拉近,语气森冷。   见他如此,袁沁仰起头委屈道:“我不就忘了你一次么,还是假装的,你怎么不说自己每次都忘了我呢。”   摩谒一愣,缓缓松开扣住她的手,背过身去,紧握成拳,五官罩在阴影下,看不清神色。   “不对……”袁沁迅速绕到他前面,直视他的眼睛,“你恢复记忆以来,似乎从未问过我,为什么你会失忆,也不问你为什么辗转几个世界都跟着我,更不问我的身份,你是谁,你是不是知道什么?”   55   这一声声诘问,以及她那谨慎防备的目光,让摩谒心下钝痛,苦笑道:“沁儿,我是谁,很重要吗?至于你,我也是恢复前几世的记忆才知道的,我不问,是因为有些事情你不说,我也不想去知道,不管是什么原因,只要让我能一直跟着你,那也很好。”   他的表情很是落寞,袁沁恍惚间竟像是看见熊孩子长大时的忧郁模样,明白是自己不小心伤害到他,不由陷入深深的自责。   “对不起,我最近太紧张了,世界崩塌,我好像不管做什么,都像是在步入别人的陷阱,那种下一步就会掉下去的感觉,实在让我有些害怕。”袁沁垂下脑袋,吸了吸鼻子,蓦地被他抱住,力道大得几欲将她五脏挤出,胸口一阵闷疼。   摩谒俯身向她唇瓣吻去,却因为自身的獠牙阻隔,沮丧的闭了闭眼,叹道:“事到如今,有些事我不得不问,我的记忆是被何人消除,你是不是又会离开我?”说到最后一句,抱住她的手骤然收紧,显然是以前她每次的离开,让他不安到了极点。   袁沁吃痛,蹙眉伸手推拒,岂料越是要推开他,反倒搂得越紧,急道:“你快放开,我喘不过气了。”   摩谒惊了一下,忙放开,扶着她的肩膀细细端详,见她脸色还好,顿时松了口气,变回夜叉后,他的力气也会倍增,刚才激动下,险些没有控制好力道。   揉揉被勒痛的胸口,袁沁睇他一眼,缓缓道:“你的记忆被消除,这我是知道的,事实上不止是你,等我离开后,主神手册便会抹去所有人对‘我’的记忆,为的是防止第二轮崩塌,可为什么只有你能记起我,这点实在是匪夷所思。”   “主神手册?”摩谒抓住重点,眯眼道,“我能看看吗?”   “这个……我只在脑海中获取它传递的信息,倒从未将它取出来过。”   “万事万物都有其自然形态,但是稍加以引导,就是水也能成冰,你试试闭眼凝神,想象它的样子,再慢慢移出脑海。”   袁沁若有所思的点点头,应道:“我试试。”说着闭起眼睛。   空无黑暗的脑中世界蓦地出现一串文字,密密麻麻的看不清楚,她紧蹙眉头,使劲去看,并试图将它凝聚在一起,那串发光移动的文字忽然停顿,果真慢慢汇聚,现出一本书的雏形,她不禁欣喜,可不待她移出,刚形成的书蓦地炸开,再度变成一串串浮在脑袋里的文字。   “不行,我做不到。”袁沁额上急出一层细汗。   正要睁开眼睛,手突然被握住,紧接着他的声音传来:“平心、静气。”   她深吸口气,再次努力,只觉脑中那串文字像受到什么惊吓般,快速结成一团,瞬间变成本暗色书籍,唰的向她冲来,在脑海中消失不见,手上却突然一沉。   袁沁忙睁眼看去,只见自己一只手上多了本稍厚的书,大约二十厘米长,上面印有‘主神手册’四大红字,轻抚间金光流转。   顿时稀奇道:“我从没见过它的样子,没想到是这样的。”再一翻开,顿时傻眼。   这么一本厚书,居然空白一片,她不相信连翻几页,结果都一样,简直就像是得到一本无字天书般,可要真是无字天书好歹有方法能看得懂,可这个却是让她头疼了。   “怎么了?”摩谒从背后环住她,接过那本书,半蹲着身子,脑袋磕在她肩膀上。   袁沁丧气道:“弄出来也没有用,都是空白的。”   摩谒凝眸看去,顿时愕然,眸中闪过暗光,刚要开口,洞口结界弹飞了一个夜叉,趴在洞外鬼哭狼嚎的喊:“王上……”   微微一顿,手腕转个圈,主神手册蓦地消失不见,无视她的吃惊,笑道:“这东西暂时放在这里,饿不饿,我去拿东西给你吃。”   “哦。”袁沁愣愣应声,反应过来后,忙看向他,“我要出去。”   摩谒忽然沉下脸,语气不容置喙:“不行。”   袁沁气得拧他腰间的肉,强调道:“你总不能一直把我关在这里吧,我要出去。”   “只要能困住你,不管用什么手段也好。”摩谒眯起眼睛,控制住想要毁灭一切的欲-望,小心翼翼触摸她的脸,“乖,你只要好好待在我身边,其他的不用管。”   在这一刻,袁沁深切的感悟到,这再也不是以前那个由她来去自如、任意穿梭的人了,他对她的在乎程度,似乎远远超过她的想象。   穿过光幕结界,那夜叉便膝行过来扑在他脚下,哭丧道:“王上,云蕾为了她那个人类相公,打死了我一个兄弟。”   夜叉间斗殴本是平常事,谁的能耐大谁就会受到尊敬,却也严守等级,有大小夜叉之分,云蕾此次不但以下犯上,引火源头还是因为个人类,这在夜叉国是绝对不允许的。   事情起因,是由于徐进业被郭志昭夺了差事后,不能再用美食供养夜叉,又不能天天靠娘子养着,便自告奋勇的去采集山果。途中遇到一夜叉尾随郭志昭,将他扑到草丛里,试图强上,郭志昭大喊救命。   他见到后,便傻傻的冲上去,那夜叉被打断好事,愤怒的抓住他厮打,赶来的云蕾见自己相公被打,也激红了眼,黑幕降下,她瞬间化成夜叉,将毫无防备的对手撕成两半。   洞府里,徐进业围着火堆坐,屁股下垫着草席,脸色青一道紫一道,幸好那时还是白天,要不然他早被那夜叉咬碎吃了。   “徐郎……”云蕾看着他,幽幽叹道,“等海潮退了,北风刮来,我便送你离开。”   徐进业猛地抬头:“你说什么?”   自上卧眉山以来,他一直跟云蕾待在一起,说他这条命是她所救也不为过,他也曾多次想要逃掉这地狱般的国度,可每次都被轻易抓回。他以为自己会受到暴打甚至被她吃掉,可她始终都把自己当作丈夫看待,处处维护,她的独占欲有多重,只有他知道,可眼下她居然肯放自己离开。   “我今天杀的是巡海夜叉,王上必得惩处我,你不属于这里,等天亮了我就带你找个地方躲着,他们找不到你人也就算了,等事情过去,你就能回去了。”   “那你呢?”   “我是夜叉国的子民,不能离开。”   徐进业喉结滚动,喑哑道:“你不也是我娘子吗?”   云蕾微微动容:“徐郎?”   “今你为我闯下祸事,是我莽撞无用,可我们也不能坐以待毙,我出海经商的船只,被我藏在崖边的枯草洞里,那里隐蔽无人发现,我们一起走。”   云蕾眼神一亮,欣喜的望着他,又垂下脸,拉过自己的一根辫子,绕在指尖:“我这副样貌,恐吓着旁人,让徐郎难堪。”   徐进业叹口气,拉过她的手:“我在这里又何尝不是异类,这么久以来,你也未曾嫌弃我,你对我的恩情,我都记着,等回到交州,定会让你成为这世间最幸福的女人。”   云蕾在夜叉国只顾锻炼自己,让自己变得更强大,因为只有这样,才能够在同伴手里抢夺和守护自己的食物。可直到遇见徐进业,她才明白这世上还有肩膀可以给她依靠,虽然这个肩膀弱小了些,却也只有他将自己当作一个女人看待。   如今得到他这句话,心中已是涨满了温情,不由激动得热泪盈眶,哽咽道:“好,徐郎,我跟你一起走。”   “恩。”徐进业拍拍她的手背,又道,“我们既然要走,干脆也叫上郭兄弟一块,今日之事也关系到他,万一被王上得知,他岂不是也逃不过了。”   “你还要叫上他?”云蕾惊讶道,“不是我心眼小,那人一看便知是极重私欲,你是好心救他,可他呢,他又做了什么,巡海夜叉要打死你时,他只缩在一旁冷眼看着,若不是我,你今日早就一命呜呼了。”   洞外一黑影捧着颗明珠,兴高采烈的回来,正听见这句话,脸色突然变得难看,脚步蓦地停下。   徐进业接着劝道:“这些我也知道,可帮人帮到底,他与我泛属同类,总不好让他在这里无辜丧命,上次的那个小姑娘,我无能救下,实在良心难安,这次是万万不能让他也折在这里了。”   “徐郎,此人救不得,弄不好被他反咬不口,岂不是糟糕,我不许你带他一块走。”   “好好好……”   黑影一顿,冷哼着转身。   徐进业知道云蕾一旦做出决定很难劝动,便想先答应着,等回去时叫上郭兄弟一块,事成定局,云蕾也就不会再说些什么了。   听到洞外似有动静,云蕾听力敏觉,正要出外查看,一阵狂风刮进洞中,火堆的柴火被吹得四散,燃着了一旁的草垛。   她一惊,忙将徐进业拉往身后,只身上去灭火,就在火势得到控制时,一夜叉出现在洞中,冷冷道:“王上要见你们,跟我走一趟吧。”   高处洞府中,徐进业朝云蕾安抚一笑,围着他们足有十几号夜叉,皆凑在一起叽叽喳喳的议论什么,在最高的豹皮座上,他们的王拿着本书,眉头紧锁。   56   袁沁自新晋小主神以来,从未见过主神手册除自己外有听过谁的话,现在失去了手册的实体,脑海中已是一片空白,完全不知道任务走向,自己又身困于此,莫名有些焦躁不安。   洞口的结界一直都在,无论白天黑夜始终困着她,一刻不放松,袁沁折腾了好一会,泄气的蹲在地上。身上穿着他所找来的衣服,暗色花纹,领子有一圈白色细毛,料子也不知是什么材质,摸起来顺滑也很薄,但只穿这么一件却也很暖和。   想起主神有掌控主神手册的能力,她闭眼凝神,默念口诀召回。   摩谒正在查看主神手册中记载的东西,底下夜叉们不知王上在看什么,又不敢轻易打扰,只好围着徐进业与云蕾,你一言我一句的讨伐。   “竟敢杀了巡海夜叉,真是胆大包天。”   “不错,身为夜叉国下的臣民,你居然为了外界之人,杀了同伴,其罪可诛,云蕾,你可有什么解释?”   “这还用解释?云蕾杀了巡海夜叉是事实,也没什么好申辩的,现在只等王上处决,我等又有何可议论的。”   “这话可不能这么说……”   听着耳边糟乱的纷争,徐进业紧紧抓住云蕾的手,按下她欲扑上去厮打的冲动,微微摇了摇头。眼下已是这种形势,多说无益,反倒更能激起他们的怒气,得不偿失。   少顷,郭志昭跟着黄袍夜叉走进洞中,见此情景往后缩了缩,一手攥住黄袍的衣角,看向徐进业时眼中闪过一丝记恨。   人性有时候就是如此,如果你一直在帮着一个人,他会习以为常,认为这是你应该做的,而等你突然不帮的时候,他便会觉得这是你的错,从而忘却你以前所有的好。   而郭志昭正是如此,他不小心听见云蕾跟徐进业的对话,知道他们准备离开这里,并且不打算带上他,不但如此,云蕾还一直在说他的坏话,简直可恶。他原想将这事捅出去,可现在并没有证据,万一到时候云蕾拒不承认,倒霉的就是他,唯一可以做的,就是静观其变,到时候来个人赃并获。   得知夜叉王要处置这次杀死巡海夜叉的人,他害怕受到牵连,便找到黄袍寻求帮助,在他看来自己也是受害者,又不是他求着徐进业扑上来救自己的,因此这事应与他无关。而黄袍早就对他有些想法,见他来找自己帮忙,自然是求之不得。   一见到郭志昭,云蕾便有些不高兴,索性别过头去,免得看着心烦,倒是徐进业主动去打招呼。   “郭兄弟,你没事吧?”   郭志昭冷冷瞥他道:“我能有什么事,有劳你费心了”说着拽拽黄袍夜叉的袖子,示意他去帮自己求情。   黄袍笑着用长指甲轻轻划过他的脸,背着手朝夜叉王那去,像是极有信心。   徐进业听他这不阴不阳的话,怔愣半晌,被云蕾拉往身后,低声训斥:“都跟你说他忘恩负义了,你却偏要去贴他的冷屁股。”   声音虽小,旁边的人却也听得见,郭志昭抿起唇角,紧握拳头,一言不发的拔脚往黄袍那去。   “王上。”黄袍抱臂行礼,“不知您准备如何去处置云蕾?”   摩谒从书中抬首,凝眸向那看去,一皮肤白皙的短发少年正向这奔来。   发生这种残杀同伴的事,若是以前他必定会严惩不贷,但看了这名为主神手册所记载的东西,他倒有了另一番考量,上面记载了夜叉国今后的结局,且是因为一个外来者私自篡改剧情所导致的,他前几世的记忆里,有一世是在现代,因此一见这外来者,便心知肚明。   “你可是郭志昭?”   空旷的洞府中蓦然出现这句低沉的话,犹如梵音,郭志昭愣愣止住步子,待看见夜叉王的样子又惊恐的低下头,往黄袍夜叉身后靠去,心中暗自纳罕,想着他怎么自己的名字的。   没他想得那么多,黄袍兴颠颠道:“王上,您也知道他么,他做的食物极为美味,比起在天寿节那天您吃的那些,要更为好吃得多,只要您尝过一次就知道了。”   说着将郭志昭向前推,又道:“此次巡海夜叉被杀,全是云蕾之错,与他无关,还请王上明鉴,等明日再让他多做些好吃的,献给王上。”   他先是将郭志昭夸一顿,再推卸责任,又拿美食诱惑,像是笃定夜叉王吃定了这一招,端得好手段。   “与他无关?”云蕾闻言怒气冲冲的过来,一手拽着徐进业,“巡海夜叉是我杀的,但若不是为了救他,徐郎也不会差点被打死,我也不会为了救徐郎而动手,现在你却推得干净,岂不知当初究竟是谁引起的……”   “你这是在质疑我的话?”黄袍阴下脸,露出尖牙,慢慢聚拢五指成爪,语露威胁。   阴谋诡计、弯弯道道的那些不适合夜叉,一言不合就要动手,在夜叉国稀疏平常,要论硬碰硬,云蕾还没怕过谁,当即就要冲上去厮打。   “云蕾。”徐进业忙喝止,将她拉扯回来。   摩谒看他们乱成一团,丝毫没有制止的打算,全程盯着郭志昭,直让他冒冷汗为止,冷冷挪开眼,缓缓道:“巡海夜叉的位置,谁人接管?”   此言一出,众人不由怔愣,他一不发落人类,二不惩处云蕾,只关心巡海夜叉的位置由谁来接替。愣过后,十几名夜叉皆纷纷凑过来,七嘴八舌的毛遂自荐,黄袍本就位高,对巡海夜叉的差事并不放在眼里,因此并未参与其中。   一夜叉拱手道:“王上,属下熟知卧眉山一切事物,对沿海地区也略有了解,最适合巡海。”   摩谒点点头:“就交由你吧,以后但凡有过海来的人类,一律格杀勿论,不留活口。”说着就要起身离去。   众夜叉面面相觑,齐齐跪下:“巡海夜叉被杀,兹事体大,请王上处置云蕾。”   闻言,徐进业站了出来:“云蕾是为了救我,若真要赔命就拿我的。”   “徐郎……”云蕾泛着泪看他,蓦地跪下,“我自认没错,这也不关徐郎的事,请王上饶了他。”   摩谒冷冷瞟他们眼,正待开口,手中书籍突然化作流光消失不见,一颗心蓦地下沉,紧紧揪在一起,他惊恐的瞪大眼睛,厉吼出声:“沁儿——”   众夜叉本就五感灵敏,现在却没有捕捉到他的痕迹,连他怎么出去的都不知道,待回过神来,已不见了他踪影。   袁沁坐在床边,拿着召回主神手册,笑着翻开,依旧是空白一片,略有些丧气的收好,结界处突然冲进来一黑影,速度快得惊人,猛地将她扑倒在床上,脖子被狠狠掐住。   “你要去哪里,你要去哪里?啊?”发狂的吼声震耳欲聋,正对上他一双通红的眼睛。   “我,呃……放开……”   被掐得一阵窒息,喉咙处生疼,袁沁说不出话来,只能挥舞着双手,不停的敲打他。   “你又要离开我?”摩谒阴鸷的神色变得沉痛,“为什么,为什么?”   被掐的骨头发出咯吱的声响,袁沁耳边开始出现轰鸣声,眼前一片血雾,第一次觉得死亡离自己这样近,近到仿佛可以看见死神就站在床边。   一滴泪从她的眼角滑下,摩谒蓦地惊醒,忙松开手,看她脖子上的掐痕,颤抖的手缓缓去抚摸,俯身压在她身上,垂下她脑袋边低喃:“不许走,不许……”   突然得到放松,袁沁剧烈喘息着,去吸收大量的空气,一股清凉之气透过他的指尖传来,缓解了她喉间的疼痛,她正待开口,却听见咔嚓的脆响,接着他的脸在眼前放大,唇被封住。   他的獠牙被硬生生掰断,扔在床边,这个吻混合着鲜血,夹杂着他的不安绝望与无尽的苦楚,唇齿间充斥着腥甜与铁锈味,强势吸允她的唇舌。   摩谒粗喘着,猛地扯断她衣服上的细带,抛之床下,揉捏着臀部按向自己,分开她的双腿,狠狠撞入。   “啊……”袁沁仰头痛呼出声,五指在他背后抓下,留下五道红痕。   这样粗暴的他,她还是第一次见到,竟是丝毫没有怜惜,一下一下,像是要将她弄死在床上一般,整整一夜,他不知疲倦,而她却被弄得晕过去又被他吻醒,再度晕过去……   日上三竿时,袁沁呻-吟一声醒来,浑身已是没有一块好肉,青紫一片,下身更是狼藉,扶着酸疼不堪的腰转身,正撞上小孩粉嘟的脸,而他的手上正拿着一块湿帕,似是要给她擦拭。   “你……你还有脸,给我滚。”袁沁对他怒目而视,一脚踹过去,他也不躲,直踹倒在地翻滚了两下,跌个狗爬。   拍拍身上的灰,摩谒毫不在意的爬起来,恬不知耻的凑过去,见她一脸难受的趴在床沿,皱了皱眉,转身重新将帕子弄干净,端来温水。   朝她招招手:“沁儿,过来。”   袁沁疼得直哼哼,那一脚正扯到痛处,不由气道:“过来你个头,你个丧心病狂的家伙,要不是你白天会变身,是不是现在我还在昏厥的状态?”   摩谒低头往自己身下看了看,眸光一暗,算是承认了她说的话,踮起脚,直接够着她的胳膊,开始细细擦洗。   看他态度良好,袁沁稍稍好受了些,逼问道:“说吧,昨天你发什么疯?”   摩谒垂下眼睑,心有余悸道:“手册不见了,我以为你也……”   “你以为我也不见了?”袁沁不可置信的瞪着他,“笨蛋白痴,那可是我的东西,我只是将它收回来而已,哪能这么点权利都没有。”语毕,掐着他的脸蛋往两边扯。   摩谒腮帮子都疼了,萌萌的小脸蛋实在跟他的表情不相符,袁沁丝毫没有欺负他的自觉,掐掐脸摸摸头,也是在报复他昨晚的过分举动。不过转而想想,也是自己让他太过缺乏安全感导致的,以至于她收回主神手册,他便会惊恐不安。   想罢,双手交叠着枕在上面,任熊孩子给她擦拭背部,温温的水熨抚了皮肤,舒服的喟叹道:“我收回手册,不是要离开你,而是因为有任务要去完成,如果我不去做的话,又会像上个世界一样多出无法掌控的人和事,既然怎么都逃不掉,又不想任务失败关小黑屋,无论如何都要去试一试,可不管我在哪里,一颗心始终对你牵挂着,你明白吗?”   这话听在摩谒耳里,心尖微微颤动,擦拭的手停顿下来,撑着小身板跳上床,就要亲她。   袁沁忙伸手挡住,满脸黑线:“你这个样子还是不要亲我了吧,有种猥亵儿童的罪恶感。”   摩谒一僵,睇向她:“那你刚才踹我的时候,怎么没有罪恶感呢?”   “哎呀?”袁沁佯装愤怒,内里却心虚不已,“你还敢顶嘴,别以为变成小孩,我就不敢对你动手了啊。”   摩谒冷哼,强势掰过她的脑袋亲上,小小的唇含不住她的,只能轻轻舔了舔,半晌后,看着呆滞的她,表情傲娇道:“不止顶嘴,还动嘴了,我不要你惦记着我,只需要你老老实实待在我身边,任务的事,我帮你处理。”   从他恢复前几世的记忆以来,各种属性满点,一会柔情似水、眼神忧郁,一会霸道傲娇、冷酷无赖,变起脸来比翻书还快,袁沁实在是招架不住,只能看他欠扁的样子,暗自咬牙。   这会听到这话,愣了愣:“你知道我的任务是什么?”怎么可能呢,她从未提过任何有关于任务的事,主神手册又是空白的,难道,他竟然能看见?   想到这,她震惊的看向他,正听他道:“是的,我知道,你那本书上有记载,事关夜叉国的未来,我也责无旁贷,可完成任务之后,你是不是就得强制性的离开?”   袁沁点点头,被他俯身抱住,看他的短手根本没办法圈住自己,蹙眉努力抱住,却只能趴在她身上的悲催样子,微微愣住,心中暗爽,总算是在他手里掰回一城。   她脸上的憋笑表情太过明显,摩谒喘了喘气,哼道:“等着晚上……”   至于后面的未尽之言,从他暗沉的眼神中就可看出,袁沁背后不由得一凉,就听结界外有人在喊:“王上,志昭来给您送美食来了,还请一见。”   这话中的志昭想来就是指空间携带者郭志昭,没想要他居然这么快就用美食征服夜叉们了,袁沁不由向熊孩子看去,见他神色似在挣扎,便明白他心中所想。恐怕是害怕帮她完成任务,她就会离开这里,去往下个世界,可若是不帮,她被关进小黑屋,照样会离开,如此两难的境地,难怪他会游移不定。   摩谒垂眸不语,拿过衣服给她穿上,又慢吞吞的挪下床,袁沁忙道:“我也要出去。”   “恩……”摩谒低头想了想,望向她道,“困了你这些日子,憋出病也不好,那就随我出去吧,但只许一会,懂吗?”   袁沁忙不迭的点头,就见他拾起床边的断牙,小心磨出个孔,用草编绳子穿着,示意她蹲下,踮脚戴在她脖子上系好。   “有了这个,你就不会被结界所挡。”看她欣喜的样子,顿了顿,加了一句,“回来要还给我的。”   袁沁笑容僵在脸上,直气得将他脸掐出红印才罢休。   郭志昭在洞外等了半天,黄袍有事处理,只将他送到这儿便回去了,留他一个人在此处惴惴不安,端着肉食的手正酸得不行。洞口光幕处现出一人影,他忙挺直背部,表情肃穆,心跳如雷鼓,人影慢慢显现出来,居然是个小男孩。   57   黄袍夜叉带他来这里,主要是想让他讨好讨好王上,以后再有什么事,也好求情,郭志昭紧张了许久,原以为走出来的是那个恐怖吓人的夜叉王,没想到只是个小孩而已,高高提起的心蓦地放下。   见小孩挡在面前,抬起下巴朝他点了点,呵斥道:“小屁孩别挡着我,这是夜叉王要吃的,撒了你可赔不起。”   刚说完,光幕中又冲出一个人,头发编成长辫垂在胸前,身上穿着白色绒毛服饰,眉目如黛,捂了几天,脸都白了不少,在阳光下灿若生辉。   “袁同学?”郭志昭惊叫,表情犹如见鬼一般。   摩谒蹙了蹙小眉头,迅速挡在她面前,却只能拦住她腿部,丝毫不能遮住对面人看她的视线,不由黑了脸,对自己眼下的身高极为不满。   “嗨!”袁沁微笑着招手,被小孩回眸一眼杀到,悻悻的将手放下,干笑道,“有些天不见了,你看到我也不用这么惊讶吧?”   她却不知,在郭志昭的心里,她已经与死人无异了,现在骤然看见一个已死多时的人出现,自然是惊吓居多,哪里还会跟她叙旧,没吓疯已算是心理强大的了。   装着肉的陶罐差点脱手而出,手臂抖了抖终是稳住了,结结巴巴道:“你,你怎么会在这里,你不是被吃了么?”   袁沁看了看熊孩子瞬间了然,哼道:“谁说我被吃了的,夜叉王不喜欢吃人肉,我只是被他囚禁起来而已,你这不是要给他送吃的么,交给我吧,我给他就行。”说着朝他伸出手。   “那不行。”郭志昭忙将陶罐挪开,看她惊讶的模样,似是觉得自己反应太大,心虚道,“这是我要进献给夜叉王的,你又不是他什么人,还是让我亲自给他吧,对了,你有看见他么?”   对这个同学,郭志昭现在却有些瞧不起了,想着夜叉王把她关起来没吃,大概是想要她做个小丫鬟伺候,毕竟她又没有什么本事。如果将这罐吃的給她,到时功劳全被她给抢去了,那他岂不是白忙活了,虽然他也不想看见夜叉王,但总比将好事拱手让给别人强。   不得不说他这次为了讨好夜叉王也是下了血本的,摩谒能清楚的闻到罐子里有让他蠢动的气味,极为诱惑。灵泉水对五感越灵敏的物种,越能发挥其气味,也更有诱惑力,夜叉王无疑是站在了五感的顶端。   不是没有夜叉闻着味,但都不敢靠近他的洞府,黄袍也是事先得到饱餐一顿才能忍受住的。   袁沁第一个发现他的不对劲,忙拽过他的小手拉往身后,对郭志昭笑道:“你不给我,这结界你也进不去,要不你给他一样。”   “给这个小孩?”郭志昭嫌弃的摇摇头,看了看洞口,又凑到她跟前,低声道,“他该不会是夜叉王的儿子吧?”   袁沁一愣,翘起一边唇角,邪笑的看他,道:“是又如何?”   郭志昭诧异的望着小孩黑沉的脸,变脸笑道:“既然这样,那就麻烦你了,请一定要告诉王上,是我送来的。”说着递给袁沁罐子,又朝小孩点点头,忙不迭的逃了,想要刚才他有向那小孩恶言恶语,不由打个激灵。   “你想要我的孩子,以后会有的。”   耳里蓦地听到这句话,袁沁半晌才反应过来他说的什么,顿时哭笑不得道:“我刚才那是逗他玩,真没把你当孩子看待,再说哪有你这么讨人厌的熊孩子啊,可是,我居然还挺喜欢,也是没救了。”语毕,抱着罐子仰头看向天空,默默为自己掬一把辛酸泪。   摩谒的脸一阵青一阵白,最后变得通红,小脸蛋像个红苹果般,让人直想咬一口,有点害羞,不好意思的瞅她一眼,轻抿唇道:“我也喜欢你……”   而后又唰的沉下脸怒道:“以后不许再让别的男人看你,要不我就挖掉他的眼。”   袁沁想要掐他萌萌脸蛋的手顿住,嘴角微微抽搐,他这性格到底是怎么形成的啊,变得也忒快了。   “这里面应该是掺杂了什么东西?”低头闻着阵阵香味,她蹙眉,将罐子递到他跟前,“你要吃么?”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灵泉水,这么多夜叉都吃过了,想来也没什么问题。   摩谒努力克制自己,将眼前的罐子推开:“掺了灵泉的食物,吃多了会像罂粟一样上瘾,凡事过犹不及,这本不属于自身的东西摄入得多了,未必是什么好事。”   “啊?”一听这话,袁沁嫌恶的把罐子挪远,“果然天上不会掉馅饼,有得必有失。”   摩谒莞尔:“好久没吃你做的饭菜,今天给我做一顿如何?”   袁沁瞥向他,忽而笑道:“要想吃我做的饭菜,那你就给我跳个舞。”说着捏捏他的脸,唔,滑不留手、弹性十足的,不由感叹手感真好,怪不得他以前老是喜欢摸自己脸和脑袋。   “不跳。”摩谒皱皱小眉头,将脑袋扭到一边表示不满。   “你跳不跳?”袁沁敲他额头,摘下断獠牙在他面前得意晃晃,威胁道,“你可别忘了,现在那结界可困不住我了,你要是不跳,那我走咯!”   摩谒一惊,伸手去夺,可现在他哪里是袁沁的对手,她故意把东西举高,他就是再蹦跶也拿不到,打也打不过,便只能认输。   喘着气,小脸阴沉一片,睇向她道:“你说话算话,我跳了,你不许走。”   “嗯。”袁沁点点头,掩不住的笑意,蹲身托起下巴,好整以暇的看着他,“跳吧。”   摩谒蓦地脸红,左右看看,视线触及之处,夜叉们避之不及纷纷逃窜,刚才两人并没有压低声音,是以五感超群的夜叉们是听得一清二楚,此时不逃待到王上恼羞成怒,他们必会成为出气筒了,怎么死的都不知道。   “咳咳……”见周围已清了场,他略尴尬道,“跳不好,不许笑。”   袁沁忙点头,就差举手发誓,但她嘴角上扬的弧度,怎么都没有说服力,摩谒无奈扶额,姑且只能当做看不见,眸中的宠溺已溢满。   迈着小短腿走到中央位置,脸又红了红,看她期待的样子,咬咬牙,开始一小段炫酷的街舞与机械舞混插,小胳膊抽筋似的抖,偏偏脸上还一本正经,四肢也不协调。因为他从没有跳过舞,只能将自己所熟知的轮番照搬,最后席卷大天-朝的广场舞也被他秀了一段。   那强装镇定却还是羞愤欲死的小模样简直不要太萌,袁沁已笑岔了气,捂着肚子滚到草地上。   “哎哟,哎哟……笑死我了。”腮帮子又疼,眼中笑出了泪,眸子亮晶晶的,已经很久未曾如此开怀大笑过。   摩谒僵着脸箭步上前,原本有些生气,看到她这样怒气全消,也罢,虽然有点丢形象,但能让她这么开心却也值得,知道她心中藏着许多事,但现在他只想留住她,此后由他负责她的笑脸,永远这么开心。   袁沁缓了缓,笑着看他,猛地起身,掐掐他的脸:“看你这么乖的份上,我便小秀一下,虽然我做的不一定比他那个好吃,但我带来一些法宝,保管有你口福。”说着从储物宝袋里掏出现代厨具,满满当当摆了一地。   煤气罐什么的,在这里简直不要更方便,夜叉虽然食肉,却也注重荤素搭配,一些野菜也不会放过,却从不自己种植,将找食材的任务交给熊孩子后,袁沁便开始大展身手。   好在主神手册在奖励厨具的时候,也有附赠一些配料,一道爆炒肉片,色香味俱全,红辣辣的颜色,看着就很有食欲。袁沁贴心的做得多些,分成三份,先给小孩一份堵住他的嘴,最后一份则是分给了站在远处流口水又不敢靠近的夜叉们。   摩谒不满的蹙眉,看她笑得开心又低下头默默吃着,时不时享受下喂她的乐趣,夜叉们头脑简单四肢发达,还是个不折不扣的大吃货,以前没有好吃的也就忍了,这下已经尝到了美食,更是一发不可收拾,只要谁给他们吃的,便能轻易收买,前提是不违背夜叉国的准则。   袁沁此举在不知不觉间收了几个铁杆夜叉,她却浑然不觉,只是每次多做几份给大家一块尝尝,夜叉们发现王上对这个少女的纵容程度简直逆天,渐渐也胆子大了起来,每到饭点就到洞口守着,弄得摩谒烦躁不已。   郭志昭发现自己的灵泉水似乎是打了折扣,以前围着他的夜叉少了一小半不知去处,自跟徐进业等人闹翻后,他便搬出了那个家,投入了黄袍的洞府。黄袍对他极好,时时送些名贵的明珠与小颗的金珠,夜叉似乎酷爱圆圆的珠子,连脖子上也挂着,而量数的多少以及珍贵程度,也决定了佩戴者的身份地位。   郭志昭将这些礼物都收着,想着等哪天出去了将这些东西给兑换掉,何愁不大富大贵。   来吃他食物的也喜欢给他一些打赏,毫无例外也是这些珠子,可最近打赏却少了一小半,虽然没什么影响,可对于他来说却是难以接受的。   他尾随一夜叉来到洞府外,发现袁同学笑盈盈的端出熟肉来,那一众夜叉就跟哈士奇一般伸着舌头,等着主人喂食。   郭志昭愣愣站在远处,指尖掐进肉里,对于被抢了生意这件事,势要报复回来。   夜间,黄袍吃完他用灵泉水煮的肉,舒服的喟叹,看他有些低沉的样子,遂凑过去道:“怎么了,在我这儿不开心吗,还是你在为巡海夜叉之事担心,这事王上已经从轻处理了,只罚云蕾去矿山,你也未曾受到牵连,还有什么不妥吗?”   郭志昭搓着两根手指,叹道:“我上次给王上送吃的,他没出来见我,只让他儿子出来了,后来我再送吃的去,他理都不理,我在想着是不是他很讨厌我。”   “怎么会呢,在这里的子民都很喜欢你,他又怎可能讨厌你呢,而且……”黄袍揽着他的肩膀,皱了皱眉,“王上并没有什么儿子啊,你是不是弄错了,早知道我应该陪着你的。”   郭志昭惊讶的转头:“你说他没有儿子?”   “王上不喜人类,又少在卧眉山上待,怎么会有儿子呢,你定是弄错了,许是把哪个幼儿调皮戏弄你呢。”   “戏弄?”郭志昭垂眸喃喃自语,想起袁同学突然用吃的跟他抢夜叉的注意力,定是那时将他敬献的吃食私吞了,或是递给了王上,没想到千算万算,他居然被自己的老乡给阴了一把,顿时心头火气。   袁沁不知自己被他记恨上了,近些日子她被看着更紧,到了晚上,熊孩子变成夜叉,收回给她的獠牙,一刻不放松的黏着她,简直就是强力牌的狗皮膏药,脱都脱不下来,每天只有少量出去放风的时间。   “沁儿。”摩谒挑起她一缕发,细细编成小辫,“你不是嫌这里无聊么,正好卧眉山也没什么要紧事,我带你去玄冥界玩玩,如何?”   “恩?”袁沁疑惑的睇他,似是觉得自己幻听,“你说去哪里?”   摩谒笑道:“自然是玄冥界,卧眉山只是我在人间的小国,此处也只是我修养之所,至于那个外来者,便干脆杀了吧,省得他四处碍我眼。”   经此一提,袁沁恍然大悟,如醍醐灌顶,这郭志昭并未附在主角身上,就是杀了估计也不会造成二次崩塌,既然有简便的方法,那为什么不实行呢。   “只是……”她转头对上他的眼睛,眸光忽闪,“只是我不确定,杀了他之后,能否算是完成任务,我可能也会……”剩下的话她没说,只突然靠进他怀里,环住腰身,对他的依恋尽在不言中。   摩谒闭了闭眼,颇有些烦躁:“杀也不行,不杀也不行,那就把他关起来。”   “哎!”袁沁忙制止,扯下他的发在指尖缠绕,“这件事我不希望你来插手,虽然你确实有这个能力,但这是我的责任,我希望自己亲手处理,等我找出妥善处理的方法再去动他,你就不要管了,好不好?”   猛地将她脑袋紧紧按向怀里,摩谒声音黯哑,不停啄吻她的发:“我想我已经疯魔了,若再出了那样的事,我不敢保证是不是真的会掐死你,所以……你要好生处理,知不知道?”   明明是这样冷酷的话,袁沁却心生颤动,为他其中的深情与占有欲,若是对方真的要离开,还不如死在自己怀里,她能够深切的明白他心中的真意,只因她亦如此。   为了寻求破解主神手册对她的牵制,袁沁试图从根本上解决问题,她大胆猜想,要是自己的灵体被固定在这个世界,饶是主神手册也无法撼动,岂不是就能彻底解决了么,可关键是什么样的东西才能有这样大的本事。   摩谒知她犯了难,便命人抬来夜叉国的古籍以便查阅,上面的字袁沁一个不认识,他便充当起了翻译。   因出了巡海夜叉的事,云蕾被罚去挖矿,一天天下来,她没叫一声苦,倒是徐进业更加自责,将回去中原的事提上了日程,趁白天夜叉守卫松懈的时候,偷偷溜到藏匿船只的洞穴,将破损的船只修补一番,再备上干粮。   却不知螳螂扑蝉黄雀在后,郭志昭就等着抓他个现行,待看清他藏匿洞穴的位置后,冷笑着转身,准备等他和云蕾要走时就去告发。   海浪一波接着一波,翻打着扑来,像是有什么东西趴在沙滩上,身上一闪一闪的发光,郭志昭以为是什么海中的宝物,忙跑过去看,待走得近了才发现是一个人,浑身狼狈,下半身浸泡海水中随时要被冲走,唯有腰间的佩饰在阳光下亮晶晶的闪着,其纹路色泽当属上品。   “救……救救……”这人眼睛睁开一个小缝,挣扎着拽住他的裤腿,气息奄奄,嘴唇干裂发白。   郭志昭在救与不救中挣扎一番,拔脚就想走,待见到他破损衣服上的四爪金龙又蓦地停下,见新上任的巡海夜叉似在往这边来,他咬咬牙,蹲身扶起这人。   58   四王爷秦恒奉命出海剿匪,不料遭遇风暴,大船触礁,手下一个个拼死将他托上岸,自己却被卷入海浪。他又受了重伤动弹不得,还以为就这样客死异乡,迷糊中似看见了天人下凡,身后镀上一层光晕,就那样出现在他身边。   浑身没有一丝力气,高烧不退,他几经颠簸似到了一处洞穴,有人在用清凉的东西润他的唇,他迫不及待的张开嘴吸允。一缕缕清香沁人心脾,身体蓦地得到缓解,如久旱逢甘露般得到起死回生的救治。   等秦恒醒来时已是月挂树梢,洞中燃起了火堆,给这处狭小之地平添了温馨之感,火光映着少年白皙的脸,墨发极短,耳饰不像是中原人所佩戴的,却十分精巧,手中正叉着鱼在烤,香味传来,他咽了咽口水,第一次觉得皇宫中的山珍海味也大抵不过如此。   因藏了个人在这里,郭志昭并不敢用灵泉水,但为了救他也没办法,只能将洞口掩住,幸好这处偏僻,鲜有人烟,夜叉们也不会往这来,这才给了他便利。   “你是谁?”秦恒强撑起身子,发现自己身上盖着个虎皮,对他的好印象又拔高不少,“你可是救我的天人?”   听到声音,郭志昭拿着烤熟的鱼递给他,笑道:“我不是什么天人,只是凑巧救了你,你可感觉好些了?”   闻着眼前香喷喷的烤鱼,秦恒却依旧没有办法将视线从他脸上挪开,心跳一下比一下快:“是你救了我,那此处是哪里?”   “这里是夜叉国,外面都是吃人的夜叉。”见他面色惊异,郭志昭安慰道,“不过你别害怕,我不是夜叉,也跟你一样是误入此地的,这里很安全,你放心养伤就是了,就算被发现了,我也会保护你的。”说着拍拍胸脯,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。   秦恒在宫中不太受宠,要不然也不会接到如此凶险的差事,天家孤寒,底下人对他敬重有之,打压者亦有之,他从未尝过真情相待的滋味,蓦然对着如此一心为他的,怎能不心动。   郭志昭再次把鱼递过去,他愣愣接过,低声道谢:“多谢恩人出手相救,等我回归故里,便重礼相酬。”   “说什么重礼不重礼的。”郭志昭眼神闪了闪,连忙摆手,“能救你,兴许也是一种缘分罢了,若你真要报答,那就在你走的时候带上我吧,我在这里格格不入,也时常担心有一天会被夜叉们给吃了,好在他们现在喜欢我做的食物,暂时没有性命之忧。”   这是多么善良坚韧的少年啊!一个人身处困境,却还能不顾自身来救治一个陌生人,看多了宫中争斗,秦恒格外珍惜少年的这种无私品质,看他的眼神也愈发柔和。   “你别担心,只要有我一口气在,就必会带你离开这虎狼之穴。”秦恒说得信誓旦旦,此时已是将少年划归在自己羽下,一心要带他离开。   “恩,我信你。”郭志昭满脸崇拜,低头啃一口鱼肉,掩去面上的算计。   秦恒不知道他打的小算盘,开始还以为这少年是流寇派来的,后来又被他推翻,此处明显是海岛上,他也曾从洞口偷看到路过的夜叉,确实如少年所描述的那样,青面獠牙高壮恐怖。若流寇真想要他命,也不至于又多此一举的救他,况且少年确实是一心要帮助他,为了他不惜冒着被夜叉发现的危险,偷偷拿来食物。   日子久了,秦恒一颗心也为之融化,一时不见他便惶恐不安、担忧不已,生怕他被发现而丢了性命。   袁沁并不知道这四王爷已经来到了卧眉山上,正值她出来放风的时间,三尺熊孩子紧紧跟着,还要拽着她的手,身高不够就是踮起脚也要牵着,惹得袁沁哭笑不得,又拿他无可奈何,只得稍稍斜下肩膀。   白天的夜叉国丝毫看不出晚上的森冷,有的是脖子上挂着明珠走来走去的人,只是身量略为高大些,打眼一看与普通人类并无二样。各个洞府前炊烟袅袅,生肉烤肉味扑鼻而来,也有幼童夜叉欢快的跑来跑去的嬉闹。   也只有在白天,郭志昭才能将胆子放大些,心情也更为舒畅,但与仇人狭路相逢,他就只能分外眼红了。   用小石子铺的路上,迎面走来一青衣少女,手中牵着个孩子,时不时低头笑着跟他说些什么,小孩也仰起脑袋侧耳倾听,两人之间温情脉脉。   一见这两人,郭志昭便想起自己被戏耍的那次,竟还傻傻的相信这孩子就是夜叉王的儿子,却没有仔细想想。要他真是夜叉王的儿子,怎么会这么听她的话,最大的可能就是她哄了这个孩子,又把他的食物骗去给夜叉王,这才有夜叉愿意给她面子捧场吃肉,要不然怎么可能会有人敌得过他的灵泉水。   本着曾关在一个洞中的情谊,袁沁原想跟他打声招呼,奈何他脸色实在是臭,她便也不惜得去贴他冷脸,牵着熊孩子就想绕过他走。   郭志昭冷哼一声挡在她面前:“你骗了我献给夜叉王的吃食,还说他是王的儿子,也好意思在我面前出现,原本我看在你是我老乡的份上,将来有好事也可以关照关照你的,现在,哼,你门都没有。”   “哦。”袁沁唇边绽开坏笑,“那还真是谢谢你了,看来你这些日子在夜叉那里得到不少好处了吧。”   “你懂什么。”郭志昭高傲的抬头,鼻孔朝天,“这都是我应得的报酬,他们喜欢我做的肉,自然要给我一些东西。”说着掏出一串明珠在她眼前晃晃,足足有三十多颗,质地圆润。   袁沁疑惑的挠挠头,低眸看向熊孩子,小声问道:“这些明珠不是很珍贵的么,为什么随便一个人都有?”   摩谒抬头睇向她,眼神宠溺:“此串名为骨突子,是夜叉的身份象征,也可用来赠送,以表达喜爱,而你之所以没有,是因为在住所的碧潭中已经铺满了一池,又何必挂在身上那么累。”   见她并没有羡慕嫉妒的样子,还跟小孩交头接耳,郭志昭皱了皱眉,突然笑道:“看见了么,这么好的东西你没有吧,所以就算你骗我的食物去讨好夜叉王,那也没用,到底还是我做的东西好吃,他们都无可自拔的爱上我的食物,而你……用这个孩子来骗我,只要我一状告上去,有你苦头吃的。”   袁沁给他气笑道:“你都乱想了些什么?我可从没承认他是夜叉王的儿子,都是你在自说自话,你的那些东西,他也不屑去吃,那些食物就跟鱼饵一样,就算做得再诱人也好,始终逃不掉内里钩子,你小心被钩住,将来想逃都逃不掉。”   “你这是在嫉妒我吧。”郭志昭把明珠挂在胸前最显眼的位置,得意洋洋道,“如果你想要的话,就给我磕个响头陪个不是,我就分给你一颗,怎么样?”   摩谒看着这个胆敢放肆的人,脸已黑成炭,抬脚就踢去,只可惜变成小孩的时候浑身法力全无,不能给这人个教训,可他虽是个小孩的样子,力气也不容小觑,郭志昭受痛,下意识就要还手。   见这人向自己一巴掌打来,摩谒还不待出手,就见这人唰地从眼前飞过,嚎叫着跌在一旁的荆棘丛中。   他一愣,缓缓转头,正对上袁沁收回的腿,见熊孩子愣愣看着,她颇有些羞恼道:“有人要欺负你,我当然不能袖腿旁观了,你别说,踹他比踹你可舒服多了,都不用留情的。”   摩谒吃笑,翘起食指朝她勾了勾,等她疑惑的弯下腰,踮脚吻去,含住唇瓣舔了舔。袁沁吓了一跳,忙推开他,见郭志昭并没有看见这里,转头嗔他一眼,愤愤敲他脑袋,却只用了很小的力气,耳根红得滴血。   郭志昭被踹飞,身体被荆棘划拉出好几道口子,痛叫着哼哼唧唧的爬起来,鼻子淌出一股热流,他愣愣伸手去摸,蹭下一手的鼻血,顿时脑袋一阵眩晕,被踹的腰部似骨折般作痛,眼尾扫见黄袍远远过来了,忙一瘸一拐的过去诉苦。   “你这是怎么了?”黄袍摘去他脑袋上的草屑,看他脸上跌出一块破皮,还有几条被荆棘刮出来的红痕,微微皱了皱眉。   “就是上次骗我的那个人,她刚刚死不认账,还踢我。”郭志昭控诉道。说着还委屈的擦擦眼,看起来十分可怜。   黄袍安慰的拍拍他肩膀,眼神狠厉:“竟有人如此大胆,我这就帮你出气,那人在哪?”   “就在那里。”   黄袍顺着他所指的方向看去,小孩也冷冷看过来,他一惊,忙跑过去,郭志昭得意的跟在后面,还以为黄袍会给他们教训,却不料他走近后便扑通跪下,双手抱拳,郭志昭顿时傻眼。   “王上,属下不知是您,志昭也未曾见过您人形模样,故而多有得罪,还请王恕罪。”   “什么?他是夜叉王?”郭志昭惊叫,被黄袍猛地拉着跪下。   低声呵斥:“还不快快给王上赔不是。”说着按着他脑袋磕地。   郭志昭脑袋懵懵的照做,等回过神来,只感觉受到了深深的羞辱,他还从没有给谁磕头跪地过,此时再看向袁沁的眼神只有浓浓的不甘。都是一个地方过来的,凭什么她能得到夜叉王的喜爱,而他却要在黄袍身边周旋,况且他还有空间在手,不比她要强得多吗。   “起来吧。”摩谒淡淡开口,看向黄袍道,“这人,从今后我不想再看见,你最好把他看紧了,别乱跑被我给碰着。”   黄袍一脸惶恐的应是,待他牵着少女走远,才后怕的擦擦额间冷汗,郭志昭也因此得到禁足。   北风忽起,绝佳的逃跑机会,徐进业激动得轻颤,却因为一事耽搁下来——云蕾有了身孕。   他沉浸在当爹的喜讯中不知如何是好,她既有了身孕,那途中的颠簸便不在适合一个孕妇,他的体贴与归心似箭的心情,云蕾都看在眼里,只得宽慰道:“徐郎,不若你先行离开,待我产下麟儿,便去找你。”   “说什么傻话呢。”徐进业轻轻抚摸她的肚子,满脸父爱,“这个孩子,我必得让他成为徐家的传人,况且丢你一人在这,我也放心不下,如今事情已了,只要我们不再去惹事便也没什么,你安心待产,一切有我在。”   云蕾笑着点点头:“好,都听你的。”   可事情不是他们不去惹便不会来找他们的,这场北风刮了一半,风向突转,随之飘来的是成群的浮尸,全身肿胀,面目全非。夜叉国是海上孤岛,这些尸体无法处理,只能就地焚毁,可饶是如此,浮尸所带来的疫病,依旧在夜叉中蔓延开来。   夜叉们向来身体强壮甚少生病,可碰巧就是如此毁灭且传染性极强的疫病,他们避无可避又不懂得用草药治疗,只能一个接着一个倒下。   59   这场疫病来势汹汹,不少夜叉还未察觉便已倒下,原剧情中,此疫病也有发生,灵泉水能祛除夜叉体内的疫病毒素。郭志昭深知这一点,有灵泉水却并没有拿出来也没有加入食物中,而是趁此机会一心救治四王爷秦恒,待他恢复后,两人便找到徐进业的船只,离开了夜叉国。   夜叉们遭此大难,最后是夜叉王冒险去寻来灵药才救治过来,可还是病亡一片,摩谒取药时也身受重伤,被玄冥界掌使带回修养。最后秦恒带兵来肆意掠夺,又投放大量毒-药,这才攻下卧眉山,致使夜叉国付之一炬,所有财宝被抢夺一空。   可现在郭志昭因为得罪了夜叉王,被黄袍禁足,无法出去,对外面亦是一无所知,只一心惦记着要偷偷出去看秦恒。   秦恒也因为有好几天未曾看见他而焦躁不已,好在郭志昭每次来都会带很多吃喝的,他这几天省着点吃也够,不用担心肚子饿的问题,可还是十分忧虑,生怕少年发生了什么事。   在这两人隔开的时候,夜叉国已是乌云罩顶,纵使夜叉体格再强大,这病如山倒,他们也扛不住。开始只是犯咳疾,脑袋晕眩,接着咳疾愈发严重,带出血来,最后整个人一病不起,身形消瘦,油尽灯枯。   洞府中,一阵剧烈的咳嗽声响起,像是要把五脏六腑生生咳出,随后声音渐渐低弱,碧波潭边的石床上,少女趴在床沿拥着白裘,拍抚着胸口才止住喉间的痒意,待看见洞口处有长长的影子拉近,她忙挺直背部,笑着打招呼,脸上丝毫看不出异色。   摩谒表情沉重,长臂一伸将她抱紧怀里,才微微放松些许,袁沁乖乖任他抱着,给予无声安慰,半晌后,她稍稍撤开一点,一手抚上他的脸,伸出手指按上他紧皱的眉头,轻轻抹平。   “外面情况不好么?看看你,一脸愁容的样子,眉头皱得这么紧,都可以夹死苍蝇了。”   摩谒颔首,叹道:“确实不容乐观,这种疫病在人间只有将病人焚毁封城,可在我管辖的夜叉国是断断不许的,我知道有地方可寻得药,只略有些凶险……”   “什么略有些凶险。”袁沁呵斥着抓住他的袖子,“你既然看过主神手册所记载的内容,应该知道那是你不应该去的地方,你乃是玄冥界共主,为天界所斥,就算你寻过去,他们也绝不会把灵药给你。”   看她这么紧张的样子,摩谒反倒笑了,俯身在她唇上啄吻,拇指轻轻揉弄着唇角,额头相抵,语气带着一丝笑意道:“你在担心我,对不对?虽然这确实不失为一个好方法,但如今我有了你,便不能轻易去冒险,那么就只剩一个解决途径。”   说到此处,袁沁抬眸与他相视一眼,大悟道:“灵泉水?”   “不错,正是灵泉水。”摩谒赞许地揉揉她的发丝。   袁沁勾起唇角,正要开口,喉间发出一阵阵痒意,忙一手捂住嘴别过头去,忍不住闷咳出声。   “沁儿——”摩谒猛地扯开她捂嘴的手,掰过脑袋,一抚上她额头,微烫的触感令他勃然大怒,“你这是染上疫病了,为什么瞒着我?”   “咳咳,你,你胡说什么?”袁沁心虚的避开他视线,强词夺理,“我是被自己口水呛着了,大惊小怪的。”   摩谒蓦地眯眼:“别骗我。”   袁沁默默吞咽,妥协道:“好吧好吧,我大概是染上了,可应该不太严重。”她现在是人类的身体,这些问题无可避免,好在这病也不是没得救,也就懒得告诉他,以免他胡思乱想。   在摩谒记忆里一直有她的存在,便下意识的将她归为自己一类,从未想过她还有生病死亡的可能性,如果她因为一场疫病不得不离开,那这些日子这么努力的翻阅古籍,岂不是都毫无用处,他依旧没有可能将她留在身边。   他心下惊异不安,急急起身:“我这就去找他拿灵泉。”说着如一阵风席卷而去。   深更半夜,有三两个夜叉聚在一起,更多的是因为这场疫病而早早歇息,黄袍夜叉盖着鹿皮睡得好好的,被人猛地掀下地,脑袋撞到石壁上,瞬间惊醒。   他刚想怒骂,待看清是谁后,忙跪下抱臂行礼:“王上,不知您……”   “那个人在哪?”摩谒打断他的话,冷冷开口,还带着一丝不甚明显的焦急。   “王上说的可是寄居在我洞府的人类?”黄袍诧异道,“志昭近些天都没有出去,可是哪里惹着您了?”   摩谒不悦的蹙眉:“你只说他在哪便是,哪来这么多废话。”   黄袍擦去额上的冷汗连连应是,起身带他去隔间的一个小洞,却见用草席铺就的石床空无一人,本该躺在上面的人不知去了哪里。   郭志昭知道黄袍一旦睡着,雷打不醒,试探几次后便大着胆子,今天第一次趁他睡着偷溜,万万没想到就这么一次就会被抓个正着。   此时他已到了隐蔽的洞中,秦恒看见他来,激动的迎上去:“你这些天去哪了,可是有被夜叉发现,有没有伤到哪?”   郭志昭笑着摇摇头,很享受面前这人的担忧,虽然黄袍也对他很好,只是对这那张夜叉脸,他实在是看不习惯,哪像这人,貌若潘安又带着贵气,比黄袍看着要赏心悦目得多。   秦恒轻舒口气:“你没事就好,我担心受怕好一阵,险些就去寻你了。”   “对不起。”郭志昭垂眸,“我是因为得罪了这里的王,才被禁足的,今天好不容易才能偷跑出来看你,顺便给你送点吃的,为了不被夜叉发现,等会我就要走了,你要藏好,千万别被他们发现。”   火光下,少年的脸如上好的白玉,低垂的睫毛颤动,秦恒不禁一阵目眩神迷,情不自禁的靠近他:“你放心,我不会让你在这受苦,再等些日子,我便带你回去。”   郭志昭故作诧异的抬头,表情略显激动的点头,在他要来触摸时害羞的退后一步,结结巴巴道:“我,我该走了,要不会被发现的。”   秦恒恍然回神,尴尬收回自己的手,为自己竟然要亵渎恩人而自责不已,干笑道:“你要小心。”   郭志昭轻恩一声,转身出洞拨开芦苇丛,留给他一个单薄的背影。   这是一个静谧的夜,偶有猫头鹰的叫声,郭志昭拉紧身上的衣服,见有巡逻的夜叉就赶紧避开,火把也不敢打,只能就着月光,深一脚浅一脚,躬着身小心翼翼的走着。一股邪风猛地刮过,将他的头发吹得乱糟糟的,披在身上的袍子险些拉不住,周围的芦苇全部一边倒,被风吹折,独剩他一人高高站着,暴露在视野之下。   他赶忙蹲下,却已来不及,暴风的中心显出一抹人影,夜叉王冷着脸,看他如像一只蝼蚁,黑夜下仿佛索命的阎罗降临,他在这威压下不禁深深低下头,双肩控制不住的抖动,不敢直视圣颜。   不等他应对,摩谒忽而开口:“交出空间灵泉。”   郭志昭表情突然变得惊恐,不可置信的抬头,心下如受重击,声音尖锐道:“什么灵泉?我不知道。”   话音刚落,脸被风刃削出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,鲜血沿着脸流下,滴滴答答落入芦苇丛,摩谒嫌恶的瞥他眼,不耐烦道:“装傻充愣在我这可行不通,我只需你的灵泉,若交出还可留你一条小命。”   郭志昭愣住,缓缓抬手触摸脸部润湿的血液,待看见刺眼鲜红,惊叫一声,似癫狂般大吼:“我的脸,我的脸……”   这张脸可是他引以为傲的资本,以前他样貌普通,得到灵泉后经过一番彻骨改造,去污洗髓,整个人都变得耀眼起来,一扫之前的平庸,凭借这副样子,可谓是男女通吃,如今竟然这么轻而易举被划下这么深的伤疤。   黄袍不及王上的脚力,等他尾随赶到时,正看见郭志昭这副鲜血淋漓的样子,表情大骇,急急冲过去:“王上,可是他有哪里惹着您了,若真是他闯了祸,只交给属下处理便是,何必亲自动手。”   郭志昭颤抖着抓住这颗救命稻草,往他身后缩:“救我,他要杀了我,快救我……”   他不知道空间的事是怎么暴露的,但他知道面前这人有这个能力杀了自己,他还不想死,脸伤了还有灵泉水可以恢复,要是命丢了可就一切都完了。   想着沁儿也得了此疫病,摩谒便没有心思跟他磨叽,直接伸手发出道旋风将他吸过来,冷冷摔倒在地,用脚踩住,眼神暴戾:“我再说一遍,交出灵泉。”   黄袍不敢阻拦,一头雾水道:“究竟是何事,什么灵泉?”   郭志昭被人踩在脚下,生平第一次受此屈辱,连头都抬不起来,挣扎间露出手腕上如胎记般的印记,纹路犹如玉佩,摩谒眼皱眯,狠狠拽到眼前端详。   “你干什么,放开我手,放开……”此处是郭志昭的逆鳞,任何人不得触碰。   “王上!”黄袍焦急的想要阻止,被他冷凝的一眼定住,脚如坠千金,动弹不得。   弄明白这是什么,摩谒冷哼着甩开他的手,转身吩咐道:“将所有得疫病的人集合,立刻,马上。”   难道是有治疗的方法了?黄袍心中疑惑,但得到命令也顾不得许多,深更半夜的就将所有的夜叉都召集在一块,在祭祀洞中点燃大火鼎。以前还很雄壮的夜叉,一个个焉不拉几的,垂着脑袋缩在火鼎旁吸取点暖气,也有剧烈咳嗽中带着点血腥气扩散。   徐进业跟云蕾也在其中,云蕾倒还好只是有些咳嗽,而徐进业却已没个人形,身材消瘦得只剩下一副骨架,眼窝深陷周围一团黑气,任由云蕾扶着,没有一丝力气。   郭志昭被带进来时,还想来个抵死不认,空间在他身上,除了他任何人都不可能看见摸着,或是取出里面的灵泉水,可接下来的一幕,直接将他的认知打破,直至崩溃。   万众瞩目之下,摩谒如当初那般降临,手上打横抱着个少女,用白裘包裹掩盖住脑袋,看不见容貌,观其身形颇为娇小。众夜叉忙迎上去,分成两边跪地,齐呼王上。   怀中有动西在扯他的衣襟,摩谒微微垂眸,见她露出一丝暖笑,才不过一会,眼底便有了青痕,嘴唇也有些发白。他心下一紧,忙跨入洞中,小心翼翼将她放在豹皮椅上,在额间印下一吻,转身时脸上的温柔已变成了冷冽,大步向前抓住郭志昭的腕部。   郭志昭连反抗的能力都没有,就见玉佩印记处白光闪现,一道带着清香气的水流喷涌而出,他面色惊骇,喉咙似被堵着,惊叫卡在半道上,吐也吐不出,只能眼睁睁看着独属于自己的灵泉被人取出。   摩谒用竹筒接了一些,将他定在原处,看向一旁怔愣的黄袍,冷冷道:“让所有人饮下灵泉。”说着急急奔回少女的身边,将竹筒中的水喂给她。   灵泉的诱惑极大,往常郭志昭也只是取出一两滴,现在这么多喷涌而出,不等摩谒吩咐,已有夜叉拖着病身狂奔而来,就着哗哗的水柱狂饮。   闻着灵泉水独有的清香气,黄袍简直傻了,他每日所食都或多或少有这种味道,那时他也不过以为   是郭志昭所做的,所以格外不同些,现在想想原来他身上竟藏着这样大的秘密,自己却浑然不觉。   袁沁饮下水,清冽之气缓和了五脏的灼烧,少顷,浑身便出了一身污垢,想是体内余毒被排出,闻着身上的恶臭,她蹙了蹙眉。见摩谒毫不在意的抱住,连脸色都不变,不由勾唇弯出一个愉悦的弧度,简单施个清尘咒去除身上杂污。   其余夜叉皆与她症状相同,待污垢排出后,身体的疫病也好了大半,体力也重新恢复,可那股恶臭味也实在令人难以忍受,更何况是嗅觉无感灵敏的夜叉。立即有夜叉受不了,哇哇叫着直奔洞外的湖水而去,剩下的夜叉皆鱼贯而出。   云蕾怀着身孕却还要扶着刚刚恢复体力的徐进业,夜叉们跑得比他们快,她只能扶着人慢慢坠在后头,路过郭志昭时,朝他瞥去轻蔑一眼。   身体里的灵泉水完全不受控制,郭志昭想要崩溃的大喊,却只能泪流满面,混着脸上伤口的鲜血淌下,等所有夜叉都饮完水,他体内的灵泉已几近枯竭,整个人也如被掏空一般。蓦地被解除定身咒,他扑通一声跪地,趴在地上,狂吼着,声音凄厉,癫狂的要把地上未干的灵泉收回,可也只是徒劳无功。   60   若是换作以前,郭志昭在疫病爆发时便拿出灵泉水,或许能够受到夜叉们的感激,从而报答他,可他却选择了截然相反的方向。不但对病患置之不理,还是被王上抓来强行曝光他的秘密,这就不得不让夜叉们愤怒了,也更加坚定外界的人是永远无法融入夜叉国的,因此倍加防备。   幸好这次解救及时,夜叉国没有任何人员伤亡,而唯一受到重创的只有郭志昭,他原以为灵泉是上天所赐,永远不会枯竭。而现实却给了他狠狠一巴掌,活活将他所骄傲的东西挖去。他先是崩溃大叫又呆呆的愣在原地,慢慢蜷缩腿,双手捂脸痛哭出声。   没有灵泉的空间,只相当于一个空的收纳盒,什么都不是的废品,如果失去了灵泉,他想不通活着还有什么意义,半晌后,眼神木讷,颓废的拖着身体慢慢走向洞外。   袁沁注意到他那副生不如死的样子,有些于心不忍,刚要追出去防止他轻生,却被摩谒拽住手拉回,有些疑惑道:“你不是这么莽撞的人,为什么要将他的灵泉全部放出来?”说着瞥向地上积成小洼的灵泉,有小动物闻着香气胆大的跑来,用舌头舔着还未干的灵泉水。   摩谒笑着给她一个吻,打横抱起,边走边解释道:“自古以来,凡事皆有两面,他只看到灵泉有利的一面,却未看过不利的那面。灵泉吸收天地灵气,其中还有一样,便是人气,要不然也不会找宿主寄宿,时间越长,宿主的寿命就越短,最后等他死了,灵泉又会继续寻找下一个,这就是我为什么要将水放干的原因。”   袁沁环住他脖子,骤然眯眼,怀疑道:“你会这么好心?”   “当然不会。”摩谒回答得理所当然,“他是生还是死我都不想管,只这次需要他的灵泉,那就顺便解决后患,没有灵泉他活得久些,你就能多留一刻。”   随着他这句话,袁沁鼻子蓦地一酸,眼眶微微发红,猛地闭上眼,埋首在他怀中,声音闷闷传来:“我找到可以不离开的办法了。”   周围的一切都在这一刻静止,所有的声音自动屏蔽,唯有她的声音在耳边无限循环放大,急走的步子蓦地停下,摩谒低下头看她,僵硬道:“你说什么?”   “我说我找到可以克服主神手册的办法了。”袁沁再度开口,心中的紧张不安,在看见他神色的那刻荡然无存。   摩谒咽下唾液,企图润润自己干涩的喉咙,眸中亮光闪烁,声音黯哑:“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?”   “是。”袁沁对上他的眼睛,抬手轻轻描绘他脸部轮廓,“我很清楚自己在说什么,过了这么多个世界,总不能一直这么被动,是时候该反击了,对不对?”   紧紧将她按向怀里,半晌后,他轻轻应道:“好……”   郭志昭远远看着这两人,眸中渐渐燃起嫉恨的火焰,被掏去空间灵泉就是连他的灵魂也一块掏空了,而扼杀他灵魂的人,他就是死也要跟他们同归于尽。   “你一直给我吃的食物中,是不是加了那种水?”黄袍的声音在身后响起,语气中的失望显而易见。   郭志昭愣愣转身,突然爆笑道:“那可都是我最珍贵的,能给你们这群怪物用,是你们的荣幸,可你们竟敢这么对我,我永远不会原谅你们的,永远不会。”   如果袁沁在这里,她肯定会说一句,孩子你言情剧看多了吧,但可惜他面前站的不是袁沁。黄袍听了这句话只愣了愣,大脑一根筋的他,顺着郭志昭的思维想了想,皱眉认真道:“我们抢了你的灵水是为了救命,可你为什么要瞒着我,如果你早告诉我,也不会发生这样的事。”   郭志昭冷笑道:“我凭什么要告诉你,实话跟你说,一看见你们这张脸,我就想吐,就算我有救命的灵泉水,也绝不想给你们用,你们这些怪物还是早死的好。”   此言无疑是在黄袍的心口插上一刀,瞬间激怒,上前将他猛的扑倒,在要下手的那刻,见他惊恐流泪的样子,又克制住。   夜叉的性子,向来是看中什么就打晕拖回洞府,可他一见到少年再加上尝过他的手艺,却是一点都不忍心伤害他,极为珍视。可现在他这话,竟是将自己一直以来的善意打碎,使他明白自己不过是一厢情愿罢了。   郭志昭话一出口就后悔了,他现在还不想死,实在是被冲昏了头脑才说出那一番话,见黄袍似要下杀手,他又害怕了,哽咽道:“我是太生气了,你先冷静些,别杀我。”   “好。”黄袍冷笑,露出如利刃般的牙齿,“原来你真的这么讨厌我,甚至不惜私藏了个男人,你就那么喜欢那个男人吗,啊?”最后一字咬牙切齿说出,随之狠狠扯起他的头发。   头皮被扯得生疼,脑仁也突突的跳动,但郭志昭却更为惊讶,声音颤抖道:“你怎么知道的?”   “我是怎么知道的?你以为自己每天拿这么多食物消失,我会一点都察觉不出来么,原以为你只是善心大发,救个同类罢了,我也睁只眼闭只眼,懒得去戳穿你,可你千不该万不该,不该利用我一颗真心。”黄袍眼睛胀痛,布满红血丝,忍不住啐他一口道。   被他这副要杀人的样子吓着,郭志昭忙装得楚楚可怜,却不想他现在脸上破相狼狈不堪的模样,实在令人提不起任何的保护欲,只有感觉更加恶心。   被风刃划出的伤口隐隐作痛,郭志昭微微啜泣,一双眼雾气氤氲,哽咽道:“我没有喜欢他,是他报出是帝都的四王爷,碍于他的威势,我才不得不救,你错怪我了。”   放心不下前来找他的黑影闻言顿了顿,脸上挂着不可置信的表情,如遭雷劈。   黄袍蓦地放开抓他头发的手,自嘲道:“也对,我的同伴们天天送你明珠,逗你开心,尚且不能让你去救,将那一点水看得比命还重,又怎么会为了个陌生人出手相救。论起人性,你比我们夜叉还不如,遇到危险我们还能知道团结互助,就算平日里再打闹,也会一心对外,可你们人类真真是让我感到恶心。”   “你别这样。”郭志昭急急解释,“其实我也很烦他,可他是四王爷手握重权,万一死在这儿,中原人来寻他岂不是会给夜叉国带来灾难,我是为了救你们,才不得已对他好,想等他伤好了就送他走,不给你们惹麻烦。”   他笃定黄袍听了这番话,定会被他的顾全大义所感动,也是想证明自己已经融入了夜叉们的集体中,一心为他们着想。殊不知黄袍经此一事,已难以再向从前那样相信他了,对这话抱以半信半疑的态度。   郭志昭好说歹说才让黄袍放下戒备,却也再没有得到他一心相守的待遇,生生从天堂跌到地狱,被夜叉们多加磋磨,他受不了这种生活,便寻机会要逃出去。   另一边,摩谒火急火燎的抱着她,风一般席卷回洞府,古籍在地上堆出半人高的小山,他放下少女后,便投身其中,胡乱翻找她所说的卷书。   袁沁来不及阻止,好笑的摇摇头,从枕下掏出一卷竹简,朝他招呼道:“东西在这里,你乱翻什么?”   焦急翻找的身子一顿,瞬速掠回她身边,几乎是用抢的拿过竹简,唰一声翻开,一目十行的阅览,终于在最底下找到一行小字。却犹如福音魔咒,冲刷着他的眼球,暗沉的眸光瞬间点亮,平时冷俊的棱角微微抖动,他缓缓放下竹简,猛地抱住她,兴奋转圈,笑着像个孩子。   “沁儿,你可以留下来,留在我身边了。”   “是是是……”袁沁也跟着笑,抵住他的额头,双手揽在颈后,“你别兴奋过头了,先放我下来。”   摩谒呼出口气,轻轻将她放下,抬起下颚倾身吻上,灼热的鼻息喷洒在她脸颊上,染上一层红晕。唇舌交缠间以不容抗拒的姿态吸取她口里的津液,细细舔吻,不放过每一个角落,又勾起她的香舌起舞。   大脑一片薰然,袁沁不禁有些腿软,被他扣住腰牢牢抱住,几乎是半挂在他身上,脚脱离对面只剩脚尖虚踏着。破碎的呻-吟从紧贴的唇瓣间溢出,只觉得头重脚轻一阵飘飘然,狂乱的心跳声几欲从口中跳出,又被他堵回身体里。   重重的喘息着,摩谒微微撤离,一手摩挲着她的五官,在耳边低语:“从今以后,你再也不会离开了。”   “可是……”袁沁轻蹙眉头,不忍打破他的希冀,但还是道,“上古卷籍,这里面所记载的东西我们不一定能拿得到,如果到头来还是不行的话,岂不是奢望。”   她说的话不是没有道理,里面记载着一样东西,名为魂锁,顾名思义便是能将一个人的魂魄锁在一个世界。原是用来将地狱恶鬼锁在阎罗界,避免逃脱人间所设,由地府神兽看管,地点在往生地狱,也称之为奈何桥。   见他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不见,袁沁苦笑道:“这次可真的是要上刀山下火海,还要躲过孟婆汤了。”   她本不想将这个消息告诉他,奈何看他孤寂的模样便忍不了了,若是能成功留在他身边,彻底脱离主神手册的控制,就是地狱那也得闯一闯了。   摩谒没她想得那样多,只一心要得到魂锁,晦暗的眸子比任何时候都要锐利,深深的看她一眼,将她的模样刻在自己脑海里。脚下渐渐凝聚起一股力,面上不显,地底下却已裂开了无数条缝隙,只通阎罗界。   这地裂般的恐怖声音引起无数怨鬼哭号,第一层地狱受影响最严重,成千上万的鬼哭喊着逃窜,全都乱成一片。第一层的鬼差被这一突如其来的事故搅得措手不及,底下几层的鬼差闻讯皆跑上来支援。   袁沁也微微感受到地底的不安分,朝面色如常的他看去,愣愣道:“你做了什么?”   “做了我应该做的事。”摩谒严肃应答,揽紧她的腰,“抱紧我。”   她依言照做,脚底突然失重往下坠去,整个身体没入黑暗,周围有泥土簌簌刮落的声音,温度也越来越热,她看不清旁边的一切,只有极速下坠的风声萦绕在耳边,以及腰间让她安全感十足的大手。   少顷,终于到了尽头,眼前豁然开朗,地狱的全貌呈现在眼前。   一片混乱不堪,黑色焦石堆砌的桥头趴伏着哭号的鬼,个个都要挣脱枷锁往通红的火焰里跳,而鬼差则死死在后面拽着,他们没想到一次简单的暴动就让这些鬼这么难受,甚至要寻求彻底解脱。   而始作俑者则趁乱混入其中,敛去一身威压扮作寻常鬼魂,牵着目瞪口呆的她,一派自然的从鬼差面前经过,仿若他出现在这里再自然不过。   两人途径之处皆是一片哀嚎,袁沁第一次来到这里,除却心底的紧张外还有些好奇,跟着他转过三个弯道,一座桥赫然露在眼前。桥底潺潺水流,如蓝宝石般透亮,散发出阵阵刺骨的寒气,而桥岸边则开着成片的血红色花,无叶无筋,摇曳生姿。   有鬼排着队缓缓从桥上过,桥尽头有位看不清身形的人在给他们分发一碗汤。   摩谒在半中央顿住,凝眸往桥底望去,一条状似蛟龙的四爪神兽从水底游过,竟是丝毫不惧水的严寒之气,他骤然眯眼,手上聚起一道风刃,刃尖上霹雳巴拉闪耀着三层颜色的火焰,迅猛的朝四爪兽打去。   听到破空声,四爪兽想要躲过,却因为水势拦阻避之不及,结结实实挨了一下,风刃深深□□肉里,砰的一声火焰瞬间蔓延全身。   “嗷——”四爪兽高高昂起脑袋,窜出水面,尾巴打了个圈,跌入一旁的花丛不停打滚,试图扑灭掉身上还在不停燃烧的火。   这一动静引起桥尽头人的注意,忙丢下手中的汤勺往这来,那些鬼一个个眼神呆滞,乖乖待在原地不动,静静的等待。   摩谒没有理会,一跃而起,飞身至花丛中,瞧见四爪兽脖子上挂的东西,眼睛暴亮,伸手就要夺过。   “吼——”四爪兽妖异的竖瞳突然转向他,狂吼一通,卷着尾巴袭向他,摩谒连忙避过,身形一闪翻身上背,手指的指甲暴涨,不出一瞬便已长成原先锋利的爪子,猛地向四爪兽抓去。   四爪兽吼着要将他甩下,背后突然受到重击,五道鲜红的爪印沿着背脊划下,它被激红了眼,还来不及反击,脑袋又被利爪刺下,差点被削断,它嚎叫着突然窜起,复又向水下钻去。如果它能说话,此时必定是在骂娘,出门没看黄历,偏偏遇上这么个克它的,也忒是倒霉。   摩谒瞅准时机,快速划断它脖子上的绳索,猛地抓住,在半空中踩着它的背跃下,堪堪落在袁沁面前,将手中动西朝她递去,这才露出一副求表扬的表情。   袁沁默默咽口水,这才明白他的实力究竟有所强,所谓的玄冥界共主原来就是这样。   “哎哎,你们是哪处的小鬼,怎敢动冥王的宠兽。”桥尽头那人煞风景的出现,靠得近了才发现是一位容颜老旧的婆子,她气喘吁吁的奔来,为眼前看到的感到惊愕。   这层地狱向来没有鬼差看守,因为有神兽的存在,任何鬼魂都不敢造次,她没想到今天会出了这么大的差错。桥底神兽奄奄的随波逐流,身上有几道伤口还在流血,却不敢上来报仇,想来是被打怕了。   袁沁微笑道:“抱歉,请告诉冥王,我要借他东西一用,若是没效我自会还来。”   那没效就不用还了吗?孟婆在心底暗骂,瞥见她手上泛着蓝光的魂锁,惊恐道:“这东西不能拿走,不能拿走啊。”   摩谒却不管那么多,将婆子推至一边,直接将魂锁套在袁沁身上,紧张的盯着她的反应,见她突然捂着额头表情痛苦,心下蓦地一紧,想要把魂锁取回来,却发现已无法撼动。   “天哪!”见此情景,孟婆急急奔往阎罗殿,脚下一踉跄,跌倒了几次又忙爬起。   魂锁戴在身上,正与主神手册产生争夺,袁沁夹在中间,其痛苦不言而喻,犹如被人在两边扯着快撕成裂片一般,脸色煞白,瞳孔紧缩,眼白占据了大部分,一滴滴冷汗冒出。   “沁儿!”摩谒眸色一沉,突然积聚全身力气抓住魂锁,猛然使劲灌注法力,魂锁承受不住他跟主神手册一起发力,猛地断裂。   【警报,探出有东西干涉,立即将出主神送往下个世界,任务视为失败,关小黑屋一周,无任何奖励】   我擦!袁沁刚减除痛苦,立即被这句话震到,灵体瞬速脱离身体,卷入隧道,临走时只瞄到他一眼,和他身后急急赶来的地府判官。摩谒面色冷静,抬眸跟灵体状态的她对上,眼神平静无波,安静得有些不正常。   夜叉国的洞府中,徐进业因为一场大病消瘦了许多,云蕾不顾身孕出外打猎,弄出许多吃食要将他给补回来,徐进业见之更加内疚,身为男人的自尊心在她这儿已经消磨得连渣都不剩了。云蕾却毫不在意,在她看来夫君自然也要亲手喂得白白胖胖的才行。徐进业深知她的性子,自在鬼门关溜一圈后,他的心境与之前也大不相同。   若说之前他还一心想着回去,现在却看开了,有云蕾有孩子的地方才是他的家,又何必在乎那些虚无的回忆,好好珍惜眼前人才是正理。   云蕾也察觉到他的改变,颇有些不敢置信,躺在他怀里轻轻抚摸腹部,唇边挂着幸福的笑,眸中却又有着一丝忧虑,踌躇道:“徐郎,你真的决定不回去了么?”   “嗯。”徐进业搭在她手上,一起感受肚皮下的小生命,“如今有了孩子有了你,我还有什么不满足的,回交州自然是好,可我不想再让家人冒险,如今,身处夜叉国我亦甘之如饴,又何必要回去,这里就是我们的家。”   云蕾深情的凝望着他,不禁喜极而泣,她虽武力值强悍,但到底还是有属于女人细致的那面。她不忍夫君受远离异乡之苦,却也害怕离开这个自己所熟知的世界,这种对外界未知的感觉令她倍感不安,现在她的夫君告诉她,这里就是他们的家,如何不让她感到惊喜。   “你不怨我当初把你强抢回来么,现在这一切真的不是我在做梦?”云蕾小心翼翼观察他的面色,就怕从他口中说出这真的是她在做梦的话,手掌无意识的合拢,攥住他一根手指,哽咽的开口。   徐进业脸颊没有当初那般有肉,微微的凹陷显得颧骨极其明显,闻言扯开嘴角对她笑,那模样真不比夜叉好看到哪里:“我是有怨过也害怕过,可你的付出我也看在眼里,又不是铁石心肠之人,焉能不为所动,你是我的妻,这一点从今往后都不容置喙。”   云蕾的不安与迷茫在这刻尽数消散,相拥在一起的两人,静静等待着孩子的出世,将来她要告诉自己的孩子,他的爹有多么勇敢。   徐进业打消了离开的念头,郭志昭便不能揭发,等了几天后他另辟行径,干脆自己离开,反正失去空间灵泉他在这里也没有什么好处,夜叉们不再喜欢他做的食物,也不屑于跟他交谈,甚至连吃了他都嫌弃,黄袍已经找到了伴侣,如今正如胶似漆黏着,更不愿意向以前那样帮助他了。   郭志昭这才豁然明白,原来没了灵泉,他什么都不是,他不喜欢这样的生活,更加剧了想要离开的决心,跟秦恒商量后,他们决定趁夜间刮北风就出发。那刻他又燃起了生活的希望,只要牢牢套住这四王爷,以后何愁没有好日子过,等他在京都有了立足之地,再来收拾这群夜叉也不迟。   抱着这样的想法,他喜滋滋的找好船,却没看见身后的秦恒眼中一闪而过的愤恨。   风向很顺,船不一会便行出老远,只能看见远处卧眉山洞府中一个个的光点,郭志昭轻舒口气,还来不及高兴,便听身后人冷冷道:“将本王视作利益用途,可还开心?”   这是他第一次自称‘本王’可话里的意思却让郭志昭肃然一惊,回头瞥去,见他微微一笑:“骗我的代价,你该知道。”   胸前被猛力一推,郭志昭又站在船沿上,在落水的那刹那,他惊恐的伸手想要眼前这人抓住自己,却只能看他越来越远的脸,接着便是铺天盖地的水花淹没。夜间冰冷的海水涌进口鼻,呼吸一窒,他呛着咕噜出水泡,想要往上游,却被一层层浪花拍打着渐渐沉下。   曾经他用灵泉水泡澡时也是这样被水包围,不同的是,后者最终夺了他的性命。   闯入地狱,偷盗魂锁,打伤神兽,搅得万鬼不得安宁,条条都是重罪,奈何来者是玄冥界的共主,未免引起两界大战,阎罗王只能暗自心痛,还得将人好好送出去。却不料他并不领情,直奔能毁灭鬼神的焚炉而去,留下一道飘逸的残影。   翌日,玄冥界来寻主子,阎罗王哭成个泪人:“我说你家主人畏罪自戕,你们信吗,信吗?”   自然是不信的,为此玄冥界年年派人到地府闹事,阎罗王一状告上天庭,天庭派和事老来息事宁人,才将这事给摆平了。   61   又一次被卷入隧道,这次袁沁没有立刻赶往下个世界,而是进行为时一周的惩罚。   做任务以来唯一一次进了传说中的小黑屋,对这个主神界闭口不宣的神秘黑屋,袁沁报以十二分的好奇。初到此地,她内心并无什么踌躇不安,相反,她总觉得此处似曾相识,像是曾经在梦中来过似的,那种恍然隔世的熟悉。   说是小黑屋,实则不过是一座建在虚空世界的小屋而已,不同的是外面一片黑暗,一丝月光也无,也无白天黑夜之分,屋内也没有任何照明设施。光是在黑暗中寸步难行,听着耳边放大的恐怖声音,就足够在胡思乱想中吓死自己了。   看不清周围的东西,袁沁干脆摸索着前进,以前也有主神被关进这里,皆被吓得不敢乱动,时常听见有什么东西在嘶吼着,和哐哐的砸门声。他们也不敢去查探,回到主神界后都一副好可怕好吓人的表情,却对之缄口不言,导致小黑屋越来越神秘,让不知情的主神皆避之不及。   袁沁在这方面要神经大条得多,经过一群聊斋的妖魔鬼怪后,她也没什么好怕的。   脚边像是撞到什么东西,扑通一声倒地,她肃然一惊,小心的蹲下身,双手在地上胡乱摸着,待触到一个冰凉的东西,她赶忙抓起。凭触觉摸出其应该是一件样式精美的雕木人偶,衣服服饰都刻得极为细致,脸部却是平滑一片,可见其主人应该没有雕刻出五官,也不知是因为什么。   她放下东西,继续起身前行,耳边听见有水声滴答,就是不远处,脚一点点往前挪,前脚猛然踏空,她惊了一跳,忙将身子往后倒把脚撤回来,这才避免了摔下去的悲剧。跪坐在沿上,手试探的在前方地面摸摸,这才发现前面真的是无底的深渊,幸好她没有再往前走一步,要不然就得浑身碎骨。   耳边的滴答声并没有停止,反而越来越大声……   “砰!”突如其来的猛烈击打木门声响起,那一下就像击打在心脏上一般,让人不由自主的紧张。   “嘿,是有人在吗?”袁沁出声询问,并小心的在黑暗中找个支撑点。   那声音骤然停止,而后突然传来更激烈的砸门声,一下一下,其中还夹杂着困兽般的闷吼,还不待袁沁作出反应,这声音又戛然而止,徒留这空间给人窒息般的威压。   一旦被关进小黑屋中便会暂时封闭主神的一切能力,袁沁没有办法用术法做些什么,主神手册也无比的安静,只有暂时放弃,盘起双腿做打坐状,静静等待着时间过去……   正闭目思考着,那扇门后又有铁链在地上拖行,以及击打水面的声音,袁沁睁眼微微叹息,心中好像有猫爪子的挠一样,不痛不痒就是有些闷得慌。她想着那后面定是关了什么,可中间隔了一道深渊,又没有光,她实在无法过去。   门被撬着发出吱呀吱呀的响,随后露出一条小缝,一束亮光唰的打来,袁沁下意识的闭眼用手挡住。待稍稍睁开眼,这才发现面前所谓的深渊不过是一米深的坑而已,只不过处在黑暗中将这种坑在脑海中无限恐怖化,让人不敢涉足。   她定睛朝光束看去,门缝中突然出现一只眼睛,猝不及防的出现将她吓了一跳,捂着心跳声半晌回不过神。看见她一动不动,那眼睛目露哀求,其中熟悉的感觉令她心惊,忙起身越过深坑,朝那扑过去。   在距离零点一米时,门又砰的一声合上,连着亮光一起消失不见,袁沁怔愣在原地,趴在门上,回忆刚才所看见的最后一眼,那眼神分明是跟爱人看她时一模一样。   顾不得去求证,袁沁焦急的拍门,想要寻求可以进去的地方,明明只是一个木门可不管她怎么去踢去踹都不能弄开,哪怕只是一个小缝,   踹得累了,她颓然的靠在门上,语带哭腔:“是不是你在里面,如果真的是你,请给我一些提示。”   回应她的是一连串剧烈的撕扯铁链的声音,接着有什么东西嘭的撞到门上,将她的脑袋也震了一下,不由后退了两步。门再次被撬开小缝,这次可容一只手的宽度,袁沁忙上前握住这刚从里伸出的手,一股大力扣住她的灵体,猛地拉进去。   在这扇门合上时,小黑屋重新陷入黑暗,而原本应该待在里面的新晋主神,已不知所踪……   袁沁被这股大力扯得手臂跟脱臼了似的,因为惯性向前扑跪,膝盖磕地,还好她现在已经不是人类肉体,从这么小的门缝里挤进来什么的,还是小意思,只是没想到自己就这么简单粗暴的进来了。   “沁儿——”   一声独属于他的呼唤,袁沁抬头欣喜的望去,却发现本该出现的人不在眼前,这是个与外边截然不同的世界。这里亮如白昼却没有太阳,甚至没有任何东西,只是一片白,白得仿若来到了一个万物创始之初,什么都没有出现的时候。   她站起身,往前走了两步,突然扑通一声踏进了浅水里,她愣愣低下头,只见小腿以下是一层白雾,根本看不见白雾底下有什么。正疑惑着,白雾下蓦地冒出几个凝聚不散的水球,慢慢浮在空中。   而水球中全是她的音容笑貌,在各个聊斋小世界的都有,一举一动全部记录在内……   如此诡异的一幕令她感到心惊肉跳,只要一想到有人用这个在暗中关注着她,就不得不咬牙暗骂一句——死、变、态。   诚然这果然是个变态所做的事,而这个变态此时正猛地从水中起身,不顾锁住他双手的链子,牢牢抱住她,铁链因为他的起身绷得笔直,却没有因此而断裂,其坚固程度可见一般。   他浑身湿透,手腕处有许多被勒出的伤痕,那些伤痕印记极深,不是一天两天能留下的,足以见他为了挣脱枷锁而多么用力。此刻他满心被困的暴戾之气通通沉浸下来,就这么将她搂入怀中,眸中的血丝也慢慢退去。   知道他是谁,袁沁并没有躲避,看他变成这样,心底纵然有再多的疑问都不忍开口,抬手揉揉他湿透的发,柔声道:“原来真的是你,我果然没有看错。”   他并不应话,想着白雾下的水寒凉,她的灵体会受不住,遂打横将她抱起,身体半蹲着把她放在腿上,细细描绘她的脸,铁链被他扯得哗啦哗啦的响,可这并不妨碍他去吻她。   唇瓣相碰,只轻触一下便已分开,袁沁这才看清他的容貌,与以往的每个世界都不同,此时的他难以用言语来形容。眉飞入鬓,一双细长锐利的黑眸,薄唇轻抿,一个五官组在一起霸气却眼神温柔的人,浑身散发着蔑视天下的强势却又有怜悯世人的慈悲,几种全然不同的气质在他身上,却一点都不奇怪。   这一番挣扎已经耗损他太多精力,轻缓口气,珍而重之的用手贴着她脸颊,声音黯哑:“沁儿,我找你很久了,虽然想把你留在身边,却还想着只要你安全就好,对不起,魂锁的力量太霸道,你承受不住,我不能看你受苦,没能留住你。”   袁沁诧异道:“你还记得?”   “记得。”他苦笑,“怎么会不记得。”语落手上聚集白光,将她身上沾染的湿意烘干。   袁沁拍他脑袋,笑着安慰道:“要找魂锁是我提起的,只是失败了而已,如今关小黑屋还能看见你,也并不是什么坏事,不过……你为什么会在这?”   “此事一言难尽。”他表情有些窘迫,还带着些咬牙切齿的意味,想将她抱到干燥的地面上,却因为铁链的束缚而走不了太远。   袁沁也注意到他目前的处境,好奇地拿起粗壮的铁链细看并发力扯了扯,结果自然是什么反应都没有,不由担忧道:“我该怎么救你出来,这是谁绑的你啊,看这链子,必定是花大功夫为你定制的吧。”   他颔首道:“确实是为我定制的,你也救不了我,只需要乖乖在这里陪我几天,等时间到了,你自然会出去。”   “那你呢?”袁沁一手抓住他的衣襟,急切问道。   “我?”他垂眸,手轻抬,白雾下又浮出一颗水球,却是空白一片什么都没有,“我会在这个世界等你去,时时看着你,好不好?”   袁沁怔然,缓缓开口,语气坚决:“不好,我不管你为什么会出现在我身边,可你既然出现了,就应该知道我不会故意丢下你,如今更不能一个人离开,究竟怎么才能解开链子,你一定有办法的对吧,快告诉我。”   他摇摇头,敛去笑意:“没有任何办法,这里不适合你,你必须离开。”说着起身要将她放下。   袁沁忙搂住他脖子挂在上面,恼道:“你以前还想尽办法都要留住我的,现在居然赶我走?”   她气恼的样子实在可爱,他绷不住轻笑,又严肃道:“什么地方都好,不要在这。”   话刚落,虚空中一道透明的鞭子猛地向他甩来,他眯眼瞬速将她护住,用背部挨了这一鞭,啪的出现一道血痕,他闷哼,咽下涌出喉间的血。   鞭子接二连三的甩来,一下比一下重,袁沁不能看见那条鞭子,却见他眉头皱得越来越紧,牙关紧咬也不说话。耳边听到有鞭打的声音,再联想他的反应,还有什么不明白的,顿时心疼的不知如何是好。   环住他脖子的手松开,就要下地,却被他蓦地禁锢在怀里,动弹不得,耳边是他低声呵斥的声音:“别动。”   随着他张口,袁沁能清楚的闻见血腥味,惊叫道:“你受伤了?”   心急如焚下,她再顾不得许多,推着他的胸膛使出全身力气挣脱开,绕到背后。   “沁儿,回来。”他惊恐的叫道。鞭子夹杂着法力,铁链同时拉紧,使他根本没法躲避,只能咬紧牙关硬抗,这也导致他虚弱不堪,来不及阻止她。   鞭子可不认人,在袁沁挡在他身后时,以同样的力道打去,她这才知道这是什么样的苦,一鞭子险些将她的灵体打散,他也不知是熬了多久。   剧痛下,灵体陷入休眠,猛地向他背上倒去,眼角泪蓦地滑下。   他浑身一震,背部肌肉僵硬绷紧,鞭子破空声传来,眼见就要再次打在她身上,近在咫尺时,他瞬速转身搂过她的肩,同时伸手抓住击打过来的鞭。一双眼睛沉如黑墨,隐隐有些发红,这是一双野兽的眼睛,鞭子在他手里颤抖挣扎,五指一用力,瞬间化为齑粉。   浑身被封印的法力突然回来,已昏厥的袁沁没有看见他此时的模样,一身足以毁天灭世的能力,整个装束也发生改变,一袭白衣,与这个一片白的世界溶为一体,唯有他头发与之组成黑白。   怀抱少女,只消腕间一用力,缚住他的铁链自动断裂,层层白雾飘起围绕着袁沁的灵体,化为丝丝灵气涌进,袁沁只觉得受伤的地方被一点点修复,全身就像躺在棉花糖里一样,不出一会,便能睁开眼了。   与此同时,她还来不及看到面前的人,便被大力推出方才那扇门,眼前一黑。   62   再度睁眼时,眼前已换了个场景,入眼处满目疮痍一地狼藉,狭小的室内,屋顶无瓦片遮盖,上雨旁风。狂风穿过石头缝隙发出呜呜声,给这处平添了几分阴森感,不远处的木门被风吹得摇摇欲坠。   袁沁所在的地方是唯一干爽的,背后靠在墙角,头顶还有仅剩的一些砖瓦遮盖,暂时淋不到雨水,她正要起身,这才发现自己的手脚都被人捆绑住,双手更是被绑在身后,一圈圈捆了个结实。低头一看,精美的华服映入眼帘,白色锦缎,绣工繁复的花纹,上用小颗珍珠点缀,可见原主身份不是富家女就是官家千金。   她等了半晌都没有接受到原主记忆,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,与践踏雨水的声音,不一会木门便被大力推开,砰的撞到墙上,来人一身黑衣手拿佩刀,还打了把油纸伞,几步就到了跟前,二话不说就朝她抓来。   袁沁侧身避开,用绑在一起的双腿蹬了他一脚,眯眼道:“好大胆子,竟敢强绑本小姐。”   照眼前情况看来,原主明摆着就是被绑架了,就是不知是何人幕后主使,她立马反应过来,将小姐的身份扮演得入木三分。   黑衣男猝不及防被蹬了一脚,猛地向后仰坐在雨水中,屁股尾骨磕在地上隐隐作痛,骂骂咧咧的爬起来,扔掉手中的伞,朝她啐道:“小娘们,别给脸不要脸,被我哥几个绑来,还摆什么小姐架子,要不是大哥看下雨了叫我把你换个地儿,今晚有你受的。”   说着又来抓她,这次带了几分小心,将手中佩刀架在她脖子上,以示威胁。   袁沁睇他眼,眉头蹙了蹙,被拽着衣领拉起来,黑衣男又蹲身解开绑住她腿的绳子,将佩刀晃晃,恶声恶气道:“劝你老实点,要不然别怪爷的刀不长眼。”完了按住她的肩膀,拾起伞,喝道:“走……”   袁沁一言不发,方迈出门,隔壁有位小姑娘也被个黑衣男押着过来了,一见她眼神暴亮,欣喜的咧嘴,被身后的男人推得一踉跄,待走到近头,小姑娘焦急的询问道:“公……宫小姐,你没事吧?”说完瞥了黑衣男人两眼,表情畏惧。   注意到她话中的转折,袁沁眯了眯眼,笑着摇摇头,两名黑衣男见不得她们叙旧,又威胁了两句,一行人在大雨中转战了地方,这次不再是破旧的屋子,有床有桌,好歹能称得上是个房间。   黑衣男又要把两人分开关押,这次小姑娘抵死不从,非要跟自家小姐关在一块,怕引起邻里的注意,黑衣男低咒一声,跟同伴一起将两人关在一个房间上锁。这次没有再绑住两人的手脚,而是派一人在门边守着,另一个去禀报他口中的老大。   等门外落锁后,小姑娘鬼头鬼脑的贴在门上听动静,看守的人似去搬了个椅子来,不一会便半倚着呼呼大睡。听见呼噜声,她蹑手蹑脚的转身,不敢惊醒门外的人,一回头就见自家小姐已经在擦拭湿发,外衣都脱了搭在椅子上,滴滴答答的往下滴水。   小姑娘倒抽口凉气,刚要说她,想起门外的人,走到她身边才敢放低声音:“公主,这……您怎么在这儿就脱衣啊,这要被别人看见了可怎么好?”说着就要脱自己的衣服给她,一触手才发现自己的也已湿透,不由尴尬的愣在那里,脱也不是,不脱也不是。   “他们一时半会进不来的,身上湿的容易着凉,你快擦擦。”袁沁将床单拆下来罩下她头上,徐徐开口。   小姑娘手忙脚乱的把床单扒下来,鼻子一冲,打了个大大的喷嚏,用手指揉了揉。袁沁哑然失笑,擦完头发后径自躺在床上,双手枕在脑后,一派悠闲自在,竟是一点也不担心。   “公主,您可别睡了,还是想想怎么逃出去吧。”她不急,小姑娘却是急得很,守在床边委委屈屈的嘟囔,“早跟您说别出宫,这下好了,陛下又不知道您去了哪,这会指不定怎么着急呢,希望赶紧有人发现来救我们。”   袁沁撩过一缕发在指尖把玩,闻言侧过身盯着她,戏谑道:“既然出宫不安全,你怎么不多劝着我一会?这么容易就放弃了,简直是失职。”   小姑娘对她倒打一耙的本事表示很震惊,无辜的瞪着眼,嘴巴一瘪就跪下了:“小枝有劝了很久的,但公主说的话,小枝不敢不听。”   “哦,小枝啊……”袁沁意味深长的看她一眼,笑道,“既然如此,本宫也就不追究你的责任了,起来吧。”   弄清楚了原主的身份,又诈出了小姑娘的名字,她开始闭目接受资料,好在主神手册离开小黑屋后,已经开始运作。   小枝揉着膝盖起身,憋不住又打了个喷嚏,大着胆子偷觑她一眼,见她似准备睡觉,小心翼翼地将靠里的被子拉过来,轻柔的盖在她身上,掖了掖被角。   袁沁弯了弯唇,主神手册在脑海中瞬速排列出一行行金色的字。   原本的故事是白狐辛十四娘一心求仙问道,跟冯生相爱后,她明白了苍生大爱,最终牺牲自我,历劫飞升,摆脱了狐狸只能吸食阳气的宿命。   而在这个世界,孤女阿禄得到了一个配角升级系统,走上了升级打怪刷好感度的道路,一扫之前被人嫌弃驱赶的厄运。在系统的调-教下,她由开始的抗拒到后来的步步为营,一点一点侵占辛十四娘在冯生心里的位置,使得十四娘暗自神伤,最后没能躲过天劫,被打回原形。   阿禄赢取冯生的心后,又开始帮助他在朝堂上占据一席之地,用的是系统奖励的法宝,冯生虽有抱负却不屑于用非常手段。可她在系统的帮助下一直瞒得很好,冯生并不知情,两人暂时生活美满,在冯生始终未能忘记辛十四娘时,她也渐渐失望。   这时又被系统所影响,在系统的提示下,她又撇开冯生,转而勾上了九五之尊,开启了宫斗模式,一路斗到最后。   其中的关键字引起了袁沁的注意——系统,这可是高级主神才能创造出的玩意儿,为的是代替主神寻找宿主,执行任务,这样就可不必亲力亲为。要知道不管主神多强大,灵体一旦离开主神界便会虚弱,十分容易受伤,因此才出了这种名为系统的东西。   如此说来,这配角升级系统自然也是某个同僚所创的,且位阶肯定比她要高,因为她到现在还没那个本事,创出属于自己的系统。   这样想着,袁沁放松脑袋正要入睡,突闻外边有人说话以及悉悉索索的开锁声,猛地睁开眼。小枝比她反应还大,蹭的从地上窜起来挡在她面前,还一边哆嗦道:“公……小姐,您快把衣服穿上。”   小枝还算机灵,知道有人快要进来,便不敢直呼公主,以免引起匪徒的歹意。   袁沁朝她睇个赞许的眼光,躺在被子里,伸出只手将旁边椅子上的外衣一点点抽过来,在里面套好,还不待她穿好,门外几人已然进来。   一眼望去也就六个人,掰着手指头都数得过来,其中四人分成两边站好,各自腰上都别了把刀剑,打头的两人中有一个面带谄媚,给另一人搬来椅子,并点头哈腰道:“大哥请坐。”   那大哥摆开架势坐好,穿着与其他几人无异,也是一身黑,唯有脸上一道十字架形的疤,看起来十分凶恶又有些滑稽好笑,一边翘起一条腿搭在桌沿。掂把做工华贵小巧的匕首在手上,拇指沿着匕首把上的花纹细细摩挲,又摸了摸坠在下面的流苏吊穗。   看见那把匕首,小枝明显有些激动,上前两步又不敢开口,只得退回公主身边,小声道:“小姐,那匕首被他们捡去了,怎么拿回来啊?”那可是公主心爱之物,贴身带着的,定是被匪徒追赶的时候不甚掉落,可万万不能落在他们手上啊。   袁沁面上不动声色,将衣服穿好后,才掀开被子下地,朝几个匪徒轻哼道:“交出我的东西。”   耳边蓦然传来甚为悦耳的声音,如泉水叮咚声沁人心脾,那大哥不禁抬头望去。而小枝则是一惊,忙将她牢牢挡住,可那大哥还是看了个清楚。   只一眼,少女面若桃李的容貌便深深映入脑海,如月光般皎洁的肌肤,唇不染而朱,杏眼明仁,更妙的是她通身的气派,一见便知是哪个贵千金贪玩跑出来的。   如此美人怎能不好好享受享受?他舔了舔唇,眼神在小枝身上略扫一下便无趣的移开眼,恨不得透过她把美人拉过来,剥光衣服压在身下任她哭闹。那梨花带雨的小脸一定很美,光想着就让他有些把持不住了。   干咳两声,慢慢交叠起双腿,不怀好意道:“要我交出你的东西可以,先陪爷耍耍如何?”   他眼神太过肆无忌惮,摆明了没安好心,小枝被气得直哆嗦,袁沁将她一把拂开,冷笑道:“好啊,但有这么多人在,怕是不方便吧?”   小枝震惊的回头看她,还来不及开口,那大哥面色陡然变得激动,忙不迭的赶人,其余几个匪徒乃是个糙汉子,不懂得怜香惜玉。这会见大哥不跟她们套出家中地址,好要到赎银,还要单独留下姑娘,这下可不干了。   原先押袁沁过来的黑衣男不满道:“大哥,咱们不是说好了只劫财的么,看她们的打扮还愁要不到银子?你这要是闹出什么事,到时候银子都得打水漂……”   还未尽的话,在那大哥凶狠的眼神下自动消音,弱弱的退至后边,心中直泛嘀咕:这两个姑娘一看便知来历不凡,兄弟几个抢点银子应应急就行了,这要是惹出什么麻烦事,可就不好收场了。   听他的话,这次绑票像是临时起意的,并不是宫里人暗中下手,袁沁轻舒口气,而后暗笑,也是,如果真是宫里要对原主下手,这会只怕早就身首异处了,这伙人明摆是求财居多。   那大哥还没有小弟看得清楚,色字头上一把刀,美色当前他自然想不了许多,有些不耐的给先前为他搬椅子的小狗腿递个眼色。小狗腿立马笑开花,忙将几个匪徒请出门外,又将要誓死保护公主的小枝,给连拖带拉的弄出门去,最后贴心的关上门。   “小美人……”待门关上,他迫不及待的搓搓手,脸上的十字形疤痕隐隐抽动,看起来有些猥琐。   听着门外小枝的哭喊声越来越远,袁沁朝他勾勾手指,魅惑笑道:“过来啊!”   那大哥忙起身,朝她扑来,动作太大,以至于身后的椅子砰的倒地。袁沁脸上的笑容越发好看,差一点就要被他碰到时,抬手狠狠一拳打去,正中他下巴,接着猛踢一脚,一套动作如行如流水。随着一声惨叫,那大哥嘴巴变形,摔出去三米远,偏头吐出口血来,里面混着断掉的牙齿。   门外小狗腿正将几人往别处赶,听到他的惨叫声,猥琐的嘿嘿,一边拖着小枝:“这老大也太兴奋了些,这姑娘还没叫呢,他倒先叫开了。”   “小姐,小姐……”小枝听此声音,心下咯噔一下,拼了命的要回去,嗓子都喊哑了,眼泪唰唰的掉,被狗腿子牢牢拽住挣脱不了。   黑衣男不能违抗大哥的命令,只能对此装聋作哑,反正以前这事也没少发生,他也曾下手那么一两个,只是现在兄弟几个格外缺银子,他怕坏了事而已。   屋内,袁沁好以整暇地吹吹有些疼的拳头,看他这副凄惨样子,笑问道:“怎么样?本姑娘的滋味好吧?”说完啧啧两声,捡回从他手上脱掉的匕首。   那大哥捧着断齿,眼神凶狠的朝她看去,愤怒的爬起来,张嘴露出缺了两颗门牙,说话漏风道:“好啊,你还敢动手?”他没想到这美人吃起来那么硌牙,要是就这样出去了,岂不是让兄弟们笑话?   袁沁本是想看看他们是何方人马,现在确定只是个见财起意甚至夹点色心的家伙,便没有兴趣再玩下去了。指尖在匕首刃上轻弹,刀刃冷光一闪发出嗡嗡声,她眼睛微眯,转而向他睇去,缓缓勾唇。   那大哥朝她打来的手一顿,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,咕咚咽下口水,双腿不受控制的发抖。   狗腿子将小枝锁好,提着裤子从茅房出来,走到两人房间下时,眼珠子一转,颠颠跑去偷听,突然见紧闭的窗户嘭的碎裂,里面重重摔出来个人。躺在走廊上一动不动,他吓得在原地蹦了一下,裤子险些没有拉紧,待看清是谁后,惊骇的倒退两步,大声叫喊着。   几名匪徒在各自的房间,听到声音赶忙聚拢过来,看到大哥被人打成一副熊样,脸上的十字形疤痕被加了几笔,刻成了个丑字。黑衣男忙进屋,却发现本该在里面的人已消失无踪,顿时头皮发麻。   大家合力将要死不活的大哥抬回房间后,一人去请大夫,另几人跟着狗腿子去看关押的那个小姑娘,既然小姐跑了还有丫鬟在手也一样。到了房间,门锁还是好好的,打开一看,里面人没了,这窗户都是对着里屋走廊的,还有院子墙挡着,她们就是插了翅膀也难飞,这是怎么做到的?   几人惊出一身冷汗,又忽闻外边雷声阵阵,似有黑影从窗边飘过,吓得一哄而散,此后再不敢绑架女人,对此心里有了阴影,大哥醒来后更是连人都不敢见,一提起女人就瑟瑟发抖。   袁沁用术法解开一把锁还是小事一桩,拉着小枝跑路,速度也要大大减慢,怕匪徒太快发现两人都不见了,她又把锁给锁上了。哪知道因此这些匪徒硬是吓出了一场病,还以为自己绑回了什么不干净的阴邪之物,好长一段时间都没缓过来。   大雨冲刷了两人逃跑的足迹,袁沁也就不担心有人追上来,因此等跑出那个院子后,她便停下来。小枝上气不接下气的喘着,见终于逃出来了,忙抓过她查看,一边忧心道:“公主,那人有没有对您做什么,没伤着哪吧?”   公主要是出了什么事,她也不用活了,就是万死也难辞其咎,以后可万万不能再让公主胡闹了,偏要出宫做什么侠女,差点没把命给丢了。   袁沁不知她心内所想,抬手轻敲她一下,呵道:“笨,我要有事,哪还能救你出来。”   “嘿嘿,也是。”小枝傻笑着挠头,在雨中猛打喷嚏,小脸蛋一片潮红,脑袋晕晕乎乎的。袁沁蹙眉摸摸她的额头,暗道不好,忙拉着她找个地方避雨。   63   进城随便找了间客栈,此时已是深更半夜,只有一名小二点着昏黄的油灯,在柜台后杵着脑袋打瞌睡,掩上的大门被人推开,门外呼号的风雨随着大开的门呜呜吹进。   微凉的风惊醒了小二,他迷迷糊糊的揉眼,见有两人走到面前,头也不抬:“客官是打尖还是住店?”说着步伐歪歪扭扭的跑去关门。   等回头一看,见是两位姑娘,形容有些狼狈,衣摆沾满了污泥,也没打伞,浑身都湿透了,经过的地面留下一行水渍,白锦缎的俊俏姑娘扶着另一个,朝他笑道:“麻烦开间房,我们要住店,另要一些热水。”   小二第一次见有这么漂亮的姑娘对自己和颜悦色,红着脸结巴道:“哎,小,小的这就给您开间上房,请随小的来。”语毕上前点盏灯笼提着,在前面带路。   上了二楼,推开天字一号房,首先进屋给两位姑娘把烛火给点上,便躬身请两位歇息,自去提热水来。   袁沁将烧得昏昏沉沉的小枝扶到床上躺下,脱下湿淋淋的衣服,用被子裹住,正好小二敲门送来了热水,送走小二后,她见小枝情况有些不妙,将门窗都关好,在床边坐下。双手掐诀,将手温度变得跟冰块一样后,用布巾包住掌心敷在她脑门上,不一会便蒸出热气,如此反复几次,高烧才总算退了。   “咳咳……公,公主。”小枝眼睛微微睁开,嘴唇已经干裂得不成样子,嗓子也沙哑得很,伸出舌头舔了舔。迷糊中有人将水喂到唇边,她忙大口大口吞咽,肿痛的喉管得到滋润好了许多,脑袋一沉,又睡了过去。   袁沁摸摸她额头,松了口气,将自身打理干净后,也一块躺着睡了。   翌日,雨过天晴,天还有些微微凉,小枝烧退了之后便一直咳嗽不停,见公主竟为了照顾自己忙个不停。既惶恐不已又莫名感动,还担心自己这么没用会被公主责怪,心绪不宁下生生将这场病又给弄得更严重。   原主身上值钱的首饰包袱都被那群匪徒摘了个干净,袁沁出来得急,只拿了那把匕首,去当铺换了银子勉强还够两人的吃住,在给小枝请了一次大夫后已经花了个精光,连抓药的银子都没有了。   “公主,咱们回宫吧,小枝这点病不要紧的。”小枝也知道跟前没有银子,又见公主没有回去的意思,不由开口劝道。   袁沁不是没想过要去宫里,只是她并没有接受原主的记忆,对宫里人不熟,原主也是偷溜出来的,回去会不会受罚还另说。再说宫里那套繁文缛节也并不适合她,遂打消了这个念头,眼下听小枝提起,她笑道:“你这病还没好,身上又没银子,能走多远,不怕又被人给半道劫了?”   小枝想起那次遇匪徒的情景,不由默了,垂下脑袋,又气自己拖累了公主,便努力打起精神要把病养好。   正对话时,外边吵吵闹闹的,偶有女子温柔安抚的声音,袁沁推开窗望去,原是有人在赠医施药,一群男人个个不是捂着肚子就是捂着脑袋。他们中间围着个清丽脱俗的女子,仿若一朵生长在污潭中的冰莲花。着一身白裳,头饰只有简单的一枝花斜斜插着,让人见之便心生愉悦。   小二给袁沁送茶水来,见此给她解释道:“那是十四娘,心地善良为人又好,喜爱采药救民,就没她治不好的病,可比那些徒有虚名的大夫强得多了。”   “那些人都有病?”袁沁指着底下那些笑得红光满面的男人,明摆着是醉翁之意不在酒,嘴角抽搐道。   “他们或多或少是冲着十四娘而来,但最近确实有很多人都病了,也有真心求药的。”小二不好意思的挠挠脑袋,因为他刚刚也去要了碗药,没病就当是强身健体。   小枝也包着被子挤到窗口,好奇的像那边看去,时不时捂着胸口咳嗽。袁沁敲她一下,抬手将窗户关了,只留小缝通风:“生着病呢,别吹凉了。”这小姑娘挺好玩的,要是因为伤寒病死了,岂不是可惜。   小枝正感动的望着她,若是知道她是这么想的,估计得内伤,呕出口血来。   知道有便宜大夫且不用银子,袁沁自然是欢天喜地的去了,还不忘将病人包严实了带上,毕竟也要望闻问切的不是。小枝就这么被她拖到施药的摊子前,从一群男人中间挤过去,才终于见到十四娘。   “姑娘,慢慢来,容我先看看。”辛十四娘抬手让两位挤进来的姑娘先坐下,柔声安抚道。   袁沁坐定,忙将小枝的手递过去,不动声色的打量她,笑道:“她咳得很严重,只怕是伤及肺腑了,劳你开些药。”原来这就是被阻挠未能飞升的白狐,果然好气质,怪不得能登上天界。   辛十四娘拾起她手腕细细诊脉,面容一派平静,像是没有事能让她的表情有所变化,半晌后,淡淡的微笑道:“无事,肺火不清,忧思过重,待开些清热止火调理内息的方子,服用几帖药就好了。”   拎着她包好的药,袁沁道谢后正要告辞,一道身影迅猛的撞过来,她赶忙拉着小枝避开,那抹身影继续朝前扑去,将药摊子撞翻,瓶瓶罐罐碎了一地,趴在地上哎哟哎哟的喊疼。   于此同时,袁沁清楚的听见那人身上有道机械式的声音——‘开启刷辛十四娘好感度模式,请宿主以柔弱可怜博得同情。’   骤然眯眼,袁沁玩味一笑,先辛十四娘一步,将她扶起来,这才看清她不过是个十六七的少女,身上穿着破破烂烂,打了不少补丁。头发乱糟糟的也不知多久没洗,上面插满了稻草,在古代这可是不祥之意,也有人家过不下去要把孩子卖了,才会在头顶插些草等人来买。   看见是她,周围人纷纷退开几步,掩住口鼻眉头紧皱,像看见什么瘟疫一般。袁沁心里突然有些不舒服,这只不过是个还没成年的孩子罢了。   “对不起,对不起……”阿禄一叠声的道歉,眼眶里蓄满了泪,又强忍着不掉下来,蹲下身收拾自己闯出来的烂摊子。   身体里的机械声又再度开口:‘请宿主尽快刷好感度,否则将有针刑惩罚。’   蹲在地上的瘦弱小身板抖了抖,将脑袋埋得更低,慌乱将撒了一地的药材一点点拾起,又跟辛十四娘一起把药摊子重新摆好。   “好了。”辛十四娘拦住她欲收拾碎渣片的手,轻声安慰,“剩下的那些都不要了,你以后可千万别再莽撞,幸而这次是我,若是旁人肯难放过你。”   阿禄点点头,十指紧张的搓着:“姐姐,这些我会赔,要多少?”说着小心翼翼觑她一眼。   辛十四娘摇摇头:“都是我从山上采来的,不值什么银子,你若执意要赔,便帮我施药吧。”   阿禄欣喜的露出个笑容,还来不急开口,机械声又突然出现:‘叮,获取辛十四娘好感度+7,请宿主留下来施药。'   笑容消失不见,额上冷汗直冒,她匆匆摆手:“是我不好,以后我用药材赔你,对不起了……”说着急急转身,又朝袁沁道,“谢姐姐方才扶我。”语落就要遁走。   袁沁一把拽过她,摊开一只手,笑道:“既要谢我,谢礼呢?”   阿禄呆住,小枝被自家公主不要脸的行径惊到,慢慢将袖子遮住自己的脸,当作不认识她。   “我,我没有银子。”阿禄脑袋垂得愈发低。这还是第一次有人管她要谢礼呢,以往就算有人发善心帮她,听她提起谢字也有些嫌弃。   “没事。”袁沁笑着拍她肩膀,“我也没有银子,正愁住不起客栈要被赶出来,就借你家住几天如何?”   周围人纷纷表示震惊,没想到一挺好看的小姑娘竟然是个傻的,什么人不找,偏要找这个瘟神,倒是辛十四娘欣赏的看她一眼。在周围人厌恶的眼光下,阿禄有些哆嗦道:“我家在郊外,很破的,夜里还有狼叫。”   袁沁佯装怒道:“你推三阻四的,是不是嫌弃我,不想给我谢礼?”   “不是的,不是的。”阿禄连连摆手,像是奇怪这好看的姐姐怎么会这么想。平时没人嫌弃她就不错了,她哪里会嫌弃别人,“只要你不嫌我家破旧,就是一直住下去都没有关系。”   “哦,那就打扰你啦。”袁沁满意的点头,朝小枝招手,“小枝,去客栈收拾东西,我们要换地方住了。”   小枝哭丧着脸:“小姐,我们哪还有东西收拾啊,都被抢光了。”   周围人恍然大悟,原来是遭了难啊!有人见她容貌娇丽,忍不住心生不轨。一摇着折扇的锦衣公子,自喻风流的靠近,被小枝拦下后,也不生气,脸都笑出了褶子:“姑娘,不如你去我家住吧,我家有三座宅地,更有仆从丫鬟伺候,保管你舒舒服服的。”   袁沁笑睇他一眼,眼中寒光闪过,锦衣公子忽感到刺骨的寒意,表情惊骇,抖着腿后退两步,头也不回的跑了。   “他这是怎么了?”见这人莫名其妙跑了,小枝夸张的拍拍胸口松口气,有些疑惑道。   “应该是着急回家吧,毕竟他家里这么舒服。”袁沁邪笑,向阿禄看去,“走吧,我们没有东西收拾了,多加一个人你不介意吧?”   阿禄轻轻摇头,又朝辛十四娘鞠躬道歉,这才带着两人往家走。   64   郊外,一座破旧的房子颤颤巍巍的立在靠山处,墙面开裂的地方都用木板钉住,听见人声,院子里肆无忌惮偷吃东西的动物,咻咻地窜出来。打头的一只小鹿差点把小枝撞翻,半道上转了个弯,尾巴后跟着一连串的小动物,一只蹦跶的白兔子落在最后。   阿禄似是习以为常,缓步进院子里,将碰倒的玉米粒和被肯了一半的萝卜都收拾好,一边向两人解释道:“你们别怕,这些动物只是来寻吃的,不会伤人……”说着向那看去,怕两人以前生活富足,恐没见过这样混乱的场面。   话卡在半中央,半张着嘴,阿禄怔怔不语,只见袁沁手中拎了只不停扑腾腿的兔子,而小枝则一脸崇拜,见她看来,袁沁笑道:“杀了吃吧?这两天都没开荤。”   阿禄生来命苦,没人敢接近她,反倒是人人喊打,如过街老鼠一样,连小动物也敢来她家里偷食物吃。但她一个人住在这里也会感觉孤单,这些小动物时常来,给这个家增添了些热闹,她便也不排斥这些特殊的小客人。为了它们方便还会放些吃的在院子里,宁愿自己饿着去集市找些残羹剩饭或人家不要的菜叶。   这会见她拎着兔子,还是经常来家里的那只,有心想救,却又不敢惹她不高兴,毕竟这家里还是第一次来了真正的客人,她不想怠慢。   阿禄脸上纠结的表情太明显了,袁沁备感有趣,将手中兔子举到眼前,看了半晌,在阿禄越来越紧张时,转而扔到小枝怀里,哼道:“放了吧,看起来瘦不拉几的,也没什么肉。”   阿禄这才松了口气,忽闻体内有声音响起——‘叮,收集九公主好感度+2,开启打入宫廷内部任务,请宿主赚取九公主好感度,替她烹饪兔肉。’   袁沁表情一僵,这里统共就三个人,除了原主身份是公主外,还能有谁?系统没有扫出她主神身份,这点她已猜到,毕竟系统是主神创出的,可她万万没想到自己也会被攻略啊!   阿禄全身都绷紧了,显然是明白了系统话里的意思,家里来了位公主,这可是她死都不敢想的事,可这竟然真的发生了。小枝听不见那声音,见两人都愣住了,疑惑的摸了摸兔子毛,将它放到地上,推推屁股,兔子往前一蹦一跳不一会便消失在草丛里。   “我们今晚住哪儿啊,趁天没黑赶紧收拾收拾吧!”率先打破凝固的气氛,袁沁像什么都没有听到那样,背着手踱进屋。   屋内好歹收拾得干干净净,就是略微贫瘠了一些,一眼望去一览无遗,除了简单的桌椅外,也就只有一张快要塌的木床。上面的被子估计是哪户人家丢掉不要,被她给捡回来的,样式布料都很好,就是破了一块,被她用些粗布给补了起来。   阿禄略显局促的站在门口,老百姓本能的对皇室畏惧,她也不例外,更何况尝遍了世间冷暖,她虽有些傻,心里却很通透,分得清哪些人该惹哪些人不该惹。   “小姐,我们真要住在这里吗?”小枝扫了扫周围的环境,将凳子擦干净,刚要招呼公主坐下,却见她已经坐好了,还倒了杯水兀自喝着。   “自然要住的,都已经来了。”袁沁云淡风轻的答道。见她直愣愣的盯着自己,不由低头看了看手中的杯子,朝她递过去,“要喝水?”   小枝愣愣接过,哇一声哭出来:“小姐,您这样回去,小枝一定会被打死的。”现在的公主还真有些闲云野鹤的侠女之风,这要真喜欢上外边的生活了,回去矫正不过来,那些宫中的礼仪可怎么办?   袁沁以拳抵唇,干咳一声道:“那就不回去了呗!”   小枝哭得更厉害了,偏偏打了个喷嚏,从鼻子里吹出了泡,袁沁见状捂着肚子哈哈大笑,弄得她羞愤欲死。   知道被称为小姐的必定是九公主,阿禄更紧张了,见她没有公主架子反倒十分随和,这才稍稍好些,忙不迭的去给两人铺好床,自己弄了张草席子随便往地上一摊。到了夜间,三人吃了顿简单的水煮菜,小枝病还没好,嘴巴里本来就淡得很,吃这个更是一点味都没了,见公主眉头都不皱一下,也不敢吭声了,苦巴巴的继续吞咽。   屋外狼叫声此起彼伏,阿禄平时最怕的就是这个时候,一宿一宿的睡不着,睁着眼睛到天亮,就怕在睡梦中被狼群给吃了,却不知为什么,恶狼叫得再厉害也从未进过屋。这下屋内突然多了两个人,有了安全感,听着屋外的恐怖叫声,她竟也沉沉睡去。   黑暗中,袁沁被吵得睡不着,将小枝搭在身上的胳膊挪开,看她睡得跟猪一样熟,不禁哑然失笑。但想起小黑屋中被困住的人,便笑不出来了。那时她看见的决不是幻觉,他真真切切的被锁在里面,且每日要受鞭打之刑。究竟是谁?是谁把他困住的,目的为何?这些问题一次次在脑袋里打转,她却不敢深想。   接连几天,每日服用辛十四娘开的几帖药,小枝果然好转,袁沁想起自己曾煎药将陈楚慧弄得半死不活过,顿时汗颜,心中不由庆幸,幸好自己这次没有去采些乱七八糟的药,要不非得将小枝给治残了不可。   阿禄要给每户人家倒泔水、尿壶来赚些银子,每日天不亮的就要出门,袁沁也不能真的白吃白喝白住,便索性跟她一块出门,想着能帮一把也是好的。小枝以为公主只是贪玩,自己病又没好,便随她去了。   “袁姐姐,你穿我的衣服,真的好吗?”阿禄瞥一眼她鹑衣百结的衣着,有些不安道。   “没什么不好的,你的衣服挺干净。”袁沁扯了扯身上的衣服,朝她笑道,“我那件洗了穿,穿了洗,还没你的舒服,对了,你衣服挺干净,怎么头发也不洗呢?”说着就要来拔她头发上的草。   阿禄慌忙躲过,表情惶恐不安,重新把这些草插紧,唯唯诺诺道:“这些不可以拔掉,要不然他们就会打我,连剩下的工作也不会给我了。”   “你一直就戴着这些草,不知道其中的意思吗?”   “我知道。”阿禄垂下脑袋,“可他们要我戴着,我就得戴着,从小就这样的。”   ‘叮!收集九公主好感度+1,希望宿主继续努力。’   擦!袁沁想安慰她的手停在半空中,心中暗骂,脸色也黑了下来,收起手扶额,转而一声不吭的赶路。   阿禄以为是自己惹她生气了,对自己身体里老是莫名其妙出现声音,也很惊恐,开始以为是撞鬼了,后来才发现这个‘鬼’就在她身体里,还总说些奇奇怪怪的话。如果不按它说的做,就会有惩罚,好几十根针扎一样,那感觉太痛了,可她也不想去刷什么好感度。   两人一路默默无语,阿禄不像小枝那样性子活跃,总是低垂着脑袋,稍有不对便是忙不迭的道歉,生怕惹得旁人不开心,也不会与人接触,这会见袁沁脸色似有不对,更是大气都不敢出。   少顷,已赶到第一户人家,绕过正门不去,敲了敲院后的小角门,不一会出来了个婆子,见到阿禄皱了皱眉,捏着鼻子将手中夜壶递过去,一边呵斥道:“今日怎来的这样晚,要误了事,你可一钱银子也别想要。”   “对不起,对不起!”阿禄低眉顺目的鞠躬道歉,那婆子不耐烦的猛地把门关上,她也不在意,将夜壶里面的骚液倒进推车的木桶里,一边推着车继续下一家。   袁沁跟在后头,想伸手帮着推车,却屡次被她诚惶诚恐的请到一边,袁沁无法,此时天已大亮,街上的行人也越来越多,见到阿禄时无不远远避开,连带着她身边的袁沁也遭了嫌弃。阿禄便专挑着小道去走,这里过路的人较少,行至最后一户府宅大院,才将推车停下。   袁沁瞧着这宅院似与别处不同,格外清幽些,角门大开,出来了几人,将泔水跟夜壶抬出来后,又丢了一个木箱子砰的砸在脚边,其中一人指着箱子朝阿禄说道:“这些东西随你怎么处理,反正扔得远远就对了。”   木箱子里面装满了东西都合不上,微微露出里面的一角,赫然是一个个的木人偶,袁沁心下大惊,掀开箱子看去,见果然是雕刻精美的木人偶。其实木人偶也无甚稀奇的,犯不着她如此惊讶,可关键是这些木人偶通通没有五官面孔,与她在小黑屋中拾到的那只一般无二。   小黑屋中暗无天日,她只能通过触感分辨,这会见到这些木人偶,发饰衣着皆与她前几个世界的打扮相似。正惊骇着,那几人已皱眉赶人了,阿禄识趣的推着车走远,袁沁被推得一踉跄,同时怀里被塞进那箱木人偶。   观这些人的神色似是极为讨厌这些东西,也不知为何,她心内突然变得有些烦闷,就像是暴风雨欲来的感觉,袁沁跟在阿禄身边走着,一边回头望去,那几人已把门关上。空荡荡的巷子里,只有车轱辘推动的声音,远远的似听见这宅院里似有人在唤公子。   “袁姐姐,阿禄要去买些吃的,你有什么要吃的吗?”处理完今天的工作,手捧赚到的几文钱,阿禄这才露出个笑容,见她抱着箱子也不答话,还以为她是累着了,忙将银钱揣到荷包里,伸手去接。   被她打断思绪,看着伸过来的手,袁沁笑着躲过:“我抱着就好,你要吃什么自去买就行,不用顾忌我。”   阿禄不解道:“袁姐姐,你很喜欢这些小玩意么,怎么都不扔呢?”   袁沁垂眸,看着半露出箱子的一个木人偶,声音有些飘渺:“我也不知道,兴许它们让我想起了一个人,只是不能确定这是否为他所刻,有些……”   后面未尽之言哽在喉间,她害怕自己所猜想的是个错误,害怕他还被困在那里面无法出来,而她什么都不知道,更不知去往何处寻他。现在只期望他能够像以前一样,想方设法来到她身边,她现在所能做的除了等待,便是要验证一切有可能的线索,比如这些木人偶。   阿禄心思玲珑,见她这般模样便不敢打扰,揣着银钱来到早市,多数摊贩不愿卖东西给她,见之便嫌恶的轰走。也有少数的淳朴农家人见她可怜,像施舍小猫小狗一样,扔那么一两颗白菜萝卜到她脚边。   每当如此,阿禄便感激的道谢,留下一文钱当作交换,随后将脚边的菜一一拾起,用自己带来的破布包好。袁沁亲眼见到,那人看着那文钱皱了皱眉,用脚踢向一边,滚入臭水沟,阿禄也已看见,却还是自顾自的道谢,仿若什么事都没有发生,半点不怨恨。   袁沁暗叹逆境出人才,这么困苦的环境却还能成长得如此剔透,实属难得,若是没有配角升级系统干涉,她定会一直这样下去,而不是像原剧情中那样变成暗里藏刀的小人。   ‘叮!收集九公主好感度+3,请宿主再接再厉,累积好感度值达到20,可获得驻颜丹一颗,让您皮肤光滑细腻有弹性。’   阿禄怔住,偏头向她望去,不明白自己好端端怎么让她对自己有了好感,但这种被人关注喜欢的感觉一点都不赖,她有些害羞,脸颊都红了,忙低下头搓着衣角掩饰。   这次袁沁只微微叹口气,对好感度这回事,慢慢也就习惯了,况且对着这种面上糊涂内心却啥都明白的人,有些好感度也很正常。   解决吃食问题,阿禄瞅见一家药材铺,低头踌躇了半晌,抱紧怀里裹着的菜,咬咬牙迈进去,还一边交代道:“袁姐姐,你在这里等我一会。”   袁沁睇她一眼,旋即跟上,果然不出所料,还未进门便有人来赶。   “哪来的乞丐,滚远点。”这家药材铺的杂役见两位穿着补丁的姑娘想要进门,忙将人挡在门外,待看见其中一位姑娘的脸,就更不愿意了,“阿禄,你要赊药就去别处,别脏了我这地。”   “求求你,我赚了些银钱,可以付钱的。”阿禄苦苦哀求,被他推嚷着退了几步,脚下一崴差点跌倒,忽而背后被人紧紧扶住,这才稳住身体。   袁沁挡在她面前,伸出只手摊开,里面躺着一颗小巧的红宝石,朝这人冷笑道:“你看,这些够不够换你家的药?”这可是她在那把匕首上抠下来的,只此一颗,上面刻有一个平字,像是原主的身份标志,如不仔细看也看不出来,但她怕惹宫里人找来便留下了。   在门边冷眼瞧着的掌柜,见到这颗晶莹贵重的宝石,眼睛蹭的发光,几步下了台阶,抢在杂役前面。若说刚才他还有些怀疑这宝石的真假,眼下看见手持宝石的姑娘,却是一点都不疑心了。这面容相貌定是某家落难的千金,俗话说瘦死的骆驼还比马大呢,就算落了难,随便漏点东西出来,那也够他们这些做小本生意的开开眼了。   “姑娘,不知你要些什么药啊?”掌柜搓搓双手,谄媚的开口道。   袁沁把阿禄推上前,笑道:“你问她。”   阿禄不安的回头看她:“袁姐姐,这,这个……”   袁沁给她一个安慰的眼神,看掌柜面容扭曲了一瞬,双眼紧盯着宝石,硬着头皮又向阿禄问了一遍。阿禄在身后人的示意下,挺起胸膛,大声说道:“只要能够治病的药,我都需要一些。”   掌柜内心纠结得很,但为了宝石还是咬牙道:“请两位稍待片刻,我这就去拿药。”说着跟杂役一块进去,不一会就拿出了大包的药材。   阿禄欣喜的接过,忙不迭的道谢,将手中的仅剩的四文钱递过去。   掌柜微笑的面容开裂,声音不稳道:“这恐怕不够吧,不是说拿宝石来换的么?”说着瞥向袁沁,却发现她已经把宝石给收起来了,还朝自己得意的笑,顿时脸色难看起来。   袁沁自然不会将这么重要的东西便宜给他,只不过虚晃一招,让他自己主动拿出药材罢了。   “那是袁姐姐的东西,是我要买药,怎能用她的东西来换,你要是嫌不够,那等我在赚些银钱便给你送来。”阿禄一本正经的解释,殊不知此刻已是火上浇油。   掌柜气得直吹那两撇胡子,猛地将药材包抢回来,却被人横空夺去,待看清是这个落难的千金,不由破口大骂道:“好啊,你们是故意来捣乱的吧,阿禄,以前你双亲得重病的时候,可没少来我药铺拿药,哪次记了帐了,我没找你要也就罢了,你倒好,居然找个人来耍我。”   想起往日的事,阿禄双眸蕴满水光:“可你给我的是猪吃的米糠,那时我还小,分辨不出药材的区别,一心以为真的可以救命……”   被戳穿以前做的缺德事,掌柜脸上有些挂不住,又见袁沁像是有些功夫的,便挥着双手赶人道:“行行行,这些药材都给你,就当我倒霉可以了吧。”   阿禄慢慢垂下脑袋,但还是坚持不懈的把手中的四文钱递过去,掌柜不要,她就放在台阶上,转而跟着袁沁缓缓走远。   掌柜朝两人的背影啐一口,看见台阶上的银钱,一脚踩过去,一股电流突然从脚底窜上去,他五官顿时扭曲,浑身如遭闪电击中,不停的抖动,接着口吐白沫,跟得了羊癫疯一般。杂役见了吓一大跳,刚要扶他,他却突然栽下去,倒地不起,半晌后才醒过来。   而施以恶作剧惩罚的某人,已站在了辛十四娘的摊位前,见到了一位围着十四娘转的书生气公子。   ‘叮!已扫描到冯生,请宿主立即扑向他怀里装柔弱,以便于获取好感度升级。’   配角升级系统的话也正好证实了他的身份,阿禄听到此言,默默咽口水,当作没有听到,转而向辛十四娘递上药包,搓着衣角道:“姐姐,上次阿禄弄坏你很多药材,这是赔给你的。”   “谢谢你了,我这里病人增多,正好缺药。”辛十四娘打开药包,发现有许多珍贵的药材,看她这幅样子也不像买得到,怕她走了歪路,遂蹙眉道,“姑娘,你这药材是哪里来的?”   阿禄猛地抬眼,紧张的解释道:“这些是掌柜给我,也是我花银钱买来的,真的,姐姐你信我。”对于这个心地善良、治病救人的姐姐,她一直崇敬得很,自然不希望她误会。   莫说她,旁边的冯生亦是目不转睛的盯着十四娘,眼中满是对她的赞赏与爱慕,却始终恪守礼仪,未曾流露出一丝亵渎之意。   见阿禄这么紧张的样子,辛十四娘笑逐颜开,如昙花一现,却醉人心脾,冯生已是痴了。   “你这份赔礼我收下了,日后若有困难,自来寻我。”   阿禄受宠若惊的点点头,见病人越来越多,不好再打扰下去,遂拉着袁沁挤出层层围过来的人群。   两人回到家,饿了一早上的小枝哇哇的扑上来,看公主安然无恙便放下了忐忑的心,但一见她身上的衣服,又苦着脸嚷道:“小姐,你怎么穿成这样了,这让小枝回去可怎么交代啊?”她那优雅贵气的公主已风化在空中,吹成渣渣了。   袁沁放下一箱子木人偶,邪笑着扒掉她外衣,换上同样破烂的衣服,还把脸给涂黑了,看着小枝跟乌龟似扑腾着四肢抵抗,却怎么都翻不过身来,只能自暴自弃的任公主收拾。阿禄在旁咯咯笑着,第一次觉得家里这般热闹,不似以前那样冰凉凉的,连小偷也不愿意光顾。   夜间,袁沁躺在床上,看着桌上的箱子,怎么都无法进入睡眠,正打算趁夜一探究竟。   窗户突然被石子砸出砰的轻响,她迅速起身望去,见有黑影闪过,脚尖一点,便已追出。熟睡中的小枝翻了个身,砸吧砸吧嘴,阿禄也一点没醒来的迹象。   黑影速度极快,眨眼间已到了崖边,袁沁追得吃力,他还会缓下来等等。   “你是谁?”她冷声质问,夜风将发丝吹得飞扬。   来人背对着她,闻言缓缓转身,脸上却戴了个银制面具,在月光下熠熠生辉,眸光闪了闪:“怎么,连你考上主神该服从的是谁,都不清楚么?”   总神?袁沁微微诧异,总神也称之为创-世神,主神界便是他所创,所有主神也归他所管,再由主神去分管各个小世界,以此类推……   可她考上的时候还未曾见过其人,便被分派到聊斋世界执行任务,他怎么会来这里?   像是明白她的疑惑,来人慢慢摘下面具,那容貌赫然是小黑屋中爱人的样子,他展颜一笑,张开手臂:“宝贝,过来。”   袁沁怔住,骤然眯眼:“你是谁?”   65   来人也是一愣,唇边的笑容僵硬了一瞬,似是很委屈的样子道:“宝贝,我可是千辛万苦才找到你的,快跟我回去吧,回到主神界,你就不用再继续在这里受苦了,快过来。”说着,看她的眼神愈发深情,表情也愈发柔和。   袁沁后退两步,嗤笑道:“还宝贝呢?当我是三岁小孩骗不成,若是连自己的心爱之人都认不出,岂不是白瞎了他这几个世界的陪伴,你究竟是谁,他人呢?”   听她这么笃定的语气,来人脸色变了变,却还是扯开嘴角道:“宝贝,你说什么呢,是不是怪我派你来做任务?以后不会了,等跟我回去,以我的身份,再没人敢为难你。”   “你说你是创-世神,可有凭证,万一你是骗我的呢?”   来人眼中闪过欣喜,更加耐心的诱哄道:“我怎么会骗你呢,你还记得小黑屋里面的空白世界吗,为了你,我才拼了命地出来的,乖,快过来我身边。”说着朝她招招手。   “哦?”袁沁挑起一边眉毛,缓和面色道,“那你还记得我们经常喝的雄黄酒么?不如回去之前先去喝一杯吧!”   来人皱了皱眉,干笑道:“当然好,只是我为了找你花了很长时间,要再不回去恐怕主神界得乱成一锅粥了,宝贝要是想喝,那等回去了我再陪你喝个够。”   地面的草屑被风卷起,附上袁沁的裙摆,夜深露重,雾气中她的脸朦朦胧胧的看不清,心底却如坠冰窖,寒意刺骨,她蓦地闭了下眼,朱唇轻颤:“他嗜酒,却只喝一样,雄黄酒更是不碰,我再问一遍,他人呢?”   这人为什么长着他一样的脸,为什么会知道在小黑屋中发生的事,他在哪?是不是还关在里面,还是已经……死了?   一想到这,袁沁心下便一阵阵揪痛。   来人看了看天色,表情微变,终于懒得跟她玩角色扮演的游戏,忽地阴下脸,冷哼道:“敬酒不吃吃罚酒,你自己找死可怨不得我。”   手中聚起一道金光猛地向她打来,强大的气流掀起一块块草皮,旁边的石头砰地炸裂,被气流冲击得睁不开眼,袁沁差点站不住,本能的挪开步子避开危险。飞扬的墨发被削断一截,肩膀也被碎裂的石子砸中,不由闷哼一声,金光擦身而过,击到后边的高山,发出轰隆轰隆的巨响,升起一朵蘑菇云。   袁沁惊险的堪堪躲过去,小脸白了一瞬,灰雾中来人健步上前,伸手一掌向脑门劈来,她表情大骇,忙侧身闪开,同时抬脚踹去。却被轻而易举抓住脚踝狠狠抬起甩开,像倒栽葱般栽倒在地,幸好她及时用手臂撑住,就地滚了一圈,才避免了头破血流,手心肘部却蹭破了皮。   “哼,不堪一击。”见她这副毫无抵抗之力的模样,来人冷哼着绕着她转圈,眼神蔑视。   袁沁趴伏在地上剧烈喘息,眯眼抓把灰土,待他蹲身近前时,猛地撒过去,瞧准机会撤身。她自知不敌,来人也下了狠手要她的命,首先想到的便是逃为上计,掐诀运咒,飞身而起。   “啊!”灰粒进眼,阵阵刺痛,来人捂着眼睛嚎叫,双手聚拢金光,胡乱朝眼前模糊不清的黑影打去。   金光撞到处爆裂四起,袁沁脚尖轻踏,沿着悬崖壁往下跃,只要躲到下边有山崖挡着,这金光便奈何不了她。   眼见生路近在咫尺,崖上传来那人愤怒的吼声,一道金光拐着弯,正打到跟前,袁沁瞳孔蓦地紧缩,她悬在半空中,只有脚尖踏着悬崖上凸起的石头,此时已是避之不及。   金光越来越近,耀眼过后,与身体猛地碰撞,袁沁生生被撞离脚踏之处,剧烈冲击下,她怀里掉出样东西,泛着白光坠入山崖不见。胸口剧痛,血气上涌蓦地喷出,四肢骨头咔嚓碎裂,灵体被打离躯体又弹了回去,像断线的风筝般从半山腰跌落……   “啊!”小枝在睡梦中被猛地惊醒,摸着脑门上的大汗,见是桌上的箱子倒了,呼啦啦倒出一地的木人偶,一个个没有脸部,在晚上看起来格外惊悚。   “公主?”她拍了拍胸口,转头想看公主盖好被子没,窗口透进的月光照在旁边空无一人的床铺上,她惊了一跳,触手去摸,床铺已变得冰凉凉的,不由惊诧下地,四处寻找,心中蓦地生出一股不祥的预感。   外边异常的寂静,连虫鸣鸟叫声都没有,小枝站在院子里,扶着篱笆呆呆眺望,黑夜中月亮照出的路上没有任何人影出现,她忽而哽咽着哭出来:“公主,公主你在哪儿啊?别丢下小枝一个人……”   她的公主突然不见了,消失得一点痕迹都没有,她茫然不知所错,完全不知道怎么办才好,能想到的便是回宫找陛下求助。   此时山崖脚下,一抹白衣追着妖物飘然而至,见妖物遁入林中已是难寻,正要归家,鼻子蓦地闻到一股浓重的血腥味。循着味道找过去,见有几只野狼亮着眼睛正要吃人,她忙施法将野狼轰走,近前一看,血肉模糊的一人躺在地上,气息微弱,身上布满鲜血,像一滩烂泥,定是从崖上摔下,却还一息尚存。  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,她自然不能置之不理,施法替这人清理身上的血污后露出原本的容貌,这才发现这位姑娘,她曾在施药时见过。   袁沁醒来时,四周围着一群狐狸,没错,狐狸,一个个尾巴肆无忌惮的露在外面招摇,长得人模人样甚至有几分魅惑勾人。没人发现床上包得跟木乃伊一样的人,眼睛已经睁开了一条小缝,还在嘻嘻哈哈的讨论十四娘这次带回的倒霉鬼什么时候会醒。   少顷,屋外脚步声响起,里边的狐狸肃然一惊,迅速将尾巴缩进裙摆里,不一会便走进来两人,辛十四娘照例穿着白衣,不染纤尘,似一朵冰莲。手上托盘里放着各色药膏,还有冒着热气的碗药,她身后跟着一个男人,眼睛一直盯着她,丝毫舍不得移开。   “冯公子!”   见到他,几个狐狸姐妹眼冒桃心一个个全往上扑,被辛十四娘瞪了一眼后缩了缩脖子,像是对她有些敬畏。等她转身后,姐妹几人又嘻嘻哈哈的将冯生困在中间,似看珍惜动物一般,使他尴尬不已。   只要不闹得太过分,对于姐妹的淘气辛十四娘也不多加干涉,走到床边,见病患已醒了,全身被白绷带包着,只露出眼睛鼻子嘴巴,那双桃花潋滟的眼睛正滴溜溜的看着自己。微微诧异了会,抬手塞了颗药进她嘴里,一边道:“这是千年人参做成的药丸,适合续命,快快嚼下去。”   袁沁说不出话只有先咽下去,感觉断碎的骨头似被接好了,只全身还动弹不得,隐隐有些闷疼,不由对十四娘的医术更是佩服。想起那人一心要除掉她,以如此悬殊的力量对她下手,不由恨得咬牙,此仇不报非君子,不是不报是时候未到。眼下她伤重,连挪动都不行,更遑论去找他算账。   她在成为主神前已经死过一次,对死亡的滋味太了解不过,被金光击中的那刻,她真的以为连灵体一起都会被轰成渣渣,完全没想过还有活下来的可能。   想到此处,袁沁看向自己的救命恩人,却只能发出细微沙哑的声音:“多谢你救了我。”   “不必言谢。”辛十四娘眸中有着丝欣喜,“治病救人乃是我毕生的心愿,能将你从黄泉中拉回来,最高兴的莫过于我这个医者,你现在感觉可好,还有没有什么不适之处?”   袁沁想摇摇头,却忽闻脖子咔嚓一声脆响,顿时僵直得一动不敢动,忍不住呼痛呻-吟。辛十四娘亦是惊了一下,哭笑不得的帮她将脖子掰正。   冯生好不容易脱离女人的围攻,束冠都有些散乱,气喘吁吁的过来守在十四娘身边,一副片刻都离不了她的模样。   辛十四娘似是习惯了他老是痴缠自己,对此波澜不惊,小心翼翼的将病患扶起来,冯生见此十分有眼色的在她身后垫个软枕,惹来十四娘赞许的一眼,不禁有些飘飘然。   袁沁只当作没看见,一口一口喝着辛十四娘喂得药,苦得直打颤。姐妹几个没了冯生,便也围了过来,见她已经醒了,一个个倍感惊奇。但一想十四娘为此耗费了百年道行,还废了无数珍惜草药,便也觉得是理所当然的。   辛十四娘怕她们太吵扰到病人休息,便放下药碗,往病人嘴里先塞个蜜饯,再将她们一个个往外赶。冯生也在其中,他有些不舍的抓着门框:“十四娘,你一个人哪里忙得过来,还是让我一块帮忙吧。”   “哎呀!你一个男人能帮什么忙啊?”姐妹几个嬉笑着凑过来,将恋恋不舍的他拉走。   辛十四娘抬手将笑声都关在门外,这才专心照顾病患,因为刚喝了药,袁沁此时又昏昏沉沉睡了过去,在她看不见的时候,辛十四娘一点点用修为帮她修复伤口。   几日后,袁沁已经能拆开绷带了,察觉自身法力暴涨,再一见辛十四娘有些体力不支的虚弱模样,心下便已明白,对她如此不顾自身、奋力相救感激不已。   “你五脏骨髓具伤,如今我只能还原你先前的模样,让你像个正常人走路,只是……”说到此处,辛十四娘顿了顿,眸中有着一丝怜悯,“你此后可能会无法有剧烈的动作,轻则一生瘫痪,重则命丧。”   袁沁嘴角微微抽搐,门边那几只狐狸看她的眼神好歹也掩饰一下好吧,真以为她看不出来么?不就是不能剧烈运动么,当个病美人什么的,也是一项新体验好么。   “这是你的东西吧,我发现你时一块找到的,贴身所带想必是心爱之物。”   看着辛十四娘递来的东西,袁沁微微一愣,伸手接过,这是一个摔得四肢分裂的木人偶,她记不清是什么时候放在身上的。自从有了储藏宝袋,凡是有什么不能丢的东西她都喜欢往里扔,比如那颗红宝石。可这个木人偶怎么没有放进去,她仔细回忆了一番,想着也许是自己顺手揣怀里了也未可知。   “多谢。”袁沁将木人偶放进袖子里,笑道,“叨扰多时,我还有事要去验证,就不再麻烦你了,今日之恩,来日必报,只一句话嘱咐你,仙界绝七情断六欲,最难渡的莫过于情劫,渡得过便罢,渡不过便万劫不复,值不值得冒这个险,也得掂量掂量。”   语毕,迎着晨光转身下山,辛十四娘望着她的背影若有所思,几个狐狸姐妹被她这番话怔住,险些以为自己的狐狸身份已被戳穿了。   袁沁下山的第一件事便是通知小枝和阿禄,自己失踪这么多天,好歹也不能让人着急,虽法力暴涨,身体却很脆弱施展不出,只得一步步走回去。可不料赶到时,家中一个人影也无,想起这个时辰阿禄应在早市,她立即调转方向,顺便去查探这雕刻出木人偶的是谁,是否真如她所想。   66   循着记忆中走过一次的路,绕过许多弯道,才终于找到那座清幽宅院,今天院子里人声鼎沸、吵吵杂杂的,袁沁凑得近了才隐约听见攀富贵、成亲、二公子等字眼。忽闻院子偏门响动,她忙避开,见一顶小花轿由偏门抬出,也无人吹喇叭唢呐,一点也没办喜事的气氛。   过了一会,袁沁左右看看,见巷子里已没有人了,在院墙边找到棵歪脖子树便翻墙而过,落地时没有注意到下面,踩到了一口水缸边缘,水缸承受不了人体的重量,晃了两下扑通一声倒地。袁沁身手灵活,在水缸歪斜时便跳了下来,只沾湿了鞋袜,好在今天府里没人有心情管这偏院的事,故而她弄出声响再大也无人来查看,要换了往常早被护院痛扁一顿扔出去了。   袁沁拍拍受惊的心脏,轻舒口气,见有一队丫鬟往这来,若在此时被人撞见定然会当贼处理,她迅速躲进旁边的小院里,趴在门缝里见那些人走远,这才直起身。刚想出去,眼尾扫到旁边,她肃然一惊猛地后退两步,只见面前悄无声息的站着一个人,猝不及防下才被吓了一跳。   他站在那里,就像一座静谧的雕像,眼神无光,一身淡蓝色布衣,发也不束,脚上鞋子还少了一只,白袜子已脏得不成样子。唯一看得过眼的大概只有他的长相,五官看起来感觉很舒服,像是江南水乡的温润公子,身量有些消瘦。   奇怪的是,有人闯进院子在他面前这么长时间,他却一点反应也没有,表情也有些呆滞,手上攥着一块木头。袁沁定睛看去,才发现是刻了一半的木人偶,发饰一如她之前所戴,心里蓦地涌上一股酸涩之感。   此刻她笃定自己心心念念的人就在眼前,这才是她要找的人……   袁沁慢慢靠近,他还是一点反应也无,一手摩挲着人偶面部,缓缓蹲下身在地上摸索,而在他不远处有一把磨得锃亮的刻刀,这动作典型是瞎子的做法……   袁沁蹙眉,心下暗自震惊,眸中浮出痛色,替他拾起这把刻刀,将刀柄的那面塞进他手里,声音有些哽塞:“你在刻什么?”   摸到熟悉的东西,他急忙抓住,蹲坐在地上,也不答话,像是根本没有听见那般,捏刻刀的手上下翻飞,十分灵活,不一会,一个形态鲜活的木人偶便展现在眼前。袁沁这才察觉不对,在耳边大吼一声,又在他眼前晃晃,而他什么都感受不到,更不会给出反应。   “你这是怎么了,为什么会变成这样?”袁沁大脑一片空白,蹲身擒住他肩膀,却无力摇晃。   他不停雕刻的手蓦地停下,神色不变,嘴巴开开合合,却一个字也没能说出来,慢慢覆上她的手,紧紧攥住。   袁沁凝视他的眼,还来不及露出喜色,院门突然被推开,一位穿着仆役衣服的大汉怔愣在门口,手中捧着大红的喜服,惊道:“你是何人,胆敢扰公子清净?”   说着一边奔过来,见到这名少女竟然搭在公子的肩膀上又吓了一跳,想着公子虽天生聋哑,眼睛还失明,但触感还在。除了他贴身伺候还让碰之外,其他人通通不许触碰丝毫,眼下居然攥着一名少女的手。   袁沁瞧见那刺眼的大红色,微眯了眯眼,扬声道:“你拿着喜服过来,难道不知我是谁?”   “你是宋家姑娘?”楚雷疑惑的瞥她一眼,走过去想分开两人,但公子攥得太紧,只得作罢,“你不在家等着迎亲,怎么私闯宅院呢?”   这宋姑娘也是可怜,本是跟楚家大公子指腹为婚,可谁知家中一朝钱财散,楚夫人便再也瞧不起她,碍于有婚约在身,又有老夫人在后面盯着。但为了大公子谋个更好的亲事,竟说通老夫人要给二公子冲喜,要将她改配给天生残疾的二公子。今日便是迎亲之日,可除了老夫人谁也不重视,如今老夫人卧病在床,就更没人在意了。   宋家虽没落了,但对女儿还是教养得很好,大门不出二门不迈,除亲眷外也没几个人见过她,楚夫人自然是不愿意见她,只想着赶紧打发了事。   楚雷原本以为她是个斯斯文文的姑娘,跟公子也甚为相配,谁知她竟在成亲时不在家等着,反倒出现在这里,顿时有些替公子感到不悦。   “过来看看自己未来相公罢了,有何好大惊小怪的,我这就回去更衣,你可有什么捷径送我出去?”袁沁套出新娘的姓氏,心里更加不是滋味,得亏她找过来了,要不然他岂不是就要娶了旁人!   想罢,暗地扭了他腰间的软肉,他疼得一瑟缩,又不口不能言,只得咽下这暗亏。   到底是自家公子的未来娘子,他的女主人,楚雷不敢不敬,遂给她指了条幽静的小道,直通往外街。   袁沁起身,被猛地扯了一下,险些跌进他怀里,只好轻轻拍抚他手背,让他放松些,这才得已挣脱。楚雷将她送出门,回头一看,公子趴在地上似在找些什么,他以为公子又在找木偶,便给递了过去,谁知公子触手便扔了,还在不停找着。   眼见吉时快到了,但新娘都没有准备好,楚雷也就不急着给公子更衣,想着能拖延一些时间也是好的。   袁沁出了门,便运起法术,胸腔隐隐发疼,血气上涌,她蹙了蹙眉仍是继续掐诀,按照路人的指示,迅速找到宋家所在,此时宋家门口已停了花轿,几名轿夫散漫的在花桥旁唠嗑。   她迅速隐入屋中寻找宋姑娘的房间,正值焦头烂额之际,忽闻有几声啜泣与人轻声安慰的声音。   “兰儿,楚家欺人太甚,好端端的指腹为婚要换人,要你嫁一个比自己小两岁的男人,传出去岂不是惹人笑话。况且那楚子誉乃是废人一个,你爹糊涂了,要攀上楚家这根高枝好东山再起,可娘还没糊涂,趁楚家花桥还在外边,快跟你表哥从后门走。”   “娘,女儿走了,爹爹岂不是会怪罪你,这要女儿于心何忍?”   说话的正是宋姑娘,一妇人塞给她个包袱,将她往外推攮,一边啜泣道:“要自己的女儿跳进火坑,又让为娘的怎么忍心?”   “是啊,兰妹,此时若再不走可就迟了,那楚家原就不愿迎娶你,要不然也不会推出个废人让你冲喜,只不过碍于祖辈给定下的婚约罢了。”与她站在一起的男子时时在安慰她,语气有些愤愤不平。   袁沁透过窗户纸见过这位宋姑娘,身上未穿喜服,倒是有种文雅的气质,听她们的对话像是对这门亲事也不满,不管如何,这正好方便她行事。   “兰儿,兰儿……花轿已经临门了,你准备好了吗?”   听到远远传来的中年男性声音,屋内人顿时乱作一团。   “不好,你爹要来了。”那妇人惊呼一声,忙将女儿从后窗塞出去,男子跟着跳出,拽着心爱的表妹赶忙逃跑。   看着女儿跑远,妇人抹着眼泪准备应付接下来的事,房门突然被打开,她心里咯噔一下,以为是老爷这么快就来了,谁知一转身,竟看见位美貌的少女正冲她笑。   少顷,宋老爹等了半晌不见人,以为出了什么变故便亲自来寻,一推门见女儿顶着红盖头,好端端的坐在梳妆台前,嫁衣也已穿好,暗中松了口气。   “已经打扮好了怎么也不出去,楚家花轿还等着呢,也不怕误了吉时。”他一边呵斥,一手要掀起盖头。   旁边的妇人眼疾手快地打掉他的手,心虚瞥开眼,哆嗦道:“这出嫁时,红盖头一旦盖上了就不能轻易掀开,老爷你怎的连这点习俗都不懂?”说着扶起新娘子就要送出门。   宋老爹一想也是,这女儿一向孝顺,还能跑了不成,反正只要嫁入楚家,不管是谁只要对自己有利就行,想起日后他就是楚府的亲家了,何愁没有机会重整家业,不由呵呵一笑。   等送了女儿上花轿,他脸上的笑意更是掩也掩不住,未曾注意到一旁妇人担忧慌乱的神色。   花轿一路寂静的回到楚家,从原路返回,偏门而入,明明娶的是正宗的二少夫人,给他们一弄反倒像是在抬个小妾回来一般。若真是宋姑娘嫁进来见是这种情景,只怕会十分羞恼。一仆役见到花轿进门,立即撒腿去通知新郎官就位。   楚雷此时正在手忙脚乱的给公子收拾干净,重新给他穿好鞋袜,梳好发冠,一身大红喜服反倒更衬得他公子如玉,只是胸前那朵大红花看起来有些傻。   府中人一向不待见二公子,只因他出生起便是聋哑也不会哭,被老爷夫人视为不祥,再加上大公子做生意很有头脑。渐渐的这二公子便被隔在这个偏院里,除了老夫人舍不得孙子还时常护着,也就他这个贴身仆人还愿意跟随伺候。   楚子誉慌了一阵,已经安静了下来,手中依旧在刻着木头,似对外界完全不感兴趣,只一心沉浸在自己的世界。   楚雷见此皱了皱眉,小心翼翼抽出他手里的木头,今天可是大喜之日,要再被老爷夫人看到公子又在刻这厌胜之物,必要勃然大怒。以前就扔掉或烧掉不少,可公子还是不厌其烦的不停在刻,若是没有木头便会直接绝食,他只有妥协着给公子弄来这些木匠不要的碎木。   手中早已习惯的东西没了,楚子誉再度陷入狂躁,面上却丝毫不显,只是用自己静默的态度在抗议。楚雷这次可不敢再像往常那样由着他,听闻花轿已经回来了,急忙拍抚公子的背部顺顺气,扶着他赶往正堂。   好歹也是自己的儿子,拜天地时楚家两父母还是坐在了高堂之上,而作为大哥的楚飞翼一脸看好戏的表情,吊儿郎当的翘个二郎腿,手上抓把瓜子嗑得震天响。楚父只微微瞥去一眼,未加责怪,端起茶盏轻抿一口。   底下一对新人像是在演默剧,静静拜完天地,楚子誉似提线木偶一般,由楚雷按着才完成这套对他来说有些困难的仪式。   这场简单至极婚礼,没有置办酒席,没有请来宾见证,没有一丝丝喜气,楚夫人的理由是老祖宗还卧病在床,不宜太过铺张浪费,更不宜喧闹。   在新人进入洞房时,楚飞翼一脸不怀好意的跟去,想要看看这原本跟他指腹为婚的女人,长的什么模样。   67   新房里只简单挂了些红绸,床帐里撒了些花生红枣果子,袁沁坐下去不小心硌得屁股疼,将这些寓意早生贵子的东西拨到一边才放心坐好。嫁衣上的流苏随着她的动作微微晃动,一双青花的鞋缓缓走到盖头底下,映入她眼睛里,静止在跟前不动。   接着又有一双鞋急促跑来,将他扶到旁边并排坐好,袁沁低笑,向他的手抓去,突然有人大声调笑道:“呵,这弟弟成亲,做大哥的哪能不来看看,瞧这样子,倒是新娘子还要急些,二弟还不赶紧掀开盖头,没看弟媳已经急了么,哦,我忘了……”   楚飞翼一手掩嘴,眸中闪过讥讽,坏笑道:“是大哥不好,忘了你听不见,既如此就由做哥哥的代劳吧。”说着大步走到床边就要掀起盖头。   楚雷刚倒好交杯酒正准备递给公子,就见大公子大摇大摆的进门,丝毫不知道避讳,还出言不逊,当即放在酒杯,挡在他面前道:“大公子,今天是公子的喜事,怎能让您代劳。”   “狗东西。”楚飞翼脸色骤然沉下,“你不过是楚府的下人,还敢挡在本公子面前,让开。”   袁沁闻言轻抿下唇,握住他的手微微聚拢,楚子誉感受到温润细滑的触感,指尖轻弹,心下竟有股电流游动,而后汇至全身引起层层颤栗,一阵阵瘙痒难耐。   楚雷被一脚踹倒在地,脑袋撞到床敦子上,眼见大公子就要碰到盖头了,他惊得目眦欲裂,一咕噜爬起,厉声道:“大公子!”   “我的盖头只能我男人掀。”   在距离不到一厘米时,清丽甜美的女声蓦地响起,暗中的意思是:我的盖头只能我男人掀,你算老几?   被她这般直白的呛声,楚飞翼再动手岂非承认自己要猥亵弟媳了,略一思量,显然他还丢不起这个人,当即悻悻垂下手,冷哼道:“弟媳好一张巧嘴,就是不知道进了我楚家的门,还能不能这般强硬。”   “这就不劳你费心了。”袁沁勾唇,执起身边人的手一起抓住盖头,然后放开手,示意他自己掀起。   楚雷见她如此机智应对大公子,丝毫不歧视公子的天生残疾,而对她的印象迅速提高,突然觉得如此性格的女子才与公子更为相配。看此情景刚要提醒她,如果没有平时习惯的特殊提示,公子他根本不明白要做什么。可接下来一幕直接让他下巴落地,只见楚子誉愣了会,攥起手中的红盖头轻轻掀开。   见到盖头底下的容貌,楚飞翼呼吸一窒,双目瞪圆,怔愣着忘了反应。楚雷已经见过一次,此时倒比他好些,却还是微微惊艳。而其中最应该有所反应的人,却什么都看不见。   不似一般新嫁娘惨白脸露红唇的妆容,面前的女子微施粉黛,脸颊上一抹醉人的红晕,鼻子小巧笔挺,眼睫浓密纤长,桃花潋滟的眸子轻轻瞥向旁边人。额间垂下一颗水滴形状的红玉,远处一看似是一颗镶在额上的美人痣,更衬得她美艳娇羞。   如此这般的美人,却被自己拱手让给了亲弟弟,楚飞翼悔得肠子都青了,脸色当即难看起来,怪爹娘没有事先查看好,才让这本该嫁给自己的女人成为了这废物的妻子。   袁沁微眯眼,不管旁人的视线,拿过两杯酒塞进他手中一杯,将他手肘弯曲自己绕进去,先低饮下一杯酒,见他愣愣的不动,轻笑一声,托起他手腕送到嘴边。   闻到酒香气却不是记忆中熟知的品种,楚子誉皱了皱眉,腕间的温度让他心中一动,张嘴喝下。   两人自顾自的喝交杯,完全无视他的存在,楚飞翼尴尬的杵在一边好似个局外人,不悦的甩袖道:“今日既然是二弟的大喜之日,那大哥就不打扰了,记得明天可莫误了给爹娘敬茶的时辰。”   听到这话,楚雷急忙送他出门,生怕他反悔扰了公子的洞房花烛。   院门在身后砰的关上,如此迫不及待的赶人,楚飞翼脸唰地黑了一瞬,美人何其多,没有好的家世也是白搭,他可注定是要娶官家千金的,犯不着跟自己弟弟抢一个空有脸蛋的女人。可到底还是气不过,回屋后扬手碎了一地杯盏,强拉个小丫鬟寻欢作乐。   楚雷送走了这个煞星,便赶回房间,担心公子身边离了人伺候会磕着碰着,匆匆忙忙的推开门,一只木人偶滚到脚边,他弯腰拾起抬首望去,顿时傻眼。   平时举止优雅的公子盘腿坐在地上,垂眸认真刻着手上的木头,唇边笑容满是宠溺。而他身边的少女蹲坐一旁,双手托腮,眼睛笑成弯月,一眨不眨的盯着他,两人皆是一袭红衣,靠在一起显得尤为相配。   楚雷直到此时此刻才有了公子已经娶妻了的真实感,想到以后公子身边会有这个女子照顾,再不需要他,就不禁有些心酸,就像自己辛苦养大的孩子便宜了别家的感觉。可又为公子感到高兴,他曾经以为公子这一生都不可能娶妻,却没想到幸福来得太快,以后这个小院总算是有了女主人,公子也不至于太孤单。   他低头擦了擦有些酸涩的眼睛,瞄到手中的木人偶,蓦地顿住,瞳孔剧烈收缩一瞬,慢慢举起手,将木人偶跟眼前的少夫人进行对比。惊骇的发现,这木人偶的动作以及脑袋扬起的弧度,分明跟少夫人一模一样。   还记得公子第一次雕刻时,还是在启蒙之时,府中也曾说公子虽是天残,却有着非同一般的雕刻技术,纷纷在猜他刻的是谁,后来遍寻满城也未发现与木人偶相似的人。从此老爷夫人更加厌恶他,认为他所刻的乃是厌胜之物,会害了身边至亲,差点将他远远发配庄子,还是老夫人不顾所有人的反对给拦了下来。   现在楚雷发现这木人偶所刻的竟是公子新娶的少夫人,怎能不震惊!想着莫非真有缘分天注定一说?   “你站在那里做什么?”发现这仆役在门口发愣,袁沁出声打断他思绪,“索性没有置办酒席,也无需你家公子敬酒,这里也没你什么事,对了,你去厨房看看有什么吃的,我有些饿了。”   “哦!”楚雷晕乎乎的应诺,等走出门才反应过来。他是老夫人派来伺候公子的,而公子又口不能言,因此这还是第一次有人如此理所当然的吩咐他,并且他还没有感觉不对。看来内心深处是真的承认这个女主人了。   袁沁不知自己已被忠仆承认了,只看着面前这张脸,静静陪在他身边,便是幸福。   绣着吉祥图案的袖子划过一个弧度,袁沁伸手夺过他手中刻完的木人偶,转而又丢到门边,见他难得呆滞的模样,更是乐此不疲。楚子誉听不见她的笑声,更看不见她的笑脸,可这并不妨碍他感受空气中弥漫的愉悦,唇角不自觉扬起。   当他再次从柜子里摸出一截木头时,袁沁终于良心发现不再作弄他,而是直接将木头扔了回去,将他的手拽过来,摩挲着手上厚厚的茧子,半躺进他怀里,嘟囔道:“虽不知你刻这些的理由,但我想这次坠崖能够死里逃生和身上的那个木人偶,必然不会再是巧合了。”   楚子誉活在一片黑暗的世界,那里没有光线,没有声音,他也不会跟任何人说话交流,可这刻,他轻轻揽着怀里的人,抚摸她的头发,似在对她的话表示赞同。   袁沁笑着扯掉他的发冠,看他秀色可餐的模样,不禁双手绕到脖子后把他脑袋掰下来,凑上去在脸颊亲了一口。   “少夫人……”楚雷端着酒菜,刚踏进一只脚,见到如此主动的新娘子,脸唰地通红,恨不得将脑袋塞到裤裆里,突然有种公子要被吃掉的错觉。在她瞪视的眼神下,硬着头皮哆哆嗦嗦的将酒菜放在圆桌上,然后脚步虚浮的遁走。   见他还算识趣而自己也确实饿了,袁沁颠颠扶着楚子誉起来,两人坐在圆桌前,你一口我一口的将饭菜分食。到了屋内燃起蜡烛时,楚雷又打来热水,说是公子要净身。   只需扶着楚子誉到浴桶边,让他触到水的温度,楚雷便已退下。这是往日的习惯,楚子誉很自然的宽衣解带,待衣衫半退时,他忽的停顿,蓦然想起这屋里貌似还有一人。   “怎么不脱了?”袁沁正欣赏他的身材边发出啧啧的感叹,见他忽然顿住,差点冲上去扒掉衣服,似是想起什么,突然猛地打开房门,朝门外的楚雷道,“以前你家公子沐浴的时候,你没留在旁边吧?”   楚雷被她这句话问傻了,反应过来忙不迭的摇头,就差发誓自己绝对没有偷窥公子,当然了,帮公子宽衣这些事,现在就算打死他都不会说好么,少夫人这明摆了就是吃醋啊!   得到满意的答案,袁沁冲他摆摆手,示意他可以滚远点了,等回头时,美男已经入浴,没有看见销魂的场面让她很有些遗憾。   两人的新婚之夜过得极其平静,袁沁并没有狼性大发吃了他,洗漱完后相拥在一块,折腾了一天还强行用术法差点伤了身体,她也实在没有那个劲了。   翌日,一大清早就有人来叫门,言明新媳妇早上要给长辈敬茶,以示孝道。   亮光透过窗棂,静默的床帐动了动,袁沁掩嘴打个哈欠,眨眨湿润困顿的眸子,在他怀里扭了扭,在下巴上亲一口,笑道:“早啊,我的新婚丈夫。”   下巴上柔软的触感消纵即逝,楚子誉心中似被羽毛给挠了一下,紧张的滚着喉结,低头向那吻去,却扑了个空。   袁沁促狭的瞥他眼,迅速起床穿衣,昨天的嫁衣现在不适合再穿,她又没带衣物来,只有扯出他的衣服勉强套上,再将他给拉起来一顿拾掇。楚雷还担心少夫人不会做这些事,等过来时,两人已经收拾得干干净净,手拉着手去给长辈敬茶。   楚夫人昨日已经听说大儿子在屋里发了顿火,荒唐了一夜,今天敬茶也是为了看看这宋家女儿究竟是何等模样,才让大儿子这般懊恼的。若是太过狐媚,就必得打压一番,等看见相携而来的一对璧人,不由愣住。   迎着晨曦,少女的笑容似阳光,一边低眸跟身边人说着话,也不管他能不能听得见,墨发变成发辫用一根白玉发簪固定在脑后。一袭男装样式的蓝色布衣,有些宽宽松松的搭在身上,显得她格外娇小,又给她娇俏的容貌平添了一丝英气。   楚夫人想着宋家女儿比二儿子要大上两岁,女人又一向要比男人老得快,却从没想过她是这等相貌,两人站在一起格外登对,因此突然有些明白大儿子的心情了。可即使这样,她也万不会容许这女人拖累自己最疼爱的大儿子,对自己所做出的决定并没有丝毫后悔。   等两人跪在自己面前敬茶,她端着架子,冷冷瞟一眼道:“你既然入了楚家门,就要守着楚家的规矩,以后无事尽量不要出你们的院子,有什么事可以派人告诉我,另外,有些东西不该是自己的就不要去肖想,明白么?”   听明白她话里的意思,袁沁暗中腹诽,不就是让她老实听话,不要去勾三搭四么,也不看看她愿不愿意,虽是如此,她还是一副受教的模样,恭敬道:“谢娘的教诲,儿媳谨记。”   楚夫人这才满意了,接过媳妇茶,转而又扔给她一锭银子,竟是连红封都没有,显然是没有将这个儿媳放在眼里。   “好了,你们两个回去吧,老爷有事出去了,这杯茶我喝了也一样。”   袁沁应一声,拉起他便走,却没有回院子,而是直接去早市。楚子誉不知发生什么事,只知道她带自己去哪,自己就去哪,哪怕是天涯海角。   在他们不知道的时候,外面突然冒出了许多身着便装的锦衣卫,每人手中都拿着一张画像,似在寻找什么人,但为了这人的安全并没有大张旗鼓的去找,而是悄无声息的渗透。   68   未免刚嫁进来就引起当家主母的注意,袁沁直接带着楚子誉走偏门,楚府的下人甚少见到这位不受重视的公子,昨日他那场悄无声息的娶亲,不知让多少下人在背地里讥笑。都说他是捡了大公子不要的破物,还喜滋滋的当宝贝。   这会一路经过的仆从见到位玉貌花容的少女拽着公子跑过,那少女脑后有一缕辫子没有插好,散在阳光浮尘里微微飞舞,甚是娇俏。众人皆是眼前一亮,随后不可置信的擦擦眼睛,待确定这不是自己的幻觉亦不是在做梦后,纷纷惊诧不已。   都说二公子娶了个比自己大的娘子,老妻少夫没看出来,倒是艳福不浅是真的,这样的容貌满京城里怕也难出几家来,这会大公子指不定得多恼呢。但一想她如今破败的家世,也就只能拿这张脸出来了,只可惜二公子生来双目失明不能见此美色,这张脸也就没啥用处了。   仆从们唏嘘一阵便散了,却忘了从他们眼前跑过的两人乃是要出门。其实按照楚夫人对这个儿子的忽视程度,就算有人禀报了也只是罚罚楚子誉身边的人。毕竟就算要训斥他也听不见,又何必废那功夫。   楚子誉眼前一片黑也不能听声辩位,只能顺着袁沁拉扯的方向随着她的脚步迈腿,一路上有些小石子他也避不开,鞋也绊掉了一只,他说不出话急出一脑门的汗,唯一能紧紧抓住的只有她这只手。   “呵……”袁沁拽着他出了门,回头见他那狼狈的样,没心没肺的笑出声。   只可惜楚子誉听不见,否则定要抓她过来揉搓一番,看她还敢这般坏心眼不。诚然袁沁就是因为知道才敢这般欺负他的,要换作往常她也欺负不了,她不想与旁人一样将他当成个废人看待,想必他也不愿意。真正的他怎么会甘心被人这样欺凌而无还手之力,这不是他的风格,他的骄傲也不会允许。   不得不说袁沁太过了解他,楚子誉眼下确实是废人一个,但他骨子里却还是那个足以撼天动地、永垂不朽之魂。倘若袁沁也跟旁人一般将他视作无能为力的废人,小心翼翼的相处,这才令他憋屈,他相信不管自己变成什么样,她都是一如既往的对待自己,没有半分歧视。   “恩,看你这样也不好跟我出门,还是给你换双鞋吧!”袁沁捂着肚子笑出泪来,看了看前面布满石子的小巷,还是善心大发地从储物宝袋中拿出双备好的鞋给他换上。   楚子誉鼻尖冒出的细汗也被她轻轻拭去,随后顽皮的用指甲轻啄他鼻尖一下,那一下好似啄到了他心里,不痛却是瘙痒难耐,他喉结上下滚动,手不受控制的往前想要触摸她。袁沁及时牵住他伸来的手,这次没有奔跑而是像散步般缓慢向前。   穿过几条小巷,为求近路,袁沁才选择了这条需要穿过烟花之所才能到早市的小道,想着这种场地向来只有晚上才繁华热闹,只要快速过去也没什么。却不料还是有人挡在前面找麻烦,对象却不是她。   只见一个风尘气十足的女子被人从旁边青楼里踢出来,正摔在袁沁两人面前,浑身只着了一件轻薄的纱衣,发丝散乱、袒胸露乳,身上好几道抓挠的痕迹,红艳的唇边还有未干的血迹。   随后冲出来一人脱下自己的外袍将她包好,眼神颇为不满的睇向青楼门边几位富家公子,愤愤道:“你们都是男人自应该懂得男子气度,怎能对一个弱女子这般拳打脚踢,她不愿你们竟还强行逼迫,这可是天子脚下,你们这般作为还有没有王法了?”   袁沁打眼一看,嗬!这不是冯生么,他竟会在大清早出现在这乌烟瘴气之所,莫不是昨晚就没回去吧?   几位富家公子就像看神经病一样看他,一紫袍玉冠的公子摇了摇折扇,他在此处颇为有名,人称樊爷,其余几位富家公子跟他站在一块皆退居三步,以此来衬托他在中间的地位。此时这位樊爷嗤笑道:“在这里做皮肉生意哪个是干净的,小爷在这里寻开心不是来找晦气的,看你对音律颇有研究才请你来帮小爷修理古琴,你倒好,竟然跑来对小爷说教,还要劝她从良,你莫不是脑子被驴踢了吧?”   许是他的形容太过贴切,几位富家公子在后边吃吃的笑,谁说不是呢,这冯生自以为世人都该像他那样整天伺花弄草、弹琴说爱。请他来修琴,看这女人矫揉造作的推拒就误以为是他们强迫的,非要拯救她于苦海之中,这红梅也是傻的,见冯生长得好就往上凑,这不就惹火樊爷了么。   “冯公子,多谢你为小女子出头,要不然……”那红梅说着掩面而泣,一手攥住他衣襟往他怀里缩。她知道今天闹出这事,这几位公子和鸨母必然不会放过她,还不如抓住这棵救命稻草,虽然他坏了她生意差点被几位公子泄愤打死,但为今之计她已没有更好的去处了。   冯生正被几位富家公子说得无地自容,开始怀疑自己真的是否做错时,猝然听到这凄凄切切的话。想着这可怜的女子显然是被命运捉弄的,要不然怎么会沦落到此处,他又开始坚信自己所做的是对的。   “你别怕,我这就救你走。”冯生一边柔声安抚,一边将她扶起来。   红梅佯装体力不支倒在他怀里,虚弱道:“冯公子……”   见她这番作为,樊爷冷笑道:“走出这个门,你就不用回来了,以前在小爷这儿哭身世哭父母套去不少银子,没想到你今日倒靠上这小白脸来算计爷,今后若是你敢哭着上门,小爷就让老鸨撕烂你的嘴。”   红梅头皮一阵发麻,这是要断了她的后路啊,要是冯生不赎她出去,等待她的将是什么不言而喻。冯生以为她是在害怕被报复,对樊爷皱了皱眉道:“她身世已是凄苦,你又何必为难于她,今日之事但凡是个男人都看不下去,我希望你今后好自为之。”   说话间老鸨闻讯赶了出来,一见这场面气得冲过去,扬手就要甩红梅一巴掌,冯生大惊下以身相护,红梅更是娇弱的往他身后缩,一边攥着他喊救命。   “你这贱蹄子,尽给老娘惹麻烦,还不赶紧出来给各位公子赔罪,今天要不把事给老娘解决咯,看回去怎么收拾你。”老鸨不能对客人动手砸了招牌,但对付一个不听管教的小贱人有的是法子。   红梅更害怕了,她不想日日躺在男人身下承欢,里面哪个姑娘不想找个脸蛋好又富贵的男人被赎出去,今日虽是个意外,却也正是个契机。只要紧紧抓住这棵救命树离开这座牢笼,凭她的本事以后这冯生还不是任她摆布,日子想必也不会过得比这差。   她心里的算盘打得啪啪响,面上更是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,不动声色的往冯生身上蹭:“冯公子,若是小女子回去了定会被打死的,冯公子救我。”   冯生喜好琴音韵律附庸高雅,因此对此等烟花之地一直报以不屑的态度,这次也是听说有一把极珍贵的焦尾琴,他想要一睹其风采才来的,本是平安无事他也不想沾惹这些脂粉气浓重的女子。但红梅不同,她被几位公子强拉着泫然欲泣的模样让他忍不住出手,此时又被她蹭得有些尴尬。   “红梅姑娘你放心,我不会再让你入虎口的。”他一边安慰着,一边挪得远点,解下腰间沉甸甸的钱袋扔进老鸨怀里,“这是红梅姑娘的赎身银,如果不够,我回去再去取来。”   老鸨打开钱袋看了看,眼睛蹭的亮了,旋即板着脸,故作姿态的干咳道:“这姑娘都是摇钱树,原本是不会让赎的,既然冯公子这么心诚那也是红梅的造化,以后她就归公子你了。”说着使人拿出红梅的卖身契递过去。   见到卖身契红梅再也掩不住喜色,忙一把抢过来仔细查看,待确定是真的后立即撕得粉碎。   青楼姑娘被赎出去后,那卖身契也是由赎她的人掌管,哪有她自己撕毁的道理,冯生本就是要救她出苦海此时竟没有觉得丝毫不对。老鸨拿了银子自然也不会管这么多,其余众人更是看戏不嫌麻烦,没一个人来提醒他。   樊爷巴不得这对碍眼的家伙滚远点,对冯生今后的生活已能预见一二,一旦粘上这种风流女人再要摘下来可就难了,他冷笑着给老鸨使了个眼色,转身跟一帮公子继续作乐。   “红梅姑娘,你如今已经是自由身了,在下答应救你的事也已做到,那便就此告辞。”   “哎!”红梅见他拔脚就走,竟没有带着自己的意思,忙追上去,“冯公子,我虽是自由身却再没了去处,如若公子不嫌弃,小女子愿意为奴为婢的伺候公子。”   “这……”冯生为难了,他家世代书香,若真带个青楼女子回去估计会把爷爷给气死,这次他是真起了救人之心万没有占便宜的想法。他心里只有十四娘一个,且已定下婚期,可这姑娘也实在可怜,若是真丢下不管,她可能会饿死街头。   正值两难之际,旁边突然有女子的轻笑声,他转头看去,见是有两人站在那里,其中一少女似笑非笑的看着他,那容貌似在哪里见过。也不知他们在那个看了多久,冯生突然有种被人看光的羞耻感。   冲两人略一点头旋即满脸通红的遁走,红梅赶紧跟上,没有冯生她只有被磋磨死的份,万不能让他跑了。等走出一里路,冯生这才想起那少女乃是被十四娘曾救过的,怪不得他觉得极为眼熟。   亲眼见了一场闹剧,袁沁对冯生的性格也是了解了一些,只她这次是在寻阿禄和小枝的,故而也没将他放在心上。楚子誉完全不知有何事发生,但跟她在原地站了这许久腿脚有些发麻,却又不催促她,老老实实的等着。   阿禄每次去早市必得遭一番嫌弃,故而袁沁只往人声杂乱的地方去寻,想着定能找到她,可今天的早市吆喝声是有,但呵斥声却没听见。她拉着楚子誉艰难的在人群中挤着,跟旁人打听一番才知道阿禄已是许久没来了。   没找到阿禄手上又拖着一个人,袁沁便放弃了去阿禄家的想法,听到楚子誉肚子的咕咕声又见他羞恼却故作镇定的脸,她噗嗤而笑。这才突然想起光顾着出来找人,倒忘了自早起时他就没吃过东西。   寻了个包子铺拿上几个热腾腾的包子,袁沁一口口喂到他嘴边,等吃了个半饱两人又手牵手回去。   不出所料,两人出去的事在楚府并没有引起什么轩然大波,没人在意他们两人有去哪里,只有楚雷着急上火的找了一圈,见两人回来了公子又平安无事,这才长舒口气。   几日后,袁沁在和楚子誉嬉闹时骤然听闻冯生今日娶妻,娶的还是经常赠医施药的辛十四娘,没想到转了一圈十四娘还是选择嫁给他,只是这次阿禄不知去了哪里。   辛十四娘的新婚生活并不向想象中那么美好幸福,她听从郡君的话来感受人间情爱,郡君说只有明白男女小爱才能够体会世间大爱,她才能成功飞升。此时冯生的一片痴情感动了她,两人结为连理。   刚刚新婚燕尔确实美满了一阵,可府里不知什么时候出现了一个叫红梅的丫鬟,惯会装可怜博同情。   这日辛十四娘要出门施药,冯生满脸喜色的拿着一支狐面银钗回家,想着十四娘见了定会开心。绕过小道时隐隐听见哭声,他好奇去看,原是红梅靠着假山抹眼泪,梨花带雨的别有一番风情。辛十四娘时常冷着脸,偶尔开心了才会露出一抹笑,冯生何曾见她哭过,他第一次知道女人哭起来也这般好看又让人忍不住怜惜。   “你怎么了,发生什么事了,你怎么在这哭呢?”   听见动静,红梅忙擦去眼泪露出通红的眼睛,一副被欺负的模样,声音哽咽道:“冯公子,我哪有什么事啊,只是突然换了陌生的环境,觉得大家都不喜欢我,有些伤心罢了。再说我是甘愿为公子为奴为婢的,就是有人为难我那也是应该的。”说着垂眸又掉下两滴眼泪,挂在睫毛上欲落不落。   “你是我带回来的,谁敢为难你?”冯生皱着眉头,手上的银钗差点刺进肉里。   红梅也不回答只是低着头,冯生问得急了,她就抹着眼泪直摇头,什么也不说,冯生只得作罢。刚要说些什么,后面突然有熟悉的声音在唤他,他不知怎的有些心虚,急急转身离红梅远点,僵笑道:“娘子,你怎么来了?”   辛十四娘从假山另一边转出来,拎着许多瓶瓶罐罐,蹙眉道:“我要出去施药,不知为何刚熬好的药膏都不见了,问了下人他们也不知,我正要找人帮我重新熬一些。”   不待两人反应,红梅扑通一声跪地,磕头道:“少奶奶,是奴婢的错,您交代要日夜守在药罐前不得离开,可奴婢实在累坏了,不小心将刚熬好的药膏全撒进灰炉里,求少奶奶饶命。”   “要日夜守着当然累,这不怪你。”冯生忙将她扶起来,对十四娘道,“娘子,你怎么让她一人去干此等重活,该让人帮忙替换才是。”   辛十四娘诧异的睁大眼,她只是随便交代一个下人去熬药,以前她日日夜夜做这些事的时候,只要想着能救很多人心中便欢喜,也没觉得有多累。况且那些药都是她亲自上山去采的,有很多都是不易得来的,珍贵的很,这下说没就没了,也不知有多少人命等着这药去救,现在竟为了个丫鬟说是她不该。   冯生也反应过来,刚要道歉,红梅又哭道:“奴婢只是个下人,这些又不算什么重活,不关少奶奶的事,是奴婢没用。”说着露出一双被烫出燎泡的手,看着触目惊心十分吓人。   冯生又将话给咽了回去,辛十四娘已拎着罐子转身走远。   “公子,你快去追吧,少奶奶定是生气了,你去解释一下哄一哄就好了,这都是我没用,以前只会弹琴作画跳舞,这些熬药的事根本一窍不通,哪像少奶奶一身的药香,想来定是医术高超。”红梅用帕子掩面,挥袖间一缕梅花芳香扑鼻而来,让人如身处冬季梅花盛开时节一般。   冯生情不自禁深吸口气,等察觉到什么,脸蓦地一红,结结巴巴道:“没,没事的,以后十四娘再让你熬药,你只需交给旁人就是了。”   说着急急回房,在他身后,红梅捡起他掉落的狐面银钗冷冷一笑,径自收紧自己袖子中。   69   楚府,装修奢华的院子里一阵乒呤乓啷的响声,从窗户飞出来不少名贵瓷器,一个穿粉色衣裳的丫鬟面色惊惶的从屋里出来拾掇碎渣,被窗口飞出来的鼻烟壶砸得正着,却硬生生咬着唇不敢出声。   “滚滚滚,都给本公子滚,一群没用的东西,整天在我耳边叨叨那些破烂事,是嫌我命长是不是?早晚要把你们通通发卖咯!”   随着厉吼声屋内跑出来更多的丫鬟,一个个抹着眼泪。   楚夫人喜滋滋的揣着庚帖踏进院子,一脚踩中个没碎的紫玉净瓶,脚下打滑猛地向后倒去,幸而她身后有婆子及时扶住,她急急喘了口气,心有余悸的抚着胸口。旁边的丫鬟赶忙跪地向她请安,听见外面的请安声,里面狂暴砸东西的动静也停止了,楚夫人这才撩起裙摆往屋里去。   一进门,楚飞翼正拿着个金镶玉的算盘拨攮,见她过来余怒未消,半抬眼道:“娘,你不用跟我说教,这些碎了的东西不出半日我就能赚回来,下午我还要去跟金老板谈生意,你要是没事就别打扰我。”   “傻儿子!”楚夫人本就没有生气,见儿子这么有本事高兴还来不及,不由嗔道,“娘今天来是给你相了门亲事,八字庚帖都换好了,我找相国寺的大师算过,说这两个八字最合还能旺家兴丁,儿子,这下你该高兴了吧?”   楚飞翼一把抢过庚帖,看了半晌后抬首道:“这是谁家女儿,要还是跟我祖父给定的那样,那我宁愿不娶。”   想起往事,楚夫人微沉下脸:“这是内阁学士的嫡女,你祖父生前与宋家交好,那时我又怀着你,看宋家财势兼备这才同意指腹为婚的,哪知道宋家不出几年生生没落了,老夫人自你祖父死后一心要完成他生前的遗愿,要不是为娘想了个法子让你弟弟替你,现在哪还有这么好的亲事等着你啊。”   一提起替亲的事楚飞翼就气得慌,这些日子他总是忘不掉那身红嫁衣的娇美女子,时时出现在他梦中。又听说弟弟自娶了她后总算有了丝鲜活之气,那破院子里头总会传出些欢声笑语,与以往的死气沉沉完全不同。再对比自己眼下的情景,他自然会觉得恼得慌,早知今日,他就是将宋家姑娘娶过来纳妾也不便宜那个废物弟弟。   可世事无常,千金难买早知道,楚飞翼暗自深呼吸,想起娘亲给他定的是内阁学士的嫡女又不禁喜上眉梢。他一介商人能娶到朝中重臣为妻那可是天大的福分,到时候人人羡慕他还来不及,那废物弟弟不过是娶了个空有美貌的女人又怎么跟他比。   这般想着,楚飞翼一改先前不耐烦的神色给楚夫人按肩捶背,兴奋道:“娘,儿子这亲事什么时候能成啊,到时我可要热热闹闹的办。我要让满城的人都知道,是我楚飞翼娶了内阁学士的嫡女,这样才够风光体面。”   “好!”楚夫人重重点头应声,嘴角的笑容一直未曾消失,“娘一定给你办个风风光光的婚礼,谁让我儿有本事,连内阁学士也是对你另眼相看。只要跟官家联姻,日后咱楚家可不是该横着走了么。”   都说天底下没有偏心的母亲,这楚夫人却因为小儿子天生残疾甚为不祥而不管不问,反倒对这大儿子细心周到,在两人的亲事上就可见一般。   正说着话,门外有丫鬟禀报说宋家老爷来了有要事求见。   楚老爷出门还未回来,楚夫人乃是内眷不能见外男,因此丫鬟直接报到大公子这儿,楚飞翼原不想见,楚夫人蹙眉道:“定是来求你爹办事的,这种人若是不早打发今后咱府里可是没个安宁了,你还是去看看吧,省得你爹回来见了心烦。”   楚飞翼斟酌一番去了,还派人去叫楚子誉,这可是废物弟弟的岳父大人,他身为大哥自然要让这两人见上一见。当然还是看好戏的成分居多,他就是想让楚子誉出丑,让所有人明白这府里只有大公子,而二公子只是个废人罢了。   宋老爷已等候多时,一见他迈进门来忙激动的迎上去,待反应过来自己已是楚府的亲家了,又干咳一声停在原地,摸着胡子道:“原来是贤侄啊,你爹呢,老夫今日过来是有事跟你爹相商,你怕是做不了主吧。”   他把女儿嫁进楚家多时,楚家却一点要扶持他的意思都没有,他等得急了这才找上门来,想要东山再起也得有现银的不是,如果没有楚家的支持,他就只能继续过着这种贫穷潦倒的日子。   楚飞翼冷笑着在旁坐好,丫鬟这才排着队上茶,他拿起茶盏轻啜一口:“宋老爷今天过来只是要跟我爹谈生意啊,我还以为你是想自个女儿了呢?”   这话里讽刺满满,宋老爷本就是拿女儿做生意哪里还会想她,当即有些尴尬道:“老夫自然是来看女儿的,三朝回门她都未回去,老夫还在担心是不是你们楚府将人给拦住了呢。”   他这话刚一说,两人都有些愣住,因为这场婚事两家都没放在心上,倒把这回门之事给忘了,奇怪的是宋姑娘竟然也会忘记。宋老爷以为是女儿嫁过来就不把他这个当爹的放在心里了,当场怒道:“我要见兰儿,她人呢?”   “已派人叫去了。”楚飞翼心中更是瞧不起这宋家,父女两个都是贪图楚家的金银罢了,亏他还对那张脸念念不忘,幸好他当初没娶,要不然就被这父女两缠上了。   正想着,楚雷进来道:“公子身体不适,少夫人说不宜让他劳累过度,大公子若有什么事还是找别人的好。”   “好啊,还叫不过来了是吧,他可别忘了这府里将来当家做主的是谁。”楚飞翼拍案而起,抬脚就向小院而去。   宋老爷紧跟在后面,心里却犯嘀咕,都说这二公子因为天生身体不好而备受楚家人宠爱,怎么今天看来却不是那么回事。这大公子分明是不把弟弟放在眼里啊,若真是如此,那他嫁女儿岂不是白嫁了吗?   一路忐忑着到了处偏僻的小院,院内布置远不如外面奢华略显萧条,宋老爷心底咯噔一下,心道完了,能住在这种院子里的定是被楚家嫌弃了。这女儿没有换来富贵反倒配给了个废人,真是一笔失败的买卖。   远远听见有少女清丽的笑声,两人绕过一排翠竹寻过去,只见小竹林里坐着两个人。面容娇美的少女半躺在俊秀男人的怀里,手中拿着本《志怪小传》正看得津津有味,时不时发出笑声。男人一手抚摸她的发,脸上挂着宠溺的笑,轻抚徐徐吹过,这两人在一起就像是副美好的画卷。   这世间总有那么一两个不懂得赏画的人,宋老爷和楚飞翼就是如此。   楚飞翼是见不得这个弟弟过得比自己快活,一见到这个情景自然受不了,可想到自己的亲事终究还是忍了下来。宋老爷却没有他那么好的忍耐力了,这少女是谁?他女儿呢?他明明是将女儿送上了花轿,这陌生的少女又是哪里冒出来的?   一个个念头在脑子里转过,他惊出一头冷汗,奔过去吼道:“你是谁,兰儿呢?你不是我女儿。”   听到这话楚飞翼和赶过来的楚雷齐齐惊住,面色游移的看着她。   袁沁早就听到动静,还以为是楚飞翼来找麻烦也就懒得躲,却没想到是宋家人找上了门,这下身份被戳穿她却更加镇定,慢慢从书中抬眼,笑道:“爹,不是你把我送上花轿的么,女儿已经跟他拜堂成亲,生是他的人死是他的鬼,你要是见捞不到楚家的好处要将女儿换回去,那可不成。”   三两句话又把问题给踢了回去,将宋老爷的势利眼体现得淋淋尽致,说他是捞不到好处又要将女儿给要回去,这才说出这番谎话的。   “你胡说,我的女儿我会不了解。”见旁人怀疑的视线,宋老爷激动的辩解,“兰儿最是孝顺懂事,是不是你杀了她取而代之,你快把她交出来。”   观他神色不像是作假,面前这少女确实有些诡异,哪有人平白嫁给一个废人不怨不恨,反倒十分喜欢他,长相还如此貌美,定是哪个妖物或是看上楚家要谋财的女强盗。楚飞翼自认为找到了合适的理由,心里升出一股病态的满足,他就说嘛,哪会有人看上这个没用的弟弟,原来是代替了真正的宋家姑娘,不是为了谋财就是害命。   楚雷也是想到了这茬,忙过去想要把公子给救出来,生怕这来历不明的女子被戳破后恼羞成怒害了公子,他不敢去碰少女就去扯自家公子,可公子却死不撒手。他想着公子听不见定是不了解事情的严重,便缓缓拍抚公子的背部,这是两人之间熟悉的信号,表示松手的意思。   楚子誉皱了皱眉头,却没有松手,反而将少女往怀里揽,他虽听不见也看不见,却只知道要牢牢抓住这人,不容许放手。   楚雷还待强拉他,被少女轻笑着瞥来一眼冻住,那眼神似刀子一般,好像他再敢动一下便会毫不犹豫的砍下来,他浑身发毛,不敢再去拉,见她似没有伤害公子的意思这才松了口气。   “来人呐,速去请官差,派所有仆役围住这个院子。”楚飞翼退后两步厉声下令,冷笑着看向她。   楚家人行动迅速,不一会就围住了整个院子,就等着官差上门了,刚娶的二少夫人居然是假的,真正的还不知去了哪里,也不知是不是被杀了,众人看向少女的眼神再不是欣赏而是惊恐。还以为二公子娶了个美娇娘谁知道一转眼就变成了恶罗刹,事态变化太快,好些人都没反应过来。   楚夫人闻讯带着一群丫鬟赶来,再次跟宋老爷确认这真的不是他女儿后,也骇然起来,忙让人再次去向官府求助又让家丁抄家伙将这妖女困住,必要让她插翅难飞。   宋老爷还在一边哭:“我可怜的女儿啊,定是被这妖女给杀了……”   周围人对他十分同情,还以为是靠女儿抱上了摇钱树,谁知道女儿竟被人给换了,目前还生死未卜。   旁人或惊恐或议论或看戏,皆与袁沁无关,她轻笑着捧起楚子誉的脸,虽然知道他听不见,却还是在耳边柔声说道:“这里已经容不下我了,你愿不愿意跟我走,不管到哪里我们都盖一座房子,种上很多很多的翠竹,好不好?”   楚子誉的眼神还是一如既往的空洞,却慢慢沿着她的手臂摸索过去,按着肩膀在她额上印下一吻。   “做个废人真是好,发生这么大的事他却一无所知,竟还敢跟这妖女卿卿我我。”楚飞翼嗤笑,看他这么不知死活就觉得心里一阵畅快。   “你给我住嘴。”突然一声暴喝,一白发苍苍的老妇人拄着拐杖,由两个丫鬟扶着步履蹒跚的往这来,刚好听见楚飞翼那句话,走到身边后,抬起拐杖戳他的脑袋,“你是大哥,理应为他考虑才是,什么废物长废物短的,那是我孙儿……”   见宝贝儿子要发火了,楚夫人又不敢拦老夫人,只得拽了拽儿子让他忍忍,老爷虽不认这个不祥之子,却是极遵孝道的,为了老夫人几次将二儿子给留了下来,她更不敢对老夫人不敬。   楚飞翼眼睛通红,被拐杖戳得直咬牙,他就是气这个,明明在家里是他最有本事,凭什么祖母会喜欢这个废物处处维护。这老不死的,他早晚要让她知道在这个家里只有他才是真正有才干的,也只有他才能让楚家更上一层楼,而那个废物什么都不是。   另一边,派去的人已找到了府衙,楚府在城中也是小有名气,巡城御史接了案子便立即抽派人手,想起来报案的说那女贼冒充宋家姑娘嫁进楚府,且看起来大概十七八岁出头,容貌娇美。再对比京中最近出现的一桩大事,他眸中闪过精光,忙让人去通知着飞鱼服的锦衣卫。   转念一想又觉得有些荒唐,若是弄错了岂不是他的过错,但已是来不及了,手下人得了令早已飞奔着去通知了锦衣卫。   70   楚府已是乱成一团,众人都紧盯着小竹林里的两人尤其是那妖女,生怕她趁机给跑了,老夫人则不然。她更担心孙儿的安危,这可是她最疼爱的孙儿,虽是从出身起就被人视为不祥险些扔了,可她相信这个孙儿早晚有一天飞黄腾达,不是池中之物。   “孙儿啊,你快出来,祖母在这里……”老夫人病还没好,但听到消息还是强撑着赶来了,此时担心恐惧下差点晕厥过去。蓦然想起孙儿听不见她喊的话,老泪纵横的抓着旁边的丫鬟,让她去救孙儿出来。   那丫鬟哪里敢去,谁知道这妖女是人是妖,就算是人估计也是杀了宋家姑娘的女贼,她只是个伺候人的丫鬟罢了,哪里斗得过这杀人不眨眼的女魔头,还是等官差来得好。   老夫人半天指使不动人,倒抽了两口气眼睛猛地翻白,楚雷也着急公子,见老夫人有些不对忙过去扶着,让人帮着顺气掐人中,半晌后老夫人缓过来,一见他就抓着激动的问道:“我孙儿出来没?”   “还没有,老夫人您别着急,想来她也不会伤害公子,若是要杀公子的话早便杀了,何用等到今天。”楚雷安抚道。这些天来她并没有对公子做出什么恶事,两人只黏在一块,不是她在看书,就是公子在雕刻,若是没有发生这样的事,她定是公子的良配。   老夫人转头看去,见翠竹掩映中两人紧紧贴在一块,少女淡蓝的裙摆在地上摊成一朵花的形状,依靠在他怀里。孙儿半低着脑袋,唇边一抹笑如阳光般和煦,丝毫没有惊恐的神色,想来应该没有受伤,她这才稍稍松口气。   见老夫人如此,楚飞翼跟楚夫人只冷眼看着,对她如此偏心愤愤不满,却也不想想自己又偏心到哪里去了。若是这些年没有老夫人照顾着,楚子誉只怕不是饿死就是被丢了出去,哪里还能等到袁沁寻来。   人围得越来越多,再耽搁下去就未必走得了了,袁沁微微直起身贴着他额头,鼻尖对着鼻尖,笑道:“乖,你不说话我就当你同意了,我们一起离开这里。”   手上掐诀,一股气流慢慢弥漫周身,却在汇聚时猛地给心脏造成冲击,如万针扎心,喉间涌上一股腥甜,她蹙眉收回周身术法将血给咽了回去。想起辛十四娘跟她说过再不能剧烈运动的话,看来这副用法力和药修补好的身体已经再也不能经受术法的摧残了。   她这些天身体没有出问题日子又过得太-安逸,倒是把这么重要的一茬给忘了,想到这,袁沁不由苦笑,堂堂主神今日要栽到一群凡人的手里,也不知回去后会不会被同僚笑死。哦!她这伤就是被顶头上司造成的,那主神界也就回不去了,拥有那样的能力绝对是总神无疑,就是不知为何要置她于死地,居然还亲自动手。   不能用术法飞天遁地她还有一双腿,袁沁咬牙扶着他起身,在两人动作时,竹林外的家丁手拿各种武器,紧张的咽口水严阵以待。   袁沁环视一周,院墙不高她翻过去还是很容易的,要命的是还有他,要一个五感消失的人去翻墙无异于让母猪上树,她叹了口气颇为头疼。出了这院门还有外墙要翻再加上这堆人守着,偏偏是这个时候术法却不能用,在代替新娘的时候她就猜到有这么一天了,可不知会来得这么快。   “竹林里面的妖女听着,你若是自己老老实实走出来,我们或可以放你一马,要不然我们可就冲进去了。”楚飞翼扬声放话,实则巴不得这妖女抵抗一番,到时候混乱中就算是伤了老夫人的孙子,那也是误伤怪不得旁人。   “没错,你杀了宋家姑娘还是投案自首的好,官差马上就要来了。”楚夫人乃是跟儿子一条心,闻言忙附和道。   见这一个两个的没安好心,楚雷急了:“公子还在里面,可万万不能逼急了她,若是冒冒失失冲进去伤着公子可怎么办?”   老夫人也反应了过来,用拐杖敲击地面发出砰砰响,瞥向那母子两道:“今天我孙儿要是出了什么事,我就是拼了这条老命也要替子休妻,这般不顾骨肉亲情的主母不要也罢。”   被这一番威胁,楚夫人呼吸陡然浓重起来又不敢跟老夫人呛声,只得缩在后边默不作声。楚飞翼只冷哼一声,派人去看官差来了没。   这时竹林有了动静,只见两人相携着走了出来,立马有家丁冲上去将妖女给捆了,老夫人见孙儿安然无恙激动的扑过去,想要拉他的袖子想起孙子不喜又收了回来。   手中紧攥的温度突然消失,楚子誉脑袋懵的一下,心中如被人用火烤着又被人浇了盆冷水,紧缩在一起十分难受,他茫然的在黑暗寂静无声中找着,跌跌撞撞下露出了迷茫不安的神色。   楚雷扶着他想要安抚却被他一把推开,老夫人见此也慌了,语带哭腔:“孙儿啊,你别怕,没事了,恶人已经被捉住,你没事了。”   楚雷见公子这副模样,再看看一旁被五花大绑却十分紧张公子的少女,突然觉得公子这莫不是对她动了心?他从未见公子除了木人偶之外有过任何不一样的表情,像是失去了最要紧的东西且再也找不回来。   袁沁奋力挣扎了几下被两个家丁牢牢按住,看他这样无助险些掉下泪来。   正当时,一群衙役快速奔了过来,到了跟前后迅速向两边撤开,一小队训练有素的人马从中间缓缓行来。楚飞翼见这些人身着飞鱼服腰环绣春刀,浑身充斥着嗜血煞气,这可是直接听命于皇帝的锦衣卫,妥妥的掌握生杀大权。   他没想到只不过是家里出现妖女竟然出动了锦衣卫,莫不是他与内阁学士嫡女的亲事已经惊动了皇帝,这是在给楚家造声势想要提拔他不成?   想到这楚飞翼勉强按住激动的心情,扬起唇角上前拱手道:“草民楚飞翼见过大人,家中一点小事竟惊动了大人,草民……”   他一腔恭维的话哽在喉中,只见打头的一锦衣卫都督翻身下马,疾步走到被五花大绑的妖女面前,单膝跪地抱拳,声音浑厚道:“微臣救驾来迟,还请九公主恕罪。”   排成两排的衙差齐齐跪下,其余锦衣卫亦下马行礼,齐声高呼:“参见公主殿下,千岁千岁千千岁。”   九公主?楚飞翼浑身一震,不可置信的半张着嘴,一双眼几欲暴出,而楚家众人则像雷劈一般,脸上如打翻的调色盘,五彩缤纷的精彩极了。刚刚亲手绑了九公主的两个家丁则恨不得砍了自己的手。   “大人,您弄错了吧?这是杀了宋家姑娘代替她嫁到我家的妖女啊!”楚飞翼梗着脖子上前,向缩在角落的宋老爷看去,希望他给作证。   此话刚出,一群衙差立马将这刀剑架在他脖子上,敢说公主是妖女怕是不要命了吧,见此情景宋老爷哪敢吱声。这诬赖公主还将人给绑了已是死罪,弄不好还要满门抄斩,他可还没活够呢,这会要再说些什么那不就是嫌命长了么。   张朝告罪后将捆绑九公主的绳索解去,睇向这群胆敢对公主动手的人,大手一挥就要带走。   楚夫人惊叫道:“公主公主,是民妇有眼无珠不识得您,看在您已经嫁给民妇儿子的份上,饶民妇一家老小。”   欲动手的锦衣卫及衙差面面相觑,公主私配平民这可是大事啊!   张朝皱眉向九公主看去,见她扶起一文弱公子,两人亲密的贴在一块,显然是情根深种的模样,这下问题可就难办了,他只得上前问道:“公主,恕微臣无礼,您跟这位公子是否真的……”   “真的。”袁沁冲他点点头,转而看向身边人时才露出抹笑,“我早就想嫁给他了。”原主这公主的身份她一直敬而远之,现在却是一阵庆幸。   张朝略一思索,挥挥手,架在楚飞翼脖子上的刀剑立马撤开,他僵着脖子大口大口的喘气,浑身一松跌坐在地上,背上冷汗津津衣服已经湿透了。再看向袁沁和她一起的弟弟时,眼神已充满了羡慕嫉妒恨,各种情绪混杂。   凭什么这个废物有这么好的运气,娶了貌美的娘子也就罢了,居然还是位公主,皇帝为了公主的清誉不是杀了楚府满门就是提拔楚子誉封他为驸马。可看九公主这样喜欢他必不可能让他去死,那么今后这楚府是谁当家已经很显而易见了。   楚夫人也与他想到了一起,长久以来忽视的儿子突然一跃成了驸马爷,楚家生死存亡全系在他身上,她不知是高兴多一点还是愧疚难堪多一点,以往对儿子的刻薄全成了打她脸的巴掌,令她抬不起头羞于见人。   “九公主,老身这厢有礼了。”老夫人颤颤巍巍走到两人面前行礼,眼神炽热,“以后老身这孙儿请九公主多为照顾,老身感激不尽。”   袁沁忙半托着扶起她,笑道:“他是我男人,自然该我照顾,老人家不必多礼。”   公主这番胆大妄为、直言不讳的话让大内锦衣卫干咳不已,早就听闻这九公主向往江湖快意恩仇,令陛下颇为头疼,今日一见果然传言不虚。   张朝瞪视周围,胆敢直视公主玉颜的一干人等在他的瞪视下纷纷低头,他满意收回视线,以拳抵唇干咳一声道:“九公主,还请您随微臣回宫复旨,至于这些人还得要陛下定夺。”   听他这句话,楚飞翼才恍然大悟,心想九公主又如何?皇帝才是真正的主宰,就算九公主再喜欢这个废人,皇帝也绝不可能让自己女儿嫁给一个天生残废。到时候随便让公主和亲也比这来得好,反正和亲的公主自古以来多如牛毛,也不差这么一个。   现在他要做到便是把这件事给推得干净才行,只要跟楚子誉断绝关系,皇帝就算要怪罪也绝不会怪到他的头上,这样既可以借机除掉这个废人,又能让自己不受牵连,或许还能因为拯救公主而受到嘉奖,一举两得。   想罢,楚飞翼抢在袁沁前面开口道:“大人,公主是自己出现在草民家的,这可跟我们没有任何关系。草民弟弟乃是一个聋哑废人并且双目失明,草民家人原想跟他娶门亲事冲冲喜,谁知道竟娶回了公主。草民也是今日才发现的便立马派人通知官府了,忘大人明鉴。”   顿了顿,冷瞥一眼弟弟又道:“草民还奇怪,为什么公主会待在草民家不走且不亮明身份,实不相瞒,草民弟弟自小便有些古怪,喜好厌胜之术,莫不是……”话说了一半打住,眼神瞟了瞟,像是碍于亲情不好再继续说下去。   被他这一番抢白又下了软刀子,袁沁简直要气笑,想着这样子的家人不知爱人会不会稀罕,若是她直接替他给除了,也不知他会不会怪她。   厌胜之术?聋哑残废?锦衣卫一直为皇帝侦查各种疑难案件,也是见惯大风大浪的了,却还是觉得有些匪夷所思。张朝一双厉眼在布衣公子身上巡视一圈,发现他确实是个不折不扣的废人一个,证明此人所言非虚,那么用厌胜之术控制公主之说也有几分可信。   “你乱说什么。”老夫人厉声呵斥,转而对张朝笑道,“大人,孩子不懂事,你可别听他胡说,老身这孙儿是最纯良不过的。只是因为自小孤僻好雕刻一些物事打发时间罢了,公主阴差阳错嫁给他,只能说是两人之间的缘分啊!”   楚雷也赶过来扬声附和道:“对,我家公子从没有害过人,哪来的厌胜之术,分明是大公子嫉妒出言污蔑。”   楚夫人张了张嘴,还是将话给咽了下去,她不知道现在说什么才是好的,最终还是多年疼爱的儿子在她心里占了上风。   张朝皱了皱眉:“此事本官做不了主,但事无大小皆会据实以报,请求陛下定夺。”话落,转身向袁沁做出了请的手势,“公主,该起驾回宫了。”   看了看与自己十指紧扣有些惶惶不安的人,袁沁忽而笑道:“你先回去吧,见到父皇告诉他一声,就说我已经有相公了,嫁鸡随鸡,他在哪我就在哪。”   “公主,微臣奉旨前来,还请公主不要为难吾等。”   周围锦衣卫唰地跪下齐齐呼道:“请公主起驾回宫。”   知道难以躲过,袁沁定定看了楚子誉半晌,垂眸轻轻刮了他掌心悄然写了个字,随后挣掉他的手,一步三回头的在衙差和锦衣卫的团团护卫中离开。   惊魂未定的楚家人没有发现,那一直如木偶般定住的人忽然有了变化,灰败的眸子焕发出生机,瞳仁透亮,低垂的眼睑掩去他眸中凌厉如冷剑的光芒。被她指尖划过的手缓缓收拢握拳,薄唇轻轻抿起,整个人的气质发生了巨大的变化,如一把未出鞘的寒剑随时有可能让敌人毙命。   “真是倒霉,妖女变成公主,差点就让整个楚府灭了。”楚飞翼愤愤啐道,这破院子他真是一刻都不想待,也不去看他那废物弟弟,拔脚就走。   老夫人年迈能支撑这许久已是不容易,眼见衙差都走了,一口气松下来两眼一翻晕了过去,楚夫人忙叫人把她给抬回房又使人去叫老爷回来。抖得如风中的鹌鹑般的楚家下人也鱼贯而出,谁也不想留在这里。   不一会这个院子就只剩楚雷与他公子二人,他拍着胸口大呼万幸,想要扶公子回去。一回头正对上一双冷若寒铁的深邃眸子,他惊骇的倒抽口气哽在胸口,差点没噎死过去。哆哆嗦嗦的指着公子道:“公子,你,你的眼睛?”   “这些年你伺候得很好。”   低沉性感的声音萦绕在耳边,楚雷犹如幻听般掏了掏耳朵,见公子的视线始终盯着自己而是不像以前那样没有焦距,这才开始确认,公子这是好了?他想过千万种公子变成常人一样跟他说话,看他做事的场景,可等自己期望的变成真后,他却有些不敢相信了。   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时,此时的楚雷就只想大哭一场,以发泄多年来积压在心底的苦楚,泪眼哽咽道:“公子,你怎么突然就好了,老夫人知道一定会高兴得发疯的。”   楚子誉没有再回答他,抬首望向心中至宝离去的方向,手心中残存的触感还在——那是个‘等’字!   “儿子,你今天说那一番话,万一皇帝相信了是因为厌胜之术而把公主困住的,会不会直接迁怒我们,满门抄斩?”楚夫人回到自己院子,越想越不安,遂把儿子叫过来商讨。   楚飞翼将想好的那些讲给她听,要她立即跟楚子誉断绝关系,见她有些犹豫便劝道:“娘,你想想,弟弟可是废人一个,今天这事还是我们绑公主在先,皇帝又不糊涂怎么可能封他为驸马。如果我们早做决断把错处推在他头上,到时候若真的要满门抄斩我们也已经将他逐出家门,这就不关楚家的事了,只全说是他一人干的就行。”   “这……”楚夫人不停揉搓手中的帕子。   “娘,这关系到楚家未来的命运,你可别犹豫啊!”   “好!”楚夫人紧咬下唇,“你去把族长唤来,娘将他剔除族谱就是。”   楚飞翼喜笑颜开,忙不迭的唤人。这时楚老爷也已急匆匆赶了回来,他不过出外几天家里竟出了这么大的事,听了大儿子的决断,他一锤定音,跟族长一块签了字。   楚老爷对这个生来不祥的儿子向来不喜,这次又因为厌胜之术差点害了公主,他当然留之不得。而老夫人在这场惊吓后又卧病在床再没人来拦,楚老爷为了将楚府摘出去这次也是下了狠心了。   在族谱上除名,自此楚子誉便不再是楚家人,以后纵然有什么祸事也祸不及楚家。   袁沁到了金碧辉煌、庄严肃穆的皇宫,一进殿就被两个侍女按压着跪下,高位上坐着头戴凤冠母仪天下的皇后,身上五色绣成的凤袍一直拖到台阶下。一见到她满身威仪散得干净,只余平常母亲担心孩子的急切。   “九儿,你这孩子跑到哪里去了,害母后日日为你担心,在宫外可曾受伤?让母后看看。”皇后急急步下台阶,发上的金凤步摇差点晃花人眼。   殿里守着的侍女嘴角微微抽搐,娘娘还说要给公主一个教训,这还没怎么着呢就舍不得了,九公主这性子就是被陛下娘娘给惯出来的,眼下都无法无天了。   被摇得脑袋晕眩,袁沁忙止住她,干笑道:“没事没事,您瞧瞧孩儿这不是好好的吗。”   皇后一颗心落到肚子里,又沉下脸道:“平日你看那些杂传母后也没斥责与你,可你说说,你怎么敢私自出宫,若非你宫中的小枝回来禀报,你父王还以为你在宫中装病。”   “哼,她倒是敢,连朕都敢骗。”着明黄金龙服的皇帝火冒三丈地迈进门。   殿里众人忙行礼问安,皇后稍稍屈膝便迎了上去:“陛下朝事可处理完了?”   “处理什么朝事,公主私配平民这就够让朕头疼的了,在场还有那么多的锦衣卫,总不好都杀了灭口吧。”接着又是一通训。   袁沁扬着脑袋,待他说完了补上一句:“儿臣是自愿的,并非什么厌胜之术。”   “还嘴硬,那楚家小子到底给你下了什么迷魂药,他不是废人么,若非用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,你又怎么会突然取代了别人嫁给他,此事定然有蹊跷,你别再管了,父王替你解决。”   “他不是废人,儿臣也是真心喜欢他。”   “好了好了……”皇帝不想再听下去,当即将她谴退。   皇后递给他安神汤,疑惑道:“陛下,九儿看着似乎并没有神志不清,或许里面另有隐情,您何不见见楚家人再做定夺。”   皇帝饮口汤水,缓了缓道:“皇后说的不无道理,那便见见吧,不……”顿了顿,他抬眼目露凶光,“朕亲自去看。”若是召进宫他们必有防备,还是出其不意的好,若真用了厌胜之术害他女儿,必让楚家血偿。   另一边,袁沁由侍女带着回到自己的荣平殿,老远便有道熟悉的影子冲过来,带着哭腔喊道:“公主,您可回来了。”   她身后跟着久寻不见的阿禄,走得近了,小枝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诉,袁沁安慰她两句,向旁边踌躇静默的阿禄看去。现在的阿禄再不是以前那个任人欺凌的孤女了,一身粉嫩宫装头发也清洗得干干净净,原来梳妆后阿禄也可以这样端庄秀美。   见公主一直盯着阿禄看,小枝擦干眼泪解释道:“公主,您认不出来了吧,她是阿禄啊,您突然不见后,阿禄也着急得很,她陪着奴婢找了许久才回宫求助的。皇后娘娘听后就让她留在了宫里,立即派人去找您了。”   “公,公主……”阿禄有些羞赫的行了个不伦不类的礼。   袁沁笑道:“我还是喜欢你叫我袁姐姐。”   小枝努嘴道:“公主,既然回了宫就不要再用民间的化名了吧,皇后娘娘听了该生气了。”   “哦,因为你主子我已经嫁人了,这次回宫只是要将事情解释清楚,早晚是要出宫追随夫婿的。”   “啊?”   看她们这么惊讶,袁沁笑着摇摇头进殿,暗中观察了一会,发现阿禄性格还是一如既往便放下了心,却对她体内的系统颇为头疼。   ‘叮,请宿主给九公主斟茶,以获得好感度。’   阿禄端着茶盏的手抖了抖,她这些日子在宫中待着只跟在小枝身后学宫中礼仪,这声音已是很久没有响起了,没想到现在又开始,她真的很害怕。   将阿禄的挣扎看在眼里,袁沁咬牙朝她勾了勾手指。阿禄不明就里的靠近,突然被抓住手腕惊了她一跳:“公主?”   袁沁闭眼强行运法渡了丝法力进去,在阿禄体内化成道无形的枷锁将系统困住,但只能维持一瞬又蓦地碎裂,她额上沁出冷汗,心脏隐隐绞痛只得放弃。   此时楚家正雷厉风行的要将不祥之子赶出府去,眼见要将这废人轰出去了,楚飞翼就按捺不住雀跃的心情亲自带着几个家丁往小院赶。与此同时,皇帝和皇后换上平民装扮来个微服私访,身后跟着伪装好的大内侍卫。   71   方一进院门,楚飞翼便扬声道:“来人哪,把这个楚家除名的废物扔出府。”   几个家丁手拿棍棒高声应诺,就要冲进屋。   屋门大开,楚雷走出来皱眉道:“大公子,你这是要干什么,公子可是你亲弟弟你就这么不顾血缘亲情么,就是老夫人也不会同意的……”   “你少拿老夫人压我,她现在卧病在床昏迷不醒,你就算去搬救兵也没用。”楚飞翼嗤笑,一脚踹开他,率先进屋,“这种废物做我弟弟简直丢人。”   屋内木桌旁坐着个人,明明五官身形未变却完全像是另外一个人,冷冷瞥来一眼仿若九天上的神明对苍生的淡漠藐视,他只坐在那里便让人忍不住臣服膜拜,周身似有白光笼罩。   楚飞翼得意的表情僵在脸上,呼吸顿窒,双眼似被白光刺痛不禁眨了眨,等再睁开时,那人还是像往常一样呆坐着对外边发生的事无知无觉,他蓦地松了口气,双腿不知怎么有些发软。旋即想着这废物怎么可能会有那样的气势,自己真是魔障了。   匆匆追进来的楚雷差点撞到他的背上,忙止住步子,拐弯走到公子背后站好,看着公子挺拔如青松的背影,再看看大公子有些晃神的表情不由为他默哀。心想现在公子已经完全好了,怎么可能还像以前一样任人欺凌而什么都不知道呢。   “爹已经把你从族谱上除名了也请了族长见证,以后你楚子誉就再不是楚家的子孙,现在可以收拾包袱走了,除了衣物外其余东西一律不准带。哦,你这个狗奴才如果愿意的话就一起滚出去好了,做哥哥的够仁至义尽了吧,哈哈哈……”   楚飞翼嚣张的仰头大笑,这番话不过是说给下人们听的,也是在宣泄自己对他的嫌恶。   “当然,既然已经除名,希望你们能够继续遵守。”   突如其来的声音让楚飞翼笑声蓦地停止,不可置信地望过去,正看见那人开合的薄唇及眼中目空一切的冷光。惊得猛地后退两步,冲击太大让他喃喃失了言语,就像有人用锤子用力砸了他的脑袋,轰然作响。   楚子誉起身越过他径自往外走,竟是什么都不带,楚雷顿了一下忙拔脚跟上,临走时瞥了呆怔的大公子一眼,摇了摇头。他虽不知公子是怎么好的却有种盲目的自信,他相信楚府将公子赶走后总有一天会后悔。   守在外边的家丁见到废物公子跟正常人一样走出来且气势非凡,皆是一副见了鬼的表情,棍棒脱手而出滑落在地,愣愣看他走过去。紧接着楚雷奔出来紧紧跟在他身后。   半晌后,屋内突然传出一道长啸的惊吼声,惊醒了屋外的众人,只见楚飞翼跌跌撞撞的冲出来,面色惊惶。   听儿子说完,楚家父母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,从出生便残疾的二儿子突然间好了,这事搁谁谁不信啊。楚老爷当机立断要探个究竟,楚飞翼忙道:“他已经走了,也不知有没有出府。”   这时皇帝一行人已到了楚府外,正撞上出府的楚子誉,不由上前拦道:“小伙子,你是这家的大公子?”他看过锦衣卫查出的宗卷,邻里都说楚家对这废物儿子极为疼惜甚少让外人见着,能在外活动的只有大公子,这么看来这相貌气势百里挑一的男子,也必然是楚家的大公子了。   这不得不说楚家人做了婊-子还要立贞节牌坊,为了怕外人说他们苛待幼子无情无义,这才向外宣扬是为了保护天生残疾的儿子因此不许外人见。现在火都烧到家门口了他们自然也顾不得二儿子的死活。   见这人误会了,楚雷上前一步道:“这位老爷,他是我们家二公子,不过现在老爷已经赶他出府了。”   “哦?”皇帝捋了捋胡子,又向他瞥去,细细打量,“老夫听说楚府二公子天生残疾,小伙子看起来并不像是……”   楚子誉已看到此人身上的真龙之气,微微扬起唇角:“早前脑子混沌罢了,现在已经清醒,还请阁下还我一样至宝。”   皇帝再次吃惊,皇后也诧异了,问道:“你知道他是何人吗,就管他要至宝?”   “真龙天子焉能不识,况且你身后这些人不是已经来过一次了么?”   闻言,楚雷、皇后,和后边乔装打扮的锦衣卫齐齐愣住,皇帝深深看了他一眼,感叹道:“能有这般眼力劲又岂是平常人能及的。”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,必先苦其心志,看来这人必是上天厚待的不凡之人,要不然岂能突然治好了多年的残疾且如此优秀。   皇帝自以为猜到了点子上,当即和颜悦色道:“朕的九儿说是真心喜欢你,你向朕讨要至宝,若朕说高官厚禄金银财宝随你挑,但九儿与你那场婚事作罢,如何?”   楚子誉微微沉下脸:“在我心里没有任何东西能与她相比,我只要她。”   皇后不禁笑着点头,现在是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满意,忙拽了拽皇帝的袖子,生怕他多加为难。皇帝无奈的瞥发妻一眼,拍了拍她的手,转向楚子誉时严肃道:“九儿亦是朕的宝贝女儿,你与她成与不成,就看你自己能不能令朕满意,此处不宜久留,你便跟朕进宫。”   楚雷脑袋懵懵的跟着公子踏上马车,见果真进了皇城宫门便不那么淡定了,牙关上下直打颤,瞥眼公子镇定自若的表情不由佩服不已。临到头了还是紧张得很,怕自己进宫不小心得罪贵人连累公子,只得告罪下车,转而向楚家奔去,面上掩不住的喜色,他要将这个消息告诉老夫人。   皇帝观察了一路,平民百姓入宫面见天子还能如此视若平常也就只有眼前这人而已,想着九儿看人的眼光的确不错,真不愧是他的女儿。   袁沁被急匆匆召唤至御书房,立如青松的背影转身,眼神温柔看她:“沁儿……”   这一刻时间仿佛停顿,她的心跳也像是卡在了嗓子眼,情不自禁的扯开唇角向他奔去,直到扑进他怀里的刹那,才发觉她等这一声呼唤已经等了许久。   “咳咳!”皇帝黑着脸咳嗽,惊醒这一对小鸳鸯,“要搂别处搂去,别碍朕眼。”   闻言楚子誉果真拉着她往外走,皇帝一口气哽在胸口,见他微微回头道:“我答应的事自会做到。”语气掷地有声、不容置喙。   皇帝拍着胸口缓过来,顿时没好气的赶人,他女儿很多却最疼这个离经叛道的九儿,也为她的婚事颇为头疼,眼下这人九儿喜欢而自己也满意的实属不容易。既然楚家已经将他逐出族谱,那他便不是卑贱的商户,日后再一番提拔何愁他配不上九儿。   等远离御书房的守卫范围,袁沁迫不及待问道:“你答应了什么?”   楚子誉浑身冷气遇上她便自动化成一江春水,抬手摩挲她的脸颊,启唇道:“你为什么不问我怎么好的?”   “你就在我面前还用问吗,快点告诉我你答应了什么?”   “呵。”楚子誉轻笑,甩手打出道结界,俯身含住惦记已久的唇瓣细细舔吻,撬开牙关,在她檀口里搅拌起舞,一吻罢,他喘着粗气搂住她腰肢,“我答应入赘。”   “入赘?”袁沁眸中艳色未退,表情呆怔,“驸马不都是入赘的么?”   “嗯,当然还有最重要的一件,我告诉他,自己多年的病症乃是有神仙托梦治好的,还留下一颗丹药能治百病,若让我娶你便献给他。”   袁沁默默吞咽:“他信了?”   楚子誉莞尔,伸手刮她鼻尖,宠溺道:“做皇帝的哪个不奢求长生,哪怕是万中之一的可能他也愿意一博,更何况我做出的丹药不比凡夫俗子,那可是货真价实的。”   袁沁对他忽悠人的本事很是折服,却说楚府那边,自老夫人醒来后听说孙儿被赶走了便闹个不停,恰好这时楚雷赶了回来,将公子被皇帝亲自带进宫的事讲了一遍,满堂皆惊。   “好啊!你们一个个的不顾骨肉亲情,竟这般对我孙儿,老天有眼,让皇帝陛下慧眼识人,等孙儿迎娶公主光宗耀祖,你们就后悔去吧。这里既然容不下孙儿,那我老婆子也不稀罕待。”老夫人吼完,不顾病身拄着拐杖往外走也不让人扶。   楚老爷哪能让亲娘出府,急出一身冷汗上前拦住,被老夫人一拐杖敲过去,也不敢硬碰硬了,怕老人家年纪大了再气出个好歹来。楚雷本就是老夫人手下的家生子也是听她的话去伺候公子的,这下自然是跟着她走,两人暂居客栈里等消息。   “老爷这可怎么办哪,万一陛下真的要封他为驸马我们又已经赶他出府了,以后他再报复又有谁担得起,此事可还有回转的余地?”楚夫人抓心挠肺的后悔啊,早知道这样,她就不该同意把二儿子逐出族谱。   楚老爷垂头丧气的摇头,楚飞翼按住内心的慌乱,强撑着道:“娘,你怕什么,光听一个下人乱说你们就信了,没有圣旨皇榜,我谁都不信。”   “对,儿子说得对,楚雷不过是个下人,他说的话不足为信。”楚夫人只能用这个理由来安慰自己,以此来掩藏自己心中的不安。   可翌日的皇榜张贴却直接给了他们一记响亮的耳光,上面明确写着:平民楚子誉乃逸群之才品貌非凡,与朕之九公主郎才女貌天生一对,朕心甚慰,责令驸马楚子誉与九公主于下月初八完婚,钦此!   内阁学士早早便得到了消息,知道这位驸马爷乃是被楚家驱逐的二公子,暗叹楚家错把珍珠当鱼目的同时,把退婚书也派人给递了过去。楚家这么多年在外苦心经营的好名声一朝散尽,大家都知道楚家自小苛待驸马爷还把老母亲给气了出去,无人敢与之结亲。   楚家的生意也是一落千丈,甚至到了变卖房屋田产才能维持下去,楚老爷一夜愁白了头,再看大儿子却是满腔的怨气,若不是为了这个儿子生生将二儿子给推了出去,楚家也不会沦落到这个地步。楚飞翼也恨,恨他明明比那废物强得多,突然间废物变成驸马爷而他却成了落魄公子,定好的婚事也给退了,成了满城的笑话。   九公主与驸马爷成亲这天,十里红妆、盛况空前,沿街百姓皆挤出来围观这一盛事,见骑着汗血宝马俊逸不凡的驸马爷,一袭滚金绛红喜服上绣有鸾凤,腰扎黑色镶边细带,头戴玉冠。那相貌气度不知让多少未出阁的姑娘看红了脸,竟是把所有少年郎都给比了下去。   他后面跟着两排提红灯笼的宫人,接着才是豪华气派的轿撵,上挂有红锦缎及金色小铃铛,随风摇摆发出悦耳的叮铃声。因有珠帘围着百姓难以一睹公主芳容,但观驸马的浑身气度这公主自然不会差,这一对天造地设的璧人简直羡煞旁人。   这天夜里,有人见到如白衣仙子的辛十四娘在这皇家喜事时飞跃天际,身姿飘逸。   “她这是飞升了?”袁沁凤冠霞帔未除,站在窗棂边看着半空中那一个白点有些惊诧。   楚子誉在她身后环住纤腰,用下巴蹭蹭她的发顶,眼神柔和:“这是她的宿命,飞升是应当的。”   辛十四娘自嫁与冯生便再没有了以前的安生日子,红梅的出现只是让她更快的明白了人间所谓的情爱,这种感情有苦有甜,而她现在只剩下了苦。在面对旁人的误解时,她有自己的傲气,根本不屑于去解释认为清者自清,可在别人眼里这就是默认了。   冯生开始不信,可说的人多了他渐渐也有些怀疑,认为十四娘在背地里对红梅做了什么,对她颇有不满,再加上他一开始就知道十四娘是妖,只是喜欢她与众不同姿色,怜她赠医施药救苦救难。可现在这些怜和爱已经消磨得一点都不剩,妖就是妖,永远不可能做人。   让辛十四娘真正看透的还是因为一件事,那天她与几个姐妹上山采药,回来时亲眼见到冯生跟那个叫红梅的丫鬟紧紧贴在一起,被她撞见冯生只略有些尴尬,等他走后红梅便到她跟前炫耀。   “少奶奶你又去采药了呀,这救再多的人又有什么用,还不如抓住个男人来得实在,你瞧瞧,这是冯郎送我的,好看么?”红梅一脸媚态,抬手往头上插了根银钗,样式乃是个狐面,跟十四娘的原形有些相似。   辛十四娘瞳孔蓦地紧缩,声音不稳道:“他告诉你了?”   “啊?”红梅一愣,忽而笑道,“告诉了,冯郎说了他什么都不会瞒我的,还说就喜欢我身上的梅花香气,哪像你浑身的药臭味。”说着嫌弃的捏了捏鼻。   辛十四娘深吸口气挺直背脊转身,身后又传来一句:“忘了知会你,我已经怀了冯郎的孩子。”   脚步微顿,心中的钝痛将往日的甜蜜冲散,半晌后,她声音飘散空中:“他终是负了我……”   辛十四娘就此低沉了许久,姐妹们察觉她不对劲纷纷赶来相劝,平时与她最爱斗嘴的红狐也安静下来,只悠悠道:“十四,你要求仙问道为何偏要沾惹情爱,男女之情是情,姐妹之情难道就不是情么,看你这样我们也会难受。都说情字难破情关难闯,可你回头看看,你与冯生可真的有什么情,难道与他相比,我们姐妹几百年的感情却还不如他?”   这一番话如醍醐灌顶,辛十四娘眼睛忽而又有了光彩,喃喃道:“是啊,感受人间小爱,可这何处不是爱,姐妹、父母、亲戚、朋友,可样样都有爱,又何必执着。”   自此这情障终是被她看破,直至历劫飞升。   看到辛十四娘得道成正果,袁沁这才想起自己还欠她一份人情未还,不由有些怅然,楚子誉一下便察觉到她的愁虑,将她脑袋掰过来问道:“有何事?”   袁沁想起自己最悲惨的那段日子,愤愤道:“我被人给打了,我要报仇。”   “什么?”楚子誉猛地执起她的手按住脉门查看,探出她身体果然是受过重创,连内里的灵体也有撕裂的痕迹,伤她的法力他再熟悉不过,那人竟胆敢伤她。思及此,凶煞之气控制不住泄出体外,眸中隐隐充斥血丝,看起来似有入魔之态。   袁沁忙伸手拍拍他的脸,声音有些颤抖:“你别吓我,我现在已经没事了,真的,是辛十四娘救了我,对了,还有你雕刻的那个木偶,想来应该是它替我挡去一半的攻击,要不然我绝不可能活着。”   长臂一伸将她拥入怀里,待感受到她真实的存在后,楚子誉这才慢慢缓下来:“这里不待了,我们回去。”   他被困在白幻界一直寻求脱身之法,上次沁儿去后他这才挣脱,可也因此启动了所有的术法机关,他只来得及将沁儿推出去。对付那些机关很花了他一些时间,这才导致这副身体只有一魄,强行封闭了四感只余一感去寻她,日前所有灵魂归位这才恢复。   他竟不知在自己封闭时那人便已先下手,哼!找死!   “回去主神界么?”袁沁垂眸攥住他袖子,不安道,“伤我的人好像是总神,我是他下属,若回去恐再也难逃了,我现在实力不够……”   见她这样,楚子誉更加心痛难忍,暗自咬牙自责不已,黯哑道:“沁儿……”   “驸马,公主,夜深该歇息了。”小枝进来整理床铺打断了他的话,她身后跟着端烛盏的阿禄。   ‘叮,最后一次警告,希望宿主尽快完成九公主好感度的任务,否则针刑伺候。’   楚子誉骤然眯眼,向那望去,直看得本就惶惶不安的阿禄更加恐惧,两腿直打哆嗦。袁沁知道他必然也听到这声音,便冲他无声询问,看是否有解决之法。楚子誉点点头,轻挥袖,一串看不见的咒语钻入阿禄的身体,那名为系统的东西在这串咒语下直接化成点点金光消散。   阿禄只觉浑身一松,像是长期的枷锁蓦然脱离的感觉,身体竟是前所未有的轻盈,脸色立时现出了喜色。迈出门后,她踌躇着向守在公主府外的一名高壮侍卫递去盘瓜果,高壮侍卫羞涩的朝她笑笑,微微婉拒,她低下头猛地将盘子往人家怀里塞去,像兔子一样跑了。   一块守卫的同伴打趣道:“阿禄姑娘这么好,你什么时候娶人家?”   高壮侍卫嘿嘿傻笑着挠挠头,看着她的背影跑远。   【任务完成,即将进入下个世界,奖励定风珠一颗】   袁沁忽的拽住他,神色惊惶,配角升级系统被废除,完成任务也是应该的,可她还没跟他洞房,这可是他们真正的新婚之夜。   灵体不受控制脱离身体,头顶突然出现一个虚空的隧道,手蓦地被拉住,她讶然低头看去,见他唇边笑如恶魔,竟有些渗人:“沁儿,如今你想离开也得问问我。”   紧接着一道大力将她拉了回去重新入了原主的身体。   这些年在京城里发生了许多事,先是九驸马凭一己之力在朝堂翻云覆雨,位居大理寺卿,楚家还想要去抱大腿,被他一句不再是楚家子孙打发,反倒是接回了楚老夫人入住公主府,孝顺她百年终老。   楚飞翼再没能定上一门好亲事,最后娶了个相貌尚可的江湖女,谁知竟是个盗贼,卷走楚家大半家财后不知所踪。报了官,官府也知九驸马与楚府的恩怨便冷眼相待,丝毫不加干涉,楚家这才彻底走向没落。   多年后,楚飞翼做点苦力赚回几文钱,在大街上听到有人在唤宋兰,他转身,见是一清秀少妇笑容甜蜜的挽着个男人,正跟路遇的友人说话。她身后的奶娘抱着一两岁大的女孩,还听宋兰称那男人为表哥。楚飞翼犹记得他曾经有个指腹为婚的未婚妻,名唤宋兰。   跟他一样倒霉的要归冯生莫属,一个娶了盗贼回家,一个把青楼女子如珠如宝的护着,为了她冷落自己的发妻,等辛十四娘飞升后他这才知道后悔,对红梅也愈加不顺眼。这时他爷爷又给他娶了门书香世家的小姐,红梅失了宠爱,联合外人将冯家烧了个干净,趁火打劫。   自被强拉回后,袁沁在这副公主的驱壳里待了将近十几年,楚子誉原本是想直接回主神界,察觉到她灵体不适便在此停顿下来。   十几年后,袁沁一觉醒来已是另一个既陌生又熟悉的世界。   72   似有人说话和切菜的笃笃笃声萦绕在耳边,楼下还有狗吠,袁沁意识已经清醒眼皮却重如千金,仿佛一切离自己很远又很近,鼻端闻到极为清淡的水墨香以及水彩浓重的气味。   这是她房间里特有的,不管经历几个世界都难以复制。她曾经最初的家。   有脚步声急促靠近,房门把手被拧开,紧接着她身上盖的被子猛地被掀开,一丝凉意袭来,她微微蜷缩起双腿,像个团子一样将自己缩着,眼睛却并没有睁开。   来人见她还不醒,不怀好意的嘿嘿两声,朝她胳肢窝挠去,一边喃喃道:“还睡,还睡,太阳都晒屁股了。”   袁沁下意识往里躲,笑着睁开眼睛,却在看见面前人的一刻蓦地僵住。   这是一张独属于男孩朝气蓬勃的脸,身上穿着藏青色的编织毛衣配上简单的牛仔裤,头发寸短露出光洁的额头,脸上的表情在看见她醒来时有些得意自满。骄傲的扬起脑袋:“果然还是要我出马才行,你个懒虫,快点起来,小心一会老妈唠叨你。”   说着转身出去带上房门,整个房间突然有些空洞寂静得吓人,像是有结界将外边的声音都隔绝了,独留下怔愣不已的少女呆坐着。身上的冬季纯棉睡衣挡不住严寒,不一会她便冻得瑟缩了一下,机械性的拉过被子包好,愣愣看着天花板。   “最肯忘却古人诗,最不屑一顾是相思……”   枕边的手机发出一阵阵催促的歌声,亮屏忽闪忽闪,袁沁终于有了动作,眼睛看也不看伸手摸索过去。五寸屏的手机上挂着一个圣诞老人的吊坠,按下接听键将手机放在耳边,一个激动的声音从里面传来。   “姑奶奶,你可算接电话了,大周末的别睡了,赶紧出来跟姐妹们去嗨,今天还有个大师的画展你一定喜欢。”   半晌后没有听到动静,电话那边又催促了一遍,袁沁眨了眨眼,低应道:“我知道了。”   “那你一定要来啊,十点半在广场不见不散,嘟——”   挂掉电话,屏幕上显出今天的日期,2014年12月27日,圣诞节刚过去两天,也是她死之前的三天。   她……回来了。   浴室镜子映出一张略显青涩的面孔,睡得凌乱的头发蓬松打结,底下五官精致小巧,唯有一双眼睛黑白分明灵气十足,与主神灵体时的样子别无二致,只更显得有血气一些。   袁沁呆愣愣看着镜中的自己,拧开水龙头捧起冷水泼在脸上,几下后才慢慢冷静下来,眼神顿显凝重。将头发理顺扎起个马尾,刷牙洗脸换上保暖居家服,走到房门口蓦地停住,脑袋低垂着看不清神色。半晌后,她深吸口气,伸出有些颤抖出汗的手猛地开门。   坐在客厅餐桌前的中年男人闻声抬头,视线从报纸上移开看向她,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:“昨晚没睡好么,脸色这么苍白。”   刚才叫她起床的男孩嘴里叼个切片面包从厨房出来,含糊不清的哼道:“还用说,肯定是昨晚熬夜了呗!”   “就你话多,昨晚是谁玩游戏通宵的,还敢说你姐。”一系着围裙的漂亮少妇端着早餐过来,闻言敲他脑袋道,“袁越我警告你,再让我看见你玩游戏就把电脑没收。”   袁越哀嚎一声,随后泄愤般的将面包塞进嘴里使劲咀嚼,中年男人睇他一眼,坏笑的挑唇,补上一句:“手机最好也要没收吧,我看他手机里有好几个小姑娘的通话记录。”   “什么?”少妇竖起眉毛,伸手拧他耳朵,“袁越你胆肥了啊,让你早恋了么。”   “爸你不厚道,说好要给我保密的,哎哟哟,老妈你轻一点,耳朵掉了以后可没人听你训话了啊。”   中年男人在旁幸灾乐祸的轻笑,夹起个小笼包,看向愣住门边的少女,朝她招招手道:“小沁还不过来,粥都要凉了。”   眼前这热闹的一幕幕,是袁沁记忆深处最割舍不掉的,她的家人啊!   “懒虫今天怎么看着有点不对劲,这么沉默也不说话。”袁越鼓着腮帮子看她,一边快速嚼完咽下去,端起热牛奶一口口喝完,满足的叹口气,又凑到她旁边,神秘兮兮道,“姐,你是不是交男朋友了?”   刚说完脑袋就被打了一下,袁妈呵斥道:“你以为你姐像你啊,没到年龄稳定工作不许谈恋爱。”说完又有些担心的摸摸女儿的额头,“别是生病了吧?”   袁沁坐在自己的位置上,有一口没一口的吃着,神情有些恍惚,额头突然被一双温暖的手触摸,她愣了愣,抬头望过去:“妈妈,我是不是在做梦?”为什么会觉得那么不真实呢?还是这一切只是她的幻觉而已。   “噗……”袁越拍桌狂笑,“你在说什么呢,肯定是还没睡醒。”不过这样呆萌的姐姐还真是难得一见。   袁沁睨向他,从桌子底下一脚踩过去,听到熟悉的痛叫声这才满意的收回,扬起笑脸给爸妈夹上爽口的咸菜。就算是幻觉也好,这一刻她只想要好好珍惜跟家人在一起的机会。   饭后,袁妈穿起警察制服俨然是一个执法严厉的人民公仆,袁爸换上西装拿着公文袋,在玄关处替她整理衣领:“今天不是调休么?”   袁妈跟两个孩子交代了一番这才回答道:“局里有点事要去一趟,你晚上回来的时候记得买菜做饭,我可能要等九点多才完事。”   袁爸点点头,拿出钱包掏出一张红票子递给袁越:“中午饭钱,不许拿去乱花。”随后跟袁妈两人一起去上班。   山中无老虎猴子称霸王,等两人走后,袁越拿着人民币开心得手舞足蹈,蹬掉拖鞋蹦到沙发上:“姐,我一会要去跟燕燕溜冰,你没事就出去逛逛,中午我就不管你了哈。”   袁沁无语的看他一眼道:“你压根就没打算管我吧,我一会也有约,有姐妹叫我去看画展。”   “太好了。”袁越欢呼一声,飞快去换一身帅气的装扮,像阵旋风刮出门。   屋内瞬间只剩袁沁一个人,只剩下墙上挂钟指针转动的哒哒声,她环视这个久未谋面的家,一个三室一厅的温馨房子。她朝窗户玻璃哈口热气擦出一个笑脸,窗外有雪花夹着小雨在飘飞,簌簌落到地面融化,一如她此刻的心,一时凉凉的却还是被家的火热化掉。   重新回到这个家,她都有些分不清梦境和现实了,就像自己从未死过,就像自己也没有成为主神无奈地一个个世界去完成任务,就像也从没有遇见过爱人没有爱上他。   那些过往就好像只是南柯一梦,一觉醒来就会自动回归原位,她只是这个国家的小市民,刚毕业没找到工作的美术专业生,而三天后她的死期也不会是真的……   虽然这样想,但袁沁还是苦笑着承认那些都是真实发生的,她确实是三天后……死了!   因为没有哪一个梦会那样真实,连受伤的疼痛也能清晰感受,小世界里一个个人物的声容笑貌还鲜活地存在于她的脑海里,与爱人的耳鬓私语还犹如昨天。或许有的人会说她这是精神出现问题了,可她知道,那些匪夷所思的事确确实实存在着,而她也是那些故事里的一员。   待指针转向十点时袁沁才拖拖拉拉的出门,知道外面没有家中暖和,她穿了件深蓝羽绒服戴好围巾将自己包得严严实实的。锁好门一转身,脚下似有什么东西在咬自己裤腿,她低头一看,却是一只手掌大小的黄毛斑纹奶猫。   不同于一般的猫,它脸上的毛特别长,长到根本看不清脸部,只露出两只深邃的眼睛。身上的花纹像是只小老虎,只可惜看不清它的脸,无法确定额头上是不是有个‘王’字。   “哎,是你啊!”一见它袁沁欣喜不已,忙蹲身抱起来,熟练的顺毛摸,小黄猫闭眼蹭了蹭她的手,似是很享受。   不管袁沁醒来有多迷茫,在看见它的一刻起才正式确定,她真的有成为主神,因为这是她死后在主神界唯一的朋友,从初到主神界再到层层选拔考试,一直都是它陪在自己身边,她给它取名小黄。能在主神界出现,估计它也是主神宠物一类,只是她一到主神界小黄就跟着自己了,从没有见到有其他主神来寻它,那时她太孤独,便私心将它据为己有,直到被派出任务。   能再次看见老朋友,袁沁很开心,笑道:“你不在主神界,怎么出现在这里,是来找我的么?”   小黄很灵性的点头,蹭她手的动作不停,袁沁已经很习惯跟它相处,知道它是来找自己的不由高兴的亲了口。小黄蹭的动作一顿,接着被放进手提包里,露出一个毛茸茸的脑袋,不注意看还以为是手提包的毛绒挂坠。   “我朋友还在等着,现在我要出门,你要是冷就缩进去,待会我再给你买好吃的。”袁沁安抚的拍拍它脑袋,见它乖乖待着不动这才迈腿。   方走下楼道,小区里便有人跟她打招呼,都是一些邻居,例如张大妈王大爷等,大多数还是从小看着她长大的。   袁沁至今还能清楚的记得他们的样子,虽然她死的时候只有二十三岁,还是最青春年华的时候。   圣诞节刚过,许多商店还没有将圣诞装饰撤掉,袁沁到了广场时几个闺蜜已经在等着了,她忽然记起自己死前也发过这一幕。   那时她被骗来去看画展,结果却是被强拉去陪她们参加其中一个闺蜜前男友的订婚宴,让她去帮忙壮胆。订婚宴上她碰到一个超变态的男人,再加上闺蜜前男友那副嘴脸,刚坐下五分种她就再也受不了,还差点出事。   果然跟记忆里一样,给她打电话的余敏当先迎上来,笑嘻嘻道:“亲爱的,我们有一个很好玩的地方,带你去呀!”   她身后其余两人也神秘兮兮的一脸期待,袁沁抬头看了看灰白的天空,直叹交友不慎,一口拒绝道:“不去。”   “哎?为什么?”三人异口同声,一样的惊诧表情。   袁沁又不傻,知道去了也是恶心自己还去干嘛,可理由她却不能说,毕竟一个死了的人突然回到三天前,是个人都不会相信。   “去吧去吧。”余敏扯着她的袖子摇晃,竟是把对男朋友撒娇的一套也用了出来,“我这都还没说去哪呢,你就拒绝。”   另一个好友陈娇娇也凑过来求道:“好沁沁,你就去吧!”前男友要订婚还邀请了她,这摆明了要炫耀啊,她不敢一个人去只有找朋友一块去壮胆,可袁沁要知道了,依她的性子肯定懒得去,只能先骗出来了。   袁沁无奈扶额,她最受不了别人用软的了,以前好几次也是这样,瞥三个损友一眼,哼哼道:“只此一次,下不为例。”   三人扬起大大的笑脸,忙不迭的点头。   73   四人打了辆出租车直奔举办订婚宴的酒店而去,在门口迎宾的未来新郎瞥见前女友从车上下来,脸色唰地就变了。硬扯起一抹笑将客人送进去后转头变脸拦住欲进去的四人,将陈娇娇拉往一边,小声道:“你来干什么?”   “不是你叫我来的么?”陈娇娇此时的心情可谓是五味杂陈,掏出请柬递到他眼前,“这是你寄给我的请柬吧?”   “……”汪洋张了张嘴,瞥见穿着礼服的未婚妻从里出来立即缄口不言,抬手请几人进去。   “老公,你不介绍介绍吗?”周丽挽住他的胳膊,笑容甜蜜半靠在他肩膀上,一袭白色镶钻礼服妆容适宜,眼神在四人中间瞟了瞟,最终定在气质容貌更佳的袁沁身上。朝她伸出一只手,颇具示威性的炫耀,“你就是娇娇吧,这么唐突的请你来,真是抱歉,不过我想在这幸福的日子里由你见证。如果可以的话,下个月就是我和老公的婚礼了,你可以来做我的伴娘吗?”   四人俱是一愣,汪洋表情有些尴尬,而陈娇娇则低头不语,袁沁无视眼前伸来的手,讽笑道:“我是娇娇的朋友,你连自己未来丈夫的前女友长什么样都不知道,还写请柬邀请她?”   “你不是娇娇?”周丽讶然,忽而笑着瞥向一旁的汪洋,“老公对不起啊,我自作主张了,你不会怪我吧?”   汪洋拍拍她放在自己肩膀的手,嗔怪道:“我怎么会怪你呢,这大喜的日子本来就是人越多越好嘛!”说着面向陈娇娇介绍道,“这是我未婚妻,今天的订婚宴你能来我也很高兴。”   周丽随着他的视线瞥过去,发现是长相再普通不过的女孩子,穿着打扮有些呆板还有点矮,也不知道他当初看上她什么地方,跟自己一比简直是差远了。这么一想,顿时有些蔑视得意,微微扬起下颚,用种看尘埃的眼神看她,高傲的将手转向她:“原来你才是娇娇,以前常听老公提起你,谢谢你将这么好的男人让给我。”   陈娇娇垂眸握住她的手,只一瞬,周丽立马将手抽出来,仔细端详自己刚染好的指甲,仿佛让她碰一下就会损坏自己指甲似的,陈娇娇呼吸陡然粗重起来,被身后的好友安慰地搂了搂才稍稍缓过来。   周丽很满意她的表情,扬起标准的微笑请四人落座,这才踩着细高跟挽着未婚夫离开。   “娇娇,就这样你还来,真是气死我了,她以为她是谁啊,一脸的高高在上,跟谁没见过世面似的。”等两人去招呼其他亲戚好友,余敏灌下一大杯水才开始数落,刚才要不是怕娇娇难堪,她早冲上去给那女人一巴掌了。   “哎哟喂,你快少说两句吧!”刘芳拿起桌上的点心塞进她嘴里,“没见娇娇都这么难受了么,大学四年同宿舍你还不了解她?这谈了五年的男友转眼去攀高枝说分就分了,她又是个闷葫芦,可不就得吃闷亏么。”   袁沁看了看只有她们四人的桌子,瞥眼娇娇沮丧沉痛的表情,安抚性的拍拍她的肩膀道:“既然已经过去了,就别再想了,将来会有更好的等着你。”   刚把手收回来,她面前的手提包里就钻出个小黄,蹭一下跃到她膝盖上,扒拉着手臂伸舌舔了舔她碰过别人的手指,等闻到只有自己的气味才满意的眯了眯眼。   指尖被舔得一阵酥麻,袁沁不禁打了个颤栗,还以为是它饿了便掰了块绿豆糕放至它嘴边,小黄注视她半晌,低头伸舌卷去那一小块,末了不动声色的在她指腹上轻轻舔抵。然后等她看过来的时候装作很好吃的样子用脑袋蹭蹭,示意她再拿一些。   “哎?袁沁这是你养的宠物吗,好可爱!”余敏一下子就被蹲坐在她腿上的小团子吸引住,连忙换了个位置伸手就想去摸。连沉浸下伤心中的陈娇娇也凑了过来。   小黄麻溜的避开她摸来的手,回头一瞥,眼神中透出浓浓的不悦与冷光,余敏被它的眼神煞住,手僵在半空中,咽了咽口水道:“刚刚是不是我的错觉,为什么我感觉它刚才在瞪我?”   袁沁跟小黄在主神界少说也相处了小半年,对它不说了解全部但最基本的还是很清楚的,小黄能听得懂人言,这样的反应在她看来最正常不过,但是对于其他人就显得有些不可思议。好在现在的动物都很聪明,能做算术的狗狗,能帮主人擦桌子的小猫,这么一想也就觉得没什么。   “可能它不想让你摸吧,我家的小哈也这样,每次在家里闯祸了就会用那种无辜的眼神看我,现在的宠物都成精了。”跟着来围观的刘芳解释道。看小团子这么萌她也有些手痒痒,但还是忍住了。   小黄在心底暗哼一声,挪开眼,伸出爪子去扒拉袁沁的手,袁沁会意的又喂了瓣橘子,看它将自己脸上的毛也给吃了进去不由轻笑着帮它扯出来。想着要不要趁这个机会带它去把脸上多余的毛给剪掉,太长了连吃东西都麻烦。   陈娇娇仔细看了看,疑惑道:“我怎么看不出来它是什么品种的猫啊,脑袋的毛这么长,要不是身上还有斑纹都有点像狮子了,该不是土猫吧,你这是从哪弄来的呀?”   小黄浑身一僵,先是有些愤怒随后有些自暴自弃的趴着,脑袋奄奄的往袁沁手掌心里拱。   袁沁摸摸它脑袋,想它一个主神界宠物必然不能接受被人说成是土猫,遂用眼神制止好友,轻声道:“它是我捡回来的,但它是我朋友。”   这年头把宠物当儿子养的都有,她这只是当朋友而已,陈娇娇等三人啧啧一阵便不再纠结于这上面。   “这么大一张桌子,怎么只有四个小姑娘坐一块啊?”来人叼了根雪茄,怀里搂了个穿着貂皮大衣的女人。   一见这人,袁沁几不可见的蹙了蹙眉,小黄感受到她的厌恶乖巧的用脑袋蹭蹭,手心摸到毛茸茸的触感以及暖暖的温度,她这才暗自忍耐下来。   余敏等三人下意识的互相靠拢,她们虽不知道发生什么事,却能感受到那人恶质的眼光,顿时有种芒刺在背之感。   等这人搂着貂皮大衣的女人坐下后,她们这才发现那女人貂皮大衣下不着寸缕,下-体似被塞了个东西嗡嗡作响,脸上亦是潮红一片。那人邪邪一笑,在几人的视线下将嘴里的雪茄拿下来,然后猛地向女人白嫩的腿上按去,女人痛呼一声蓦地仰头,喉间发出一阵阵暧昧的呻-吟声,竟然是在享受。   她们这张桌子在最角落,那人搂着女人背对着所有宾客,因此这一幕只有她们几个能看见。袁沁已经是第二次被恶心到了,骤然眯眼,想要向往常一样发动术法,这才发现自己身体里空空一片,所有法力消失不见。   几人如坐针毡,袁沁突然起身看也不看那人一眼,招呼三个好友换座,等离那变态远了,三人才松了口气,转而将目光移向在场的宾客。   只是个订婚宴而已就办得如此隆重,陈娇娇跟汪洋谈恋爱时他只不过是个农村来的穷小子,大家都是刚毕业哪来的钱办这样的酒席,三人再向这桌的客人一打听才瞬间明白过来。早就知道汪洋是找了个富二代千金才甩了谈了五年的女友,她们只是没想到女方的爸爸还是汪洋公司的老总,陈娇娇曾为了庆贺他找到工作而去他公司看过,对他公司的老总也很熟悉。   “现实生活的陈世美,这种人早点看清也好。”余敏冷哼一声,“娇娇,我们回去吧,反正来也来过了。”   陈娇娇瞥一眼春风得意的前男友,表情平静的点点头。能离开这里袁沁自然是举双手赞成,四人刚一离开座位,周丽就带着未婚夫拦了过来,笑道:“今天是我的大喜日子,几位不能不给面子啊,娇娇,我想请你帮个忙,一会有个大蛋糕你帮我切吧,就算是你为我们献上祝福了。”   “娇娇,我们不是还有事的吗,切蛋糕还是下次吧。”袁沁冲她摇摇头,如果没记错的话,上次娇娇也是去切蛋糕,结果整个人被推进蛋糕里出尽洋相。   周丽沉下脸,转向未婚夫嗔道:“老公,你看看,我就想让她帮个忙而已。”   汪洋安抚道:“没事,老公来帮你切。”   “不嘛不嘛,我就要她。”   瞥见公司老总似注意到这边,汪洋皱眉对陈娇娇道:“娇娇,这么多年的感情算我求求你了,就是切个蛋糕也不是什么大事,难道你这点小忙都不肯帮?”   余敏撸起袖子就要发作,被身边的刘芳拉住,这要是在别人的订婚宴上闹事肯定会被打死吧。眼见陈娇娇沉默的点头同意下来又要重复以前的老路,袁沁正要拉着她走,却骇然发现自己居然动不了了,就像是被施了定身咒。   嗓子也被堵住发不出声音,就这样眼睁睁看着好友被带走,等她能动时,陈娇娇已经栽进了蛋糕里,余敏和刘芳惊呼一声忙向那奔去。周围的宾客好以整暇的看着这一幕,周丽一脸坦然,就像她没有去动手推人似的,汪洋搂着未婚妻冷眼看着,没有一个人去拉陈娇娇一把,都把这当成个笑话去看。   袁沁的心里已是翻起了风暴,自己作为主神修补了许多的漏洞,却原来她自己也有改变不了的事情,想来真是讽刺,如果她插手这些事情必然会改变,到时候会有怎样的蝴蝶效应她无法预测。但是再看一遍自己的朋友遭此羞辱她还是难以接受,难道无论如何都无法改变既定的事实吗,这么说,三天后的死期她自然也躲不过去了。   所有的一切都是按照原样继续,她回不回来没有任何的改变。   果然像以前一样,那个变态男猥琐的端着酒杯又靠了过来,上下打量道:“美女,有没有兴趣跟我出去玩玩?”这样优质的小姑娘他已经很久没碰到过了,这么嫩的皮肤不知道鞭打起来是什么滋味。   袁沁搂在怀里的小黄猛地抬起脑袋睇向那人,眼神露出一丝杀气。   “对不起,我没兴趣。”看见他杯子里没有完全融化的白色粉末,袁沁冷笑着瞥嘴。   见余敏、刘芳扶着浑身奶油的娇娇往这边来,她重复以前的反应,端起桌上的酒杯泼了他一脸,然后跟着三个朋友跑远。   74   出租车奔驰在回家的路上,司机频频透过后视镜看向后座满脑袋奶油的姑娘,微微皱了皱眉。陈娇娇已经把沾满蛋糕的呢绒外套给脱了,正垂头哽咽中,左右两边的余敏和刘芳拿着餐巾纸给她擦拭头发。袁沁坐在副驾驶上,看见娇娇只着单薄的毛衣,转而叮嘱司机把车内空调开大点。   小黄没有进手提包,将袁沁的羽绒服扒开条缝隙然后钻进去,后腿似蹬到了一团软软绵绵的东西,它僵了一瞬。被长毛掩盖的面部红了一红,使劲往上钻去,直从她的领口钻出来,露出脑袋大口大口喘气。   然后偷觑她一眼,微眯起眸子,竟心安理得的一屁股坐在她胸上,用爪子不着痕迹的蹭蹭,扒拉着羽绒服的拉链防止自己掉下去。   袁沁正在闭眼感受主神手册是否还在,一不留神让小黄钻进了自己衣服里,还被它踩着自己的胸爬出来,最后竟然坐在自己两团软绵中间。袁沁的身材很好,凹凸有致,但眼下被一个小团子给占了便宜,她可一点也高兴不起来。   睁开眼低头向它瞪去,轻轻弹它的脑袋,小黄被弹得仰倒,扭了扭屁股,宁死不离开。袁沁无法只得揪着它的脑袋拎出来,将它放在膝盖上顺毛摸了两下,可不一会它又钻了进去,非要紧贴着她脖子才安静下来。   袁沁蹙眉,以前小黄虽跟着她但一直都傲气得很,也是后来相熟之后才慢慢好了些,像这样的黏她还是第一次。莫非是她离开太久,小黄在主神界没有找到比她更好的主人又思念她才如此粘人么?这样想着,她轻笑一声,觉得心里甚是愉悦,不亚于吃了一勺糖。   “现在的小姑娘都喜欢养动物呵,你别说,这小玩意还挺机灵。”司机大叔余光瞄到这有趣的一幕,觉得车内都是奶油的甜腻气味,把窗户稍微给摇了点下来。   一阵寒风迎面吹进,小黄脸上的长毛被吹得像后拂去,露出一张冷峻的人脸,那是独属于人的五官。司机大叔猛地惊了一跳,心下大骇,车子差点拐进人行道,一阵刺耳的刹车声,出租车堪堪停在街边一根路灯柱子前,险些撞了上去。   “师傅,你这是怎么开的车啊,吓死我了。”因为惯性,后座三人的脑袋重重撞到了前排座椅上,待车子停下来,余敏揉着脑袋叫嚷道。   袁沁因为系了安全带还好一些,转头向司机看去,发现他正惊恐的看着自己胸前的小黄。正待开口询问,司机大叔猛打了个哆嗦,忽然转开眼,将车子倒出来驶进街道。   小黄的眼中亮光一闪而逝,无人察觉。   “对不起,对不起,刚才晃神了,你们都没事吧?”司机大叔微微静下心,小心翼翼的偷觑那只动物一眼,发现并没有什么异常,想着也许是自己开车时间太长出现幻觉了,不由有些抱歉道。   “幸好这路上车少,师傅你以后可要小心一点,刚才那一下我心脏都快停了。”余敏拍着胸口心有余悸道,她旁边的两人也猛地点头赞同。   陈娇娇经过这一闹,眼泪也没了,什么伤心悲怆的情绪通通消失不见,突然觉得跟生命相比爱情那就是个屁啊!只有好好活着才是正理,要是刚才她出车祸死了,只有家里的亲人才会伤心,而那个男人绝不会为她掉一滴眼泪。   一路胆战心惊,生怕再出现状况,等到了陈娇娇家小区门口时,几人皆舒了口气,司机大叔也有点不好意思,便只收了四个小姑娘一半的钱,决定回去用眼药水好好洗洗眼。   “娇娇,你在家好好休息啊,等明天我们再来看你。”先送陈娇娇回家后,几人安慰了几句,发现她已经没有先前那样低沉了,略坐了一会就相继告辞。   “恩,我没事的,你们放心。”陈娇娇站在门口目送,看着三个好友慢慢融入冬季阳光里,觉得有知己如此,她要是还继续为一个不值得的男人伤心,那就太不应该了,心底的阴霾也因为有这么可爱的朋友们而冲散。   三人走到路口便分散开来,各回各家,袁沁颈脖处冒出个毛脑袋,不注意看还以为是系了个毛绒围巾。   订婚酒席泡汤了,现在已经到了中午,这个时候回家也没人做饭,袁沁索性找了个餐馆坐下。路过超市时给小黄买了一袋猫粮,找餐馆老板要了个空盘子,将猫粮拆开倒进去,然后把小黄拎出来放到盘子旁边。   “快吃吧,你是猫应该会比较喜欢这个的吧。”袁沁推推它的小屁股催促。在主神界只靠食风餐雨露、天地精华,和主神商铺的丹药生存,想来小黄一定没尝过这些,就想让它试试。   小黄一双狭长的眸子在看到旁边袋子上的‘猫粮’二字时,瞬间瞪成铜铃,不可置信的朝她看去,如果它此时能表达出自己的心情,必定是抓心挠肝、捶胸顿足。想它一世英明,竟被自己心爱之人当成一只弱小的猫,但一看自己现在这小团子的模样,又垂头丧气的认了。   但认了不代表它就真的要吃猫粮,它在心底冷哼,微微扬起脑袋,伸出一只后腿,趁她不注意猛地将盘子踢下桌,完了还装作一副若无其事的无辜样子。   盘子砰然碎地,猫粮散落,周边的食客都惊了一跳,纷纷转头看过来,见是一只小猫闯祸了都会心一笑。   餐馆老板听到声音赶来收拾,袁沁连声道歉,表示损失盘子的钱由她来赔,等老板走后,她睇向蹲坐在一边乖巧卖萌的小黄,无奈点它额头,哼道:“等回家再收拾你,不喜欢就不喜欢,可不能再浪费了。”   小黄顿了一下,迈步过去蹭蹭她的手指,讨好的舔了舔,袁沁绷不住噗嗤笑出来,一手摩挲它的脑袋,突然觉得它这样子跟某人有些相像,思绪不由慢慢飘远。   见她眼神突然放空,显然是在想些什么,小黄讨好的动作蓦地停下,微微低下脑袋,被长毛掩盖的眸子里幽深一片。   “您点的菜齐了,请慢用。”餐馆服务员上菜的声音打断了一人一动物的思绪。   袁沁回神,抽出筷子夹了一块里脊肉喂到它嘴边,小黄嗅嗅香味这才一点一点吃下去,一双眼却不住的向她瞟去,最后停驻在她因吃了辣椒而红艳欲滴的唇瓣上,喉间忽而一紧,隐晦的滚动一下。它脸上的毛实在太长,袁沁并不能察觉到什么,尝到什么好吃的总要喂点给它。   在把饭菜消灭得七七八八时,对面位置突然有一个人坐了下来,袁沁看了看周边桌子的空位,冷声道:“不好意思,旁边有空桌子……”   “袁妹妹,你不认识我啦?”来人笑容阳光,摘下戴着的墨镜,露出一张帅气的脸。   听到这个称呼,小黄停下啃食的动作,定定向来人看去,眸子眯起。袁沁回想了下,并没有任何印象,蹙眉道:“抱歉,我不太记得了,请问你是?”   “我是顾林,小时候你还叫我顾哥哥,跟在我后面跑的,后来政府拆迁,你家搬走了,刚才我看了好一会差点没敢认。”顾林上下打量一番,啧啧道,“真是女大十八变,越变越好看,要不是我和我妈前几天碰到了伯母,伯母给我们看了你的照片,现在我肯定认不出来。”   小黄从鼻子里喷出酸气,眼神几乎快要结冰,它这么小一团又被脸上的长毛遮住,根本没有什么杀伤力,但顾林还是感觉背脊发寒,想着肯定是自己衣服穿少了,不由将外套拉紧了点。   从记忆里勉强想起这一段,袁沁扬起礼貌的笑道:“原来是你啊,大家都长大了,你也变了很多。”   “什么你啊你的,以前不都叫我顾哥哥的么,现在长大就不叫了啊?”顾林一手杵着下巴,视线在她精致小巧的脸上转了一圈。   “呵呵……”袁沁干笑两声,端起桌上的杯子掩饰。   “我记得你小时候最喜欢粘着我,整天吵着要嫁给我做新娘,伯母都拿你没办法。”   袁沁刚喝进去的水一口喷出来,洒了他满头满脸,忙抱歉的将纸巾递过去。顾林却一点也不介意,还笑着接过纸巾自己擦拭。小黄的视线在两人之间来来回回徘徊,胸口腾地升起一股无名火。   小时候不懂事而已,袁沁其实已经记不太清了,颇有些尴尬的抱起小黄,朝他颔首道:“你慢坐,我家里还有点事,等下次有时间我再请你吃饭赔罪。”说完拿起手提包就要溜。   “好啊!”顾林唤住她疾走的步子,笑道,“择日不如撞日,就今天晚上吧,六点的时候我去你家接你。”   袁沁愣住,她刚才不过是找个托词而已,怎么就变成这样了?等回到家坐了一会,就听到开门声响,袁越兴高采烈的蹦进来,显然是跟小女孩约会进展顺利才这么高兴。她哼了哼:“溜冰好玩么,就不知道早点回来。”   袁越哼着歌在玄关处换拖鞋,闻言头也不抬道:“有本事你也去找个男朋友呀,我这都大一了,也就老妈还说我早恋,再不找个漂亮姑娘,好的都要被人给挑走了。   袁沁嘴角抽了抽,她该说自己弟弟觉悟高么,也不知道这性子是跟谁学的,想起爸爸是在高中时就把妈妈拿到手的。她无奈扶额,觉得自己从小到大都没谈场恋爱,结果死了却栽到那个蛇精病手里,实在是太亏了。   看见姐姐坐在沙发上怀抱小团子,袁越眼睛蹭的亮了,两步奔过去,嘻嘻道:“姐,平时也没见你养宠物啊,不如送给我吧。”   小黄躲开他摸过来的手,闻言蓦地向她看去,竟有些紧张。   袁沁睇他眼:“你不是也不养的么,要来干嘛?”   “送给燕燕啊,她最喜欢可爱的小动物了,是个很有爱心的女孩子,至于你……”袁越撇撇嘴,眼神明晃晃的是在说她没爱心。   袁沁难得被气了一下,忽而勾起唇角,柔柔摸他脸道:“既然你姐姐这么没有爱心,那关照弟弟这种事也就不用了,对吧?”   袁越只觉她手在脸上划过的地方一阵阵发麻,僵笑道:“哪有哪有,姐,你最疼我了,从小到大就你对我最好,等你老了,我也一定对你最最最好。”一连强调了三个最字来表示自己的心声。对这个姐姐他再了解不过,她每次这么一笑,铁定是生气了,这个时候不赶紧表态,他绝对会死得很惨。   袁沁的笑容却慢慢敛了下来,忽而垂眸,收回手一下下摸着小黄的毛。   她已经等不到老了……   察觉到气氛有些不对劲,袁越小心翼翼偷觑她的脸色,以为是自己真的惹她伤心了,又不知道怎么安慰,顿时有点自责,想着要是自己不乱开玩笑就好了。   正是气氛僵持的时候,袁爸拎着一袋子的蔬菜和肉回来,在玄关放下钥匙,西装领带有些散,扬声喊道:“谁来帮我接一下?”   袁越看了看她,挠挠脑袋,跑去接过袋子提到厨房。   袁爸换了鞋,踱到女儿身边,笑道:“看爸爸回来也不打招呼,是袁越惹你生气了吧?”   袁沁抬头望去,看他颊边已有白发,鼻子蓦地有点酸,心下也似沉甸甸的压了块石头,唇瓣开合了一瞬,喉间太过哽塞,最终没能说出来话。   小黄安静的待在她手掌下,心下有些揪痛,不由闭了闭眼。   女儿的眼睛突然有些红,袁爸抬手摸摸她顺滑的发丝,叹了一声:“有什么事要跟爸爸说,别闷在心里,要是袁越欺负你了,爸爸帮你打回来。”   “爸,我什么时候欺负她了,平时都是她欺负我的好吧。”袁越从厨房探出脑袋,有些冤枉道。被袁爸似笑非笑的瞪了一眼,他咽咽口水又缩回去。   “我没事。”袁沁摇了摇头,使劲擦了下眼睛,“就是今天跟朋友出去参加订婚宴,看到她前男友为了前途财势甩了她,有些为她难过而已。”   “是这样啊!”袁爸放心下来,笑道,“我女儿是绝对不会发生这样的事的,爸爸已经给你备好了丰厚的嫁妆,要是哪个臭小子敢甩你,爸爸就让他倾家荡产,要知道爸爸的事务所可不养闲人。”   袁沁破涕为笑,轻轻点点头。正说着,门外有人敲门,她起身过去,开门一看原来是顾林,不由有些诧异,她以为只是随口说说的,没想到他真的来了。   小黄在沙发上猛地跃起,袁爸只看见一道黄影子在眼前闪过。   75   眼前少女微微呆愣的表情,让顾林不禁扬起大大的笑脸,可这笑并没有持续多久。   一个小黄团子扯着袁沁的裤腿爬上去,蹲坐在她肩头,眼神如凌厉的刀剑向这个不速之客刺去。顾林在这刹那间竟恍惚看到了一个体积庞大、背渡白光的虎,而他就是那个将要被咬死的猎物,这个认知让他心底骇然大震,使劲揉了揉眼,同时往后退了两步。   小黄隐在长毛下的薄唇冷笑着上扬,狭长的眸子眯起,在袁沁肩上挪动了下步子,动作说不出的优雅与傲气。转而瞥向她时,表情突然变得呆萌,用毛毛的脑袋蹭她的颈脖,还想支起后腿去亲吻她娇嫩的唇瓣。   袁沁眼疾手快的挡住,余光扫过它如墨的眼睛,浑身一僵,转头猛地再看去,小黄已低下脑袋,只能看见它一头的毛。她眼中闪过一丝疑惑,转而向顾林看去,见他与今天司机大叔的反应极其相似,心中更是疑窦丛生。   第一次或许是意外,那两次还可能是意外吗?   抬手顺顺它的毛,袁沁忽而展颜一笑,黑白分明的大眼弯成月牙状,眸中点点星光,脸上浮起红晕,平添了一股娇艳媚态。   顾林刚缓过来,立时陷入她的笑颜中,一双眼睛直愣愣的看着她,喉结向下滚动了一瞬,半晌忘了反应。等袁沁蹙起眉头伸手在他眼前晃晃,他这才如解除定身咒般清醒,有些不好意思的嘿嘿一笑,却又忍不住向她瞟去。   “小沁,是有客人来了吧,请他进来吧。”袁爸在里面唤道。   “哦。”袁沁应一声,礼貌的侧身,“请到里面喝杯茶。”说着率先进屋,给他找了双拖鞋。   顾林提着礼物进门,一抬头就见袁爸审视打量的眼神,饶是厚脸皮的他,此时都局促不安起来,咧嘴笑道:“伯父好,贸然打搅了,这是我买的一点小礼物。”举起手中的礼品袋。   袁爸没有说话更没有接过礼物,转身喊道:“袁越,去泡杯茶来。”踱步到沙发上坐下,这才向他做个请坐的手势。   顾林抬手擦擦额上的冷汗,干笑着坐下来,放下礼物,视线在周围寻了一圈,最终定在抱着小黄的少女身上,想起她爸爸还在这儿,又强行挪开眼,笑道:“伯父,我是顾林啊,以前咱们家挨在一块的,好几年没见了,没想到伯父还是这么硬朗。”   “原来是顾小子啊!”袁爸这才笑起来,又突然板起脸,话锋一转,“硬朗?你是在说我老了?”   “没有没有。”顾林连连摆手,平时的巧舌此时就像被猫吞了一样,结结巴巴道,“我是在说您风韵犹存,呸,不对不对,是英俊潇洒,嗯,没错,是英俊潇洒。”   袁沁在旁听着差点笑出声来,怕客人难堪这才忍住,将小黄放到膝上,给它剥了瓣蜜桔。小黄满心的不悦在她的投喂下消散殆尽,趁机含住她的手指轻舔,指尖的滑嫩混合着桔子的清香在口腔中扩散,它陶醉的闭上眼,没有看见袁沁眼中一闪而过的锐利。   “哼哼,这人是不是来追你的?”袁越像个小媳妇一样端着茶水出来,瞥见她还有心思在逗猫,憋了半天还是忍不住冷哼着问道。   袁沁抬头:“他是来找我去吃饭的。”   “哟呵。”袁越瞪大眼,胸腔起伏了一瞬,瞥向那个胆敢登堂入室的臭男人,迈开大步过去,砰一下放下茶杯,眼神不善,“你是不是想追求我姐的?”   顾林拿茶杯的手被烫了一下,神情颇为尴尬,暗道这一家人怎么不按常理出牌呢,他这还没做什么就这个待遇了,但他好不容易有机会带她出去,怎么可能事到临头反而退缩。遂严肃道:“是,我是来追求她的,我很喜欢她,从小就喜欢。”   袁越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,咬牙切齿的看着他。袁爸则仰头叹息,自家女儿有人追了,他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。   听到这话,袁沁蹙了蹙眉,她膝上的小黄猝然眯眼,眸中燃着火光,有人敢觊觎它的宝贝,不管这人是谁,都像是一粒沙子梗在眼睛间,更何况这人比它还早就认识了宝贝,有着它所不了解的过去,它多后悔没有早点遇见她。   “今天我是来带袁妹妹出去吃饭的,伯父要是赏脸可以一块。”摸不准这家人的心思,顾林有些紧张道。   “不用了,你们小年轻出去玩,我这老头子跟着干什么。”袁爸摆摆手,起身向厨房走,路过女儿身边时,低声说了一句,“注意分寸。”   袁沁抚摸小黄的手一顿,抬头时顾林已经喜滋滋的杵到了面前,对她笑道:“我们走吧。”   低眸看小黄气呼呼转向他的脑袋,袁沁思酌了一会,点点头,临走时袁越还想要跟着,瞥向顾林时一脸防范的表情,被袁沁拒绝后,又不甘不愿的连声叮嘱她早点回来,手机要随时开着。   顾林殷勤的开车载她去最好的西餐厅,一路上几次想拉她的手都被那只小动物打断。小黄眼神一刻不放松的盯着他,在他手想要越过界线时就高举起爪子。   见它这样,袁沁低低笑出来,忽而敛笑,看车窗外一排排掠过的路灯与商店,淡淡道:“在这停吧。”   顾林不明就里的靠边停下车子,语气关怀的问道:“怎么了,定好的餐厅还没到呢,是晕车了吗?要不要休息一会?”边说边把车窗打开透气,递给她一瓶水。   “对不起。”袁沁转头定定看着他,没有接受他的好意,“我跟你出来是为了把话说清楚,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,并且永生永世只喜欢他一个,所以我不能接受你,还请你明白这一点。”   车内突然寂静,落针声都清晰可闻,小黄猛地凝注她,眸中闪烁着灿光,得意的扬起小脑袋瞥了怔愣的顾林一眼,扑到她怀里蹭蹭。   顾林艰难的扯开嘴角,干笑道:“骗人的吧,伯母还说你单身,从没有交过男朋友。”   “那是以前,我既然已经有喜欢的人了,就必须把话跟你说清楚,这样对谁都好,希望你能理解。”脚踏两只船或者拖着别人吊他胃口,这些都为她所不耻,要喜欢就喜欢,要不喜欢就明明白白说清楚,她做事向来不喜欢拖泥带水。   说完这话,袁沁径自打开车门下车,小黄趴在她手心,眸中愉悦更甚。   随着车门嘭的关上,顾林握住矿泉水瓶的手猝然收紧,整个水瓶被捏变形发出嘎吱嘎吱的响声,随后被猛地扔出车窗外,后视镜中映出他薄怒的脸,又慢慢变得哀伤。   半晌后,他启动车子,继续向定好的西餐厅行去,一进包厢门,抽雪茄的男人转过身来,赫然是白天在酒席上拦住袁沁的变态,男人朝他身后看了看,不满道:“那小美女呢,怎么没带来?不是让你跟紧的吗?”   原来白天顾林也在酒席上,袁沁等人离开后,他就一直跟在后面,伺机接近,只是他没想到自己继父看上的新猎物会是儿时的玩伴。他还记得这个小妹妹总是跟在自己身后,吵着要嫁给自己,在看见长大后愈加出色的她,那一刻,他没有感到欢喜,一颗心直往下沉只仿佛被冰雪侵袭。   他不敢想象她落在继父手上会变成什么样,他也是真的喜欢她,可她并不领情。   顾林颓然坐在位置上不吭声,雪茄男气得朝他猛踹一脚,愤愤道:“让你办点事都办不好,老子白养你这么大了,你跟你妈一个样,吃老子的住老子的,一有点事还用不上。”接着又是一阵拳打脚踢。   顾林默默承受着,掩藏在他阳光帅气外表下的灵魂早已经腐臭,在成为这变态的儿子那刻,幸福就已经离他很远了,他的人生注定只能在阴暗中度过。当浑身发着光的袁沁出现在他面前时,他想要抓住,可在她这么坚决的拒绝后,他明白了,这样的女孩跟他在一块注定不会有结果,他不配得到。   命运何其相似,上辈子袁沁没有小黄跟在身边,送陈娇娇回去后就直接回家了,顾林跟丢后也是被这样打骂了一顿,虽然现在发生了微小的改变,却仍不能阻止历史按原来的轨迹去走。   而对这一切洞若观火的小黄在这时却并不怎么好。   知道回家定然会引起家人的注意反倒不好处理,袁沁便找到处酒店,进了房间后,将它抓下来扔到床铺上,双手环胸,哼道:“还装,我知道是你。”   小黄跌得四肢朝天的翻倒,原本想起身,听到这话顿时僵直不动了。袁沁等了半天见它不动,走过去用手指头戳了戳:“你可别用装死这一招啊,太落伍了,我都知道了,你还要瞒我多久?”   “嗯,不瞒你。”低沉性感的声音蓦然响起,带着丝丝宠溺。   原本躺在床上的小团子瞬间变大,脸上的长毛簌簌落掉,一只虎身人面的兽跃然出现,居高临下的看着她,浑身气势陡然全开。四肢肌肉的爆发力已不是之前的小团子可比的,身上虎纹隐隐闪过金光,深邃的眸子含着笑意,脸若刀削,鼻梁笔挺,每一处都显示着他的不凡。   76   纵然见过了聊斋世界的无数妖魔鬼怪,袁沁的心理承受能力也是直线提高,可看眼前这画面她还是忍不住震惊,双眸圆瞪,嘴巴微张,一副下巴掉地的模样。   面前的虎身人面兽轻笑一声,脑袋猝然凑近,前肢轻抬,一阵天旋地转,袁沁便已倒在床上被他牢牢困在身下,撑在身边的四肢犹如四根温热的柱子将她禁锢。虎背后一层白色流光衬得他俊逸的容貌仿若神明,那样遥不可及,可他眸中熟悉眼神却又拉近了彼此间的距离,不容她退怯。   “我现在该叫你什么?小黄?还是……”袁沁盯着他,喉中干涩道。   深邃的眸子映出此刻她的模样,他上扬唇角,不紧不慢的逗弄,微微俯身贴近,鼻息喷洒在她脸颊染上一层红晕,视线慢慢下移,盯着她紧张轻颤的唇瓣。一点点越来越近,她的心跳声也越来越急促,就在袁沁考虑要不要直接吻上时,他却在最后一刻戛然而止。   “哎?”袁沁剧烈的心跳声怔了一下,慢慢趋于平稳,懊恼的瞪着他。   他眸光促狭,声音如天际飘来,带着梵音道:“吾乃始神,天吴。”语落,应从内心的渴望,猛地噙住想念已久的粉唇。   一改之前的慢条斯理,此时他的吻如狂风暴雨般侵袭而来,熟练的撬开她的贝齿,卷起香舌,吞噬她檀口中的津液。感受到卡在两腿间比以前要大上几倍的灼烫硬物,袁沁不安的伸手推拒起来,要真的被进去了,她会死的。   “嗯……”天吴闷哼一声,努力控制心底对她的欲-望,但效果甚微。   两人贴合的唇角牵出一条暧昧的银丝,天吴眸中已是暗沉一片,意念稍动,虎身立马转换成男子的躯体。但硬物的大小程度并没有为之减少,反而更加火烫,叫嚣着要往她体内冲去。袁沁挣扎的双手被他钳住,按在头顶。   拉下她外套的拉链,露出形状优美的锁骨,天吴微微眯起眼,让自己野兽般饥渴的眼神不那么吓人,大手沿着她凹凸有致的身材滑下,揉捏着臀部贴向自己。   “等等,等等,我还没准备好。”袁沁带着哭腔的嗓音让他蓦然停下。   用指腹轻轻拭去她眼角沁出的泪,注视半晌,在她的眼神下慢慢放进自己嘴里,又安抚的吻了吻,带着疑惑道:“为什么?是害怕我么?”   似是对这个问话不太满意,他微恼地皱起斜飞的剑眉。   袁沁脸蓦地涨红,有些不好意思的瞥一眼,又有些气道:“太疼了……”   这声音婉转动听,带着她没有察觉到的撒娇,天吴的瞳孔剧烈收缩,心底酥麻一片,像是被猫爪子不轻不重的给挠了一下,不由咬牙忍了忍,下颚棱角因为他的隐忍紧绷起来。   袁沁见他这样也不忍心,可自从坦明心迹后,每到一个世界她都得经历一次这种痛楚,以往他温柔体贴些也就算了,只是这次,他实在是有些太过于……   思及此她咬了咬唇,却不知自己这样更加诱人。   天吴的心脏被猛烈撞了一下,闷哼着喘口粗气,按住她后脑勺,再次含住她唇瓣吸允,压抑后的释放更具侵略性,袁沁压根没有反抗的余地,只能跟着他的节奏起伏。   室内的温度陡然飙升,花瓶里的水仙也为之羞红了脸。   等袁沁回到家时已到了晚上十一点,浑身像是被碾压了数遍,双腿不自然的抖动,大腿内侧酸疼一片。还好冬天衣服厚重掩去了身上遍布的红痕,她愤愤瞪向在手提包里缩成一团的始作俑者,拿出钥匙开门。   客厅灯火通明,一家人坐在沙发上,皆摆出翘腿环胸的姿势,袁沁一进门,三双眼睛齐刷刷望来,她瑟缩了一下,哈哈两声道:“都没睡啊,那个,我累了,先回房休息了啊!”   “这么晚回来,就不先解释解释吗?你去了哪?跟什么人去的?为什么不接电话?”袁妈率先开口,一连几个发问,颇有种审讯犯人的姿态,身上的警服还没有脱掉,显然是担心了许久。   袁沁素知袁妈在警局破过无数案件,多少嘴硬的嫌疑犯都被她给套了出来,袁爸更是为委托人申辩,在法庭上唇枪舌剑。要想在他们两个人的眼皮子底下撒谎,可能性几乎为零。掏出手机,见果然有几十个未接来电,那时她应该在做运动,所以没听见。   想起那些少儿不宜的画面,耳垂迅速充血,像是一颗娇艳的红宝石,袁沁垂眸干咳一声道:“这些事明天再说,都这么晚了,大家快去睡吧!”说着掩嘴打个哈欠,往房间里冲。   袁妈猛地起身,刚要发作,手臂被袁爸扯住,安抚道:“小沁的性子你还不了解么,她要是不愿意,不管谁说什么都没用。孩子都这么大了,也该有自己的主意,你回来到现在都还没休息,快去洗洗吧。”   虽是这么说,但他对顾林的印象却迅速降低,他允许这臭小子跟自己宝贝女儿出去,不过是看他这么坦诚阳光,想来应该没什么问题。却不想自己也有看走眼的时候,居然这么晚才将女儿送回来,还不进来赔罪,真是气死他了,可看小沁这样,是喜欢上那臭小子了?   袁家两爸妈心绪翻腾中,袁越则是直接拿出备用钥匙开她房间的门,扬起下颚迈进去,手指上晃着钥匙圈,一屁股坐在印花床上。   袁沁找出柜子里的睡衣正准备去洗刷,见他得意洋洋的进来,不由默默翻个白眼,无奈道:“不管你要问什么,我只说无可奉告。”   袁越半张的嘴噎了一下,板起脸哼道:“我说要跟去你还不让,我可告诉你,你不管交什么男朋友都得要经过我同意才行,像今天来家里的那个人我就不喜欢。”   “你不是早盼着我找个男人的么?为什么不喜欢他?”袁沁轻笑,睇眼扒拉着她衣服要往浴室里带的小团子,伸手敲敲它脑袋,问道。   “你懂什么,男人都是最了解男人的。”似想起不好的事,袁越微微皱眉,“眼神!那人的眼神给我一种不太舒服的感觉。”   “好了好了,我知道了。”袁沁过去把他拉起往外推,“我在半道上就下车了,没跟他去吃饭,今晚是跟一个朋友重逢,多聊了一会。”   袁越扒着门框:“真的,你没骗我?”   “没骗你,快出去。”袁沁没好气一脚踹出去,甩上门。   袁越还在门外叫喊:“外边的男人都没安好心,你可不能被骗了啊。”   袁沁头疼的扶额,背后环上来一个温热宽阔的胸膛,耳垂被含住,他低低笑道:“真的只是跟朋友……‘聊’了一会?”   薄唇沿着白皙的天鹅颈舔吻,眼见越来越往下,袁沁忙制止,呼吸也有些不稳道:“你要再这样,我就把你丢出去。”   天吴停下动作,手上聚拢一股热气替她熨去浑身的酸痛,知道今晚有些索取得狠了,但就像饮鸩止渴一般,他越来越不满足,只想时时跟她贴在一起才好。   身上舒爽了许多,袁沁回眸瞪了他一眼,径自往浴室去。被瞪了一眼,天吴却似饮下一壶浓度高的果酒,先是辛辣入胃,回味后却是果香的甜蜜,不由启唇笑出声来。   晚上俩人抱在一块,交颈鸳鸯般睡着,袁沁身量小巧,就像是嵌在他身上,等她睡着了,天吴这才慢慢闭上眼,一手在她背后缓缓拍着。   翌日,袁越一早又来叫她起床,却发现备用钥匙怎么都打不开她的门,在门外气得跺脚,喊了半天,门又能开了。   袁沁被门外的吵闹声弄醒,一睁眼就见袁越进门,顿时想起某人还躺在旁边,心惊胆战的转头望去,一小团子躺在枕头上,前爪攥住她的发丝睡得正酣,蓦地长舒口气。   小团子眼睛睁开,精光大盛,哪有半分刚睡醒的样子,掩在长毛下薄唇勾起,蹬着后腿跃起,昂首挺胸,迈着优雅的步子向浴室踱去。   “姐,姐……”袁越被它这一下镇住,目光一直随着它移动,见它自己进浴室用后腿关门,倒抽了口气,转头道,“你这个宠物是不是修炼成精了啊,也太聪明了。”   “这有什么,宠物不都是会被训练的么,这么早你来叫我干什么啊?”袁沁直起身,挠挠蓬乱的发丝,双眼迷迷瞪瞪,伸了个懒腰。睡衣往上牵扯,露出细嫩的小蛮腰,两侧边各有一个按压出来的红印,经过一晚上已经消退很多,但还是能清晰的看出来。   “姐,你腰怎么红了?”袁越指着那,目露诧异。   袁沁忙将衣服拉下来,想起昨天被某人掐着腰向他身上猛撞的场景,顿时有些羞恼,愤愤道:“昨天不小心摔到台阶上,撞到腰了。”   袁越不疑有他,哦了一声,招呼道:“快点出来吃饭,今天爸妈休假,中午要带我们去奶奶家。”   等他走后,袁沁大步奔去浴室,将某个正泡在洗脸池的小团子狠狠按在水里揉搓,一阵耀眼白光散后,浑身赤-裸滴水的男人站在面前,猝然眯起眼,长臂一伸将她搂过来,脑袋凑近:“你要谋杀亲夫不成?”   “谁让你昨天那么用力的,你看。”袁沁一边嗔道,一边拉起衣服露出纤腰和性感的马甲线。   天吴眸光一暗,一股热气往下腹冲去,不由深吸口气,将她衣服拂回去,苦笑道:“你是来刺激我的么,昨晚那一点根本不能满足我,你要是不信,尽可以再挑逗我试试。”   “谁挑逗你了。”袁沁鼓起双颊,耳根子红透,愤愤推门离去,听浴室里传来的低笑声,更是羞恼。   77   一家人吃过早饭收拾一番就开车往奶奶家去,半途袁爸下车买了许多老人家用的东西,袁沁抱着小团子坐在后座,袁越几次想把它拎过来玩都被躲过去,反而越挫越勇。   “别闹了,这么近的路都不安生点。”袁沁佯怒道,伸手拍他手一下。   袁越忙缩回来,瞥眼赖在她怀里的小团子,哼道:“没看出来它还挺认生,都不让我摸。”   “神憎鬼厌的,谁敢让你摸。”袁妈也回头凑过来打趣,看女儿抱回来的小动物确实挺灵性的,笑道,“它喜欢吃什么,待会我去买点。”   袁沁稍稍拨开它脸上的长毛,正对上它微扬的唇,也跟着笑道:“什么都行,我吃什么就给他吃什么。”   正说着,袁爸接了个电话,车子已经驶进小区又拐了出来,一边向袁妈解释道:“大哥已经在天上香定好了包间,让咱们直接过去,其他人也已经到了。”   袁沁蹙了蹙眉,扭头看向车窗外往后倒退的树木路灯,一路无话,车子绕过两条街道停在了一家餐厅前。袁爸去泊车,袁沁等三人提着东西先往里走,一进门就有服务员过来询问,袁妈报出包厢号,在服务员的带领下进去。   天上香的饭菜不错,装修也很富丽堂皇,地面砖都是采用黑色大理石,上嵌有白色雕花。袁沁今天穿的一件素色冬裙,配上青色毛绒短外套,墨发编成一个繁复的发辫放到前面,只用个蓝水晶的发卡别着,整个人清清淡淡,眉眼间却又透着些许艳丽,两种感觉汇聚一身,极吸人眼球。素色裙摆从黑色大理石上掠过时,竟有种遗世独立之感。   包厢门推开时,众人眼前皆一亮,一名正在袁奶奶跟前调笑的女人笑容僵住,不自觉的低头检查自己有没有穿戴好。只见她一身名牌,耳朵颈脖上皆挂着金饰,看起来很是富贵,明明还是很年轻的姑娘,却生生被这些金玉之气压得老气了点。   “宝贝孙子来了,快过来,快过来,让奶奶看看。”袁奶奶笑出褶子,不停的向袁越招手,身上的深紫色唐装衬得她精神气十足。   袁越应一声,先帮袁妈将东西放好才过去,道了句:“奶奶好。”   袁奶奶高兴的夸奖两句,又摸摸他的衣服看穿暖和了没有,一样都是孙辈的,袁沁却被忽略了个彻底。她却也不生气,低声向里面的长辈挨个问好后,就乖乖坐在一边,抬手给怀里的小团子倒了杯茶。   富贵女人看她遭到冷遇刚想笑,却又见她满不在乎的样子,顿时心气不平,忍不住开口道:“袁沁毕业得有半年了吧,这都到冬天了,你现在找到什么好工作了,说出来让大家高兴高兴。”   这话一出,大家都望过来,袁奶奶也从孙子身上移开眼,附和道:“是啊,在什么地方做事呢,有没有男朋友啊?”   又来了,又来了,袁沁在心底哀叹,将小团子喝了一半的水,丝毫不嫌弃的接着喝下去,笑道:“还没有呢,我学的是美术专业,还是冷门的国画,工作不好找。”   袁妈也道:“找工作的事随孩子开心,只要以后能填饱肚子就行。”   袁沁学这门课程时只为兴趣,袁爸妈也是无条件支持,觉得自家女儿很有天赋,将来成为国粹大师也不错,就算不成,那开个画室也不会差到哪里。   可其他人不这么想,在他们看来学艺术那都是成绩不好的孩子所选择的路,将来就算找工作也难以糊口,还不如努力学习好找个既赚钱又稳定的工作。虽说女孩子也不指望她能有多大成就,但这可是现代社会,女人如果在家里一点收入都没有,早晚也会遭公婆嫌弃,老公也不愿意就这样养着她。   袁奶奶不悦的皱眉,拉过一旁的富贵女人来比较:“你也该为自己上点心了,你看看你大伯家的堂姐,研究生不说,现在已经是大公司的经理了,今天还专门带着个男朋友来给大家认识。”   “奶奶,你说什么呢。”堂姐袁丽月娇嗔道。瞥了瞥一旁西装革履的男人,见他目不转睛的盯着自己堂妹,心头火起,用胳膊肘拐了他一下。   小团子也注意到这人的视线,冷冷撇嘴,自家宝贝太引人瞩目了,这可不是一件好事。   那男人回神,头发梳得蹭光瓦亮,转头笑道:“奶奶好福气,三世同堂,身体健朗,孙女还长得这么好看。”   众人都以为他在说袁丽月,看他年轻有为还知道疼人,都为袁丽月找到了好归宿开心不已,袁大伯朗声大笑道:“他跟丽月是在一个公司的,前些天已经升为副总了,今天给妈买礼物,我说自己掏钱,这孩子非不让,一个劲的拦住我,还都是拣最贵的挑,这包间也是他给定下的。”   袁奶奶笑得更开怀了,一叠声的夸他,那男人也是好话不要钱的往外掏,袁丽月脸色也缓和不少,挽住他的胳膊,得意向袁沁瞟去,见她一心在喂只小动物,分明没把自己放在眼里。心绪翻腾了几下,终是按下了怒气,转而去跟袁奶奶说些小笑话,讨她开心。   “姐,你看他们像不像孔雀?”袁越被挤了出来,凑到袁沁身边低声道。   袁沁一听忍不住笑出来,随后敲敲他的脑袋:“不许乱说,那都是长辈。”心底却暗暗赞同,果真像孔雀一样,刚展开尾巴就迫不及待的炫耀。   正好袁爸推门进来,众人又把那男人介绍了一番,袁大伯母的笑容简直快咧上天了,袁大伯也是眉飞色舞的。袁沁的几个姑姑、姑父也都在场,一大家子全来齐了,都或多或少的谄媚夸奖两句,至于是不是真心实意的就不得而知了。   众人相聚一堂,谈天说地的,直到中午了,袁爸提醒小心饿着老人孩子,大家这才围着坐好,通知服务员可以上菜了。   冬日的阳光明媚,透过窗户玻璃洒进来,暖洋洋的很舒服,今天没有一丝冷风,大家也就懒得开空调,把窗户打开一半让阳光直接照在身上。服务员动作很快,不一会就已经上满了一桌子菜,看起来让人食指大动。   袁大伯起身给大家挨个倒上酒,孩子和老人则是喝饮料,一边道:“这可是点的最好最贵的酒菜,大家今天可都别剩下,都是丽月和她男朋友的一番心意。”   大家免不了再赞叹几句,袁丽月笑容越发灿烂,扬起下颚,不时给那男人夹菜。袁越看了看大家的酒杯,又端起自己倒满橙汁的玻璃杯,表情很是嫌弃,瞥眼袁妈威胁的眼神,还是咕咚咕咚喝了下去。   闻到酒香,小团子微微抬起脑袋,其中似有一味是竹叶青,但经过现代技术的加工,已经失去了原有的味道,没有古时候的纯正,它又垂下头,样子有些奄奄。突然似感受到什么,猛地睁开眼,目光如炬,从袁沁腿上蹦下去,后腿一蹬,从窗口弹射出去,快如闪电。   袁沁瞪大眼睛,来不及伸手抓住它,眼睁睁看它从三楼跃下去,心脏蓦地紧缩,忙扑到窗边,她动作太大,以至于手碰到桌上的杯子,碎了一地。杯子里的果汁溅到了袁丽月的名牌衣服上,她惊呼一声,忙不迭的擦拭。   “袁沁,你在干什么?看把你堂姐衣服弄得,都脏成这样了。”袁奶奶扔下筷子呵斥,转向袁丽月时和颜悦色道,“这么贵的衣服,不容易洗吧?”   袁丽月肉疼的表情僵在脸上,干笑道:“没事,这件衣服也没花我多少钱,洗不掉扔了就行。”事实上这件冬季最新款已经花了她一个月的工资,为了在亲戚们面前不丢份,只得打肿脸充胖子。   袁沁将脑袋伸出窗户,底下是个人行道,却没见着它的影子,也不知是出了什么事,想起上次自己被打伤,蓦地面色惊慌的转身往外跑。   “姐?”袁越站起身来,跟着后面追了出去。   袁爸袁妈面面相觑,满是担忧,他们从未见过自家女儿这么惊慌失措过,要不是顾忌亲戚们都在场,而袁越也跟去了,他们肯定放心不下也会追去。众人议论纷纷,袁大伯母哼道:“袁沁这孩子也太不懂事了,这长辈都在呢,她不打一声招呼就往外跑。”   袁奶奶脸色铁青,重新拿起筷子:“我们吃我们的,别去管了。”   袁沁法力全失,跑到人行道时已是气喘吁吁,举目四望,除了路上行人就是来往车辆,那个小黄团子根本寻不着。袁越体力比她好,跑了一圈脸不红气不喘,见她在找些什么,疑惑道:“姐,你怎么突然就跑了出来?”   只因当时大家的目光心思都在餐桌的饭菜上,没有人看见它极速消失的那一幕,除了袁爸袁妈和袁越,都只当是袁沁不知礼数,莫名其妙。   78   小团子跳下三楼后,在半空中化为一道巨兽形的流光,以人体肉眼难以分辨,极速往天边划去,几瞬间便已追上,横插在逃窜的那人面前。光尘落后,变成人形的天吴冷冷转身,身材欣长,白衣泛光。   那人着一身黑衣,紧张的握拳,接连后退三四步,面露惧色,观其样貌分明与天吴一模一样,却因眼中的黑暗和畏惧而折去三分,比不上他浑身蔑视天下却又怜悯苍生的率性气度。要是袁沁在这里,定会吼上一句‘拿命来’,只因这就是那个曾经打伤她的人。   从对待袁沁如蝼蚁的态度,再到面向天吴谨慎畏惧的样子,不难看出这人对后者打心底的害怕。他在聊斋世界原没想下杀手,只是被惹急了,索性一不做二不休,待查出袁沁根本就没有死,怕留下后患,干脆寻来,想要故技重施。谁知道刚来就被察觉了,要知道天吴也在这里,他就不会那么冒失前来。   “你倒有胆,在没有带炽兽剑的情况下,还敢来见本神。”天吴微眯眸子,白衣无风自拂,周身弥漫起一层淡如水汽的冰雾。   那人后背一寒,额角却有冷汗往下滴,强装镇定的哼道:“这世间唯一能克住你的炽兽剑,我怎么可能不随身携带呢。”   说是炽兽剑,却是一个小巧的盒子,里面装有数万根形似火剑的细针,且含有上古女娲遗留下的术法,专门制约天吴所用。女娲化为五色晶石补天后,神迹渐渐泯灭,唯有不为天地所限且性格不定的天吴能够存活。   他便要接过所有神的工作,闲暇无聊时嫌世间无神太过单薄,便又创出一些存有神魔妖鬼的世界,且要维持每个世界的平衡,数亿年来未曾休息过一天。等他累时又创出主神界来替自己分管,将自己的影子分离,取名影吴,使其位居总神。   主神界人人都道这总神就是创造主神界的创-世神,却不知他不过是天吴分离出去的一抹影子罢了。做了数亿年的影子,终于有一天能够有自己的思想,自己的灵魂,更能够去掌控其他人,要说这世间有谁了解天吴,除了作为天吴影子的他,再没有别人。   他知道天吴总有一天会休息够,到时候又会将他收回去,可体会了成为总神的滋味后,他又怎么会甘心再重新变回影子。   他了解天吴,更知道天吴的弱点在哪里,他去取得炽兽剑趁其不备时打入身体,却没有能力杀了他,只能暂时用一半的细针禁锢他的法力,将他困在小黑屋旁的白幻界,现在却还是让他给逃了出来。   “影吴,该回来了!”天吴沉默半晌后,冷冷道。   “我不叫影吴。”影吴神情激动,胸口剧烈起伏,“我已经不是你的影子了,我不想连名字也活在你的阴影下,从今往后,我叫神吴,哈哈哈哈……”   “这名字并没有多好听。”天吴低眸思酌,认真道。   影吴仰天长啸的笑声梗在喉中,嘴皮子迎风哆嗦,呼吸不稳道:“让你逃出来,是我失算,劝你乖乖自己回去,否则我就要动用炽兽剑了,要时候万针并发,你想要逃都难。”   冰雾突然浓重起来,雾气中天吴的脸愈发模糊不清,只有一道平静至极的声音传来:“你去找沁儿,难道不是因为炽兽剑已毁,想要拿她来要挟本神,却不料棋差一招,她竟能识出你不是本神,你抓人不成便下杀手。”   影吴在这道声音下忍不住颤抖,他知道这人是真的动怒了,还来不及开口,一道足以扑天灭地的冰剑透过雾气迅猛袭来。强大气流拂起了他的黑衣,瞬息间冰剑已到了面门,根本避之不及,影吴强行扭身,冰剑噗一声穿透肩胛骨,带着他的身体,钉入后面的土地。   雾气散尽,天吴的脚步声犹如索命般靠近,影吴忍着剧痛拔去插在肩胛骨的冰剑,伤口却没有任何血液,只有一团黑气,他骇然抬头:“你居然对自己的影子动手?”   “为什么不呢?”天吴眼神阴鸷,扬起一边唇角,此时的他犹如堕魔之相,看起来让人毛骨悚然,“就算是自己的影子,该舍弃的就应当舍弃。”   没想到他说翻脸就翻脸,影吴大骇之下,竟生出破釜沉舟的勇气:“你身为始神却爱上一个小世界的人类女子,被我囚禁时竟还强行分出神魂追她而去,倘若她知道是你害她身死,让她离开亲人朋友的,你猜她还愿不愿意原谅你?”   天吴猝然眯眼,怒意勃发:“找死!”   四周雾气又开始弥漫,可见是被戳中了痛处,趁他心绪不平时,影吴迅速开启隧道,转身时,一道冰剑又袭来,插入另一边肩膀,强大的力道让他直接扑到隧道里。回到主神界后,被冰剑所穿透的黑洞开始向周围扩散,他忙吞下丹药治伤,为此躺了数个月,主神界乱成一团。   袁沁对此毫不知情,寻不到小团子,想着它是不是变成了人形,又开始往人群中找。袁越一直跟在她身边,接到袁爸打来的电话后,拉住她道:“姐,爸催咱们回去呢,好像是奶奶生气了,走吧,小动物一般不用找,一会就自己回来了。”   看她因为一只小动物丢了这么紧张,袁越感觉分外惊奇,这个姐姐居然还有这么有爱心的一面,简直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。袁沁往远处看了看,还是没有任何踪迹,不由泄气的点点头,跟袁越往回走。   这时袁家众人都已经吃完了在喝茶,看见两人进来,袁丽月一脸看好戏的表情,笑道:“袁沁你就这么跑出去,回来还不赶紧给奶奶道歉,这一惊一乍的,都吓着老人家了。”   袁越虽然总跟姐姐斗嘴,却也不允许别人欺负她,上前一步道:“姐的猫丢了,她心急了一点而已,哪就一惊一乍了。”   袁奶奶正气着呢,听见孙子为她出头也不好再说什么,抬手把袁越招到旁边坐着,对袁沁采取冷视态度。   “小沁,你没事吧?”袁妈把她拉过来上下查看,看她一直抱在怀里的猫果真没了,又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,顿时担心不已,安慰道,“丢了只猫而已,妈妈回去给你买一只更好的。”   袁沁勉强扯开嘴角,朝她笑了笑:“就是找不着了有点担心,他会回来的。”   这副强颜欢笑的样子更是让袁妈心疼,女儿从小也没有特别喜欢的东西,好不容易有了一个,还丢了。袁爸也是无可奈何,想着要买只一模一样的回来,小沁分辨不出也就不会难过了。   一行人略坐了会,就起身出包厢,准备各自回家,下了三楼,到达一楼大厅,中央有个旋转的小型喷泉,水花四溅声给这个亮堂堂的大厅又增添了些许活力。   喷泉旁站了个人,路过的行人都情不自禁往那看去,甚至有拿手机出来拍照的,被他冰冷的眼神瞥来,哆哆嗦嗦的又把手机给收回去。只见他长身独立,丰姿隽爽,俊美无俦,着一身合体剪裁的西装,单浑身的气质就足以让人停步驻足,却又顾忌他身上的冷气。   袁家等人也忍不住向那看去,袁丽月只感觉自己呼吸起来都困难,再一看自己旁边同样穿西装的男朋友,顿时觉得,差太远了。   袁沁本是低着脑袋的,听旁边一阵阵吸气和咽口水的声音,好奇抬起头,正对上那人望过来的眼睛,脸上笑容蓦地绽开,刚想朝他奔去,看周围都是亲戚,又冲他摇摇头。   天吴可不会管这么多,他既然采取人身出现,自然不会再躲藏,当即向她招手,并唤道:“沁儿,过来我这里。”   他这一笑,春暖花开,冰山融化,又带着些许邪魅之气,让人更加难以移开眼,一花痴小女孩都忍不住叫出了声。   袁家众人齐齐愣住,却没想那么多,以为是厅中还有叫‘沁’的女生,可这俊美无俦、气质无双的男人却迈步,越走越近。直到,牵起了袁沁的手,宠溺地揉揉她的发,笑道:“急了吧?事出有因,没来得及告诉你。”   “下次可不许了。”袁沁扯下他放在头顶的手,瞥见家人呆怔的反应又忍不住瞪他,暗暗掐他手背的肉。都冲他摇头了还过来,不知道他这样子很惹眼么?   天吴闷笑,心头萦绕的阴霾消散干净,轻轻刮她鼻子,然后牵着她走到袁爸袁妈面前:“岳父,岳母您好,第一次见面,我是天吴。”   谁是你岳父?谁是你岳父?袁爸在心底狂吼,却表情怔愣的应一声,下意识跟他握手,显然还没反应过来。袁妈虽然年纪不小,却也被这等美色给晃花了眼。袁越则大张嘴巴,半天合不拢。   “怎么可能?”袁丽月忍不住惊声尖叫。她什么都比这个堂妹强,学历、男友、工作,她样样都超过,只除了那一张脸蛋,除此之外别人夸的都是她,可现在突然出现了这么优秀的男人,却不是她的。   是人总会比较,特别是从小袁沁就长得比较伶俐可爱、讨人喜欢,在别人的比较声中,袁丽月也就下意识的跟袁沁攀比。长得没有袁沁好看就在别的地方超过,这也导致了她的功利心越来越强。   眼下对袁沁的嫉妒简直快把她淹没,周围亲戚诧异的眼神拉回了袁丽月扭曲的脸,她忙扯出笑,却比哭还难看:“袁沁,你有这么好的男朋友,怎么都不带给家里人看看?”再一想自己和爸妈今天使劲夸奖身边这货,对比之下就像是跳梁小丑。   那男人早就将脑袋低到胸口了,相形见拙,在这人面前,他简直连比都没法比,甚至连比的勇气都没有。   袁沁蹙眉,呢喃道:“我藏他还来不及,哪里还会带出来看。”   这声音低不可闻,天吴却听见了,心里如吃了一大缸子的蜜糖,想要亲亲她甜滋滋的嘴,碍于众人在场又忍了下来,用拇指刮了刮她的手心。   79   不想他继续被别人用炽热的眼神观赏,袁沁扬声笑道:“我确实是跟他在一起的,以后再跟大家解释,就别堆在这里挡路了。”   话音刚落,袁家可算是炸开了锅,一群人没有散开,反倒围得更紧,不停问他是哪里人?什么工作?父母是谁?年薪多少?所有能想到的问题都问了。天吴心情甚是愉悦,嘴边的笑容一直没消失过,好脾气的一一回答。   袁沁嘴角抽搐地听他眼都不眨的编身世,什么从小父母双亡,自力更生,年薪够养活未来的妻儿,工作杂乱什么都会,说话一套一套的,把袁家众人直唬得一愣一愣。   眼见大厅人越来越多,袁爸以拳抵唇,咳嗽一声道:“好了好了,我们聚在这里不是耽误别人做生意么,下次我们一家人再聚聚,有什么话那时候再问,我们就先回去了。”说着给袁沁递个眼神,率先迈步去把车开来。   袁沁会意的跟上,不忘将天吴拉上,袁越袁妈也忙退出人群。主角都走了,围在大厅的人也就慢慢散了,袁家人的心绪却一直难以平静。   此时车上却呈现一个诡异的局面,在大学时期考了驾照的袁沁被赶去开车,袁越和袁爸坐在两边,将天吴夹在中间,袁妈扭头,三双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他,也不说话。天吴镇定自若,面不改色,时时叮嘱袁沁小心弯道之类的。   这种诡异一直延续到家里,袁沁端一杯热牛奶,将耳朵贴到门板上,试图能听见一些声音,里面寂静无声,忽然传来一阵袁爸爽朗的大笑声。少顷,袁越猛地拉开门,她差点栽进去,及时稳住步子,手中的牛奶才没泼出去。   屋里几人齐齐回头,天吴笑睨她眼,袁沁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袁越一把拽出去,余光瞥到袁爸袁妈一脸满意的表情。   “姐,你什么时候找的男朋友,太厉害了吧?长得比明星都要帅,他要是进娱乐圈绝对会逼死其他的明星,关键是脑子还这么好,你究竟是在哪遇到他的,太幸运了。”袁越把门关上,眨着星星眼,极为崇拜道。   袁沁伸手推开他,继续附在门上听墙角,却什么声音都听不见了,只好转身打听道:“你们在里面说什么了?”   袁越神情激动:“姐,你居然没告诉我,他就是神战游戏里排名第一的大神,我现在居然见到活的了,他刚刚还将整本律法倒背如流。跟爸妈说话时简直就像是游戏里的大神到现实中来了,当时我就给跪了,不行,我一会要找他厮杀一把。”说着急急跑进自己房间,打开电脑。   天吴活了上亿年了,知识渊博,侵进网络更是分分钟的事,袁爸袁妈不管如何为难,他都能对答如流,不一会就已经令两位长辈折服不已,信步迈出门来。   袁沁扭头向他身后看去,见爸妈嘴角含笑,朝自己点头,顿时一个激灵,忙拉他进自己房间,诘问道:“你这么过来真的没问题吗,今天为什么突然跑出去了?”   天吴轻笑,抬手摩挲她的脸颊,满含缱绻道:“我还以为你不会问。”语落他收敛笑,“沁儿,你想留在这儿吗?”   袁沁怔忡,微微睁大眼:“什么意思?”   天吴苦笑,正待开口,袁越闯进门来:“姐夫,电脑我准备好了,我们去虐杀那群小崽子吧。”   被这个称呼所取悦,天吴睇眼一脸兴奋的他,转而又摸摸袁沁的脸,柔声道:“等我一会。”刚说完,就被迫不及待的袁越扯着袖子拉走。   袁沁低眸思忖他方才那话,却摸不着头绪,还没等一会,陈娇娇她们来了电话,邀她出去吃甜点。袁沁经过袁越房间时,两人厮杀正酣,每人一台电脑,屏幕白光照到天吴俊美无俦的脸上,十指在键盘上飞跃,快得几乎成为残影,接着便是袁越一阵欢呼声。   她不自觉咧开笑容,不忍打扰他们,悄声离开,好友的出租车已经停在小区楼下等着了,她坐上去,见三人都已来齐。余敏拍拍司机的肩膀,示意可以开车了,回头笑道:“客户送了一叠优惠券给我,正好明天过期,就只能便宜你们了。”   “其实你就是想我们了吧,哈哈!”刘芳插话打趣道。   陈娇娇坐在后边也跟着笑起来,身上已经不见一点伤心之态,倒是满面红光,活力十足。袁沁便也放下了心,一行人到甜点铺子停下,随便找了个位置。   服务员帅哥长得阳光,陈娇娇接过菜单,只抬头看他一眼就羞红了脸,忙用菜单掩饰,余敏等人也察觉到,嘻嘻哈哈的笑她,被她娇嗔的瞪了一眼。   “袁妹妹?”服务员帅哥盯着其中一个漂亮女生叫出声。   袁沁抬眼瞥去,见是顾林,诧异了一会,出于礼貌应了一声,打招呼道:“你怎么会在这?”   昨晚被她拒绝的那些话还犹如在耳,现在又被她碰到自己在继父的店里当服务员,顾林略有不适的低下头,干笑道:“出来赚点外快,你想吃什么,今天我请。”   “谢谢你,不用了,今天我是跟朋友来的,你忙自己的就行,不用管我。”袁沁忙推拒,将朋友们勾好的菜单递给他。   等他走后,余敏等人忙凑过来,一脸八卦道:“说,你跟那帅哥是什么关系,他还叫你袁妹妹,听得我骨头都酥了。”   袁沁倒了杯茶啜饮,笑道:“就是小时候的邻居,昨天恰巧碰到了,我也不知道他在这儿,这个回答你们满意了没?”   “切!”余敏泄气,刘芳呵呵笑起来,陈娇娇紧张的表情蓦地松下,惹得袁沁多看了好几眼。   此时顾林拿着菜单正向厨房去,瞥见玻璃门外正往这来的继父,心下大骇,大步奔到桌边,一把拽过袁沁:“快跟我走。”   “你干什么?”余敏三人起身呵斥,忙拦过去。袁沁被拉得一个踉跄,险些摔倒。   “快让开,不然就来不及了。”被拦住去路,顾林更是焦急。   这边的动静惹得周围的客人都望过来,玻璃门旋转一下,叼着雪茄的男人走了进来,身后还跟着两个人,顺着众人的视线瞥去,眯缝小眼精光大盛,露出被烟熏黄的两排大牙。顾林注意到他,浑身战栗不止,一手握拳,强行推着袁沁往旁边的通道走。   余敏三人对视一眼,立即跟上。顾林将袁沁推进通道尽头的杂物间,刚要锁门,被她用手挡住,袁沁蹙眉:“你这是要把我关起来?”   “就是,你无缘无故的关人干什么?”余敏怒喝,“看不出来你居然是这样的人。”说着就要把袁沁拉出来。   陈娇娇瞥他一眼,顿时失望不已。顾林急出了一身汗,又跟她们说不通,只得自己冲出去,还没跑两步,雪茄男带着两人迎面而来,一步步又把他给逼了回来,将通道的门关上,砰地一声。   “喝!这么多小美女。”雪茄男笑着,阴冷的瞪顾林一眼,“你刚才带着小美女要藏到哪去啊?”   看见他,余敏三人都想起了酒席上的那一幕,顿时胃里翻腾,险些吐出来,再一听他这话,都有了不好的预感,一点点往杂物间缩去。   “快进去。”顾林猛地吼一声,一头向雪茄男身上撞去,同时伸出双手试图拦住另外两人,“里面有窗户,快点。”   “妈的。”雪茄男被撞得倒退两步,腹部隐隐作痛,低骂一声,将嘴里叼着的雪茄丢到地上,用脚碾灭,他身后的两人立即上前将顾林制住,一拳一拳打去。   徐娇娇简直快吓出泪来,余敏咬了咬牙,推着好友进去,刘芳迅速去找窗户,袁沁却没进去,反手把门关上,三人惊呼一声,听到了门外落锁的声音。   “你快走,走啊!”顾林嘴角被打出了血,身上挨了无数拳,见她不但没走还把门给锁了,眼睛都红了,又被那两人一脚踹到了膝盖,猛地跪到了地上。   “哟呵。”雪茄男阴沉的脸顿时消散,让那两人把顾林按好,走到了袁沁身边,“小美女,是舍不得我吧,放心,我会好好疼你的。”说着吸溜着口水,伸出脏手来摸她。   “继父,你放过她,放过她。”顾林惊得目眦欲裂,奋力挣扎,被两人一拳捣在下腹,疼出一脑门的汗。   在雪茄男就要碰到她的刹那,袁沁忽而勾唇,伸手捏住雪茄男的五指往下掰,一阵震耳欲聋的嚎叫声响起,她飞起一脚,踢到他下身,同时一拳向脸揍去。这一系列动作,看得顾林及另外两人都愣了,只见雪茄男倒在地上,偏头吐出口血沫。   袁沁嘶嘶吸气,甩甩打疼的手,暗道自己许久没练身手,生疏不少,幸好法力没了,以往动手的经验还在。   “还愣着干什么,给老子抓住她,今天老子要把她操-死在床上。”雪茄男咬牙爬起来,捂着双腿间痛得钻心的那处。   那两人忙松开顾林向她冲去,顾林跌坐在地上,立即撑起身拼命要去救她,但接下来的一幕,让所有人都震惊了。   80   你有想过神真的存在吗?你有没有撞见过鬼怪出现?那些古老的传说真的只是虚构的吗?   这些问题在信奉科学较多的现代人看来,只会嗤笑一声。但此刻顾林等受现代‘无神论’熏陶的人,皆是目瞪口呆、心胆俱裂。雪茄男更是连下身的疼痛都顾不得了,正在心底狠狠咒骂那些欺神骗鬼的专家。   只见袁沁静止不动,她背后突然有一道白光闪现,凭空出现一人,悬在半空中。   狭窄的通道里十分昏暗,那人周围镀有一层光晕,将这方寸之地照亮。墨眸睨来的一眼,却没有神明该有的悲天悯人,他足尖落地,伸手箍住袁沁的腰肢。   寂静中,似有谁咕嘟咽下口水,一股湿热的骚气慢慢蔓延开来。都说平生不做亏心事,夜半不怕鬼敲门,雪茄男一行人显然是坏事做尽。放高利贷、虐奸女童、杀人灭口等等,他们所做的亏心事多不胜数,只是以往顺风顺水惯了,这些亏心事他们也就根本没有放在心上。   这蓦然出现的一人,且是在四周没有入口的情况下,如果这时再有人要用科学现象来解释,他们只会冷笑两声,然后将那人揍一顿。   突然见到这一幕,雪茄男已然吓尿,要伸手抓袁沁的两人也是双腿瑟瑟发抖,像是两只待宰的鹌鹑,全然没有刚才的威风势气。顾林浑身狼狈,一只腿刚支起,正要起身,此刻也呆怔在原地。   “你出来也不叫我,嗯?”天吴淡漠的眼神从几人身上划过,落到袁沁身上时温柔无比,用冰凉的手背轻轻碰她脸颊,蹭取一些温暖。   袁沁被他冰了一下,偏头躲过,将他往后推了些许,指着其余几人道:“能不能消除记忆?”他就这么出现,要是没有处理好,传出去绝对会引起轩然大波。   天吴眼眸微眯,冷冷瞟过去:“消除记忆岂不是太便宜了。”他要想在网络游戏中胜利,不过是几分钟的事,随后就一直跟在她身后。见她是跟朋友出去,又都是女的,他便没有现身打搅。可这些杂碎说的那些话,他可是一丁点都没有错过。   “你们不想要钱吗,我这都是钱,你都拿去。”雪茄男听他意思似乎是要将自己灭掉,顿时骇然大惊。想着有钱能使鬼推磨,神仙还缺香火钱。双手哆嗦着从怀里拿出钱包,掏出一把鲜红的钞票,因为太过害怕,有好几张掉到了地上。   那两人手上也沾了不少罪孽,见这突然出现的人嘴角不屑地冷笑,便觉不妙,齐齐选择先动手,大吼一声,拳脚出击。   袁沁刚要迎上去对打,却被拉往身后挡在,其中一人还没攻到他身边,就被一道光甩在墙上,撞了个头破血流,瞬间毙命。另一人见势不妙,立即往回跑,却也没能逃得过。   天吴看着自己的手,皱眉:“力道没掌握好,人类太脆弱。”   袁沁扶额:“你打死他们,还怪他们太不耐打?”   只短短几秒钟,就死了两个人,雪茄男再也不心存侥幸了,他急急躲在顾林背后,将他推向前,面容已经扭曲,颤抖道:“大仙,你要杀就杀他,他是我儿子,父债子偿,用他的命来换我的命也一样。”   天吴沉吟片刻,决定干脆消灭干净。顾林瞪大了眼,额上冷汗直冒,却见那人像是根本没看见自己一样,一步步踱近,像是净化脏污般,覆上继父的衣领,手上忽的燃起一道蓝色的冰火。   “啊!”凄厉的惨叫声响起,雪茄男浑身衣服迅速被点燃,痛得满地打滚,不一会就只剩灰烬,连骨头渣都不剩。   四周忽然静谧下来,只有顾林剧烈的心跳声,咚咚咚……   他在心底喊着快跑快跑,却是连一步路都挪不了。见困了自己半辈子的噩梦,就这么轻而易举的被解决了,只余一小撮灰,他虽是恐惧,却仍是想畅快的笑出来。   袁沁也怔愣在原地,见他出手如此狠辣快速且不留余地,神情有些恻然。   天吴正欲清理最后一个碍眼的家伙,瞥见一旁的她,猝然收手,眸中布满的红血丝猛地消退,走到她身边,摸摸柔软的发丝,轻声道:“我们回家。”垂在身侧的手却有些颤抖。   “还回家呢?”袁沁从方才的情景中回神,瞪了他一眼,挥掉头顶的手,“如果坏人都这样死了,还要警察干什么,突然死了三个人总得有个交代吧?你的身份还能不能瞒住了,你是不是想被国家抓去解剖?”   天吴瞳孔紧缩,胸膛起伏一瞬,忽而低笑出声,笑声越来越大,见她微微有些恼了才止住。甩手又燃出两颗火球扔到已死的那两人身上,清理现场,又将最后一人的记忆清除,特别是有关于‘袁妹妹’的那一段,接着让他陷入沉睡。   “要是警察有用,那还要我干什么?”他轻勾唇,用同样的话回敬她。   袁沁睇他眼,被气得说不出话来,听见通道门外有很多脚步声往这来,急忙扯了扯他的衣角:“我们快走,这可是犯罪现场。”   虽然现场已经被清理得一干二净,连一丝丝血腥味都没有,但她还是有些心虚,袁妈可是人民警察,她虽然没有什么圣母心,但对这种事还是要退避。   “快点快点,我朋友还在里面,快去救她。”一女生焦急的声音传来,听起来像是余敏的。她旁边还有女生在哭。   通道门发出猛然的撞击声,连续几下后,砰地撞开,好几个身穿制服的警察因为惯性冲了进来,一见里面,顿时愕然。只见一人躺在地上,呼吸均匀,旁边没有任何其他的人,绑架少女的情况更加没有发生。   两名警察迅速撬开锁进杂物间查看,见有一扇窗户开着,但刚才的锁完好无损,证明歹徒并没有离开,他们又确认了一番,里面确确实实没有第二个人存在的痕迹。等唯一在场的人醒后,却是一问三不知,证明其身份是这家店的服务员,可能是因为身体不适晕厥,并没有任何异常。   余敏等三人惊惧不安,不停向警察表示,她们的朋友真的有危险,可能已经被转移到了另一个地方,可警察已经确定这是一宗报假案,根本听不进她们的话。   正是心急如焚时,余敏接到了袁沁打来的电话,三人急急奔出去。   “你吓死我了,没事吧?”见到袁沁果真在马路对面,陈娇娇等人跑过去后,拉起她上下查看,心有余悸的开口。   余敏缓下心神,诧异道:“你是怎么跑出来的,警察都说那锁没打开啊?”   “里面有个通厨房的暗门,那几人想要带着我转移,我就沿路叫救命,幸好有人见义勇为,打跑他们,我这才跑出来了。”袁沁眼眸微闪,面不改色的撒谎,心道跟某人在一起的时间长了之后,她也变得这么厚脸皮了呢。   “我就说他们肯定是要带着你转移的吧,警察还不信我。”余敏大叫起来,一副义愤填膺的模样,“我们快去告诉警察,早点把那几个变态抓进去,最好关进监狱。”   另外两人积极响应,袁沁只得无奈跟在后边,幸好警察上过一次当,还以为又是几个女生拿他们寻开心,没告她们妨碍公务已经不错了,只简单做了笔录,就让她们离开了。   今天受到这么大的惊吓,陈娇娇也没心思在外面待了,倒是余敏和刘芳八卦道:“袁沁,救你的恩人呢,我们得感谢感谢人家啊!”   袁沁一愣,刚要找个理由,就见不远处现出一人形,她倒吸口气,忙四处看看,见旁边没有人注意到这才松口气,又气恼的瞪过去。说了让他藏好不要出来,结果还是不听话,回去一定要压到床上教训教训。   余敏、刘芳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,齐齐哇了一声,陈娇娇听到声音也转过头,也加入了她们,齐声喊道:“男神!”   这人确实当得起‘男神’两字,浑身气度不凡,走过来时就好像移动的发光体,不比时下的小鲜肉,因为他确实是名副其实的‘神’当然,还要再加上两个字。   “他就是救我的人。”等他走过来,袁沁笑着介绍,然后隐晦的在他背后掐一把。   如果是面前这个人打跑了那变态男和他的两个手下,余敏等人真的是一点都不怀疑。因为他太帅了,身材还那么棒,西装裤里的大长腿和紧绷的肌肉,简直比健身教练的身材都要完美得多。要换了一个人,只怕她们还要疑惑一阵,毕竟那三个人都不是什么好人,只能说颜值有的时候真的就是那么重要。   “你们好。”天吴主动打招呼,态度极为坦然,转而对袁沁笑道,“不知道英雄救美,能不能赢取美人芳心?”   “啊啊啊——”三人发出一连串尖叫。路见不平然后一见钟情什么的,真是很浪漫有木有?特别两个人还这么般配。   袁沁不知道好友们在脑袋里YY了什么东西,被她们用促狭的眼神看着,她头皮发麻了一阵,急忙拦出租车将她们塞进去。   81   目送出租车消失在街尾拐角,袁沁缓缓转身,直视他的眼睛,神情是前所未有的严肃认真。天吴脸上的柔情也渐渐冷凝下来,抬手想抚摸她的脸,又在半空中猛地垂下。   “你知道了?”他喑哑开口,虽是疑问,语气却很笃定。   “嗯。”袁沁垂眸,目光定在他鞋面的皮革暗纹上,“在你方才动手杀人的时候,我就记起来了,我的死,是你动的手,对不对?”语落,眼眶微微泛红,眸中泪光闪闪,却坚持不掉落,一手攥住冬裙下摆,手心冒出一层细汗。   “沁儿……”天吴上前一步,擒住她的肩膀,却连解释也觉苍白无力,根本无言可辩。是自己亲手杀了她,这是事实。而在那时,他做梦也不会想到,当初他视为草芥,无足轻重的人类,会有一天在自己心中占据如此重的分量,更胜于生命。   袁沁含泪而笑:“你让我死得那么冤枉,现在真不知是该爱,还是该骂你一顿。”   说死得冤枉可一点都不夸张,那次她只是去警局给妈妈送东西,半途遇见警队出动,见妈也在其中,她就跟了过去。问明情况,才知道是有个精神病人从病院逃了出来,手拿水果刀挟持了名小孩,扬言要做水果忍者。   精神病人不可以采取枪毙措施,跟他谈判更是扯淡,但时间多一分小孩就危险一分,警方解救陷入僵局。   袁沁只是去看看而已,并站在外围,按理说应该什么事都没有,可要死不死的,那名精神病人突然发作,用刀抹了小孩的脖子,向她这边冲了过来。她吓了一跳,忙往旁边躲开,身体突然一阵剧痛,似被东西穿心而过,她眼中的最后一幕,就是那精神病人全身燃起的蓝色火焰。   她还以为那是警方研发的新型武器,自己的死是个意外,而现在,她已经全部明白。   “你说得不错,你是死得冤枉,但因果循环,因为你的死,我们才能得以相遇、相爱。”天吴轻揉她的唇瓣,苦笑,“我曾问你,要不要留在这里,如今,我要你的回答?”   袁沁一怔,其实她早就想通了,想着过去的就让它烟消云散好了,人最重要的是将来,可见他这样,忍不住想要逗逗,遂憋住笑意,努力将眼泪挤出来,歪歪脑袋:“要是我选择留下呢?”   天吴的手蓦地垂下,心中绞痛,猛地闭眼,声音哽塞:“那我就如你所愿,明天就是时限之期……”接下来的话,他无法再说出口,背过身去,十指紧握成拳,正值痛苦难耐之际,却忽闻背后的大笑声,他呼吸一窒,猛地转身。   “哈哈哈……”袁沁再也憋不住,笑得前俯后仰,抬手拭去眼尾硬逼出来的两滴泪,指着他,“你也太好骗了,活该,谁让你之前欺负我来着。”   人生大起大落得太快,天吴一时呆怔,旋即反应过来,沉下脸,恼道:“沁儿!”   见他好像是真的生气了,袁沁收起笑,但眼中笑意不减,道:“这世上哪有那么多怨啊恨的,再说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嘛!你误杀我的时候,我们还不认识呢,估计你那时根本就没把我放在眼里,为这个恨你,也太不值得了。”   一开始她或许还有点难过,毕竟就这么死了,还是因为自己爱的人亲自动的手,让她离开了家人、朋友,自己所熟知的一切,一个人孤身去执行任务。可反过来想想,他因为自己一个个世界相陪下来,在主神界也是他陪在身边,以至于让自己不太孤单、害怕。   到底还是心中的甜蜜和爱恋,超越了那些难过,经历了这么多,要是她还钻着牛角尖,那也白瞎了那些经历。   被完全说中了,天吴表情有些窘迫,轻轻颔首:“当时我游荡世间,察觉有人跨界至此,便顺手解决了,没想到你挡在中间,算是误伤。事后我将你的灵魂带往主神界,也是希望可以填补一下自己的过错。”他虽有兽的野性,却也有神的怜悯,误杀小小人类,且是无辜的,他自然也会不忍。   “然后你就变成小黄,陪在我身边?”   “不错,我一时游荡得腻了,觉得你甚是有趣,就索性跟你一起在主神界休息一阵。”天吴轻笑,伸手将她拥入怀中。忆起往昔,日夜相处,一颗亿年难动的心为她颤了,自此难以自拔。如今看来,怕是在他出手误杀的时候,便已经是逃不过的劫数了。   “那个精神病人就是你说的跨界人吗?”袁沁嘀咕道,“怪不得那么不正常。”   “他是从二次元游戏中越界而来,只是刚到就被当成精神病给抓了进去,好不容易逃出来,又被我给解决了。”   袁沁靠在他怀里,哼了哼,又得意道:“你误杀了我,却又将自己赔给了我,这么算,我也不亏。”   “是我的幸运才对。”天吴喟叹,抱着她就好像抱着全世界。   因为天吴冷冽的气势,周围行人都离得较远,没人听见他们的谈话,见到拥抱在一起的两人,不论是外表还是气质,都是天生地造的一对,都露出羡慕的表情。   袁沁拉着他回家,快进家门时道出心中的疑问:“如果我真留在这里,会有什么后果?”   天吴敛眉:“时间是往前走的,有因才有果,你是因为被我误杀才去主神界,如果明天你没有继续原来的轨迹。在改变的那一刻起,你去主神界以后所有的一切都将消失,这也就代表,你会忘记我。”   这也是他害怕告诉她的原因,唯恐她会因为前事而憎恨自己,可他看得出来,沁儿很珍惜她的家人。他这几天内心挣扎不安,想着要是她真的要留下,那他也会帮她实现,只是在她忘了自己后,他还是会让她再次爱上,因为他已经放不下,也不可能放得下。   袁沁不知道他心里所想,听他这话,想起以前他每到一个世界都会忘记自己的时候,遂不再提。   两人迈进门,袁越就一脸兴奋的迎了上来:“姐夫,我刚赠了你一套装备,有一个帮战,你参不参加?”   “你还玩?小心电脑看多了眼瞎。”袁妈走过来拧起他耳朵,“快给我进房去。”   “哎哟哎哟。”袁越可怜巴巴的叫疼,被她威胁性的眼神扫来,又心不甘情不愿的进去了。   一见天吴和女儿,袁妈立马转脸,笑着招呼道:“晚饭马上就好了,小沁,你带他去坐一会。”   袁沁应一声,拉着他坐沙发上,就见袁爸拿出了尘封已久的棋盘,不由惊奇道:“爸,你不是不下棋了吗?”   袁爸麻溜的摆开黑白棋盒,笑道:“棋逢对手才有意思。”说着向天吴做个请的手势。   袁沁左右看看,连忙跑去拿上饼干在旁边蹲着,一副要看好戏的模样。袁越听到动静也出来,跟她一样蹲着,两人吃着饼干,还催道:“快点开始。”   天吴哭笑不得,轻勾唇,从善如流的执起白子,明明能够将敌子杀得片甲不留,他偏偏就要留个破绽,然后又让对方折损。反复几次下来,袁爸自然看得出来对方是在让着自己,一阵酣畅淋漓的对棋后,天吴以一子输给他。   “好小子,是我输了。”袁爸仰头大笑,心底对他满意不已。下棋是最能看出一个人性格品性的,能在棋局中松紧有驰,收放自如,他做人估计也不差。   天吴旋即摆出谦虚的态度,袁越一脸崇拜,正好袁妈来叫吃饭,一行人才移至饭桌。   袁爸,袁妈暗暗观察,见天吴动筷子夹菜却没有自己吃,而是先放到女儿碗里,且都是女儿喜欢吃的那些,动作熟练没有一点生涩。袁沁也是头也不抬的享受他的投喂,两人之间默契十足,可见是以前没少这样吃饭。   袁越好奇道:“姐,你跟姐夫是怎么认识的啊?”   袁沁刚吃进去的一块肉卡在嗓子眼,噎住了。天吴忙在她背后拍抚,又给她喂下水。   “问这多,吃你的饭。”见女儿都噎着了,袁妈转头呵斥,给他夹了一筷子花椰菜。却并没有多想,毕竟女儿再怎么样都是个女生,被问到这种问题,自然是会害羞的。   袁越最讨厌吃的就是花椰菜,顿时苦下脸,拿起筷子,有一下没一下的拨弄。   碍于在家人眼里,自己和天吴还没有结婚,吃过晚饭后,袁沁便拼命给他使眼色,让他撤退。天吴会意,礼貌起身告辞,等走出袁家人视线后,化成小团子又钻进来。   见到小团子又回来了,袁越很是惊奇,袁爸袁妈则是松了口气,如果真的丢了,他们真的不敢保证能为女儿找回一模一样的来。   两天时间很快过去,转眼就到了第三天,而这天也是袁沁的死期。   她打扮一新,早晨为家人做好早饭,袁爸他们都以为她谈恋爱了才这么不同,打趣一番后,都有各自的事情去忙,先后走出家门。   等所有人都走了,小团子落地化成人身,拉住她欲出门的脚步,猛地抱进怀里:“我后悔了。”   “后悔什么?我又不是真的去送死。”袁沁笑着在他怀里转身,“你会在我身边的对不对?这个世界又不会消失,我随时可以回来看的嘛!如果我真的留下,这个世界会因为我产生蝴蝶效应,发生逆转,到时就会有漏洞,我可不想再来补一次。”   见她明明害怕却佯装坚强,还笑着安慰自己,天吴更是心疼,喑哑道:“以前可以,现在要我再害你死一遍,我下不了手,忘了我也好,有漏洞要去补也罢,只要你活着。”自爱上她后,自己亲手杀她的那一幕,便成为了他的梦魇,挥之不去。   袁沁眸光闪烁,踮起脚,环住他的颈脖,仰头吻上,伸出舌尖入侵。天吴一愣,迅速反击,将舌尖推回去,探入她的檀口,这个吻由狂热慢慢变得缠绵悱恻。   一吻罢,袁沁喘息着停下来,微微推开他:“那我忘了你,你愿意重新来陪着我吗?”   “是,我愿意。”天吴郑重开口,犹如婚约许诺。   袁沁粲然一笑:“我相信你。”   正在这时,袁妈打来电话,说有东西落家里了,让她送去。袁沁挂了电话,与天吴对看一眼,相视而笑,跟他一起出门。   一切就像原来一样,有精神病人挟持小孩,她就站在外围,唯一的不同,是对她动手的那个人,现在就站在旁边,牵着她的手。   在精神病人要把那小孩当水果切时,天吴一挥手,一道肉眼看不见的光刺入那人身体,他手中水果刀猝然落地。警察瞬间一拥而上,将他制服,押回病院,小孩得救,小孩的父母哭着感谢警察,却不知救他们孩子的另有其人。   与此同时,袁沁脑袋里瞬间空空一片,似有什么重要的东西离她远去,她抓不住,重大的冲击力,让她眼前泛起一片黑雾,倒下时,她感觉到有人搂住了自己,怀抱是那样熟悉,温暖。   再睁开眼时,袁妈守在床边,见她醒来忙去喊医生。袁沁半撑起身体,眼睛往四周搜寻,神情迷茫不安,可又想不起自己要找的是什么。   门边有脚步声响起,一下一下,就像走在她心上,袁沁迅速望过去,只见一人向自己走来,背后仿若有光晕浮动。她心脏猛烈跳动起来,喉间干涩,呆呆问道:“你是谁?”   来人俯身贴近,俊美的如刀削的脸上绽开微笑,声音低沉性感:“天吴,你的爱人。”   未来2000年后,在袁家后辈间一直流传着一个传说,始神天吴爱上袁家一位少女,陪她在人间一生,在她寿终正寝后,两人携手去他的世界,永生不灭。同时保袁家后世及世间安稳,他们的爱情让世人称羡传颂。   而在那时,袁沁已在主神界升到九级以上,系统什么的,对她来说已经是小事一桩,最主要的是,她背后有人罩着,别的同僚也对她巴结还来不及,提升等级之类的自然让她优先。   袁沁却一点也没有抱到金大腿的自觉,没有像其他主神一样创出系统替代自己执行任务,她都是自己亲力亲为,按照她的说法,主神界太过无聊,只有在好几个世界来回串,人生才有趣味。作为她的夫君,天吴只宠溺一笑,便跟在后面跑。   影吴被收拾了一顿,再不敢生出别的心思,老老实实做他的总神,任劳任怨的替自己主子掌管主神界,好让自己的主人和女主人在世间逍遥自在。   夜空中,星辰闪耀,袁沁将双手枕在脑后,躺在一朵云上,偏头看向躺在自己旁边的人,笑问道:“万一在我忘了你的那个时候,爱上了别的人,你准备怎么办?”   天吴拧起眉头,似是难以想象那个画面,睇向她,伸手拉她过来,在唇上咬一口:“那我就吃了你。”   袁沁娇笑,翻身压在他身上:“那你吃吃看。”   天吴怔住,猛地扯开一道黑色天幕,遮住这块地方,同时吻上她的唇,撕开衣服,冲撞进去,在天地间云朝雨暮。   如果你真的爱上别人,在你百年死后,再爱上我,可好?   因为爱情,所以卑微……   他庆幸,自己所爱的,也爱着自己,永远不曾变过…… 作者有话要说: 小剧场: 在影吴任劳任怨三千年后,他爆发了:“凭什么你自己搂着美人逍遥自在,让我这个影子累死累活,我也要爱情,我也要有人抱。” 天吴斜眼过去,拔出剑,影吴急忙躲,再次被惨虐一顿。 伤好后,他立志奋起,要把炽兽剑修好。 天吴再次出现,将一盒变成牙签的炽兽剑扔到他面前,冷冷道:“忘了告诉你,这玩意只能用一次。” 影吴泪奔……不带那么欺负影子的。 后面会有番外哟,么么哒!   ☆、82   天吴,兽身人面,吐云雾,司水。   在天峦之癫,天地一片混沌之际,盘古开天辟地,女娲造人,天吴施水,世间现出勃勃生机,众神各司其位,人神魔三界互不相扰。   唯有天吴,人神魔三样皆占,人面、神魂、魔心,他是众神忌惮的意外,魔界极尽拉拢的天魔,人界供奉的水神。他游荡于三界之外,不受三界法度约束,肆意妄为,众神皆奈之不何,恐天吴成堕魔之相,为祸苍生,唯有求助于母神女娲。   彼时,日月昼夜更替不歇,人间江海泛滥,天吴临水而居,以猎人身份游走。   女娲降于东海,天吴现身迎接,海浪翻涌,却不沾两人半分。蛇尾人身的女娲,含天地之慈悲,天吴对她亦有敬意,却并未有好脸色,只因两人之前曾因救人之事争论数次。女娲自然是以苍生为己任,而天吴则因魔心而率性得多。   海风卷起两人的衣袂翻飞,女娲微笑开口:“天吴,众生存居陆上,四海面积广博,还请你将水驱退,给众生留一席之地。”   闻言,天吴仰天长笑,神情桀骜,广袖随风飘扬:“你用水来和泥土,以此创出人类,竟还指望他们能离得开水吗?有水他们才能有血有肉,没有水,那就是一滩烂泥。”   “但这并不是你施以水灾的理由,人类弱小,这更需要我们去保护。”女娲好言相劝,并没有被他激怒。   “这水灾乃是地颠之故,与我无关,亦非我能掌控。”天吴挥手,海面凭空升起高楼,他睇去一眼,“你今日若是来做客的,我甚是欢迎,倘若你只是来用水灾之事试探我,那大可不必,我对魔界没有任何兴趣。”   女娲轻叹口气,看他隐入身后的高楼消失无踪。   为证明自己对仙界并无二心,天吴开始狩猎生活,但凡碰见在人间作乱的妖魔,便大肆屠杀,可这也导致了他的魔心越来越重。女娲对此忧心不已,正值梦魔逃窜人间,为人类编织美梦,夺取性命,她本是要度化梦魔,却在最后一刻停下。   女娲与梦魔达成协议,让他在梦中试探天吴心中所想,梦魔为逃生,不得已前去织梦。   在梦中,天吴的世界一片白,只有水雾,梦魔为他织的美梦,酒色财势皆有,他不屑一顾,却对水下自己的倒影露出了笑脸。   梦魔织梦失败,差点被天吴斩杀,女娲适时来救,梦魔素知神向来凉薄,趁天吴停手之时,将手中利剑刺入他心脏,将魔心划成两半。   自此天吴在东海海底沉睡六万年,女娲将一半的魔心浸入天池,日日以梵音净化,却始终未能消除最后一丝魔性。她算出天吴醒后必不会善罢甘休,愁思良久,以自身一半修为制成炽兽剑,希望有朝一日能控制天吴的戾气。   而这时,共工怒撞不周山,导致天塌陷,那半颗魔心跟着天河水坠入人间,遍寻不见,女娲耗尽灵力化成五彩晶石补天,女娲消逝后,众神接连泯灭。   天吴从海底醒来时,天地已是另一番面貌,失了半颗魔心,虽在六万年间渐渐长了出来,却是魔性大减,他有了神的慈悲,承继众神之责。   多年后,他游荡某个世界,为除跨界之人,误杀了一人类少女。神的怜悯心让他去救,魔心却在撕扯,隐隐作痛。他蹙眉,将这名人类带去了主神界,给了她成为主神的机会。   他想着人类骤然死亡,又换了个环境,也许会崩溃,会大闹,再不济也会伤心绝望,却万万没想到她醒来的第一件事,是关心化成小团子的他,在这里有没有主人。他嗤笑,这天地间有谁敢做他的主人?   他觉得这个人类甚是有趣,便以那副小猫的样子待在她身边。   “看你身上的毛都是黄黄的,就叫小黄吧!”少女笑着,如桃之夭夭,伸手就要来摸他。   天吴一扭脑袋避过,却在看见她眼底的失落时顿住,巨大的罪恶感压在他心头。他冷哼,像是施舍般将脑袋挪回她手心底下,少女瞥了眼,却再也不摸,他气极,却不知自己这气是为哪般。   她说她叫袁沁,她把他当成一个朋友,跟他说话,虽然他从不会回答,但她却乐此不疲,寻到好吃的也从没有落下他。天吴虽嘴中不说,实则心里已经慢慢开始软化。   他原本以为自己很快就会腻,没想到在她身边待了整整半年,却一点都不厌烦。反而有种宁静的归属感。他越来越喜欢看她的笑脸,越来越喜欢听她说话,甚至甘愿将自己送上去,让她的纤手抚摸。   这在以前的他看来,是绝对难以接受的,因为那看起来像是家中豢养的宠物,他有自己的傲气,怎么可能会让自己变成宠物,在主人脚下摇尾乞怜。   “小黄,快跟上……”她站在不远处朝他招手。   他在心底冷哼一声,迈着急促的步伐奔过去,一步不错的跟着,背后的尾巴摇得很是欢快。   其实两人最初的相处委实算不上愉快和谐,他时常会被她这个小小人类气得跳脚,却无可奈何。他也曾想过干脆弃她而去,带她来主神界已经算是仁至义尽,却每次都在她的笑脸中将这个念头打散。   那天,他闭目假寐,隐隐听见有哽咽啜泣声,睁开眼,只见她靠在窗边抹眼泪,似是他的视线太过炽热,她回过头,含着泪瞪他一眼,状似凶狠道:“看什么看,没见过想家的啊?”   天吴隐在长毛下的薄唇抿起,微微侧过身,一颗心却揪在一块,猛地跳动,他觉得自己真是梦魇了,竟会觉得她这样子既羞恼又可爱,还有一点点心疼。   她要参加主神选拔,他便从旁相助,能成为主神的都不是善类,要不是他,她早被刷下无数回了,可她竟喜滋滋的认为是自己运气好。但不可否认,她确实为了选拔而日夜不休的努力,连他也甚是赞赏,只是这种测试,光要努力是远远不够的。   考上主神的那天,她忘形的抱起他,在他脑袋上亲一口,笑逐颜开:“小黄,我考上了,那就能回家看看了吧,主神可以掌管世界,那我也能掌管自己的那个世界吗?”   刚才被她亲过的地方犹如火烧,软绵温润的触感还在,天吴不可遏制的想着,这唇若是尝起来,会是何种味道。等回过神时,他暗暗心惊,为自己的这个念头,可欲望一旦滋生就再也控制不住。   影吴找到女娲遗留下的炽兽剑,在他背后下暗手,他第一反应就是将她推往某个世界,并赋予总神的命令,让她不起疑心,也只有这样,她才能安全。   他被困住,一颗心却焦躁不安,他怕影吴会对她不利。   怕,他苦笑,身为始神的他竟也有怕的时候,每天被鞭打,都没有看不见她来的难受,他用恢复的一点法力召唤出水镜,从镜中寻她的踪迹。看她变成一条竹叶青蛇,笨拙的扭动身体,他失笑,突然间再也忍不了没有她的日子,他拼尽全力,凝出神魂,透过水镜向她冲去。   却在去往那个世界的刹那,将过往全盘忘记,那时的他,名叫陶醉。   他追随她,一个一个世界下去,虽然每次都会被抹去记忆,可他仍能跟她相遇。她进了小黑屋,他在相邻的白幻界听见她的声音,那一刻,是无以言表的欣喜。他要见她,这个念头来势汹汹,他将她拉过来,却让她为自己受了伤。   她猛地倒在自己的背上,慢慢滑落。他的心也随之闷疼,如万千根针扎入五脏,任由血液从针孔流干。   身体蓦地产生巨大的爆发力,让他挣脱了炽兽剑对自己的禁锢,影吴设下的术法机关立马启动,他不敢再让她受伤,只能忍着心痛,再次将她推开。   他想起她曾说过想回家看看的话,便带她回家,却忘了她是怎么离开的,经过影吴的提醒,自己亲手杀了她的那一幕,变成个结痂的伤口,被血淋淋撕开。他担心了,害怕了,当时的他完全是个胆小鬼,因为怕失去她而瑟瑟不安。   他想着,就算是要她忘了自己,也好过让自己再次动手杀她。   失忆后的她,愈发可爱,明明对他好奇动心,却又别扭的要死,他给她讲以前的故事,希望她能够有些印象。他按照人类的方式,向她求婚,她通红着脸,在家人的起哄声中,轻轻点头,那瞬间,他的耳边似响起一阵阵悦耳的铃声。   他幻化成人类,跟她一起生老病死,每天携手看日出日落。   “天吴,我们去以前的世界逛逛吧!”回到主神界后,她闲得慌,兴致勃勃的建议道,“我们可以在那里种上一排竹子,再建造一座小屋。”   “好。”他轻勾唇角,攥起她的手,“都听夫人的。”   于是,在聊斋世界又迎来了新的篇章,某天,名叫陶醉的他,又饮下一壶酒,身着青衣的女子翩然而至,降到他的竹林,对他笑道:“熊孩子,我回来了。”   他也笑起来:“沁儿,过来。”   她窝在他怀里,闲听窗外雨水打叶声,外边寒风瑟瑟,唯有此处温暖、甜馨,她面容惬意,摇摇他的手臂。他半低下头,磕在她颈窝,往日的冷冽之气消散得一干二净,轻轻舔吻她的耳廓,将她的手包在自己手心。   袁沁,沁,从水之心。   沁儿,原来一开始,你便注定是属于我的。 作者有话要说:  小天使们,全文到这里应该都结束了哟,再写下去就有点多余了,蠢作者这段时间吐血更文,也正好休息休息,下篇文什么时候开,可能要等我休息够,希望小天使们都去点【收藏此作者】哦,以后会有更多更精彩的文,谢谢大家支持,么么哒! 小说下载尽在http://www.bookben.cn - 手机访问 m.bookben.cn--- 书本网【倚楼看花笑。】整理 附:【本作品来自互联网,本人不做任何负责】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!